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鑫一直待到十点才回家，临走时把小猫压在门口亲了很久，“等过两天我回来，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季洋曲起膝盖，向上一顶，差一点就正中要害，吓得严鑫往旁一跳，急忙打开门，随时做出逃跑的准备。
“靠，你疯啦！”严鑫骂着，心想，这小野猫也不想想这可关系着他自己的性福呢！
“收拾我？我先收拾了你！”说着季洋一脚又踹上严鑫的屁股，把他直接踹出门外，顺手把大门一关。
“小混球！”严鑫笑着骂了一句。他家小猫还真是不懂得温柔是何物啊！
但是严鑫的“过两天”一直没有实现。他每天被他老妈查勤，检查的内容是今天有没有给倩倩发短信啊？有没有打电话啊？短信和电话里都说了什么啊？有没有约这个礼拜出去啊？去哪儿玩啊？说了什么，干了什么啊？
严鑫总觉得还不如直接让老妈跟那个耿倩倩谈恋爱算了！问那么仔细干吗啊！
因为防着老妈的查勤和跟踪，严鑫被迫和耿倩倩出去了几回。说实话，她人很好，比以前严鑫在大学里遇到的那些女生强多了。虽然对他的爱慕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却还能做到温柔又不死缠烂打。
每次严鑫问她吃什么啊，去哪里啊之类的时候，耿倩倩总会说“都行”。次数多了，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当不自觉地又说出来的时候，总会赶紧吐着舌头笑一下，和日韩剧里面的女孩子一样俏皮可爱。
严鑫对女生没有厌恶的感觉。看到这样招人喜欢的女孩，也不免有时会想，如果没有和洋洋在一起，他一定会很高兴认识她的吧。
可是现在以他和洋洋的关系，不可能被人承认。他不是没有想过出柜，可他只要一想到家里那个瘟神老妈，就什么都不敢了。也许洋洋也是一样吧，嘴上比谁都横，但要真跟家里翻脸，肯定也做不到的。能拖就拖，似乎是他们心照不宣的共识。
可年纪越来越大，他们还能拖到什么时候？那么保守的父母，怎么可能接受得了男人跟男人在一起的事情？更何况是那么看对方不顺眼的老邻居老对头了。
最近严鑫总是在想这个问题，却怎么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即使他和洋洋有足够的信心要在一起，父母也是他们最在乎的人，怎么可以让他们伤心呢？
但是就在严鑫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之前，他唯一的武器——他和洋洋之间的信心与信任，却先一步面临了土崩瓦解的危机……
怀疑的种子
这一年的年初，对于严鑫来讲，可谓是焦头烂额。老妈、耿倩倩、季洋，三个人让他疲于奔命，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平衡。唯一一件让他算得上高兴的事情恐怕就是公司的升职考试了吧。他从孙庆凡那里得知，他们主管还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前辈都推荐了他，他升职应该是肯定的了，这次的考试不过是走个形式。
但是这个意料之中的喜事，严鑫并没有第一时间跟季洋分享，因为他还要利用考试复习很忙作为他继续不回去住的理由。
就这样，很多事情在不经意之中改变了。严鑫和季洋之间的“每日一电”没有了，改成了发短信，而短信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有时拿起手机想发短信，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严鑫对说谎似乎更加擅长了，已经不再会有一开始的尴尬，顺理成章地把跟耿倩倩的约会变成去公司开会、陪老妈逛街、帮老爸买花肥、复习升职考试等等。季洋知道他还是在说谎，到后来他干脆不问严鑫的去向了。何必像个女人似的喋喋不休呢？他还能跑到哪去？有什么好担心的，季洋这么告诉自己。
在季洋的心中，青梅竹马就应该是没有任何理由的信任。而这恰恰是严鑫更加肆无忌惮的本钱。
