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岳父膝下无子,早就认他做了儿子。师兄说,戚家在南边势力庞大,富裕一方,可因为被群山包围,所以很少跟外界有来往。我听后觉得那的确是个好去处,师兄以后若想东山再起,能得到戚家堡的支持是最好不过的。 回到军帐后,陆大老爷见到我后十分吃惊,盯着我的脸猛瞧,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拉住我神色肃穆的询问道;“你跟老夫说实话,你最近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想了半天摇摇头,这几日行军赶路,虽说我是个将军,可伙食从来不搞特殊化,我的士兵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这也正是洪口关的那些兄弟死心塌地跟着我的原因。 “真的没有么?你再想想!”陆老太爷不信我说的话,扣在我手腕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你跟老夫说实话,一定要说实话。我跟你师傅从小到大的交情,如果你连我都不能信任,那这世上就没有你能相信的了!” 他看着我的眼神诚恳至极,言语中还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想了半天,突然想起除了每天按龙鸦交代每天喝那黑药丸泡的水之外,便在无其他外物入口。可龙鸦——他不会害我的! 陆老太爷见我神色犹豫,又劝了半天。我斟酌再三,一咬牙,任他说话如何有说服力,最终没将龙鸦供出来。 “好吧,既然你不说,那我就把话各你挑明了吧!你是我师兄唯一的徒弟,我不能眼看着你被人骗去性命都不管。”陆老太爷见我冥顽不灵,长叹一声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道: “其实,我早看穿中原形式,可我那儿子却执迷不悟。所以,我宝压两头,一方面不反对我儿子对中原朝廷的忠心,另一方面,也早已和北王取得联系。 如今的局势你也都亲眼看到了,北王大军攻陷中原只不过是今天中秋或是年底的事。这几年我也帮北王做了不少事,我陆家满门的性命也才得以保存至今。就在北王决定向中原大举进攻,也就是你初入我府的那天,北王派出了他的使者来同我见面。不满你说,那日你在后院打败我孙儿的那天,我和北王派来的使者就在离你们不远处的竹帘后看着。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看出你有做大事的魄力和勇气,可惜师兄的本事你一样都没学到,我本想将你留在身边好好调教,将来必能成就一番事业,可北王派来的使者却要我趁方含少来田玉嘉奖我儿的时候杀了他。事后,太子必将大怒! 我儿子虽然愚忠至极,但他毕竟是我亲子啊!那方含少固然该千刀万剐,也绝不能死在我儿的地盘。当时他将我逼到绝境。无奈之下,我起了杀心,我知那使者修炼的功夫很邪门,于是便派人埋伏在后山,趁他调吸时将他斩杀,哪知却没成功。 事后我知道北王不会放过我,可中原朝廷又靠不住,便想让我儿退至南面山脉之外,去投靠戚家堡自立为王,可计划还来不及实现就遭遇到北军如同闪电一般的攻击。第一次围城侥幸被你化解,可第二次第三次呢!我儿心好,将你送到了洪口关,却将自己置于了险境。” 听陆老爷讲了半天,终于明白了个大概,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龙鸦就是北王的使者!?万分不情愿的接受这个事实,但又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吞了口唾沫安慰自己道,他就算是北王的人又怎样,对我而言,他是龙鸦就足够了。 “你说的这么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小声低咕。 “跟你有莫大的关系,我见你脸色不对,又探了下你的脉象,你定是中了北方信奉五彩神龙的贵族中所秘传的一种古咒,这种咒我很早以前听师兄提过,中此咒者,百毒不侵、蛇虫退避,可连服此药半年,必浑身腐烂而亡。 