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小说

西北有高楼——穆卿衣

时间:2008-10-20 12:42:42  作者:穆卿衣

看着这燕红姑娘收抢碗筷而去的身影,本该用来擦嘴的手帕被容嫣不知不觉的用来擦了额头.
他心想古人言最难消受美人恩果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何止美人,就连这村姑的恩情他恐怕也是消受不起.

“你那表妹要住到什么时候?”容嫣问沈汉臣:“是不是要和你圆了房才肯走?”
其实是他有点害怕了和含情脉脉的燕红姑娘两两相对.
“就会胡说.”
“你要是心里没人家,要同人家讲清楚,别白白耽误了姑娘的青春.”
沈汉臣心里也着急,决定去跟表妹摆明态度,他是绝对不会娶她的.本来预好了燕红大哭一场惨被拋弃伤心欲绝,谁知燕红的反应安静得让人吃惊.
她非常平静的接受了解除婚约的建议,甚至可以说是,她非常赞成沈汉臣的主意.
她这样子,沈汉臣反倒有点失落.
下次容嫣再拿这事取笑他,他只苦笑着说:“人家根本没看上我.”
容嫣挑起眉:“我有时都有点怀疑,全天下到底是只有我慧眼识珠呢,还是只有我是个大白痴?”
不管怎么说,燕红总算是回去了.
日子又回到原来的样子,钱老是不够用,脏衣服又开始堆积,屋子里一片狼藉.

又过了几个月,沈汉臣收到家书,回家对容嫣说:“你说怪不怪,燕红不肯嫁我也罢了,现在谁上门提亲她都不同意.”容嫣眼皮一跳,嘴里却说:“哟,你可把人家害苦了.说不定她还等着你呢,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坐在窗边,一抹斜阳的余韵投在他雪白的脸上,那神情艳丽无已.沈汉臣看着他,心里一动,走过去将他搂在怀里:“你才把人家害苦了,亏你还说得出这种话!你真是个妖精!”


第 26 章
容嫣在家里闷得发慌,又开始和过去戏班子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沈汉臣第一次见到秦殿玉,就是在他自己家里.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让沈汉臣好生不快,说了容嫣几次,容嫣不睬不理.他管不了容嫣,又不敢生他的气,只好自己忍气吞声.
这天沈汉臣为了省钱,连午饭都没吃,饿得头昏眼花,却又得到个晴天霹雳的坏消息.
现在时局越来越乱,在上海做生意的许多洋人和中国人都在陆陆续续地离开上海.就是经济在衰退,报纸的发行量在减少,而登广告的客户也越来越少.报社为了节约开支,已经决定辞退一部份员工来减低开支.沈汉臣的副刊部,由于一向清闲,所以正是首当其冲.而大胖子徐若虚已经神秘的向沈汉臣透露,这次被辞退的人名单中,他正是头一个.

