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他亲眼看到好了。 可真的实行起来才知道,原来还是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这并不是演戏,每个角色都会按套好的戏路一个个上场。躺在许穹床上的时候他不是不心慌的-- 如果事情最后超出了他的控制那怎么办?如果小林没有及时赶到、如果许穹最后会恼羞成怒、如果男人办事时那种急切,不是自己喊停就能停、如果与许穹打起来......这个男人也不是那种文弱书生,而自己喝了这么多酒,真打起来,是不是就能全身而退? 可是,已经不可能打退堂鼓了。 他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勇气把心一横,坚持要把这戏演下去。许穹揭穿他的时候,其实他内心深处不是没松一口气吧。 "许穹......"肖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良久才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那你怎么不放他一马呢?!"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他要的人,为什么又还要始终让他抱着希望!他扭头就走,许穹愣了一会儿才追出去:"嘿,你这--"他想说他不识好歹来着,可一追出去就发现,肖云站在客厅里,僵硬地盯着门口。 门口没有人,可是有声音。 是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来人是谁,他们两人都很清楚。象电影里的慢镜头,暗锁慢慢扭动,机簧就要打开,肖云脑子里很混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不知道待会儿怎么向小林解释为何他会出现在此地。小林并不喜欢他管他和许穹之间的事,虽然他从来没有明确表现出来过,可肖云其实知道,上次他骗他去酒吧已经让小林产生了反感。如果再让他知道他是来给许穹下套的,那,那...... 慌乱中他退了一步,后背撞上一个肉垫。吃惊地一回头,才发现许穹近在咫尺。 许穹也正在看他,眼神很是古怪。只听啪嗒一声门锁扭开,肖云忽然觉得许穹拉了他一把,然后他就这么身不由己地,扑到他怀里去了。
第 39 章 这是个什么状况? 没来得及想通这个问题肖云就出于本能地大力挣扎了两下,可是,抱着他的许穹在他耳边轻轻一句‘你不是想让他看到吗'却象是最有效的镇定剂,仿佛只用了两秒,他就在许穹怀中僵住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男人会改变主意配合他来演这一场戏,明明他都已经识破了其中关窍,何苦又刻意让小林看见呢?而小林看见之后-- 肖云的心砰砰跳着,跳得全无章法。他很清楚此刻他和许穹的姿势非常非常的暧昧:许穹几乎是把他包在怀里压在墙上,虽然挡住了他的脸,可下面纠缠着的四条腿,还有这男人埋头于颈间作噬咬亲吻的动作,怎么看都象是在急切寻欢,就算自我催眠能力再高的人,也很难为目前这种情形找一个开脱的借口吧。 那么小林推门看到这一幕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肖云心慌意乱地想着,同时也对许穹太过逼真的表演羞怒不已。操啊,他在心中暗骂,用得着这么卖力么,这王八蛋是不是趁机揩油来着!他一把抱住了许穹的脖子,状似激情,指甲却毫不留情深深掐进情敌的肉里。许穹痛得咝了一声,肖云从牙缝里逼出声音:"你他妈也给我象样点!!" 两人正这么进行着不为人知的交锋,忽听门口轻轻的啪哒一声,门关上了。 一时两人都愣住,也顾不上彼此间暗潮汹涌。不约而同往那边看去,只见门口玄关处空无一人,小林安静地,已离开了。 那一刹那,别说肖云,就连许穹也有片刻的怅然若失。他本已下定决心要这么做,可真走到这一步,不知怎的,却又有种淡淡的后悔与懊恼。 愣了一会儿肖云回过神了,一掌推开他便想追出去。许穹一把拉住,两人视线对接了两秒,许穹很不自然地说:"肖云......要是这一次,小林都没有跟我提出分手......那你以后就不要再管我们的事了,行不行?" "不行。" 肖云拒绝得斩钉截铁。说完将手一甩,头也不回追了出去。 许穹一个人站在客厅里,仍自保持着被肖云甩开的那个姿势,半晌他才慢慢在脸上抹了一把,脸上现出一个微微苦笑的神情来。 "真是要命啊......"