“季洋，严鑫怎么没来？”老四往季洋身后张望着。
“别看了，没来。”季洋拍了拍老四的头，径自走到空座上。
“靠，他也太不够意思了！我这一走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回来了，他不想我啊！”老四抱怨着斟了杯酒。
“哼，你看他想过谁！”季洋没好气地说了句，不过在座的各位当然都不知道他话里真正的含义。
“行了行了，喝酒喝酒，为咱们老四出息了干杯！到了美利坚可不许把兄弟们忘了啊！”还是老大出来打圆场，带头举杯，庆祝老四被美国的研究所录取了。
季洋一晚上都在喝闷酒，可能是积怨太久，正好来了个发泄渠道。直到后来大家都看出他不对劲，再拦他也已经晚了。号称酒量深不可测的季洋居然一出酒吧门就吐了个昏天黑地。
“季洋，你没事吧。”老四扶着他靠墙站着。
季洋没有说话，眯着眼睛顺顺气。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一对男女正从隔壁的24小时港式茶餐厅里面走出来。
严鑫……他爸？旁边的那个女人，居然还是上次商场里见到的那个！
季洋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醉了眼花，一直瞪着那两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到一辆车前，依依惜别，那个女人还把头靠在严鑫他爸的肩上，而严国成则略带宠溺地拍着她的背。
老四看季洋一直瞅着那个方向，不禁也看了过去。“切，一看就是偷腥的。”老四不屑地说道。
季洋一僵，“你怎么看出来的？”
“现在几点了？快一点了，这大半夜的，要是正经夫妻不在家睡觉跑这儿干嘛来！而且你看那男的，有五十了吧，正是事业有成糟糠在堂的时候。这小蜜岁数好像大了点，不过看身条也不赖啦。”老四没有见过严鑫的爸爸，自然不知道他说的这个人正是他铁哥们最崇敬的父亲。
季洋看着那个女人开车离开，严国成也进了另一辆车子走了，他直起身子，跟老四说：“我走了，你也早点休息。一路顺风。”
“喂，你知不知道飞机都是逆风飞的啊！”
季洋没有把那天晚上看到的事情告诉严鑫。因为他知道在严鑫的心中，父亲是一个多么正直正派正义的象征，他不想严鑫的梦想破灭。
可是这件事情却给季洋的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连严国成这样的好男人都有外遇了，这世上还有不偷腥的猫吗？季洋不得不承认，从小一起长大，他多多少少也把严国成当成了一个正直的典范。这件事实在也撼动了他心里的信念。
难道专一和忠诚真的那么难做到吗？
严国成已然如此了，那么严鑫呢？季洋忍不住第一次在心里发出了疑问。
距离
离春节越来越近了，但是季洋却越来越忙，连着在公司住了两个晚上，一天超过20小时对着电脑加班做片子，只能偶尔窝在椅子里睡上一小觉。赶工完成之后，季洋和同事一起把片子送到客户那里，出了大厦才终于感到如释重负。
在他掏出手机看时间的空挡，突然想起他妈妈前几天打电话让他给她买个红毛衣，今年也是她的本命年。想想自己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回家了，他也觉得过意不去，于是硬着头皮去了滨江道，打算给妈妈买毛衣当春节礼物。
年前人潮拥挤的滨江道实在不适合季洋这个刚熬了几个通宵的人来逛，还没走多远，他就有点头晕了，只好随便找了个KFC坐下休息。冬日暖洋洋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害他一边喝着柚子茶，一边昏昏欲睡。头抵在玻璃上，眯缝着眼看着外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脑子却处在放空状态。
这些天工作上的疲累刚好占据了他胡思乱想的时间。没工夫去想严鑫在做什么，严鑫在想什么，严鑫是不是……在说谎……
