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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有高楼——穆卿衣

时间:2008-10-20 12:42:42  作者:穆卿衣

他自己的那一张,他一直宝贝似的贴肉收着,这已经是他在世上仅有的财富.
好在石原康夫并未为难他这唯一的坚持.
可是这一张,分明是属于南琴的,为什么会在这日本人手里?
容嫣用颤抖的手,捡起面前的照片,慢慢的转过头去,迎上朝香宫鸠彦的目光.
“这是,我从军部的档案室里拿走的.”朝香宫真彦回答容嫣没有说出来的问题:“它原本是属于一个名叫容雅的中国犯人.”
“你们,后来放了他对不对?”容嫣觉得自己好象站在崖壁边,面对万丈深渊.
此时朝香宫鸠彦已经下定了决心.
宁可伤害他,也不欺骗他.
“他,犯了很严重的罪行,”朝香宫真彦本打算努力说得平静一点,但他冷酷的面容显得这平板似的语调更加无情:“不可饶恕的罪行.但……我们仍然把他的遗体还给了他的家人.”

容嫣一步踩空,摔下悬崖.
世界在瞬间崩塌.

容嫣尖声道:“你……骗人!骗人!我哥他还活着!他……石原明明跟我说他已经把我哥放回家了!你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骗我?”
他尖叫的声音太高,反而嘶哑了.他的全身发抖,站了几次都站不起来,手抖得扶不住桌子.他想向朝香宫扑过来,但自己几乎摔倒.
朝香宫用冷静的手扶住他.
他象愤怒的猫一样呲着牙,咬牙切齿,两眼狂乱的怒目而视.
朝香宫道:“我为什么要说谎?我为什么要骗你?”
容嫣的喉头发出嘶哑的呼呼声,一些只有他自己听得清的话在里面打着滚.他再怎么狂乱的拒绝相信,但他的心一直往下沉,他清清楚楚的听见朝香宫的声音:“我不知道石原跟你说过些什么.但你哥哥犯的是连天皇陛下也大为震惊的重罪,在举国的民情与舆论的压力下,就连天皇陛下恐怕也没有这个权力赦免他,更别说石原康夫那么低级的奴才了.”
这么多年来……这么多年来一直以为自己的牺牲都是为了南琴,只要南琴能好好活下去……我真蠢,我真蠢,我真蠢啊……怎么会去相信日本狗?怎么会相信日本狗还有承诺和信义?这许多狂乱的念头充满了容嫣的大脑,绞来绞去.
就连那满墙的月色也碎成了千片万片,每一片都象刀片,割得他体无完肤,将他块块凌迟.
如果不是朝香宫坚强有力的手臂紧紧的拥抱着他,固定着他,此时他就会发狂,也许就会在这里撞墙而死.除了死以后,他再也想不到别的方法来洗清多年来那日本狗加在自己身上的羞辱.
但朝香宫用自己最大的力气紧拥着这发烫狂乱的身体.他曾经学过一段时期的心理学,深知在此时,善意的肢体接触,对一个绝望的人的安慰有多么的巨大.他紧紧的拥抱着容嫣,心里没有一丝的欲念,他只想安慰他,把自己的平静传达给他,让自己的理智去感染他.
终于,容嫣的大脑渐渐回复了思维.
他用发抖的声音问:“我爸爸呢?我大哥死了……他……”
“……我听说,他也去世了.”
容嫣眼前一黑,头往后仰.
“容……容先生……”朝香宫真彦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他.
他摇动着他,拍着他的脸.
容嫣在他怀里呼吸越来越急促,手脚开始抽搐,他扭动着身体,仿佛有看不见的火在烧着他,痛苦得发不出声音.
“容先生!”朝香宫紧张起来,前额微微渗汗:“容先生!”
他按动了警钟:“来人!快来人!”