那天肖云追出去时已经看不到小林的身影了。追上之后要如何向他解释这个问题已不在他当时考虑的范围内,他只是想到那个人一推门看到的却是自己情人出轧的场面,那打击不问可知是巨大的。可是他甚至都没有质问,而是选择安静地离去,光是想到他轻轻带上门转身走开的那个背影,就足以让肖云觉得一阵阵的心痛。 他在附近找了很久,没找到小林。他以为他或许是象一切失意的人那样去了酒吧借酒浇愁,又或是孤独蹒跚在街头至天亮。可事实证明他是想得太多了,小林疗伤的方式简单而直接:他闷声不响地回了旅馆,蒙头大睡到天亮。 接下来的几天,肖云把察言观色这项本事发挥到了最高水平。他骇异地发现,小林这几天,除了烟抽得凶一点、话变得少一点,和平常几乎就没什么两样了,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根本就没有什么精神恍惚之类的现象发生。肖云觉得这现象很不对头,太平静了,只有两种情况可以对此作出解释:要么他对许穹的感情不如想象中那么深,要么就是他把负面情绪掩藏得太好太好。 观察了几天他就有点沉不住气了,决定今晚把小林拉出去狠狠地喝一顿。男人嘛,有什么不痛快的,喝醉了发发酒疯也总比什么都闷在心头要强。 因为存了这个心思,肖云一上桌就先叫了半扎啤酒。天热,驾驶员们习惯以冰啤来解渴,可是菜都还没上齐他就这么频频的劝酒,小林多少也有点发觉,拨了拨杯子,说:"你是安心想看我笑话吧?" 肖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小林这笑里带一点蔫蔫的象对什么都有点厌了的神气,他倒酒的动作停了一下,若无其事地一笑:"哪是看笑话,反正今天要喝好,喝醉了也无妨。" 小林默了一会儿,轻轻一笑,说:"行啊。"直接拿了酒瓶:"那别倒了,就吹瓶吧。" 肖云说:"好!"他今天存了心要陪他一醉,可是,两人碰了瓶,刚起了个头儿,楚大汉一帮子人就喧哗着走进来了。 接下来的事似乎是顺理成章。一番熙攘,大家都拼成了一桌。人多了,酒菜也成倍成倍地往上翻。 肖云起初有点不爽,他还想和小林说点心里话的,现在却来了这么多不相干的外人。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这一群人里不乏好酒之徒,有两个更是有张不倒、刘不醉之外号,人多,酒也喝得开些,倒也不违背初衷。于是他笑容也生动起来。 可小林却没有喝酒的心情了。 他其实很想大醉一场,肖云已经知道他最大的秘密,在他面前也就没有掩饰的必要,可现在人太多,他不敢醉。谁知道醉了后自己的舌头会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男人说一个女人相当于五百只鸭子。可天知道十几个男人在一起喝酒又会制造出多大的噪音。这一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酒意上头的男人吵吵嚷嚷丑态百出而不自知,换作平常,以小林的忍耐力一定能坚持到最后散席,可是,不知道是因为这几天没休息好还是情绪太低落,他今天对这样的情形居然有点头痛。拧了拧鼻梁,低声给肖云交待了一声:"我出去抽根烟。" 他从后门出去。里头空气太污浊,又热,此刻被夜风一吹,觉得舒服了很多。他静静地靠着墙抽烟,脑子里象是想了很多,又象是什么都没想。他不想再进去了,索性漫无目的的沿路而行。 夜灯璀璨。 小林行走在拥挤的人群中。 他想孤独真是人类恒久的敌人,它平日象是不存在,其实却是无处不在。它会在你最软弱的时候突然冒出头来给你一击,令你顿生凄凉满心徬惶。 如果这时候有人肯握住自己的手就好了。 一双大大的手,温暖、稳定、厚实、有力......正这么想着,肖云打电话来了。 "林哥,你抽烟抽到哪里去了?"他语气里带一点不太明显的埋怨,"要说一声啊,会担心的。" 小林心情再不好,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没事,我随便走走。"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哪里,每一家酒吧的招牌霓虹都在妖异地闪烁,仿佛在鼓动着人们,人生苦短,无论快乐的失意的,都快快进来醉生梦死。 小林鬼使神差地就进去了。 坐在上次坐过的位置,也点了上次点过的饮品,就是独独没有上次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小林?" 小林心一跳,抬头看去,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释然,"老李啊......" 老李笑了笑,端了杯酒坐到他身边。"好久没见你来了,一个人?" 小林点了点头。 "上次许穹来,也是一个人。"老李笑看他一眼。"怎么,吵架了?" 小林笑着摇了摇头。 "糟糕。看样子比吵架严重,是冷战?" 小林嘴角那丝自嘲的笑越发扩大。"不。其实......只是想冷静一下。"想好好想清楚,到底何去何从...... 他喝了口酒,缓缓地开口,"我看到,他带别的人回家......" 