沈汉臣全身冰冷的回到家,容嫣象往常一样坐在小窗前,手里拿着个东西.
他正把它高高举在眼前,对着光,左看右看.室外的光线其实已经相当昏暗了,沈汉臣根本看不清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但容嫣显得兴致勃勃的,连沈汉臣走进门都没有回过头看一眼.
沉汉臣饿得想吃人,回过手来开了灯,立时开始做晚饭.
一种白惨惨的光明顿时充满了这间小小的屋子.这下屋子里比外面要亮很多了.容嫣收了手,颇无趣的转过头来.沈汉臣这才看清,容嫣手里拿着一个黄黄圆圆的东西.
“那是什么?”
“这个啊,这个叫田黄鸡心佩.”容嫣突然来了精神,把那圆圆的黄色石头直递到沈汉臣眼皮子底下:“你看,漂亮吧?这石质,看起来就象软蜡一样,你看这颜色,黄得多鲜明多均匀,你看……”
沈汉臣嫌它在眼前挡事儿,他侧过身子避開它,只顧切肉,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哪来的这玩意儿?”
“买的.”容嫣觉得没趣儿,走开了,懒懒地把自己摔在床上.
“买的?”菜刀稍稍停了一下:“多少钱?”
“不贵.”
“不贵是多少钱?”
容嫣两只手指把鸡心佩高高举起,眯着一只眼睛.透过这奇妙的黄色石头,一小块淡黄的阴影投在他苍白的脸上:“汉臣,我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我爸送过我一块和这差不多的佩玉,只是那是白玉,虽说是汉代的,可白得就象凝脂一样,拿在手心里都怕它会化掉.这回找到这块田黄的,也总算可以凑成一对……”
听到他提到从前的那个家,沈汉臣打断了他:“你是在哪儿买的这玩意儿?”
容嫣不说话了.
“看样子,最少也要二十块大洋吧?你哪儿来的钱?”
容嫣忍不住嗤地笑了一声.
沈汉臣饥疲之至,实在无力再和容嫣纠缠.此时听到这笑声,切着肉的动作慢慢慢下来了.
“青函,”他转过身来:“这东西,到底要多少钱?”
“都说了不贵了,才一百二十块,很值吧?”
沈汉臣静了一静,又道:“一百二十块,你哪来的钱?”
“这你就别管了.”
沈汉臣重复了一遍:“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我说钱的事你就别管了,”沈汉臣的紧逼不放,让容嫣略感不快:“你干嘛老是缠着钱的事罗罗索索啊?”
“我怎么能不管?我们家里,根本连十个大洋都没有,你上哪去找一百二十块钱?”
容嫣紧盯着沈汉臣看了一分钟,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且越笑越大声,简直控制不住自己,他在床上笑成一团.
“哈哈哈哈哈哈,汉臣,你真该看看你自己现在这样子!哈哈哈哈,你这么紧张干什么?红眉毛绿眼睛的,一说到钱你就变成这个样子!哈哈哈!”
沈汉臣沉着脸站在容嫣面前.他满手的油,他肚子饿得要命,而且他快要失去工作了.以后他们该怎么生活?他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好容易等容嫣笑够了.沈汉臣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说:“青函,你把那东西给我看看.”
容嫣看了看他的油手,笑:“你先把手擦擦.”
沈汉臣探身,劈手从容嫣手上夺过玉佩.他这下动作非常突然,极为粗暴.笑容在容嫣的脸上消失了.
“汉臣,你干什么!”
沈汉臣拿着玉佩,走到窗边.
“我最后问你一次,这玉是怎么来的?你哪来的钱?你不说我就把它从这里扔下去.”
“沈汉臣!你疯了吗?”容嫣从床上猛地坐起身来.
但沈汉臣看起来不象是疯了,只是紧板着脸,一丝笑意也无.
容嫣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个样子,从来都是他让着自己,宠着自己,哄着自己,只有自己发脾气,他受气的份儿.而此时的沈汉臣,让容嫣畏縮了一下.
容嫣干咽了口唾沬,吸了口气:“钱是我向一个朋友借的.”
“什么朋友?”
“从前唱戏的朋友.”
“秦殿玉?”
容嫣有点诧异地看了沈汉臣一眼,他没想到沈汉臣居然猜对了.
“那秦殿玉为什么无端端地借钱给你?”沈汉臣紧咬着牙,脸色铁青:“你干嘛还要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沈汉臣!你有完没完?”容嫣觉得忍无可忍了:“把玉还给我.”
“一百二十块大洋!你拿什么去还?我们哪来的钱去还给他?你拿什么去还?!”
“把玉还给我!”容嫣从床上跳起来,扑向沈汉臣,去掰他的手腕,想从他手上把玉夺回.
本来他若好好的跟沈汉臣说说,这玉是买来送给他父亲过年的礼物,他希望可以挽回他们父子的关系,他的态度再好一些,再软一些,沈汉臣也许有可能把这玉还给他的.但此时容嫣的愤怒,只是让精疲力尽,在这一天受够打击的沈汉臣瞬间失控.
一个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的念头突然跳出来,滚来滚去,在沈汉臣混乱的大脑滚来滚去----说什么也不能把这玉还给他.
两人扭在一起.
沈汉臣拼命转过身子,伸高手臂,他死命的咬着嘴唇,眉毛拧在了一起,那张端正的四方脸都扭曲了.而从身后环抱着他的容嫣,也在拼命的伸手手臂,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怎么样也够不着.
沈汉臣觉得自己要摔倒了,他心中一惊,身子往后一仰,撞在墙上,后脑勺一阵疼痛.此时容嫣终于掰住了沈汉臣的手腕,他把他向后扭,根本不管沈汉臣觉得手腕痛得要断了,另一只手终于握住了那明黄的物体,他紧扭着它,把它往外一抽-----这东西很容易地从沈汉臣滑腻腻的手指中抽了出来.沈汉臣只觉得手指中一空,他脑子里也一空,他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做了什么样的动作,他就已经做了----他的另一只手本能地回夺,空下来的那只手重重一挥----
容嫣的痛呼声把沈汉臣昏昏沉沉的大脑霎时拉回了现实.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冷汗从那惨白的额头往外直渗.
凶猛的拳头击中了容嫣的面孔,容嫣猛地往后倒仰,与此同时,那块争来夺去的玉佩从容嫣因疼痛而松脱的手指中滑落,清脆地摔在地上,立即四分五裂,大小不一地弹向四面八方.容嫣捂着脸,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
----这一切就在沈汉臣眼中映现,看得如此清晰,就象电影的慢动作一样.