“他的毒瘾很深.”随军御医斋藤千里说:“恐怕他刚才是受了什么强烈的刺激,以致毒瘾突然发作.我已经为他注射了一针美沙酮.它是一种德国人新研制出来的产品,据说可以代替吗啡,以减轻病人对吗啡的依赖.”
朝香宫面沉如水.
他凝视着容嫣那沉睡中苍白的,瘦得惊人的脸,一言不发.那垂在床边的同样瘦得惊人的手腕,白色的灯光下,一圈丑恶的暗红色疤痕夺目惊心.
“我刚才为他检查了一下,”斋藤大夫道:“他的身体上有多处伤痕,应该是用皮鞭或者椎刺留下的,也有一些淤伤,但是奇怪的是都是集中在躯干部位,脸上倒是一点没事.在颈部和手腕处有非常明显的疤痕,应该是长期用铁链一样的东西铐着磨出来的.但这些都是皮外伤.骨头倒是没什么事.我们给他抽了血,检查还有没有更严重的长期病或者传染病.”
朝香宫点了点头.
斋藤大夫道:“他太瘦了,有毒瘾的人多数都有些营养不良所以极度虚弱,调养一阵子就好了.那么我告退了,亲王殿下.如果有什么事,请随时召唤我.”
朝香宫颔首道:“来人,送斋藤大夫出去.”
“是.”

东方的天色已渐渐泛白.
这个混乱的夜晚总算渐渐过去.

容嫣其实早已经醒了,他的脑子乱成一团,其实他真的希望自己能一直昏迷,那样就可以永远不必面对这万劫不复的现实. 只可惜,对于最卑微者而言,现实就象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恶梦.
他静静的躺在床上,听见那个日本大夫的声音,时远时近.
在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那一段时间,他混乱的,痛苦的大脑到底在想些什么,没有人能够知道.
好象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手术,他全身都觉得剧痛,每一条神经都痛.血液好象停止运行了一段时间似的,他只觉得极其乏力.等他慢慢的缓过劲儿来,开始觉得手脚有了力量,他掀开身上的薄被,坐了起来.
朝香宫真彦一直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中,连日作战会议,昨晚一夜没睡,他极其疲惫.但他不想回去休息.他如此纡尊降贵的守着一个支那男妓,实在让他的警卫兵们咋舌称奇.看到容嫣坐起身,朝香宫不由自主的也挺直了背.
“你要做什么?”
“回去.”
朝香宫觉得不可思议:“回去石原康夫那里?”
“不然又如何?”容嫣淡淡道:“留在你这里不见得更好?”
“至少我不会锁着你,不会虐待你,不会注射毒品给你.”
“但你更坏.你伤害我,比他更深!”
“我只是不愿意欺骗你!”
“你为什么不干脆拿刀来杀了我?你为什么要让我明白,我是一个多么低能多么下贱的白痴?!”
朝香宫真彦目瞪口呆:“难道你宁愿被欺骗?”
“是!”容嫣紧紧握住拳头,握得指节发白:“只有相信自己的牺牲有意义,我才能活下去!可是你……难道你一定要逼死我才满意吗?”
从来!从来没有人用这种架势,这种口吻和他说过话!
