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2月，快过年了，青山寨表面上看和往年没什么不同。大伙都还是一副欢天喜地、准备过年的样子。索三爷的情绪也很正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不知道是掩饰的好，还是对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孟清明也尽量装着没事的样子。可他发现，这段时间站岗放哨的人明显增多了，自己现在也有人看着。他也知道索三爷为什么要派人看着他。 腊月二十七这天，绮香正在房里看书。她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接着一个披着斗篷的人走了进来。绮香站起来说：“公子，我现在不接客。”
来人解开斗篷，“你认识索三爷吗？”
“他是我的客人，你……”这时绮香笑了，“女人的生意我可做不了。”
那人先是一愣，接着也笑了，她把帽子一摘，“我叫林婉芬，是孟清明的老同学。”
“哦，赵太太。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有办法联系上青山寨的人吧？”
“有。”
“那我能信任你吗？”
“那要看你怎么才肯相信我了。”
林婉芬直视着绮香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你怎么知道我是赵太太？”
绮香嫣然一笑，“只要是和三爷有关的事，我都知道。”
“好，我相信你。”
绮香伸手示意让林婉芬坐下，然后她开始倒茶。
“可你是怎么知道我能找到青山寨的人的？”
“我以前想找清明的时候，问过云飞，他说索三爷他们每次下山都住在春风楼，所以我想在这儿一定可以找到能联系得上青山寨的人。”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就能呢？”
“我一进来就给了妈妈很多钱，说要找索三爷包的姑娘，她就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绮香点点头。
林婉芬继续说：“昨天早上，我无意中听见云飞在接电话时说要调兵到青山脚下。开始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云飞走了，我找到了前些天他跟张宗昌通的信。
绮香姑娘，要出大事了，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信上说好像是跟清明有关，张作霖已经下令让张宗昌调集了人马，准备在正月初一攻打青山寨，而且他们已经和大刀会联手，到时候张耀宗也会派人，双方人马已经定好会在后天，也就是二十九，在青山镇集结。你赶快去找青山寨的人，快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听到这儿绮香已经站起来开始穿外衣了，“我马上就去找他们的人。”
“好，那我也得赶紧回去了。” 林婉芬还是扮成男人，绮香挎着她的胳膊，两个人一起出了春风楼。
注释：
①张司令：就是张团长，张宗昌。1927年6月18日，张作霖在北京中南海怀仁堂就任安国军大元帅，并宣布成立安国军政府，张宗昌被任为安国军副总司令兼第二军团军团长
第四十九章
四十九 索三爷是在腊月二十八的晚上，收到绮香让人给他送来的信儿的。当时他们正在商量过年的事。送信的崽子把信递到索三爷手里，孟清明当时就坐在他旁边。
索三爷看完之后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大伙儿都愣了，没有人再说话。过了一会儿，索三爷低着头、咬着牙说：“我知道该来的早晚都会来，可没想到他们会跟大刀会联手。”之后，他把信递给孟清明，“看完往下传。”
大家都看过之后，还是没有人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雷五爷说：“大哥，现在寨里只有不到两千人，咱们大部分的兄弟都在山下，而在青山镇内的也不足三千人。要是从镇外调人，等大批人马赶到青山寨，这一来一回最少也需要五天的时间。他们如果初一打上山来，要是他们带的人多，咱们能挺两天吗？”
索三爷没说话，舒六爷说：“他们不会带太多人来的。青山的地形本来就是易守难攻，现在正是隆冬时节，大雪封山的，大队人马根本上不来。”
苗四爷说：“那他们两方人马汇合也不会少于一万。”
又没有人说话了，屋子里很安静。索三爷用手摸着额头在想什么，突然他抬起头说：“老五，明天一早你就下山，把青山镇的人给我调到青山脚下隐蔽起来，随时待命，如果遇见奉军和大刀会的小股部队，直接给我灭了。要是碰见大部队就躲开，千万不要硬拼。等到初一，山上一发信号，你们就给我往山上合围。老十你也明天下山，以最快的速度，从九龙镇和大柳河给我调两万人过来。青山的地形谁也没有咱们熟，山上这边儿怎么也能挺到你带人来了。他妈的！一万人，我让你们全都有来无回！”，
“好！”雷五爷一拍桌子，“打他奶奶的！老子快一年没干过仗了，早他妈手痒了。”
