没有看田敔欣一眼,欧阳峻越过他往门口望去,直到确定警卫已往他们的方向走来,才狠狠甩开男人的手。 「呜!...好痛!...痛死我了...」 在男人哀泣般的低嚎中,同行友人这才敢上前扶住他,两人随即乖乖地由警卫带了出去,这出离谱的闹剧终告落幕。 「大叔,你没事吧?」 田敔欣赶紧抓起手边空桌上的干净餐巾,急忙擦拭欧阳峻被咖啡泼染的脸庞,却被他冷冷地推开。 这次田敔欣不再退让,拉开欧阳峻意图阻止的手,强势地将餐巾往他的脸和脖子抹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耍性子,不要再乱动了啦!不然会被玻璃刺伤喔!别小看破杯子的杀伤力,我有一次就是被划到手,当场血流如注,你想见血吗?」 都已经憔悴得快变成人干了,哪还有多馀的血可以流啊? 一想到这里,田敔欣手上原本稍嫌粗暴的动作,不由得放轻了些。 不知道是否被迫接受田敔欣的说法,欧阳峻不再试着推拒他,只是直挺挺地站着,任凭他清理自己身上的污渍。 「有受伤吗?」 田敔欣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欧阳峻仍寒着一张脸,不肯和他视线交会,也不说一句话。 又在搞什么啊?刚还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替他强出头,现在干嘛又顶了张死人脸啊? 「这位客人真的很抱歉!」 指示完其他服务生安抚客人,领班向欧阳峻鞠了个90度的躬,紧张得满头大汗。 「您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了。」 终于开金口了啊! 田敔欣停下手中的动作,忿忿地瞪着欧阳峻,但对方彻底忽略他的目光,绷着脸拒绝了领班赔偿洗衣费的提议,掏出千元大钞扔上一旁的空桌,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等一等啊!真是的...敔欣,你认识那位客人吧?」 「嗯...不能算是...」 虽然田敔欣还想辩解,但已有客人纷纷向领班抱怨刚才的事件,让她分身乏术,根本无暇听他解释。 「是的,都是我们没有处理好,很抱歉!...敔欣,麻烦你说服他留下联络方式给我们,一定要赔偿人家的洗衣费,还有找钱给他...」 「咦?我不...」 「不好意思,我们会多注意...啊!得找个机会正式跟他道歉才行。快去啊!」 在领班的催促下,田敔欣不甘心地放下手中的餐巾,才发洁白餐巾上的褐色的液体中,隐约混杂了一抹暗红。 「不会吧...他还是受伤了吗?」 田敔欣抬头望向已消失在咖啡厅门口的背影,咬了咬下唇,还是追了过去。 始终在自己前方的背影穿越往来人群,没有朝热闹的饭店大厅前进,而是转往另一边较为冷清的长廊,即使田敔欣很清楚这是通往何处的途径,却仍沉默地保持一定距离跟在他身后。 直到欧阳峻伫立在熟悉的僻静电梯前,田敔欣才开口唤住他。 「大叔!」 突然被田敔欣叫住,欧阳峻意外地回过头来,但一发觉来者后,马上面露不悦,焦躁地仰望逐渐下降的电梯灯示。 什么嘛!干嘛这么明显不想看到他啊? 你越是不想看到我,我就越要在你面前晃! 田敔欣跟在欧阳峻身后挤进打开的电梯门,以挑衅的口气下战帖。 「你不肯开口跟我说话,我就死黏着你到你受不了为止。」 「随便你。」 终于,欧阳峻打破沉默,冷冷地抛下三个字,电梯旋即停在再熟悉不过的楼层,深怕被抛下似地,田敔欣紧跟着他跨出电梯。 不知是被黏到无可奈何,抑或是连日的倦意,欧阳峻已不多做抵抗,脱下脏兮兮的西装随手扔下,便疲惫地仰靠在沙发上。 「喂!...你...」 田敔欣捡起欧阳峻的西装,本想出言教训他,意识到自己像个老妈子而作罢。 「算了...大叔,你受伤了吧?我来替你擦药。」 「不需要。」 又是只有三个字。 不顾田敔欣怨怼的眼光,欧阳峻揉揉纠结的眉心,原想松开领口,却发现连衬衫都无法幸免于难,竟接着解开其他钮扣,似乎打算直接脱掉变色的衬衫。 被他大胆的举动吓得倒抽一口气,田敔欣赶紧掉过头去,以拿医药箱的藉口逃往卧室。 「搞什么啊!不要随便上演脱衣秀好不好...」 