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显然琛守还在自己疑惑的世界，并没有听出钧泉的声音已经恢复精神，而且这问句充满了吊诡的气息。
「没有电灯泡、没有公文、没有公务、没有练习，什麽杂七杂八都没有，专属与我的日子？」
「嗯……」
「包括『那件事』吗？」这是一定要问的，但话才一出口，钧泉便收到从一旁射过来怒涛般的杀意。
「随便你啊！本来那天就是给你的。」琛守仍旧还没回过神，在之前的打击太大，让他思考机制有些短路。
「我就知道小守守还是爱我的！」
「咦？」
在钧泉抱住他的瞬间，他才会意过来刚刚到底说了些什麽糟糕话。此刻在几近爱的大告白後，琛守看著一副想笑又不敢笑出来的汉栩，和因为这番话而有些不好意思的测过头的雅燕，他此鹤非常想找个动钻下去。
琛守抿著唇，动作僵直的直至钧泉将他搂进怀里，动作宠溺的揉著他的头发。
「够了！够了！够了哦！ＳＴＯＰ──！」汉栩终於受不了，对著原本还在低气压团下，却莫名其妙变成了粉红气流的两人，双手放在胸前摆出了叉。「要准备上课了！快点东西收一收，你们两个下次要放闪光请回房间放，这闪得我很心酸啊！」
「下次你也可以带绍芊来啊？」
「最好绍芊午休能进我们学校啦！果然同校有地利之便！」忿忿然的将盘子和保温盒收进袋里。汉栩抽出了空，对著钧泉竖起中指。
钧泉无所谓的摊手，一副就是你能耐我何的态度。
「不过，假日行程要你自己订。」
琛守站在洗手槽旁，对著哼著歌洗碗，心情大好的少年说。
「Ｏ──Ｋ──的啦！是说上宾馆也没关系对吧！」
「我刚刚都说没关系了啊。」将眼神飘往他处，琛守那没关系三个字不知为何说得特别小声。
「那就没问题了，我一定能排一个包君满意的一日游！」钧泉将洗好的碗筷重新放回袋中，一把拎了起来。「回教室吧。」
「嗯。」（十四）
结果，最终的约会行程就这样定案了。
琛守倚著书架，静静地看著钧泉将一本本乐谱从架上拿出，仔细翻阅後再放回去。对，这就是他们的行程，早上到校内图书馆音乐馆分部挑谱，下午到练习室练琴，至少得练出一个雏型来，好和德汶争取校内公开独奏的权利。
以琛守的能力，这对他根本有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但前提是搭档必须是正统音乐部的学生。而现在，要求搭档的却是室友兼情人的杨钧泉。
他还记得那天钧泉还抱著一堆市区一日游的旅游介绍，跟在他身後喜孜孜的对他说：「小守有什麽特别想逛的地方吗？」
那时他好像是回了一句：「我到觉得你自己挑你想逛得比较重要，身为当地人的我，哪儿我都去过了。」
「也是呢！可是既然没特别想逛的地方，那有没有特别不好玩的地方？身为地陪总该介绍一下吧？」
「你哦……」这算是拐著弯问自己想去哪儿的话吧？琛守停下脚步，回过头对著钧泉苦笑──这是算是他这两个月来进步幅度最大的情绪表现。
在两人身旁正好是教务处的布告栏，上面似乎刚贴上了张新海报。
「我觉得河滨公园不错，那边有个露天会场，假日都会有些小乐团在哪里表演。」他接著说，这才发现钧泉抱著那叠资料正死盯著海报。
海报上是音乐科最近邀请的钢琴新星──樱井京子小姐，年仅３２岁的天才钢琴家，甚至还有报章杂志将她誉为李斯特转世，但是指琴技还是指她的个性就不得而之。
有著日俄混血的樱井京子所制造出的八卦新闻就跟她的琴技一样──令人目不暇给。
这是琛守对樱井京子这人的最後结论。琛守看了眼站在身旁看著海报发呆的钧泉，再顺著他的目光方向转回头看著墙上海报。虽然他在一开始曾经猜测钧泉会停下脚步的关系式因为樱井京子是钢琴家，但他发现他错了，在钧泉看著海报的神情中透漏的不只有崇拜，还有更多复杂情绪。
正当他在思考该怎麽询问才不会显得突兀时，钧泉转过身，反问了他一句：「如果可以的话，那个星期六我们能不能去琴房练琴？」