容嫣松开手,从地上抬起头,他也看到了,那摔成碎片的田黄玉佩.
血从他被打破的嘴角直流出来,一滴滴地滴在地上.容嫣没有擦去嘴角的血渍,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块玉看.
沈汉臣也吓傻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
那一刻好象过了很久,好象时间凝固,但又好象只过了一会儿.容嫣的嘴唇轻轻一动,好象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有说.沈汉臣看着他慢慢地从地上坐起身来,慢慢地伸出手去,把摔碎的田黄玉一块一块地从地上拾起来,捧在手心中,然后,他看着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一种更大的的恐慌深深地抓紧了沈汉臣的心,他两三步冲上前,挡在容嫣面前.
“青……青函,你,你要做什么?”他结结巴巴,语不成调的说.
容嫣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了他一眼.
沈汉臣被容嫣的眼神所震摄,几乎要跪下了.
“青函,你,你要做什么?”沈汉臣用发抖的声音说.
容嫣没有理他,打开大门,自顾自地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
“青函!”
“青函!”
沈汉臣不敢去拉他,不敢再碰他一根手指头,只在他身后无助地大叫.
容嫣沒有回頭.

容嫣失魂落魄地下了楼,举目只觉得夜色茫茫,北风一阵紧似一阵,他打了个寒战,一身的热气都瞬间退尽了.
摔碎的田黄玉还握在手心,刀子一样扎得肉痛.被沈汉臣打破的嘴角也火辣辣的疼,满口都是腥苦.容嫣站在寒冷的夜风里,一时不知所措.
心里虽然一片茫然,但只有一点是很明白的,他不想再上那楼上去,他不想看到沈汉臣那哀求的眼神,他也没有办法忘记沈汉臣向自己挥拳的那一刻,那张惨白的,歪曲的,暴怒的脸.那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就象被激怒了的困兽,没有丝毫的理性或感情,只知道近乎本能的反应或攻击.如果这就是本能,那是多么可怕的本能.容嫣觉得自己好象无意间窥得天机,就象聊斋中的书生,无意中看到了蒙在画皮底下的那只鬼脸,或修行的道人,第一次看透了藏在红颜底下的白骨,那种胆战心惊,那种彻寒如冰.
虽然根本没有目的,可是容嫣的脚本能地带着他往外走去,因为在那一刻,他对这灰仆仆的破旧小楼,还有站在这小楼灰仆仆的底梯下,狼狈不堪的自己,都厌恶之极.