田敔欣嘀咕着直直往放置医药箱的床头柜走去,却赫然发现,这间卧室和自己离去前没有什么两样。 少了床单的床铺,只剩下凌乱摆放的枕头,高级羽绒被有一半滑落在床底,其他原本应该在床上的东西,之前在他一怒之下连同床单全都进了垃圾筒。 然而,眼前的景象相当明显,自从那天之后,欧阳峻同样再也没有踏进这个房间。 心中千头万绪,田敔欣不知道现在壅塞胸口的复杂情绪究竟是什么,他以为没有了自己,那个人还是一样能在这个空间呼吸、生活,过着自在的日子。 但他越是接近对方,之前的认知越是逐步崩毁。 极力保持镇定,田敔欣拎着医药箱回到欧阳峻身边坐下,已褪下衬衫宽阔的胸膛微微地起伏着,裸露的颈项接近锁骨的地方,有一道淡红色的伤痕。 田敔欣羞赧地垂下视线,以往总是自己被脱个精光,所以就算只有上半身,他还是看不惯欧阳峻的裸体。 不行!怎么能被大叔的肉体迷惑呢? 强打起精神,田敔欣从医药箱中取出棉花棒沾上酒精,另一只空出的手则轻轻地压上欧阳峻的颈侧,突显出伤口的位置,鼻腔顿时飘来混合着刺鼻酒精的淡淡咖啡气味。 「我要上药了,不要动喔!」 「别碰我!」 发出恐吓的低吼,欧阳峻一把攫住田敔欣的手,连同凌厉的目光紧紧扣住他不放。 「干嘛啦?那你放开我啊!」 田敔欣吃痛地挣扎着,但欧阳峻却违背自己的话,仍牢牢握住他的手腕,丝毫不肯松手。 「你到底怎么了嘛?很不对劲耶!一定是没有好好睡觉的关系,你为什么不肯睡觉啊?郁辰姊很担心你耶!」 「吵死了!」 听到欧阳峻任性的反驳,就算再有耐心,田敔欣的口气也不禁冲了起来。 「那你就好好照顾自己啊!怎么也要强迫自己睡觉,没有休息怎么行呢?身体一定会垮掉的...」 「我不能睡啊!」 彷佛害怕田敔欣的离去,欧阳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以往傲气凛然的脸庞却满是懊恼。 「以前我常失眠,因为一睡着,就会梦到他闭着眼睛,动也不动的样子...但是现在,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你。」 47 「大叔你...」 田敔欣担忧地望着欧阳峻,小心翼翼开口。 「你嗑药了吗?」 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后遗症? 「嗑药?...」 欧阳峻怔了一下,旋即露出自嘲的苦笑。 「说不定我真的嗑过药,要不然就是疯了。说的也是,我做了那些事情,你不可能会像牛皮糖一样跟在我身后管东管西,还罗哩八唆吵得要死。」 总觉得又被拐弯抹角地酸了一顿,田敔欣不服气地吼回去。 「你看清楚,我是真人好不好!」 「闭嘴!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松开田敔欣的手,欧阳峻懊恼地闭上眼,向后仰靠在沙发上。 「我就知道我还在作梦,现在竟然连幻影都这么真实,看来我一定是病得更严重了。蠢死了!所以我才不想睡着啊!...」 看欧阳峻想睡到意识迷蒙的样子,田敔欣简直啼笑皆非,这也才了解,对方之前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态度,究竟是什么原因。 『不要跟我说话!』 压抑的情绪,闪躲的目光,都是因为深怕自己被幻影纠缠,输给了意志... 或许这个人比想像中,还要在乎自己。 「大叔...那个...我...」 「不行,不能再被骗了,要清醒一点才行。」 欧阳峻嘴里低喃着,猛地站起身来,差点狠狠撞上田敔欣,吓得他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哇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欧阳峻的后脚已踏进浴室,突如其来的意外,让田敔欣一时还狼狈地瘫在地上不知所措,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喂!大叔!大叔!」 不管他如何呼唤,浴室的门始终不曾开启。 「大叔你给我滚出来!」 