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孙庆凡停顿了很久，他的神态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晚上，茫然但是透着一丝期盼了许久的欣喜。那样的感觉让严鑫都忍不住想到他和季洋，几年前在卫津河畔的那个拥抱。他想，他能理解孙庆凡。
“我其实特别普通，在宿舍里跟他的关系也不见得特别的好，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想到我的。可是他说他注意到我，他知道我看他的眼神是不一样的，他知道我对他是有意思的。”孙庆凡的手紧紧握住瓶子，“我第一次被人那样毫不掩饰地揭露出我的性向来，吓了一跳，有些生气，扭头就走了。但是后来我还是答应了他，毕竟他那么吸引人，而且他说得的确是真的，我对他很有意思。”
听到这里，严鑫想，也许他不用再让孙庆凡说下去了，他都可以想到后面的事情了。再回忆下去，对孙庆凡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好了，不用说了，喝完这瓶就回家吧。明天还上班呢。”
孙庆凡并没有领严鑫的情，似乎是想用这种回忆的痛苦来让自己清醒一下，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大学毕业后，我们还租了房子同居。但是直到我们分手，他周围的人就没有断过。我都知道，他也知道我知道，但是他连骗我都懒得。”孙庆凡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看着严鑫，“我是不是太好欺负了？”
“呃……”严鑫心想，要我说实话吗？
“呵呵，我知道，你不用为难。他就是想试试我的底线在哪里。后来我还是什么都没说，收拾好东西就准备搬走了，临走的时候跟他说，我们分手吧。他楞住了，当时的表情，笑死人了。”孙庆凡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眯成一条线。但是严鑫却完全笑不出来。
看他笑够了，严鑫才说，“差不多了，回家吧。”意外的是，孙庆凡并没有再反对，乖乖地把瓶子里最后一口酒喝完，拿起外套就往外走。严鑫不放心他，只好先将他送回家，自己再回去。
在出租车上，孙庆凡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头靠着玻璃，轻声地说：“只要他肯跟我说一句对不起，我一定会回去的。我没很没志气吧，呵呵。”
坐在后排的严鑫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那语气寂寞得让人根本不舍得骂他。
回到家，严鑫一直没有说话，沉默地洗了澡就躺到床上去了。季洋从电脑前诧异地探出头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关机，去看看他抽什么风了。
“喂，怎么了？”季洋趴在他的旁边，看着他。
严鑫捧着季洋的脸，端详了半天，“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让你不能忍受的事，我要是肯道歉，你会原谅我吗？”
季洋瞪大眼睛，打掉严鑫的手，“你发春啊！你要学娘们那套就自个儿学去，少来恶心我！”说着就起身要走。
严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顺势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又亲又啃，“洋洋，我知道你最好了！”
季洋推拒不开，干脆回咬起来。一场近身“肉搏”战又开始了。
只是那种不安的感觉，却依旧萦绕不去……
鸿门宴
周六早上，严鑫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他老妈的夺命连环CALL给吵了起来。他强压着起床气，混沌的脑袋还没有清醒，挂掉电话的时候，才隐约听明白，好像老妈是叫他今天回去吃饭。等到他磨磨蹭蹭起了床，再慢慢悠悠坐公车回家，午饭时间都已经过了。
一进家门，老妈正阴沉着一张脸，坐在对着门口的沙发上瞪着他。老爸难得悠闲地再旁边窗台浇花。
“妈，爸。”严鑫谄媚地笑着，后悔没有买点东西回来讨好二老。
“哼。”他妈没有理他，打开电视。
严鑫的爸爸严国成冲儿子无奈地笑笑。在这个家里，老妈最大。
严鑫凑到他妈身边坐下，拿手肘拱了拱她。沈素梅面无表情地调换着遥控器，跟丈夫抱怨着新换的数字电视遥控器不好用，完全没理严鑫的意思。
看儿子这么尴尬，严国成好心解围，他放下喷壶，做到旁边的沙发上。“鑫鑫，最近吃的怎么样啊？感觉你比前几天瘦了呢。”
“吃的挺好啊，可能就是最近总加班吧。”严鑫心想，昨天还跟洋洋一起炖排骨来吃呢。
“你说你啊，也老大不小了，一个人在外边终究不是个事。让你回家住，你又不愿意。没个人照顾你，我们还真不放心。”
严鑫听着听着，就觉得话锋不对，今天叫他回来吃饭，不会是场鸿门宴吧？
严国成看了一眼严鑫他妈，发现她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看来自己这番话是说到她心坎里了，于是继续往下说，“我有个朋友，她家有个侄女很不错，跟你一边大，在海关工作，人也挺好，找个时间出来见见吧。就算不成，当个朋友也好。”
果然如此！严鑫心想还真让他给猜中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马上就24岁了，终于也要被逼走上相亲的道路了。