「如果是要献给樱井小姐的曲子，应该是要挑李斯特的超技练习曲吧？为什麽你找得反而是小提琴曲？」
琛守接过钧泉手上的琴谱，清一色都是小提琴奏鸣曲，不禁好奇的问道。
「因为……我……」钧泉看著那叠谱，犹豫著到底该不该说出真相。他并不想隐瞒琛守，但他也不想这时後跟琛守说出他与京子的关系。
「你不想让我知道你跟她的关系，对吧？那麽说，她是你的情人罗，之前有听说她跟黑道公子有亲密关系。」
「她跟很多男人都有亲密关系啊！我一点也不讶异她会和黑道公子有关系。」钧泉苦笑。「果然，不管怎麽选，最後还是只剩那首适合她啊？」
「是说在京子面前表演卡门幻想曲，你觉得如何？」
钧泉转过头，对著琛守轻笑。
「……你决定就好。」沉默了一两秒，琛守才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不过那首一开始是协奏曲，你现在要改成单由钢琴伴奏可能会有点麻烦？」
「放心好了，我想现成的谱应该都是有的，我是不担心你啦，我比较担心的是我自己！」钧泉伸手接回琛守手上捧得那叠曲谱，一本本将它归回原位。「毕竟我们两人的实力真的差很多。」
他笑容有些尴尬，琛守的能力他之前就领教过，老实说他自己真得还没什麽自信能搭得上对方。
「如果你能朝著音乐界发展，说不定会更好呢！」他叹了口气，语带惋惜的说。
「那才真得会被人识破的。」
「也是。」
钧泉弯下腰将最後一本曲谱放回架上，重新开始找寻关於以卡门幻想曲为主的改编曲谱。琛守最後仍然没机会知道钧泉与京子之间关系，既使他现在非常的想要弄清一切。
他们是在学校餐厅随意解决中餐的。
吃习惯自己做的东西的琛守，在看到满是油光的便当时不禁蹙起眉头，考虑著要不要改吃其他东西，水果或者是牛奶之类的食物。
但他还是很努力把他的中餐全数吃完，因为他实在是不想让一个平常都是他在说对方不准挑食的人，反过来劝自己不能挑食。
钧泉则是一边说著自己都被小守养叼了，一边动筷子。不过话虽如此，但他还是三两下便把便当吃完，买了一瓶苹果汁在旁边看著琛守吃便当。
「小守吃不习惯？」
「嗯，果然还是自己做得比较好。这东西太油腻，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没想到小守很注重养生呢？！」
「这很重要啊，我得努力的活下去才行。」琛守双手合十，摆出了我吃饱了的动作。「我吃饱了。接下来要准备去琴房？」
「不休息一下吗？」钧泉将先前一并买的梅子绿茶丢给琛守。「刚吃饱血液循环都在胃里，脑袋会变笨的！」
「这种光明正大的偷懒藉口也只有你才说得出来。」接过梅子绿茶，琛守转开了瓶盖，在仰头喝饮料前，弯起一抹一闪而逝的笑容。
那抹笑让钧泉遗忘了原本想要反驳的念头、也忘了早先在琛守话中发现的矛盾。
「果然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啊！」钧泉将双手用力按在键盘上，让钢琴发出刺耳的声响。「我们两个完全合不起来！」
琛守放下提琴。「是你弹得太过轻柔了，明明是强拍的地方你统统都不够力。」
「不只这样，你也拉得太过头了，别那麽像穆特可以吗？这样会穿帮的啦！」
「可是……」
「我知道！」打断琛守的话，钧泉抢先一步说。「我知道你崇拜穆特，但是现在拉得人不是穆特，而是你──林琛守，和伴奏的我──杨钧泉！」
他先是指著对方胸口，再转而指向自己胸口。「就算我能帮你盖过部份，但你也得换种方法拉琴啊！」
「难道要学海飞兹？」
「别闹了，学他会更像机器人的。海飞兹拉琴的方法就跟机器没两样！」
「但这样你比较好发挥，不是吗？」琛守将琴架回肩颈边，海飞兹版本的卡门对他而言反而比较好上手，只要用尽心力在谱的每个要求上就可以了。「虽然这协奏曲是以小提琴为主，但别忘了其实你才是主角。」
