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正要答话,拐角的包间中走出一人,正是今日驱车来接众人的免费司机,他抬头张望了一下,看到这边的人,便朝他们过来。 “小双那边出了点事情。” 听到这话学长灭掉手中的烟,站起来,对徐洲说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你们自己玩着。” 说完大步地和那人一起离开。 少年却也没了唱歌的心思,回去坐了小片刻,百无聊赖的被塞过话筒哼了一首歌,最后不顾众人鄙夷,非常干脆果断地向他们告辞,又打电话知会了学长,谢绝了他专程赶过来开车送他,自己取了伞独自回家。 □□□¤□自¤由¤自¤在□¤□□□ 过了午夜,这一阵雨虽然还不断地下,雨势却是收了不少。 街上行人影子都不见一个,等了一会儿不见计程车,便边走边等着,这一走他却一路走到了沿江的地带。 若是平日,纵使是夜半,江堤上也会有纳凉吹风的人,这样的天气下,这种地方却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场所。 少年一边想着事情,等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处江岸,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学长打过来的:“你在哪里,我正开车过来,我送你回去。” 少年抬头望了望:“XX广场,XX广告的对面。” “你怎么走到那边去了,”学长语气里很是担心,然而突然听到电话里少年吃惊地叫了一声:“不好!”通讯便断了。 电影接近尾声,睡意逐渐袭来。李深冉手靠沙发的扶手,微微地撑着下巴,半睡半醒地看着高潮部分。 电话声在这个时候响得很是突兀,李深冉一看,竟然是小由打来的:“深冉哥!快开电视,XX频道,猴子出事了!” 李深冉的心顿时“嗵”地一跳,疲倦的神志一惊而醒,立刻转换了频道,里边竟在播放午夜的临时消息。 “……这位见义勇为的少年已于半小时前被送往离出事地点最近的XX军医院,目前正在紧急抢救中,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这一刻男人的脑中突然有一条弦“铮”地断了一般,无法连接大脑的思维。 无法置信地盯着屏幕上那张苍白而熟悉的脸,全身虚脱般的,李深冉出了一头冷汗,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电视遥控。 “以下是当时在场的行人用手机录下的救人过程……” 计程车司机陡然一刹车,擦起的水花澎湃地直往窗户上盖。 挡在路中间的人几乎是以狂奔的速度冲过来,猛地拉开他的车门。 全身湿淋淋的男人还未坐定便吼道:“——XX医院!快!!” 司机看到男人疯了一般的脸,他说着那几个字时表情几乎是狰狞的。 于是司机心里“咯噔”一声,“那边太远而且有的路段被封所以不去”的话咽了咽,随着口水一同咽进了肚子里。 若是这个时候拒绝,下一秒钟男人恐怕就直接将他甩出车门抢车而去——他绝对相信眼前这个不顾生命危险拦在路中间的男人会这么做的,他的预感一向都很强。 于是立刻发动车:“X区的两座桥已经封了,所以得绕路过去……” “过桥。”年轻的男人的声调并不高,用的却是命令语气,明明口气也很是淡定平稳,却在车内产生出强势到很是可怕的一股气压。 他一把脱下已经湿透的衣服,用手抹了一把满是水渍的脸,司机开着车,从车中抽出纸巾递给他,男人接过,很是出人意料的说了声“谢谢”,司机在余光中看到那张脸英俊而惨白。 光看这张脸不仅一点也不可怕,这样惨淡的脸色反而会让人产生悯惜的错觉。 然而他浑身上下散发的那种不知由来的低气压却如同一头猎豹找准目标时蓄势待发时的情形,让人背脊发寒,神经紧绷,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离谱,前不久在半夜拦着他要他去坟场的人都没眼前这个可怕…… 司机半个反对的词都不说,果真按照平常的路线往这名乘客的目的地驰去。 “能不能再快点。”年轻的男人紧蹙的眉头从上车开始就没一刻松弛过。 “再快就真的违规了……”虽然他似乎已经违规了…… 年轻人死死地抿着嘴,盯着前方,似乎陷入了另外的沉思里,他很快又对司机说:“你会损失多少我都双倍赔给你。” 司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现在的年轻人啊。” 同时果真一踩油门,车唰地便飚了出去:“我年轻的时候和人家玩车可从来没输过,家里是有人生病住院了?” 男人不回答他,只问:“可以收听电台吗?” 司机把电台打开,按照乘客的要求收听市台,对方却似乎并没有听到他想听的内容,一路表情不变地缄默。 最后是一路狂奔,车不仅超速,闯了禁止通行的路,司机果真还非常英武地甩掉了跟在身后跑了两个区的警车,司机把年轻人安稳地载到医院门口。 李深冉准备付车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禁连钥匙都未带,还身无分文,司机见状,对他苦笑道:“算了,你快去吧。” 还从车里拿了一把伞给他。 李深冉说了声“谢谢”,记住司机工作证上的名字,开了车门头也不回地,手里只是抓着那把伞,也完全没有打开它,用尽生平最快的四度往医院内冲去。 他已经被那人弄得不像他自己,他何时曾这样焦虑过,这样害怕过,这样痛恨过。 