朝香宫完全愣了.
他完全不能理解容嫣的理论.
这位沉着冷静的亲王结结巴巴的说:“我以为……我以为……至少,我可以照顾你……”
“你凭什么照顾我?我凭什么要你照顾?”容嫣冷冷一笑:“如果我没了这张脸,你还肯照顾我?少在我面前装好人,日本狗,我最恨你这种伪君子.至少石原康夫要什么还要得明明白白,没有用假情假意来让我恶心!”
朝香宫真彦说不出话来,只气得手脚冰冷.
“送我回去.”
朝香宫真彦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他只说叫我来陪你一夜,现在已经天亮了,我们的交易也结束了.”容嫣冷冰冰的说:
“送我回去.”
这个一贯强势的亲王在这个摇摇欲坠的人面前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如果……如果……”朝香宫真彦呼吸不顺的说:“你真的是那么希望……”
"是的,我堅持."容嫣打斷了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第 84 章
热呼呼的气在耳边擦过.容嫣闭着气,忍受着这腥臭的呼吸.
“说,他到底对你怎么样?”
“没什么.”
“什么叫没什么?”石原康夫搂紧他:“说详细点儿.他抱你了吗?亲你了吗?有没有和你上床?”
“没有.”
“不可能.”
容嫣冷笑一声:“你们的那个亲王殿下,是个没种的软蛋!”
啪的一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石原康夫道:“贱人,说话小心些!”
但他又嘿嘿嘿的笑起来,又把容嫣搂紧,他其实喜欢听这类大逆不道的言辞:“再说说,一整夜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说话.”
“一整晚都在说话?”
“哼.”
“你们说些什么?”
“都是关于他自己的,非常无聊的话.然后他叫了个医生来检查我的身体,生怕我带了什么病菌给他.”
石原康夫有点紧张:“哦?医生怎么说?”
“不知道.听不懂.但似乎并不能让亲王殿下满意.所以他就叫我走了.”
“奇怪.”石原康夫嘟囔了一句.
朝香宫亲王还真是个怪物.那么年轻,却完全不近女色,但是想不到连男色也不近.他行事真是出人意外.听起来不但自恋,还有洁癖.他想起从前见过的满洲国的皇帝傅仪,那个人神经质得要抽筋,从来不信任他们日本派去的医生,看了病总是自己开处方,自己在自己的小药房抓药吃,而且看上去老是病恹恹的.他和他的老婆据说也从来不行房事,搞得那皇后要和自己的警卫私通.
这些天皇贵冑大概多多少少都有些精神病.
不管怎么说,石原康夫放下心来.
朝香宫亲王对容嫣应该没什么兴趣,不然怎么会舍得放他回来?这样看来,自己似乎是多虑了.
“一晚上什么也没做,那你岂不是欲壑难填?”石原康夫换了副色迷迷的腔调说.
“还好.”
“让我好好的疼疼你罢……”
容嫣低哼了一声,再没有说话了.