严鑫啊……季洋从小到大都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他表面上听话乖顺，其实骨子里对谁都瞧不起，把所有人当傻瓜。只要有人阻碍他的前进，他会不择手段地把那个人扳倒。只要能有利于他往上爬，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达到目的。可是就因为他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真心才格外可贵。他从来没有害过季洋，从来没有隐瞒过季洋任何事情。在季洋面前，他没有任何的伪装，好也好，坏也好，都是最真实的他。
但是现在他为什么要说谎呢？季洋百思不得其解。
严鑫……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有了距离？
“哎……”季洋叹了口气。人果然不能闲下来，这一闲又开始胡思乱想了。算了，反正睡意全无，还是赶紧买了东西走人吧。
他拿起杯子，想把饮料一干而尽。就在一仰头的瞬间，他看到等着过马路的人群中，有一对男女。粉红色的大衣称着女孩子甜美的脸，她正仰头望着身边的男人，眼神里充满无限的幸福和崇拜，举起手里热乎乎的奶茶正准备递给他喝。男人也回她一个微笑，低头就着吸管喝了一口。
也许除了季洋，没有人会去在意这样一对情侣，和这么一个情侣间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他们就像这周围无数恩爱的男女一样，非常正常。
对，非常——正常！
原来这就是距离……
这个男人和他亲密无间，他们一起打网游，一起去喝酒，同居，甚至做爱，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这样在大庭广众间共喝一杯奶茶，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在人群间甜蜜地微笑，更没有在阳光底下交流过一个幸福的眼神……
原来严鑫还是在乎的。他还是想要拥有这样正常的生活，这样正常的情感。所以，他选择了说谎，选择了隐瞒，选择了……背叛！
季洋默默站起身，离开KFC，没有心情再去给妈妈买衣服，径直回家。
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看到严鑫和别的女孩在一起，就拿命去发泄的莽撞小子了。他只是想回家，回到那个还有着两个人无数记忆的地方，只有在那里他们才可以，也才敢像正常的情侣那样亲密而无所顾忌。
回到家里，破天荒地睡了整整一天，季洋才缓过神。从附近的小店里买了件款式和价钱都很“好看”的红毛衣，他回了自己的家。
妈妈今天刚好没有去酒楼里忙活，看到季洋回来了，更是高兴，直嚷嚷着让他在家住下，过了年再走。季洋想了想，准备晚上回去拿点东西，就回来住，反正留在那里也觉得堵心。
季洋妈一通电话就把他爸从酒楼里招呼回来了，还顺便让他带了好几个菜回来，一家人难得一起吃了顿饭。
“洋洋啊，这是酒楼里新来的师傅做的，可好吃了，多吃点。”季洋妈一直拼命给洋洋夹菜，生怕他少吃一口。
“知道了知道了，妈你别把我当猪喂！”洋洋嘴里塞着饭含糊地说着。
“吃都没个吃相，也不知道那些闺女都看上你哪了？”季洋爸不屑地说着，却忽略了自己不把脚翘到旁边的椅子上就吃不下饭的毛病。
“你懂嘛！我们家儿子就是有魅力！”妈妈看自己家孩子怎么都是一朵花。
由于季洋中学时的不良行为给大家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季洋身边依旧如当年那样女友不断。而他爸妈对于他毕业后仍然在外租房，则是理解为为了方便与女孩同居……
有这样“开明”的父母，季洋真是有点哭笑不得，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开明程度能不能接受他喜欢男人这个事实。
真相
吃过饭，季洋准备回租的房子里拿点东西就回家来住，刚走出楼门，就看到几个邻居大婶凑在一起说话。严鑫的妈妈沈素梅竟然也在其中，这倒是出乎季洋的意料，她平时都是不屑与这些家庭妇女们混在一起的。
“孙奶奶，严婶儿，李婶儿，张婶儿……”季洋一个个叫过来，跟绕口令差不多。
“呦，洋洋，你可好些日子没回来了，奶奶看看。”孙奶奶是看着洋洋长大的，对他跟自己孙子一样，“这孩子，你说你怎么光长个儿不长肉啊！亏你们家还开饭馆呢！”