孟清明坐在那儿一声不吭，脸色却很难看。
二掌柜的问他：“二少爷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嗯……这一打起来，青山寨也要有弟兄受伤或者送命吧？我看应该把我交出去。”
索三爷皱着眉头说：“只怕他们现在要的不是你，而是我、是青山寨。”
“我不是他们这次出兵的借口吗？你先把我交给他们，他们就师出无名了，只能撤兵。这样青山寨就有时间调集人马了。”
“那你怎么办？”
“我知道他们想知道的国军的情况。他们不会杀我的，我可以等你来救我。”
“他们会对你严刑拷打的。”
“我不怕。”
“你觉得我可能把你交出去吗？”
孟清明低下头。
“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不会让你落在他们手里。”
这时雷五爷也急了，“二少爷，你把咱们青山寨的爷们儿都当熊包了？别说是大哥在这儿，就是大哥不在，俺们也不会让你落到他们手里的。”
孟清明长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当晚孟清明自己回到山洞里睡的觉，索三爷他们拿着一张青山寨的地形图，研究了一晚上怎么部署人马。 第二天，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完了，索三爷来到了詹姆斯房里。因为头天晚上在睡觉前詹姆斯都呆在舒郎中的药房里，所以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打开门，看见是索三爷，詹姆斯感到很奇怪，因为索三爷有事，从来都是派人去叫他的。他就半开玩笑地说：“哟！有事儿差人来叫一声不就行了，怎么敢劳您亲自大驾光临啊？”
索三爷没笑，詹姆斯知道他一定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说了，便不再说笑。他从桌子下拉出两把椅子，和索三爷一起坐下了。
“吉米（詹姆斯的昵称），我又得让你帮忙了。”
“啊？山上又有人受伤了吗？”
“不是。”
索三爷先把现在的情况跟詹姆斯说了，然后他又说：“我要你带清明离开青山寨，去大连，到港口等我的消息，如果五天之后，我还没有派人去接你们，你就立刻带清明离开东北。但是不要去天津，京津现在是张作霖的地盘儿。你们往长江以南去，最好能带他回英国。”
“为什么要回英国。”
“你相信我，在中国的太平日子没几天了。就是没有这回的事，我原本也打算开春儿之后，就劝你回国。”
“我们走了，你怎么办？青山寨呢？”
“如果我没去找你们，就说明我和青山寨都已经……总之，你们千万别回来就是了。”
“可我想留下来，我是医生，到时候要是有人受伤了，我可以帮你们。而且，他们如果知道有个外国人在上山，也许会为了避免外交纠纷而有所顾虑呢。”
“你别给我添乱了，你在山上我还得找人保护你。再说，就是因为你是外国人，到哪儿都不会有人为难你，所以我才放心让你带清明走。否则，一旦清明落到了他们手里，他必死无疑。”
詹姆斯皱着金色的眉毛想了一会儿。
“好吧，可是清明会跟我走吗？”
“我会说服他的。”
“但是按你说的，青山下现在应该已经集结了他们的部队，我们怎么才能出去呢。”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你赶快收拾东西吧。明天一早你们就走。” 天黑的时候，索三爷把孟清明带到山洞里，他咬着下唇，仔细地把孟清明端详了一番。
“清明，天一亮，你就跟詹姆斯走，我已经都安排好了。”
“你说什么？”
“我让你跟詹姆斯走。”
“你不是认真的吧？”
孟清明看着索三爷的眼睛，索三爷别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孟清明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开什么玩笑？！我不会走的。”
“你必须给我走。”
“为什么？！”
“你在山上我会分心。”
孟清明看着索三爷，眼圈儿红了，“你撒谎。你是没有把握会赢，是不是？”
“不是。”
“你看着我。”
索三爷转过头，看着孟清明已经充满了泪水的眼睛，他站起来，走到孟清明跟前，抱住他。
“清明，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不放心让你留在山上。等真的开起火儿来，子弹是不长眼睛的。”
孟清明推开索三爷，“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男人，在国军部队里的那几年不是白呆的。我早就会使枪了，我的枪法还是不错的。真的，你别让我走，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你呢？”
“可他们这次就是打着抓你的旗号来的。你留在山上太危险了。”
“不！我不走。如果你胜了，我就没有危险了。如果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我……我为什么还要活着？！”说到这儿，孟清明的眼泪流下来了。