你就是中了这种毒,而且还是每天服用的症状,不信,你掀开裤腿看看,你的腿毛一定都掉光了!” 不信邪,赶忙脱掉鞋裤,惊讶发觉我两条笔直的长腿上,果然光溜的一跟毛都没有了。天啊,男人没毛那还叫什么男人啊!不过,现在关心的不应该是这个…… “若是师兄在,用尽他毕生功力对付这古咒还是能有一丝胜望的,可我能力不及师兄,只能用其他的药材慢慢给你条理,你要是想活命,赶紧把那不该吃的东西扔掉,从现在起,每日照我给的方子按时按量服用,切记一日都不可停用。” 陆老太爷说完,忧虑的看着云朵,默默叹息道:“现在,也只能希望老天保佑你了!” 说完,他像是知道那药在我身上似的,非要我交出来他才放心,我装模作样在身上找了半天,在几天没洗澡的皮肤上搓了三颗小黑球给他。陆老爷拿了那东西就走了,留我一个在数下苦思良久。 手捂在脖子上,在树下发了好久呆,太阳快落到山尽头时,突然想起今天还没喝药丸泡的水,歇在肩膀上的黑鸦在我耳边不停催促,我心一横,含了口水,又吞了那三颗药丸。药丸一入口腔和水接触到后,立刻觉得嘴巴里冰冰凉的,将水分成几口吞了进去,又将药丸吐出来,重新放到黑色容器内。 我没有半点的犹豫,但做完这一切后,摸摸肩上的黑鸦,心里什么都不想,就这么过一天算一天吧!就算是堵上性命,就算明知那是毒药,只要是你给的,我照样开开心心的吃下去。 第 52 章 来到琴断口的第二天,从惊慌失措的盟军中得知,北王大军已摆好阵势,准备随时对盟军进行合围绞杀。盟军虽不团结,但好歹也有十几万的人马,和北军的三十万前锋铁骑要真拼斗起来,不见得会输,只是,他们都已无心恋战,他们的胆都已经被北军的弯刀吓得丧魂失魄。 北军围了我们整整一宿,黎明到来时,终于发起了结束性的总攻,他们已经没有耐性在等下去。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人群,不知为何,有些莫明兴奋,龙骨剑柄被我紧在手中,指头在上面有节奏地不耐烦地弹点。高骑在白马上,静静感受着大地颤动的声音,终于来了,终于来了,都他妈的见鬼去吧!等这一切都结束,等黄土埋了我的脸,和龙乌鸦之间也能就此了解吧!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已经不重要了,至少,至少我还可以想象…… 黑鸦不知歇在什么地方,我看不到它,有些急噪,我想告诉它,告诉它的主人,我的母亲很美,在我父亲死后,曾有人劝她再嫁,这对她来说一点都不困难,可我的母亲没有,我问她为什么。她告诉我:一只风筝,一辈子只为一根线而冒险,线断了,风筝也会失去它应有的……一个人,一辈子,真爱只有一次,爱情的花也只会开一次,花谢了,心也就碎了……龙鸦,爱情本来就没什么道理可讲,我被你煞到,心甘情愿……好了,就这样了,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拉紧缰绳,做好了必死的打算。高举弯刀的步兵,还有更多的骑兵正向我们冲来。我不想告诉那些无法看到前方敌军数量的士兵们实情,这样会让他们提前崩溃。如果你知道将面对的敌人是你再也杀不完的数目,那你握刀的手就很难坚定。 我身在阵营,后退无路,挥舞手中龙骨宝剑,竟是出奇的顺手好使,冲到我跟前的弯刀武士,还没来得及向我恶吼,那只还紧握着弯刀的手就飞到了半空。 现在,唯一没能被北军截断的退路便是琴断口百余丈宽阔的河面。盟军将士的脑袋似乎集体被门板夹了,纷纷准备撤退到水中,在他们的思维中,骑马打仗渐渐成为一种荒唐的事情。所以盟军穿的都是些厚重的,表面看上去华丽,实际上却中看不中用的铁甲,跳入水中时,全都会因这些盔甲太重而溺死。 有些将士很快明白到这一点,在跳入大河时,在狼狈的奔跑中扔下了一身重甲,可这样一来,他们的身体立即被埋伏在四周的弓箭射穿。 阳光灿烂日,微风浮面时,谁说美好的日子只能用于谈情说爱!战场撕杀可从不挑日子,只是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一定很适合出殡。 