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扬松了一口气,华灯初上的时候,又重新找了家小旅店。在旅店里,他把自己唯一的一套正式西服给洗好熨好,头发也洗了,刷亮皮鞋,把手机的闹钟设为明早六点,做好了成全的准备。他仍旧相信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在未来的两三天内跑遍七家事务所,总能找到一家肯接受他的。 “说实话,扬先生,你真地拿了他们什么好处吗?不过拿了也没关系,我们这儿正好有些特殊案件就需要您这样的特殊人才!”A律师事务所的老板态度诚恳。 “哦,你就是那个美丽教父的情人吗?哦,美攻丑受呀,我最喜欢这型的了,而且你好勇敢哦,为了情人什么都敢做!” B律师事务所的秘书小姐满眼桃心。 “我很怀疑现在的美国到底还有没有黑手党?不过他们现在真地吸收华人吗,我认为华人就算加入帮会不也应该加入竹联帮之类的吗?” C律师事务所的某些律师太过健谈 “你真是同性恋吗?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是不是比那个‘美丽的杀人犯’更美呢?要不要跟我也来一段?” D律师事务所的门卫“太美”。 “不好意思,您来晚了,我们这儿的律师职位已经招满了——不过,我们还有其他职位的空缺,您要不要试一试?”这是其他的E、F、G律师事务所。 大卫·扬确实三天跑遍了这七家事务所,累得半死后,他痛苦地发现,竟然没有一家适合的。他继续上网找,也继续有小律师事务所给他面试的机会,但情况都差不多,甚至有比这个更糟的。转眼又是三个星期过去了,微薄的家当更加微薄了,他现在每天只吃一顿饭,每顿饭只吃一些最简单的三明治和沙拉,但就算是这样,如果下个月还找不到工作,他就得露宿街头了。 这一天是个星期二,他实在累了也饿了,晚八点就住进了某家小旅店里。 他一边冲澡一边考虑:也许是该重新换座城市另谋职业,但,他不甘心,一次小小的失误而已,即使它再愚蠢,造成的后果再严重,也不能让他的律师执照就此就成一张废纸呀!那些人知不知道,为了这张薄薄的纸,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When I was young, I ‘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 ...” 是他的手机铃声,一首很老的曲子《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现)。大卫·扬犹豫了一下,当时为了庆祝新生活,他人到纽约就换了一个新的手机和新的手机号码,后来发生了那种事,为避免麻烦,他出去找工作用的都是公用电话或网络,从没留过手机号码,现在,应该没人会知道他的手机号码才对。 “When I was young, I ‘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 ...” 手机又响了两遍,大卫·扬终于拿浴巾随便擦擦,出去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个没有想到的人物、曾经同事四小时的本·沃什。比起那四小时发生的其他事,本·沃什也不是那么糟糕呢!大卫·扬按下了接听键,说:“你好,本,找我有什么事吗?”。 本·沃什似乎没想到他会接听,迟疑了一下才说:“你还好吧,大卫?哦,我、我找你是因为现在我也从地区检察官办公室出来了,我现在干活的地方是一家大律师事务所。” 大卫·扬有点诧异:“你也从那儿出来了?哦,是我的原因吗?那我很抱歉,本,我的本意并不想连累你!” 本·沃什又一次沉默了,过一会儿才说:“大卫,你是个好小伙子,我不相信你会做出那种知法犯法的事。” “谢谢你,本,知道吗?这一个月来,你是第一个肯相信我的人,谢谢你!”经过了太多的挫折,大卫·扬确实有些感动。 手机那头又说:“但是大卫,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你,我现在的律师事务所的老板是纽约律师协会纪律委员会的成员,地区检察官杰森·瓦特和法官切尔诺·金纳逊已经向上诉法院提出申请,要求取消你的律师资格。老板知道我认识你,就要求我来先联系到你的具体地址,然后才好进行调查。哦,你放心,这只是一些简单的调查,主要是要弄清你在迈尔斯·甘比诺一案中扮演的角色,只要……” 大卫·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他的噩运还没有完,杰森·瓦特那个老家伙还要给他最后的一击。