一想到活生生的自己被当成假象,就觉得一肚子火。 田敔欣从地板爬起来冲向浴室,「碰」地一声狠狠踹开门,怒气冲天地闯了进去。 「喂!我就是像个小鬼头一样吵得要死又怎样?大叔你给我看清楚了!站在你眼前的是真的...哇啊啊!...」 惨叫声在浴室里回荡,田敔欣像看见什么恶心的恐怖片,拼命捂住自己的眼睛。 龙...真的有龙啊! 还有...什么都没穿的大叔... 不对,其实只是和刚才一样褪去上衣而已,但长裤因湿透而贴伏着双腿,突显出下半身颀长紧实的线条。 看惯欧阳峻平常西装笔挺的模样,此刻从水气中浮现的健硕躯体,已被神兽狂放不羁的高傲姿态所盘据,在背部完美的肌理刻划出艳丽色泽及纹路。 「不要叫那么大声,你害我好几天没睡好,头很痛。」 皱起眉头,欧阳峻撩起湿透的前发,虽然脚步有些蹒跚,仍逐步朝田敔欣迈进。 尽管深知对方已经疲倦到随时会倒下,但不知为何,田敔欣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向自己逼近,身体在野性直觉的驱使下往后退,却在逃开之前,被欧阳峻一把攫住。 「你刚说了什么...」 原本失去光采的双眸,此时正绽放着锐利的光芒,紧盯着田敔欣不放。 「好好的再说一次。」 「我...我是说...我是...」 可恶!干嘛这么害怕啊? 奋力强迫自己抵抗恐惧,但直到背部贴上墙壁,田敔欣赫然发现自己又陷入困兽般的窘境。 而那张即使憔悴还是令人心跳不已的端整脸庞,正逐渐逼近。 「你说了什么,看着我再说一次啊!」 「我说我是...真人...不是什么...幻影...」 「是吗?」 看着向自己伸出的大掌,还以为自己会被掐死的田敔欣,下意识地闭上双眼,然而下一刻,身体却被揽入温热的怀抱。 「大叔?...」 「如果是真的,就让我好好确认一下。」 将脸埋进田敔欣的颈窝,欧阳峻如在梦境中的呓语,反而清晰地传入耳中。 「果然是真的...」 彷佛确认了怀中身躯的真实性,欧阳峻收拢了双臂,将田敔欣抱得更紧。 「大叔...」 尽管被紧紧拥抱的是自己,田敔欣却有一种被对方撒娇的感觉。 也许,这一切都不是错觉。 自己是被需要的,是被这个人所依赖的。 『没有任何人可以了解他的孤独,没有人分担他的痛苦。』 看着在欧阳峻背上张牙舞爪的龙纹,他终于体会到这个人背负的一切有多沉重,也明白自己有多渴望成为对方可依靠的存在。 如果,这个人也同样渴望自己的陪伴... 「大叔你...」 压抑环抱住那宽广背脊的冲动,田敔欣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咬咬下唇决意开口。 「你是不是喜欢我?」 「喜欢你?别开玩笑了...」 欧阳峻嘲讽的语气,此刻听来却充满无奈。 「你一定不知道,我迷恋你到什么样的地步吧!」 「迷恋?...」 如同听到什么外星语言,田敔欣全身僵硬到不敢动弹,深怕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或者真的有理解障碍。 「你是说...你迷恋我...还是我迷恋你?...」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需要说第二遍吧!」 不知是尴尬还是不耐烦,欧阳峻的眉头始终深深纠结着,但双臂却像搂紧心爱玩具的小孩,丝毫不肯放松。 「虽然我曾说过不要你迷恋我,谁知道还是我先认输了。这就是我的坏毛病,总是到即将失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多放不开。一想到你即将属于别人,我就快要发疯了。」 「大叔...」 「但是你不一样,你的世界比我宽广许多,很快你就会发现值得去爱的人,不管是策,还是你的女朋友...最后,你会从他们身上得到幸福。然后...很快就会忘了我,就像我忘了他一样...」 48 拥抱的力量强到压痛身体,田敔欣却不再试图挣脱,任凭欧阳峻像要把他挤进胸膛般紧拥住。 「明明之前都还会梦到他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逐渐消失了...