战事一起,许稚柳就带着华连成一大家子人转到乡下避难去了.
梨园子弟,手停口停,没有进账,免不了坐吃山空,眼见着伙食待遇水平什么的都往下降了,虽然明知道是国难时期,但总有嘴在嚷嚷,说许稚柳良心太黑,霸占着容家那么大一份家业,现在就开始克扣容家班的子弟了!容家三代名旦,那份家产可是大得惊人,他们能吃多少能用多少,那还不是九牛一毛?
他们一大家子人挤在杭州乡下的一间农庄里,许稚柳天天和众人一起打水洗脸,一起在院子里吃糙米饭,一起排队挤厕所,可偏偏还是有人说他对自己搞特殊待遇.偶尔许稚柳胃不舒服,吃少一点,立即就有人传说他过一会儿就有小灶开,现在吃只是做做样子.
也不知许稚柳听到这些无聊的流言没有,反正含杏听得多,是气了一个饱.
这天清晨许稚柳象往常一样去杏林外练了花剑回来,一路走一路用毛巾擦着汗,却见清晨的薄雾将散未散,前方一个婷婷的淡黄衣衫的少女,一对水红的鞋子在深秋的草地上特别醒目.
“含杏?你在这儿干什么?”
“柳叔,你看!”
娇柔粉懒的右手掌上,托着一只又红又鲜的大苹果.
许稚柳笑了:“哪来的?”
“买的.前一阵子赶场子也挣了些钱,昨儿不是和张妈去赶集吗,看见这苹果好,就买了三个.送了一个给张妈.”
“鬼丫头,真会讨好人.”
“我可没,张妈对我好,我也对她好.”含杏脸微微一红:“这个是给你的.”
许稚柳其实已猜到三分,此时只一笑:“傻丫头,这战时苹果可金贵,自己留着吃吧.”
“我的那个早吃了,这个就是给柳叔的.”
含杏面对面的站在许稚柳面前,微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看着许稚柳.
许稚柳和她眼光一触,微微一惊.不知不觉,那扎着红辫的小姑娘又长高了,此时一张蜜桃似的粉脸,一对杏仁样的黑眼睛,浅红的嘴唇带着些执拗,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脯曲线突起……
许稚柳笑了笑:“你是个孩子,柳叔怎么好意思要小孩子的东西?”
说着绕过她,自顾自的往前走.
含杏失望之极,跺脚道:“柳叔不吃就算了!我扔了它!”
许稚柳一愣,回过头来,正见到她将那大红苹果象扔石头一样砸向地上.
许稚柳抢上几步,拾起来,见透熟的果实已经摔得裂开了,空气里有一种甜蜜的果香.
含杏越来越任性.许稚柳皱起眉头,这小姑娘是被自己惯坏了.
“含杏,你这是干什么?”许稚柳刚想喝斥她两句,突然话全咬在舌头里.
那张粉嘟嘟的小脸上,挂着两行亮晶晶的泪水.
她好象倒受了莫大的委屈般瞪着许稚柳,粉脸涨得通红:“柳叔,讨厌!柳叔最讨厌!”
她一低头从许稚柳身旁匆匆跑过,一边跑一边抬起袖子擦眼睛.
女孩子一哭就把许稚柳弄得手足无措了.
没办法,许稚柳只好追上去,拉着她:“含杏,你怎么了,你……你别哭啊.”
她一扭身挣脱许稚柳的手,这次倒没再跑了,只是还把眼睛埋在袖子里,唔唔的哭.
许稚柳只好求饶:“好了好了,柳叔吃,柳叔吃还不行吗?”
哭声稍停.
跟着她又抽抽搭搭的说:“都,都摔坏了.”
“摔坏了才好,摔了更好吃.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柳叔最爱吃摔坏的苹果了.从前买回来的苹果,都是要摔过了才吃的……”许稚柳无奈道:“不信你看,柳叔咬了哦----”
那对亮晶晶的黑眼睛偷偷从袖子里抬起来,看着许稚柳张大口,专挑摔裂的地方咬下去,她扑哧的一声笑了.
许稚柳完全搞不懂女孩这种生物.明明刚才还哭得那么伤心,好象受了天大的委屈,搞得你良心不安之极,此时脸上泪痕未干,却已经笑逐颜开.
她心满意足的看着许稚柳嚼苹果,问:“柳叔,甜不甜?”
许稚柳看着她的表情,心里一动,本想逗一逗她,突然又悬崖勒马,改变了主意,老老实实的回答:“甜,甜极了.”
她的表情更满意了,笑得比苹果更甜.
许稚柳正色道:“含杏,以后再别这么做了.你一片孝心,柳叔心里明白.但现在时局不稳,戏开得少,赚钱也不容易.你自己赚的钱自己存起来,将来好好的置下些行头戏衣,终究是你自己的东西,可不能随随便便胡花乱花了……”
许稚柳停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颇熟悉.愣了一愣,才想起这全是当年二爷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象是在自己的心里扎下了根.
许稚柳心里咯蹬一下.满口的清甜顿时都变了苦.
含杏丝毫没有觉察许稚柳情绪的改变.她正在他身边絮絮的说着话:“……柳叔,你干嘛就由着庚子他们欺负你?我就是不忿气,明明你把好的全让给别人,可他们还要挑你的刺儿!柳叔,你什么事都明白,可这件事上你怎么就不明白,你怎么做都是没用的!没人会说你好.这些人,你就算把心肝掏出来给他们看也没用!柳叔,柳叔?”
许稚柳惊醒:“哦……”
“柳叔,我真是替你不值.你在这戏班子里,真的是枉担了一个骂名.”含杏轻轻道:“谁知道你受了多少委屈?”
许稚柳轻轻摇头:“含杏,你不懂.”

为了他,什么样的委屈我都可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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