他再也忍不住了,大叫起来:“够了,这个流程我们在法学院的教授那里都听过:调查完了你们就会给我送一份说明提出起诉理由的通知,然后办理正式手续。还会举行有三位律师参加的评审委员会会议。由他们向纪律委员会提出建议,再由该委员会报请州长委员会核准!最后,我的律师生涯就完了!” 大卫·扬扔了电话,然后重新去浴室洗澡。洗着洗着,他就洗下泪来,抱着头,无力地坐倒在浴室的地上,但,他毕竟是大卫·扬,一个人一路走来的孤儿大卫·扬,他最后下了一个决定,明天就打本·沃什的手机到他们的事务所去,那些报纸和网络都是只要报导不要公道的,杰森·瓦特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写,但律师协会代表着的是法律的尊严,一定能弄清他是无辜的,他要让杰森·瓦特还他一个公道! 本·沃什供职的是柏柯文兄弟事务所,事务所的名字里有“兄弟”一词,但实际上它的老板只有一个,叫碧欧·柏柯文。也许是纪念老板的某个兄弟吧,大卫·扬有些胡乱地想着。昨晚睡得很糟,他早早就起床到了这儿,现在就坐在吉欧·柏柯文办公室旁边的会客室里等她来上班。 会客室的一面墙上,挂满了照片,有碧欧·柏柯文的单人照和律师生涯的简介,也有她跟许多纽约大牌律师及法官的合影,有一张居然是她和切尔诺·金纳逊法官的合影。照片中的女性不过三十出头,棕发蓝眸,五官不算标致,但胜在面目间有一种平常女人所没有的英气,而简介里的她,也是一个很成功的刑事辩护律师,一些近乎不可能的案子都能被她给打赢。长袖善舞的女强人,难怪能独力开这么大一间私人律师事务所。 本·沃什倒是已经上班了,他是个有些胖墩墩的小伙子,一头柔软的褐发,见到大卫·扬就有些歉意地笑了。但负责调查的毕竟不是他,他也有自己的事,所以跟大卫·扬聊了两句后,就去忙了。 大卫·扬又等了半天,抬头看看墙上的电子钟,已经九点多了,透过会客室的坡璃门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的大办公室里,年青的律师们有打电话的,有用电脑录入资料的,还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的,总之,他们都在忙碌,倒是只剩下了自己一个闲人。 大卫·扬苦笑了一下,从沙发上起身,走到会客室另一边的落地窗前。这儿是一栋大厦的十七楼,视野良好,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下面大马路上穿梭的车流,看来虽然九点已过,但仍然属于上班的高峰期内,不时就有人驾着自己的私家车,停在大厦外的停车场上,然后急急忙忙向大门的方向走去。又一辆银白色的雪佛莱停下来,里面钻出一个红衣女人,她的动作倒是一派优雅,甚至还有空绕到车门的另一边,倾下头,给了开车送她来的情人一记香吻,然后女人掠了掠头发,向大厦的大门走来。雪佛莱也随之缓缓地离开了。 很缠绵的一幕,但,大卫·扬如堕深渊。他看得分明,红衣的女人正是照片上的碧欧·柏柯文,开雪佛莱的是杰森·瓦特。本·沃什可没有说过,负责调查自己的调查委员和起诉自己的地区检察竟然是情人关系,如果说这样的调查是公证的,谁信呀?反正我是不信的。 整个人像在云里飘,似乎还和红衣的女人吵起来,然后他就出来了,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When I was young, I ‘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 ...” “When I was young, I ‘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 ...” “When I was young, I ‘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 ...” 手机还在不停地响,但接听,算了吧。四小时的同事而已,不比那个借宿的师兄更亲密,人家凭什么帮你?不过,如果真有Yesterday once more,他希望是自己去上卫生间,那么,倒楣蛋想必就轮到本·沃什了吧,那该死的小胖子! 全世界第一繁华的纽约街头,无数的车水马龙,他却第一次饮了口孤独的酒,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