就算知道你恨我恨得要死,我还是没办法停止梦到你。」 曾经以为对方的心中仍被不存在的人所占据,现在,他可以把这当作自己已进驻对方心中的证明吗? 可以吗?... 欧阳峻稍微松开环抱住他的力道,水流沿着雕刻般的脸部轮廓滑过双唇,滴落在田敔欣的肩头。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放弃你,你却不知死活地跑来招惹我...真是的,你就恨我恨到这么想惩罚我吗?」 「我没有故意招惹你...」 「所以我才说这种事情很麻烦啊!」 欧阳峻烦燥地梳过额前的发丝,布满疲惫神情的脸庞,难掩苦涩神情。 「没想到我竟然先迷恋上你这个小鬼头...我有自信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就只有你的心,我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越焦急就越意气用事,反而让你离我更远...我想,你还是无法原谅我吧?」 「我...」 田敔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因为原不原谅对方,早就不是自己所在意的事情了。 看他迟疑的样子,欧阳峻蒙上水光的嘴角勾起苦笑。 「算了...我也知道自己这样子很难看,你要瞧不起我也没办法。我太久没睡好,大概已经语无伦次了,说不定好好睡一觉就能忘了...」 「什...」 「你也当做恶梦一场,忘了这件事情吧!」 「什...什么东西啊!」 田敔欣用力推开欧阳峻,怒吼声在浴室里的回声大得吓人。 「干嘛随便说这种话?我有说你可以忘记我吗?」 「拜托你小声一点。」 「反正像我这种小鬼头就是这么大声!」 尽管欧阳峻头疼欲裂地扶住太阳穴,田敔欣却不肯罢休。 「既然你输给我了,就给我搞清楚,老子才不希罕你的臭钱!我要你不准忘记我!你可以忘记那个人,但是一辈子都得记得我!」 「老子?...」 欧阳峻被田敔欣冲口而出的粗话搞得啼笑皆非。 「不过,你要求的战利品还真是残忍呢!」 「你说我的理解能力有问题,你才有问题咧!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啊?」 一口气将压抑已久的怨气全数倾泄而出,田敔欣激动到全身发抖。 「你啊!不但自大、任性、卑鄙、粗暴...总之个性差到极点!平常冷得像个冰块,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热情,还动不动像对待玩具一样玩弄我...我也是有感觉、有自尊的人耶!差劲透顶!你是我见过最烂的人...」 「我知道,你说过了。」 「所以说...所以说,我超级讨厌你的!我从来没有这么讨厌一个人!」 「这你也说过了。」 欧阳峻的苦笑竟显得有点无奈而狼狈。 「也好,如果就这样被你狠狠甩掉,可能就不会再梦见你了,我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你这个人...每一句话都让人火大,我说的话你要听完啊!」 抬手扣住欧阳峻的肩,田敔欣朝着他憔悴的脸庞呐喊。 「你给我听清楚了,不管是小策底迪,还是什么宝贝圣女,我根本没有喜欢过他们!而且,我以后『绝对』会遇到比你更好的人!你也可以笑我是小鬼头,不过现在我就是喜欢上你这个浑蛋大叔,还是无可自拔的那种喜欢!听懂了没?」 面对田敔欣耍狠的宣言,原本的痛苦神情逐渐从欧阳峻脸上褪去。 然而,完美面容依然毫无表情,开始恢复光采的深黑瞳孔,只是静静望着田敔欣不发一语。 现在究竟是怎样啊? 化悲愤为勇气才说出的告白,却换来难熬的缄默,这种情况让田敔欣莫名焦躁。 「喂!大叔,你到底听懂了没啊?」 「听懂了,每一个字都很清楚。」 打破浴室里沉默而略带湿意的空气,是欧阳峻那熟悉到令人背脊发麻的低沉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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