“你还有凤儿，不是吗？”
“她在郝家，不需要我照顾。”
“你……”
“你别说了，我死也不走。要不……要不你还是先把我交给他们，拖延一下时间。等十爷把人带到了，你再来救我。”
“不行，你不用再说了。天一亮，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给我走。”
“我不走！我不走！”孟清明哭着紧紧抱住了索三爷，“求求你……瑞宁，别让我走……我求你了，别让我走……”
索三爷无奈地拍着已经泣不成声的孟清明的后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五十章
五十
说到后来，孟清明表面上答应跟詹姆斯走了，但他已经在心里暗自决定，等下了山，一定要再偷偷返回来。
两个人躺在床上一夜没睡，几乎是睁着眼睛到了天亮。索三爷一直看着孟清明，偶尔嘱咐他几句。孟清明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用手摸着索三爷的眉毛、眼睛、鼻子、脸颊……
山洞里看不出是什么时辰，一直到小四平进来说詹姆斯问什么时候走，他们才知道天已经亮了。孟清明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过。索三爷起来说：“走吧，拿几件换洗的衣裳。我让帐房给你们拿钱。”孟清明点点头，下了地往外走，刚走到洞口，索三爷一伸手从后面把孟清明打晕了。然后他抱住倒下来的孟清明，对愣在那儿的小四平说：“想什么呢？去让詹姆斯进来。然后你去让二掌柜的到帐房给我拿钱过来。”
詹姆斯进来之后，看着躺在床上的孟清明说：“怎么了？清明又病了？”
“不是。他昨晚一开始说什么都不肯走，后来突然就答应了。我太了解清明了，他一定是想下了山再偷偷返回来。所以我就把他打晕了，你赶紧把他带走，等他醒了，就走不了了。”
詹姆斯走过去，扶起孟清明，“我们从哪儿走？”
“这山上的这些山洞里，有几个是可以通下山的小路的，而且到山下很近。”
“那你们为什么不从这些路逃走？”
“这些山洞都又窄又长，一次只能过两三个人。人多了，再一跑，在里面根本喘不上气，都得憋死。我让小四平送你出去，你俩换着背清明，不要太着急。走累了就停下歇歇。用不上两个时辰，就能走出山洞，洞口那儿常年有人把守，他们会接应你，送你们出镇的。具体的路线我会告诉小四平。”
这时二掌柜的和小四平进来了，二掌柜的把一个包递给索三爷。索三爷把它交给詹姆斯，“这是你们路上要用的。吉米，你答应我，一定要把清明安全地带走。”
詹姆斯接过钱收好，“放心吧，索。”说完他把装随身物品的皮口袋交给小四平，然后把孟清明背到了身上。 看着詹姆斯背着孟清明和小四平的身影一起消失在山洞里，索三爷一转身对二掌柜的说：“走！去大院房瓦①。” 把人都找齐之后，索三爷说：“不管怎么说，今天是三十儿，这年该过还得过，晚上饺子该吃还得吃。现在，先把人马部署的情况安排一下。老六，把地图拿来。”说完索三爷从虎皮椅子上站了起来。
舒六爷把地图铺在桌子上，大伙儿也都站起来了，围了过去。
索三爷指着地图说：“青山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北面有可以上下山的路。现在山里的雪已经没膝了，路上也好不到那儿去。所以他们要想大批人马一起打上山来是不可能的，而且今晚他们一定会在半山腰上安营扎寨。他们既然是和大刀会的联手，那他们之间互相一定有很多不认识的。咱们有奉军的军服。老七，一会儿天一黑，你就带几个人下去给我打探一下，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奉军和张宗耀的人各占多少。”
刚说到这儿，一个崽子进来报告说，对方派人送信来了。索三爷把地图一收，坐回到椅子上，“让他进来。”
进来的是个20多岁模样、瘦瘦的穿着一身黄军装的兵。
索三爷打开信——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最后通牒。信上说这是给索三爷的最后一次机会，让他交出孟清明。并保证，只要青山寨交人，他们立刻撤军。
索三爷抬起头，看着来送信的人说：“你回去告诉褚团长，我们明天早上交人。”
那人被带走之后，索三爷说：“张宗昌派褚玉璞来的执行这次任务。看来他也知道老虎的屁股不好摸。这样褚玉璞就是知道我是故意拖延时间，他也不会愿意先动手，我说明天交人，他们一定会等到明天，这样能多给老十争取点儿时间。”说着，索三爷又站起来打开地图，其他人也又围了过去。
“这样明天下午，天黑之前我估计，他们会派一个小股部队往山上来，但人数不会超过两千，多了耽误速度。到时候，老四、老九，你们带人在山寨外七条沟那儿埋伏好，把他们给我全灭了。然后我就给老五发信号，让他们动手。褚玉璞的人阵脚一乱就好办了，这样只要咱们能坚持一天一宿，到了初三，老十就能带大批人马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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