“现在孩子都这样，我们家鑫鑫不也是嘛，男孩子一个人在外头哪吃得好饭啊！”沈素梅抱怨着，其他几个大婶也连声附和，“幸好那倩倩还挺懂事的，以后能照应着了。”
倩倩？季洋皱了皱眉，他直觉地跟昨天那个女孩联想到了一起，难道是她？
“你不是说那闺女家特有钱吗，那样的孩子能会照顾人啊？”李婶是典型的不会说话，她一张嘴就把严妈妈给噎了一记。
“人家爸爸那是市委常委，跟一般的暴发户可不一样，那孩子可有教养了，对我们家鑫鑫死心塌地的，可会照顾鑫鑫了！”沈素梅说到暴发户的时候，还不忘瞥上季洋一眼，生怕他不知道她在说谁。
季洋这时候已经懒得跟她计较这些了，他的脑子里一团乱，比昨天看到严鑫和那个女孩在一起还乱。
他曾经试图告诉自己昨天不过是他昏了头看走眼，或者严鑫跟那个女孩子不过是好朋友，再或者像大学那次一样是女生硬要追他的。可是严鑫妈妈的话让季洋无法再欺骗自己。连父母都认可的关系，已经不是朋友或单方面的追求了，那甚至马上就要到达另一个阶段……
“结婚？”沈素梅看向孙奶奶，回答她关于婚期的时间，“别提这事了，烦死了我。我说今年是好年头，怎么着今年内也得把这事给办了。可你看现在这小孩们啊，真是什么都不上心。结婚前得多少事啊，全让我在这给他想着！累死了！”
“再累你也美啊！儿子就要娶媳妇了，多大的喜事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说，别跟我们客气！”
“行行行，少不了麻烦你们的！”
孙奶奶这时扭头看向季洋：“洋洋，你跟鑫鑫可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你看人家都要结婚了，你怎么着啊，什么时候请奶奶喝喜酒？”
“结婚？”季洋这时已经彻底傻了，脑子里全是这两字……
严鑫要结婚了？跟女人结婚？
呸，他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他不跟女人结婚，难道跟男人结婚不成？
可是为什么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严鑫到底把他放在了什么位置？他们的感情到底算什么？
一个个问题纠缠在季洋的脑袋里，让他顿时头痛欲裂。
“我说洋洋啊，你也该定下来了，那么多小闺女儿追你，你就真没一个能定的？可别挑花了眼啊！”孙奶奶继续唠叨着。
季洋苦笑。他都多少年没跟小闺女儿接触过了，只能怪中学时候的英雄事迹实在太深入人心了，让大家至今还误会着。
“我还有事，你们慢聊，奶奶再见。”季洋有些狼狈地逃离了这个圈子，身后还传来大娘们的笑声，“这孩子不好意思了呢！”
他哪里是不好意思，根本是——无地自容……
逃命似的回到他的小单元房里，季洋气喘吁吁地倚着门。今年的暖气给的很足，屋里每天都能保持在20多度，可是今天季洋却一点也感觉不到。
冷，是从心里透出来的，心寒了，再热的暖气也焐不过来。
严鑫到底想怎样？他结婚，难道压根就不想通知他？可是有这些邻居，有他们的父母，严鑫应该知道他根本瞒不住！难道他想在结婚那天给自己一个“惊喜”？
哈，这个惊喜也未免太劲爆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小子，那么刺激的事情他的心脏可承受不了！
郁结的气憋在胸口，把季洋堵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向墙壁挥去。当拳头砸在墙壁上发出闷响的那一刻，季洋突然像是找到了一个出口，紧跟着一拳又一拳，把无辜的墙想象成那个令他痛彻心肺的男人。如果真的是他，自己会舍得下手吗？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掏钥匙的声音，紧跟着大门打开了，那个男人像没事人一样，笑着对他说：“楼道里就听见了，你没事跟墙打什么架呢？你手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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