他记得那只笨蛋的猴子说过,如果李深冉会因为救人而出事,那么他一定会揪着被救者的衣服将那个人重新扔回水里。 现在李深冉也一样,他终于深刻地感受到事情真的发生时那种决绝的不计后果也要去做一些事情的心情,他相信自己做得出来那样的事情。 如果他的那只永远活蹦乱跳的猴子有任何闪失,他一定不会放过那个该死的掉进水里的被救起的人。 别人的生命究竟有多么重要,重要到连思考都不用,可以让他那样毫不犹豫地跳进奔涌的江水。 李深冉突然很恨他,恨到他想要将他拖出来往死里揍一顿,如果他就这样,为了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从他生命中离开,他简直无法想象自己能如何回到从前一个人的生活状态。 可是他又是因此才这样地喜欢他,他的猴子又玩劣,自来熟,什么事情都不会做,自大又笨,内心却善良细致到教人不安。李深冉想,他自己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被对方那些小小的,小到旁人都发现不了的优点所迷惑,才会越来越喜欢他,喜欢到宁愿他变得自私自我,却不会为了别人而丢弃了自己。 当李深冉到猴子的急救室的外边时,真实而恐惧的意识愈发明显,就算事先他一直头脑混乱,下意识地欺骗自己那个跳江救人的人未必就是下午还在自己身边嬉皮笑脸的那人,此刻却再无法自我逃避。 他上了最后一级阶梯,已经双脚发软。 外边围着一些人,几名少年,另外有两名和李深冉岁数相近的男人。 将仓鼠寄存在少年家里的男生转头看到李深冉,他朝李深冉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时其他人也看到了李深冉,他朝他们走过去,看着急救室门上红色的灯问道:“他怎样了?” 等他走近,才看到他们中间有一名和自己一样同是湿漉漉的,裹着一床被单的男人和身边的人肩靠肩地站着。 这个男人或许就是猴子口中的学长,果然,男人开口说道:“还在抢救,你是——” “我是他邻居。” “我是他学长,司徒忍,”他看了李深冉一眼,突然对他小声说道:“抱歉。” 李深冉对上他的眼神,刹那的吃惊后,突然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一眼便已经看穿了自己和猴子的关系,他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心中愈加的痛,他确然是想揍他的,却仍旧笑了:“是你救了他,为什么还要说抱歉。如果不是你,此刻他躺的地方就不是这里。” 男人看着他湿透的身子和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对身边的男人说道:“阿敬,帮我找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很快叫阿敬的男人便不知从哪弄来一套全新的衣裤给李深冉,李深冉刚换上了衣服从公用洗手间出来,便听到走廊上雀跃的声音。 李深冉站在走廊的尽头,听到户外瓢泼的雨声,他按着自己跳得剧烈的心脏想,虽然他已经很珍惜那个笨蛋了,却似乎还不够,因为在此之前,他还没有倾尽所有的决心。 而后李深冉笑着,看着眼前愈加模糊的灯光和人影,走廊上所有的有些遥远的景致,他慢慢地朝他们走过去,每走一步都很沉重,却又像每步都浴火重生一般。 真正的爱,果真像最好的希望,虽然或许那中间总是会夹杂着随时可能失去的绝望。 当那只笨蛋猴子醒来后,他想自己或许该痛骂他一顿,威胁他若是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第二次,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司徒忍把围在一起不肯离开的少年都赶去了医院附近的酒店,回到少年的单人病房,看到最开始时脸色还白得像纸似的男人此刻面色却潮红得异样。 “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下?” 李深冉笑了笑,轻轻地握着沉睡的少年的手:“我没事。” 而后自言自语般地,看着那张微微呼吸着的安恬的脸,掌心中握着那只手,将它抬起来抵在自己的额头:“他就像个十足的笨蛋,就算自己最多只能做到七八分,却要以十分的决心去拼命。偏偏剩下的那什么都不行的两三分,却最是让人无法放开的。” 司徒忍站在他身侧,良久,才轻轻地笑道:“你很喜欢他。” “我爱他。”李深冉在那只冰凉的手上认真而虔诚地吻了一吻:“就算他永远都是一只笨蛋猴子。” “看来你已经下好决心。”司徒忍说道:“没想到我临走之前还能见证到最宝贝的学弟的幸福……” 而后一笑:“好好对他,他若是再失恋,恐怕这辈子就会对爱情失去任何期望了。只是我没想到,第一个肯这样爱他的,竟然是个男人——见到你时我着实吃了一惊。他从前都只喜欢女孩子。” “我知道,”看着那张深睡不醒的脸,李深冉垂着眼:“我不在乎他过去怎么样,我想他也不会在乎除了我以外,今后还有没有其他人会爱他。” 章十四 少年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下午,天色却是黑压压的,窗外是长久不歇的雨,和耳中的所有声音早已融为一体。 他费力地骨碌转了半天眼睛,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所做过的事情。 