“爸，我……”
还没等严鑫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严鑫他妈沈素梅就立马说道：“之前你还在上学，我们也不希望你谈恋爱分心，耽误了学业。去年你刚毕业，工作还没太稳定，我们也不逼你，毕竟男人要以事业为重。现在你工作也稳定住了，这马上要过年了，过了年你可就24了，也老大不小的了。男的虽然年纪大点没关系，不过你也得从现在开始挑啊，再不挑，可都是人家挑剩下的了！”
不愧是他亲妈，还真是了解他，他还没说话呢，就把他要反驳的所有理由全都给顶回来了。严鑫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喃喃道：“我是24，又不是42，着什么急啊！”
“我们着急为谁啊，还不是为了你！有本事你就领个八面见线的好闺女给我们看看啊！”
“妈，你儿子是那么没能耐的嘛！追我的多了去了，我看不上！你生的儿子有多抢手，你还不知道啊！”
“去去去，少跟我贫嘴。我告诉你，这姑娘可是百里挑一的。人家爸爸是内定的下届市委常委，你给我好好把握，这么好的机会可别放过了。”
怪不得……严鑫这才明白以他妈妈的高眼光怎么会这么积极地让他去见这个女孩，原来是看中了这一点了。这倒也对，老爸新升的副局长，按这个年纪来讲，再高升也不太容易了，不过要是能有个好亲家从中帮个忙，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鑫鑫，爸爸也没别的意思。行不行的，你自己把握。关键还是得你们投脾气。”严国成知道儿子肯定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但是他也不希望儿子受委屈。
“我知道。”严鑫心想这次相亲是逃不过去了。不过这种大小姐指不定多傲呢，怎么可能看上自己，这事肯定成不了。
“行了，就这么定了。老严，你去给中间人打个电话，咱也别拖了，就明天吧，时间地点听人家的。鑫鑫，你今天别回去了，就住家里吧，明天让你爸陪你去。”
哎，他本来还答应洋洋今天陪他练级的，看来是不行了。严鑫郁闷地想着，吃过午饭，钻进自己的房里，闷头给季洋发短信求他原谅。当然，他才不会傻到告诉洋洋他要去相亲，只是说老妈想他了，非要他在家多住一天。最后为了弥补洋洋的练级损失，他干脆把9527的QQ号给了洋洋，让洋洋找他一起玩。反正9527这个人自来熟得很，只要洋洋一说跟他认识，肯定会热情招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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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严鑫还没睡够，就被老妈从被窝里挖了出来，看看表还不到7点。严鑫不禁哀嚎：“妈，咱这是相亲，还是去给爷爷奶奶上坟啊？！用得着这么早嘛！”
收拾停当吃过早饭，严鑫被压在沙发上，由他老妈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训话。从穿衣打扮，讲到华夏礼仪；从男女相处，讲到持家之道；从身家背景，讲到政治关系。听到最后，严鑫又推翻了早上关于上坟的猜想，觉得今天的相亲更像是公务员面试……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别让人家等。鑫鑫，走吧。”严国成看时间不早了，打断了老婆依旧滔滔不绝的演说。
“好好好，赶紧走，别迟到了！”沈素梅生怕他们爷俩晚到，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急忙催他们出门了。
哑巴吃黄连
这次相亲的中间人是严国成的朋友——耿玉，一个拥有好几家企业的女强人。
当她带着她的侄女出现在严氏父子面前的时候，严鑫不禁一愣。他以为耿玉怎么也是和他妈妈年纪相仿的欧巴桑了，可这一见才发现她最多不过35岁。
和耿玉的成熟干练相比，她的侄女，据说叫耿倩倩的女孩，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温室花朵，穿着粉红色的大衣，挽着小姑姑的手臂，乖巧地微笑着。
“行了，人都介绍完了，剩下的就你们自己谈吧。”耿玉放开了倩倩的手，把她往严鑫面前一推，然后冲着严国成说：“我今天没开车，你送我一段吧，我去办点事。”
“行啊。”严国成嘱咐儿子好好招待人家，就跟耿玉离开了。
被长辈甩下的男女尴尬地对视一笑。“赶紧进去吧，怪冷的。”严鑫转身帮耿倩倩开门，两人进了上岛咖啡。
上午的咖啡厅里没什么人，点了喝的之后，严鑫很无奈地开始找话题。耿倩倩比他想象的要懂事得多，只不过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大小姐。严鑫随便讲了个在公车上看到的好玩的事情，女孩觉得非常有趣，但随后的一句“我都不记得上次坐公交是什么时候了”，让严鑫不禁有感到很囧，果然是大小姐……
依照相亲法则，首次见面基本上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严鑫很规矩地在45分钟的时候提出来时间不早了，要不要送你回去之类的话。耿倩倩的眼里似乎有一点点不舍，让严鑫看了心里一惊，暗叫不妙。
“你的手机号是多少？”临走前，耿倩倩鼓起勇气问。
严鑫很无奈地回答了。他一直没有要她的手机号，其实已经有不想再联系的意思了，没想到最后女孩还是提出来了。