太阳照亮了整个大地,我清楚的看到琴断口的河水变红了,仗剑立在危岸边缘,染血的黑色的长发被风遮住了眼,心跳和杀人的节奏越来越契合,仿佛应着某种诡妙的旋律!血溅原野的雄壮,我感到胸堂中涌动着不可思议的霸气与野性,野兽般嗜血的双眼看着四周,手中的龙骨剑越是饮血就越是英勇——战甲已被血染成鲜红。 多年后,那人回忆起当年的场面,仍然激动得不可抑制。说: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注定了,为阳光和鲜血下的人惊艳…… 年轻,强壮,不可驾御的杀气与野性!持剑立于高处,像只高傲而孤独的兽,面对如同洪水猛兽的敌人,却是完全的蔑视与视而不见! 我无法控制自己,狂躁的热血在我体内翻腾,手中龙骨似与我结成一体,我握着他,体内就有用不完的力量,鲜血,从未如此的让我激动过,连心脏都在为之发狂。 又一个倒下了,龙骨剑斩断掉他半个身体,热血喷了我一头一身,腮边有鲜血淌下,滴在龙骨剑上,立刻像海绵吸水般吸了进去,刚才还沾满粘红血液的龙骨,一下又回复到从前的惨白冷冽。还不够吗?我咧嘴问向龙骨,我看不见自己的笑容,只看到周围的士兵脸上的恐惧神情。 “快走,那边有船!带着小涧先走!我垫后——”师兄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冲过来同我并肩而战。 “你先走!”一把推开师兄,他已是疲惫至极,我们又在河床边缘,他一下没站稳,差点被我推到河里。 “我不走,我要清点他们的尸体,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易少生不是好欺负的,我还要……我还要取得一场更大的胜利给他们看看,看他们以后还敢骑在我头上拉屎!小涧。你快看,这都是些拿弯刀的人,他们跟庙里的人一样,你杀呀,你杀呀!怎么不动手……” 下巴被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是小涧,他,竟然打我,他不是因为谷尾拍了我肩膀,都能咬下谷尾一块皮肉的小涧吗?他不是一向最维护我的吗?可是现在,他竟然打我? “过来!”小涧大喊扑到我怀里,将我撞到河水里,在水里呛了几口,又被小涧勒着上半身,硬是拖到隐藏在河床底下的木划上。 谷尾和鱼头也找时机带着陆老太爷跳了下来,只是师兄,他还在上面。怎么能把他丢下。我们在木筏上顺流而下,眼见师兄在岸拼命为我们阻挡想要用弓箭射穿我们的敌军,任凭我们怎么喊他都只有一句话,快走! 渐渐的,他不行了,一个人物,终于倒下了,手中还握着剑。他想要保护的人,已经随着木筏去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都不做声,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我还不能接受师兄已经不在的事实,他刚才拼命回头想再看一眼的人,是小涧,而小涧也一直看着他,他紧抱着我的同时瞪大双眼,一直盯着岸上他的父亲看,眼见他父亲慢慢倒下的全部经过。陆老爷已经快不行了,沉默着,偏着脑袋,不敢看向岸上。 师兄啊师兄,你走好啊,你说过,你出生在杀场,现在又从杀场上离开,你会甘愿吗?你见过和平的世道是什么样子的吗? 第 53 章 琴断口的河面宽得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鱼头在谷尾的指挥下不管用蛮力还是巧力都无法从急流中穿过,只好沿河床顺流而下,飘到一处树木繁盛的地方,木筏终于不堪重负,绑在木头上的麻绳开始松散,鱼头见情况不对,让我们在此上岸。 这里是哪里没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大家沉默肃静,围着篝火发呆,这时天还很亮。小涧一直靠在我肩上,手挽着我的手,好象生怕我跑掉一样,过了很久,我们的衣物渐渐被火烤干。他贴在我身上小声耳语:“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说句话给我听听好么?” 