「我想你是想跟樱井小姐说什麽吧……藉著卡门幻想曲告诉她。这的确很像你会做得事情呢！」阖起眼，琛守嘘了口气後把原本架在肩上的琴放了下来。「不过樱井小姐到底是你的什麽人？你之前并没有回答我这问题。」
「你很好奇？」
琛守点点头。他不想否定他很好奇这件事实。
「如果我说她真的是我前女朋友你会不会吃醋？」
保持缄默了好一会，琛守这才摇摇头说。「……不会。因为你现在在这里。」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没这类的感情呢！」
「我本来就没有，而且我也不打算有。」停息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麽，他又继续补充。「因为『吃醋』很容易造成感情破裂，所以还是不要有的比较好。」
「呵呵……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想就在这里把你推倒呢！」在听完琛守这番不知该说是爱的告白还是辩解的钧泉，低头失声轻笑。他这才发现其实琛守一直在用著他的方法，努力维持这段感情。
「啊？」
「没事。」钧泉重新将手放回键盘上，随意的敲起了单音。「我们回题。很可惜，京子不是我的女朋友，我那个黑道大哥的女人的女朋友名字是叫阿丽丝．李。而且她也已经过世了。」
「……抱歉。」
「怎麽说抱歉呢，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害死阿丽撕的。如果我那时候不强出头的话，阿丽丝也不会死。」键盘上不连续的单音持续发出声音。「至於樱井京子嘛，她是……」
「她是我的亲生母亲。」
在落下最後一个单音的同时，钧泉平静的说出这事实，这事实饶是琛守也不惊露出讶异的表情。
「呃……可是樱井小姐今年也才三十二岁，换言之她十六岁时你就出生了？」
这结论比他是理事长的私生子还要令人难以置信，难怪有人会说真是的世界总是比小说里还要荒诞不经。琛守默默地想，惊讶也只有在最初地两秒，接著是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的疑问缠缠绕在心头。
「是啊！理事长的儿子与他的学生的不伦之夜，只有一个晚上就中奖了呢！」
「所以你是私生子？」
「不完全是！至少她不认为我是私生子，而且我也不认为我是私生子。」
「我是被单亲妈妈养大的孩子。」钧泉对著琛守露出一抹就是这麽一回事的笑容，那是有著充满甜蜜回忆的人才会有的笑容。 （十五）
从他有记忆以来，京子就是对他说：「要记得叫我姐姐哦！」只要他对著京子叫声姐姐，京子就会露出笑颜，摸摸他的头，对他说：「小泉最乖了，等等姐姐弹琴给你听！」
那时是他最幸福的时候。
京子很喜欢卡门，也常跟他说卡门的故事。那时他不懂到荡妇这两个字背後的含意，不过京子倒是常常对书中卡门的形容嗤之以鼻，然後对他说──卡门忠於自己，而这就是她能成为传奇不朽的理由。
京子有一个坏毛病，就是喜欢将手指放在唇边，露出浅浅的笑容。虽然京子没办法留指甲，但是她还是会戴上鲜红色，如同她唇膏颜色的指甲片在指头上，让她那双原本就很漂亮的手，点缀得更加耀眼夺目。
他很喜欢京子这个动作，因此他会跟著京子学这动作。而京子在看到的同时，总是会搬下他的手指，对他说：「虽然小泉泉的手指很漂亮，做这动作很可爱，但小泉泉可是男生，这是专属於女孩子的权利哦！」
在这时候，京子就会把指头放在唇边，对他眨眨眼。
京子是音乐天才──货真价实的那类型。而她的指导老师就是学校理事长的儿子、大她十岁的男人，也是她生命中第一位男人。
那只是一夜情，甚至没有情，只有想要偷尝禁果的少女用计诱拐老师上床，当然啦，这种事情是丑闻，是等到後来钧泉的ＤＮＡ证明到了杨家，杨家才知道有这麽一回事。
但当杨家知道这事实时，那位理事长的儿子早就过世十三年之久。