严鑫刚到家，他爸爸的电话就来了。说是对方感觉不错，想继续走走看。
“你的意思呢？我看倩倩不错啊，又懂事又乖。”严国成在电话那边笑着说。
“我……那个……”严鑫犹豫着。他很想直接拒绝掉，但是一来实在挑不出倩倩有什么毛病，二来也怕爸爸在中间难作，吞吞吐吐地好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严国成有些不耐烦了。
“那个……我……爸，我觉得吧，可能……我们还是不太合适……”
就在这时候，严鑫的妈妈突然走过来，“你说什么不合适？！你看看人家哪点不好啦！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一看就是有家教的好闺女，哪点不合你的意了！”
“妈，你又没去，你……”严鑫突然瞪大眼睛，“妈，难道你……跟去了？”
沈素梅扬着下巴说，“是啊，我跟在你们爷俩后面了，瞧见你们进了上岛，我才走的，怎么着，不行啊！”
“妈……”严鑫顿时有种想晕倒的感觉，他这个妈怎么这么八卦呢！
“你要是说不出人家到底怎么惹着你了，你就别叫我妈！”沈素梅急了，指着严鑫说，“你说说你，还要我们怎么着！这闺女可真是没得挑了，你还有嘛不乐意的！你别以为你自己又什么了不起了！”
“我们俩真不合适，我对她没感觉！”
“什么有感觉没感觉，两口子过日子要什么感觉，人好不就行了！你看看人家，工作好，家庭也好，以后你们日子过的也顺当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妈……人家什么都好，是我配不上人家，行了吧！我养不起这么个大小姐！行了吧！”严鑫实在是没辙了。没有他爸在旁边帮忙的话，他是绝对应付不了他这个难缠老妈的。
沈素梅一听这个，火气反倒消了，“你这傻小子！原来你别扭这个呐，这有什么难的啊！”沈素梅拽着严鑫，把他压在沙发上坐好，拿过他的手机，对等候已久的严国成说，“没事了，跟人家说，咱们这边也乐意。”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妈！你怎么！”严鑫急得又蹦起来了。
“行了行了，我告诉你，你是男的，她是女的，你一大老爷们再管不住一个小丫头片子，你还算男人嘛你！我可没养过那么没出息的儿子！你少跟你爸学那窝囊样，你就得管得住她！她们家有权有钱怎么着了，她们家就她一个闺女，最后那些东西还不都是你的！我看那闺女也没什么心眼，对你印象又不错，你多哄哄不就行了。”
“妈……不是那么回事。”严鑫这次算是知道什么叫哑巴吃黄连了。
“就这样了，多给人家发发短信，打打电话，一个礼拜出来见一回面。妈也没让你太上赶着人家不是，你啊，自己好好把握。”说完，沈素梅就要回房里去，突然又转回身，“你最近也别回你那住了，就在家里住吧，妈随时给你参谋着，有什么情况及时跟妈汇报，听话！”
严鑫无力地瘫在沙发上，除了叹气，什么都不会了。
犹豫
从米袋子里舀了一碗米出来，正要放进锅里淘的时候，季洋犹豫了一下。
严鑫已经很多天没有回来吃过饭了。不知道他家里出了什么事，现在每天都回家住，只是偶尔回来拿东西，两个人能聊一会。可是他还是习惯了每天做两个人的饭，以至于总是吃上顿剩下顿的。
最后他还是把米全倒了进去。万一他今天回来了呢，没饭吃怎么办？
“没饭吃就饿死他！”季洋一边想，一边嘴硬地自言自语。
炒了两个菜，季洋自己坐在餐桌前吃着，才吃了两口，不太隔音的楼道里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季洋放下筷子，走到门口开门，果然看到严鑫正要掏钥匙。
“回来了啊。”季洋装作不在意地又回了厨房，“吃饭了吗？”
“还没呢。”严鑫一边脱外套，一边回答。
季洋盛了一碗饭放在自己的对面，“我正好做多了。”
“哦。”严鑫没有拆穿他的谎话。这个好面子的小猫是怎么想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也正是这样，他才会觉得洋洋很可爱啊。
“你们家什么事啊？”季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严鑫一口饭差点就噎在嗓子眼了，他拍了拍胸口，“那个……没什么，还不就是我妈，整天闹着想我。这不快过年了嘛。”
季洋低着头，随口应了一声，眼睛却没有错过严鑫左手大拇指和食指相搓的动作。
那是他说谎时的小动作。
如果不是和他相处了二十年，如果不是知道了他太多的恶劣面，恐怕谁也不会注意到这点吧。
吃过饭，严鑫打开自己的电脑，“洋洋，我陪你练会儿级吧。”
“你今天不回家啊？”季洋也坐到电脑前。
“我跟我妈说开会，晚回去会儿没事。”
“切！”季洋瞥了他一眼，“你还真是说瞎话不眨眼。”
严鑫痞痞地笑了笑，并没有听出来洋洋话里有话。
季洋也没有再问。就算刚刚那是个谎话，他每天回家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也许真的是家里有什么事情不好说出来吧。季洋向来不喜欢被别人约束，虽然他学习不好，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好歹他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也从来没有管严鑫的意思。他们已经认识二十年了，季洋对严鑫的信任几乎和对自己家人没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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