因为担心李深冉而回家的路上,他正在打着电话,这时突然看到有人落水,于是将电话一扔—— “天啊,我竟然会奋不顾身地跳进水里!” 当时的河水湍急得可以冲走一头水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当时连想没想就朝那边跑过去,并分秒都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对了,那人我是救起来了,不过我不是溺水了吗?”他躺在床上,意识仍旧沉浸在回忆之中,奇怪地嘀咕:“这里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天堂或者地狱?” “你想的没错,这里就是地狱。”视线的后方传来男人淡淡的,沙哑的声音:“你已经死了。” 少年惊讶地转过头,看清楚说话的人之后,吃惊地张大了嘴:“李、李深冉?!” 男人厌恶地朝他皱了皱眉头:“怎么,见到我值得你这么惊奇?” 说完将房间内的灯都打开,站在少年的病床前,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少年的神情很快变成了喜悦多过于惊讶,当他扭过头四处张望,又重新扫视到李深冉身上时,明白过来自己所处的真实环境。 他内心澎湃,激动得欣喜若狂:“原来我没死!” 少年兴奋地坐起来,他的手一抬,带动吊瓶扎在手腕上的针,看得人心惊胆战,李深冉急忙眼疾手快地按住他,将他摁回床上躺着。 “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痛,”李深冉俯低身子,双手压在他身体两旁,明显是在生气,“难道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 “咦,咦?”面对头顶上可怕的气压,少年连番眨着眼睛,分明是不明白李深冉为什么会用如此可怕的表情盯着自己:“难道我醒过来你一点也不高兴?喂,李深冉,我可是救人英雄耶!” 对着这张又笨又得意的猴子脸,李深冉咬了咬牙,半晌才恨铁不成钢地笑了。 终究他还是被捞了起来,而不是沉寂于冰冷的不知哪方的水中,光是因为这一点李深冉心中的怒气就被压制了一大半。 他使劲地敲了敲少年的额头,被迫躺平的人痛得大叫:“你想要谋杀我吗!” 而后李深冉却抱着他的头,在他愣愣的时候,于他被敲的额头烙下滚烫的一吻。 李深冉维持着一只手抚着他额前的头发,一只手托着他后脑勺的姿势,视线落在他被敲得通红的额头,对他说道:“英雄什么的,以后让其他人去当。你出了事我会担心,知不知道?” 说完叹着气,揉了一把他的脸。 好一回会儿,少年才伸出能够自由活动的那只手,搭在李深冉发热的背上,“嘿嘿”几声,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笑了。 “如果还有下次,我尽量让我的身体无法产生自我意识。” 跳水救人,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确实就是当时他的身体产生的一种条件反射,少年的大脑思维那时还没跟上,人已经身处水中。 而整个人在水中灭顶的无力感至今他还能不少分毫地体会得到,死亡从未有过的接近自己的生命。 失去意识之前,漆黑的世界里,只有李深冉的那张时常带笑的脸清晰而真实地印在少年的眼前。 而那个时候他其实什么都没想,直到清醒过后的现在,再也见不到李深冉的后怕才以十分恐怖而绝望的姿态浮现在他脑海中。 少年不禁打了个冷战,拉紧了李深冉的衣服:“李深冉——如果我死了,妈的,如果我死了——”他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如果真的挂了,李深冉该怎么办。 李深冉用被子裹紧他,拍了拍:“你不会死的。” 他十分懊恼于这只猴子的神经究竟迟钝到了怎样的地步。人早已经救起来,自己也被人救了,连现在已经清醒了半天,他才明白最严重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李深冉的头一直在发着晕,他颇有些无力地抱着被子里微微颤抖的人,低低地咳嗽了两声,转头起身:“我叫医生过来。” 听到咳嗽声,少年才惊醒刚才自己贴在他背上的手心是一片滚烫。 他一把拽住李深冉的衣服:“李深冉!” 男人回头笑道:“什么事?” 灯光下李深冉的脸色果真已经差到了极点,少年知道到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这个人一直不眠不休地照顾着自己,而他本来就已经病了,不用想也知道,此刻李深冉只会比之前烧得更加厉害。 他的眼眶一红,连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地,一瞬间声音已经哽咽:“你、你还在发烧,你吃药没有!” 李深冉对少年勾嘴一笑,纵使生着病,他也直直地站着,淡定地看着少年,脸色不见一点萎靡。 他说了声:“笨蛋。”心中发着烫,那种蜂拥而起的热比此刻身体的温度更高。 医生很快便过来,检查了少年的身体,表示他目前的状况非常好,身体已无大碍,今日便可以收拾包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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