原本以为是要争家产或有其他企图，可是在真的到了现场对质时，却指发现一名年仅十三岁的少年，在一尘不染的家中，静静的等待对方，而女人早已不知所踪。
那麽，为什麽这女人又在这个时候出现呢？
德汶扳起一张脸，打量著对方。十七年前京子放下大好前程，瞒过所有师长无故休学，却又再四年前再次出现，将儿子丢下後，便以绝世钢琴家的身份出现在音乐舞台上。
一想至此，德汶就有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脸色也比一般时候还要难看许多。
京子坐在沙发上，火红色套装搭上鲜红色指甲油，唇上抹得是豔红色唇膏，全身上下散发著令人无法直视，火焰般的情绪。她将指头放在唇边，弯起豔丽的微笑，对著与她相反的男人说。「德汶，这麽不欢迎我回来？好歹我也是这所学校的毕业学生呢！」
「你有什麽企图？」
「怎麽把我说得跟连续剧中的坏人一样，杨教授的过世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发生空难的时候，我人已经在国外了。」京子微微眯起眼、嘟起嘴，露出有些使坏的微笑──那动作就跟钧泉一模一样。「更何况，要不是他过世了，你才有机会接掌杨氏企业啊！」
「你没资格污辱杨启勋！」
「不，我污辱的是你。」
女人镶著蓝色眼珠的凤眼，露出一种鄙夷的神情。要不是德汶还有著一点身为理事长秘书的理智，他还真想一拳揍到那女人姣好面容上。他吸口气，试图让自己口气回归冷静。「……你回来只是为了跟我说这番话吗？」
「不，我回来是来和这所学校拿当初没机会拿到的毕业证书。」
「那钧泉呢？你不在乎他吗？至少说见见他吧！」
「他有你们照顾，不是吗？」
「你真的是他母亲吗？！」
「……血缘上是，其他都不是。当初我就连户口证明都没去登记呢！」
「你这……ㄐ女人！」硬是将粗话收回口，难得的大吼出来。德汶强忍住冲上前掐死对方的冲动。
「我知道，钧泉也知道。他又不是笨蛋，他比谁都知道这件事实！」
「但是孩子是不能没母亲的！你难道不知道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是说：『这位大哥，你是姐姐的新情人吗？姐姐呢？姐姐也真是的，这次居然玩了一个多月，当初明明就说要教我巴哈的奏鸣曲的啊！』」
德汶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笔筒嗡嗡作响。「你知道那我花了多少时间才让那孩子肯离开那间房间？花了多少精力才让那孩子愿意上学？你既然不能负责，当初就该拿掉他！」
「真是谢谢你如此费心的照顾他了。」京子双手合十，口气却蛮不在乎。「不过你这样照顾一个将来可能威胁你的地位的人好吗？」
「你不要又把话题扯开！我现在跟你谈得是钧泉！」
「钧泉他现在在你们手中，这样就够了。其他的我管不著，我也不能管吧？」女人从沙发上站起身。「反正呢，我回来就真的只是想要看看这学校，还有听学弟妹的表演，找找看有没值得培养的後起之秀。」
「这就是我的目的。掰──」
京子用那修长的指尖，对德汶摆出了再见的姿态，嘴边的笑容很真很甜，让德汶一瞬间有著见著钧泉的错觉。
「就是这麽一回事啦。」
钧泉像琛守摊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毕竟京子曾经跟他说过，老是惦著过去的男人，是不会受女人喜爱的！是不是真的会不受女人青睐他不知道，不过京子本人很讨厌，这点他到相当肯定。
「不过，虽然知道你不会有太大反应，但你也别面无表情啊？这样颇伤人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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