摸着小涧湿漉漉的长发,黑得如夜染成一体,可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我突然发现,他的神态,那种决不服输,死不回头的神态,竟和我师兄如出一辙。我怕我看了——就要哭出来! “我还活着,我会护着你,就像你爹豁出性命给了我们一条出路!” 师兄,师兄,师兄啊…… 师兄的幺子陆继因为身受重伤,还在京城中休息,他还不知道父亲亡故的消息,而他的大儿子,据说,在盟军被围的前一晚突然消失,谁都说不准是逃跑了还是叛变了。 鱼头找了点山菌给我们填肚子,可这种情况谁又吃得下,我看到陆老爷颓废得连头都不肯抬,以前的他跟神仙老头没什么两样,特别是那头白发让人肃然起敬,现在呢,乱披散在背上的白发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给人无限的悲凉。 今天过的很快,刚上岸时天色还不到正午,再一抬头,竟是残阳西下,红云卷天。谷尾现在是我们一群人中头脑最清楚的一个,他伺候完他师傅,便熄灭篝火带着我们进入树林,鱼头找到一处颓败了的雷神殿,到达殿门口,但见缺檐少角,四壁斑驳,陈砖烂瓦,被穿过林间的风刮得摇摇欲坠。 “今天就在这里过夜。”谷尾说着,安顿好后,问向他师傅陆老爷道:“师傅!您说明天一早我们是向北走回洪口,关日后再做打算;还是找条大船回京城给师兄出这口恶气,我看皇上明知这里头有鬼,所以才不亲自前来,各国的君主都来了,也都死了,这以后还不是夏出国的皇帝说了算!可他偏偏要您的独子去代替他出席盟约一事,您说……” 陆老爷抬起头来,淡然决然道:“去戚家堡!”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马火了,怒火夹着压抑一下全爆发了出来,也不管他是不是刚经历过丧子之痛,本来靠在断柱子下的人,嚯!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指住他扯开喉咙大叫: “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去戚家堡自立为王,你还有个孙子在京城!你怎么不去找他;就算你不管他的死活,那你的命是你儿子换回来的,你想活的安稳就该跟我去洪口关!可现在呢,你不但没打算回去给你儿子收尸,却满脑子只想争权夺位,就算你说要去京城杀了那狗屎皇帝给儿子出气我心里也好想一点啊!” 说完,突然身体还是晃荡,仰头倒地…… 觉得自己仿佛被一个噩梦缠住,无法动弹,耳边只是周围人们熟悉的焦灼声音: “怎么了,你怎么了?你醒醒……”小涧歇斯底里的大叫。 “莫……莫……莫不是,中了风……风……风寒吧!” “我这有药,叫他按时吃服用的,他定是没按我说的办,你先给他服下再让他好生歇会儿!明天一早起程去戚家堡!” “是,师傅!” ………… 声音嘈杂,但却逐渐朦胧。我的魂灵似乎脱离了自己的躯壳,只看见前面有一条深深的山道,山道的那一头有亮光。我飘荡着,仿佛比一片树叶更轻,就这样随着微风不受任何控制地飘进山道,不断往前走。前方似乎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凄厉地喊叫着。 这声音很熟悉,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她是谁?我越走越快,山道却那么长,怎么都走不完。她的声音更加接近,在喊叫中两个字如雷撞击着我的耳膜:“少生!少生!” 我疯狂奔跑,她是谁?她的声音为什么这样悲伤?为什么她会呼喊我的名字,就像拼尽一切的力量要召唤我的灵魂。 眼前突然明亮起来,多么熟悉的小道,熟悉的房屋,到处是生机饽饽的绿色。是狗尾巴村!这是是牵牛姐的家!原来我离开这里才不过三个月!为什么我的记忆中就像前生的故事一般?那间小屋是我住过的小屋啊,门前堆着厚厚的猪草。那个人好像是村长。他的身旁躺着的那个……我的头脑仿佛被闪电刺穿,那是牵牛姐,那凄厉的叫声是牵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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