黑暗的江面波澜不兴,只有航标灯的灯光分明,在黑沉沉的江面投下红色的倒影.容嫣呆坐在江边的码头,望着黄浦江水,不知来从何处,不知去向何方.他偶尔抬起手,往江水中打个水漂,他的手指很灵巧,有时可以连点三四个水花.他扔出去的小石片儿,在黑夜中偶然划过透明的黄色微光.
在他的不远处一个破棚底下,躺着一个黑色的人体,身上盖着破麻片,地上铺着的是厚厚的报纸,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冻死了.过了一会儿,破布动了一动,那人坐了起来,才知道是个在此处睡觉的流浪汉.
“小兄弟,”那人开口说话.
容嫣蓦地被吓了一跳,前后左右看了看,才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小兄弟,我看你在这儿坐了有大半夜了,是有啥想不开的事儿吧?”流浪汉说.
容嫣懒得理他.
“是老婆跟人跑了,还是丢了啥东西?”
容嫣不说话.
“小兄弟,这世上,没啥事是想不开的.不管丢了啥,只有没丢了命.啥东西都可以再从头来过,可这命只有一条哇小兄弟.这辈子爹妈给了你命,给了你个好皮囊让你做人,这可不容易啊. 谁也指不定下辈子是啥变啥呢.做人再怎么苦,苦得过做牛做马,给人骑给人拉,最后还要给人杀给人吃的?畜牲还千方百计的想活下去呢,这牛马啊,杀它的时候还知道流眼泪,你说它哭什么呀?这辈子的苦还没吃够?还要留恋?这动物都想活下去,这人可不能随便拋掷这条命啊.”
容嫣怔了怔:“……你以为我想自杀?”
那人也怔了:“你在这儿坐了大半夜,想了大半夜,不是想跳河?”
容嫣神经质的笑起來.但笑扯痛了被打伤的嘴角,他一张脸都缩了起来.
“你不是想自寻短见,那你三更半夜来这儿干嘛,小兄弟?”那人试探着问.
容嫣止了笑.
他望了河水一会儿:“我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此时此刻,这个上海滩,根本无自己的容身之处.
流浪汉慢慢地爬起身,走过来坐下.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身上酸臭难当,所以两人还是隔得远远的.
“你是哪儿人?”容嫣问.
“我老家河南.”
“怎么来的上海?”
“家乡穷啊,年年到春都要出来要饭.”那人嘿嘿一笑:“我这辈子,就靠一双脚板硬,去的地方可多,干过苦力,也当过兵.”
“你是逃兵?”
“也不算逃兵吧.我本来就是被军阀陈关山的队伍给硬抓走的,那时我正打算回家呢.当时啊,还以为陈将军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吓得破了胆,逃也不敢逃,后来才知道陈关山也就是一土匪山大王,没多久就让吴佩孚给灭了,我趁乱就溜了,回了家一看,才知道我走的那年发大水,全村都逃难去了,老母走不动,活活的给饿死了,我的一个小女儿也不知去向,有人说被人贩子拐走卖掉了,有人说是发大水的时候给水冲走了,我女人也改嫁了,嫁给个老西,去山西了……”那人象吃了什么东西似的直咂嘴:“我这一当兵啊,真是当的家破人亡.回到老家,连个白地儿也没留下,从前是我家门的地方,现在改乱葬岗了,人死了就往那一扔,连土都盖不住脚.小兄弟,你说这人生一世啊,怎么就那么没想头呢.”
“……”
“我也不怪我女人,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我又一去就没了音讯,谁知道是死是活呢.”那人把污黑的手指插进油腻腻的灰白的头发,抓了抓:“这些年,满世界的走,我也想明白了.这人想活下去,那可不容易啊.她一妇道人家,除了改嫁,还有什么办法呢.谁不是混个活路呢?好死可不如赖活着啊.所以啊,小兄弟,起先你来到这江边发愣的时候,我就想,这是谁家的孩子啊,穿得干干凈凈的,看样子没吃过什么苦啊,怎么就跑来寻短见呢?你有家里人吧,小兄弟?”
容嫣默默地点头.
“你这大半夜三更的跑出来,这世道又不太平,你家里人还指不定怎么担心你呢.我这些年,离了家,想得最多的也就是我家里的老老小小,聚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是福气,现在死的死,散的散,才知道这辈子能在一起不容易,下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
那人抬起手,容嫣以为他要去抹眼睛,谁知道那人只是掏了掏鼻孔,打了个喷嚏.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