老李动作滞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噢了一声。 其实不是很伤心。 好象内心深处早已隐约觉得会发生这样的事,亲眼目睹时,也只不过是身子有点发软,心底深处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他只是弄不明白,"我们这样的人,向伴侣要求忠贞,是很奢求的一件事吗?" 老李没吭声。他点了一根烟,深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来。 "小林,你看那边那两个。"他下巴抬一下。 那是两个衣冠楚楚的男人,都有三十来岁,一望便知有着很好的社会地位,至少也是公务员什么的。他们神态亲密喁喁细语,俨然一对情人。 "圈子里公认的一对,感情不是不深的。"老李说。"可是他们各自有婚姻,有儿女。只在周末时出来碰头,买了一套房子作幽会用,幽会完了无论多晚也各回各家,回到自己老婆的床上。"他脸上现出一个难以言说的笑容。"荒不荒谬?这样的情人,这样的婚姻。无论对哪一方都算不上忠贞。可是......大多数圈内人,都能对这种情形表示理解。" "不应该是这样的......"小林有点糊涂了。"我以前看过一篇报道。成都的一对,他们过了二十年......"自制结婚证,家人也承认,收养了一个小孩,和普通的家庭也没什么两样。看得他很羡慕啊。 "我知道。"老李笑。"我知道你说的哪一对。"他笑得很有深意。"也只有这么一对。要不怎么说是传奇呢。" 他吐出一口烟,青烟袅袅。 "二十年。普通夫妻金婚银婚也很普遍,可我们这样的人,能在一起二十年就觉得已算不容易,有人达到了,一个个感动得要死。"老李呵呵地笑,笑出一点眼泪来,伸手将它拭去。 小林心头难受得很,捧了酒杯默默喝酒。 老李静了一会儿,回头望他。 "我知道你不甘心什么。许穹这个人,缺点很明显,优点也很明显。有些事计较也没有用,你能掩过去的就忍一忍,要觉得忍不下去......"他望他一眼,意味深长。 第 40 章 这一晚小林喝了很多酒。 也不是那种戏剧性的借酒浇愁,就是不知不觉中来了一杯又一杯,喝到一个程度那酒就象白开水似的很容易就咽下肚去,而且口感还不错。 老李走开的时候他还比较清醒,只是眼睛稍微有点发直。圆形的吧台前渐渐坐满了人,坐他斜对面的那个男人也是独自一人,容貌清秀,中学老师似的打扮,有人过来与他搭讪--因表演已开始的缘故,大家说话时不得不放大一点音量。也算是福至心灵吧,小林觉得自己的听力和理解力都好象突飞猛进,那隐隐约约传来的语声配合着唇形,他可以很清楚地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嘈杂喧闹的酒吧里,他撑着头看这一场勾搭的好戏: 勾搭者:"一个人?" 被勾搭者(莞尔一笑):"嗯......你也是?" 勾搭者(试探地):"啊......那,有没有兴趣,一起开个房?" 后者想了想,欣然点头。 两人携手离去已久,这边小林仍自微张着嘴作不得声,过得半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这么快!这么直接! 三言两语,一拍即合,合则上床,不合则去。谈什么感情啊浪费时间! 他低着头盯着杯子里金黄色液体发呆,这么多年他象一列列车循规蹈矩沿着既定的路轧而行不敢有丝毫偏差,可是现在,他有想出轧的冲动。 如果及时行乐才是同志的大流,那他还坚持什么呢?人偶尔会有放纵自己的欲望。如今这种欲望在小林心中蠢蠢欲动。他几乎是有些渴望地想:一夜情,那种堕落的快感一定很好...... 耳朵里忽然一阵发痒,小林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侧头望去,却是一个男人轻佻地在对着他耳朵吹气。 他愕然着,那男人却也愣了一下。脸色忽然变得很精彩,张口结舌地支吾了两声,一低头,走了。 是认错人还是怎么的?小林在圆凳上傻愣愣地坐了三分钟才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他哈地一声就笑起来了。 真的,他真的只是觉得滑稽,简直差点要笑出眼泪。那男人,也够可怜的啊。看到侧脸以为长得不错上来猎艳,一转头,果然艳,却是钟无艳,想要体面的撤退都来不及,那么急匆匆地走开......小林自嘲地拍拍脸:啊,真对不住,俺长得太辜负您老了。 他笑着喝干了杯里的酒,啪一声把杯子放到吧台上。脸上的笑慢慢沉寂下去了,那股自嘲的意味却慢慢扩大开来。 原来......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搞一夜情的。 你想堕落,别人还不肯迁就呢。 他象踩地毯似的把自己毫不留情地踩了一通,眼眶渐渐有些发起热来。他恍惚间想起许穹,这个人千不好万不好,可至少,他曾经耐下心来接近过他...... 后来发生的事情在他记忆里有些混乱了,他只记得自己喝了很多很多的酒,头变得又晕又重。虽然自己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怎么回去的他都不记得,但他晓得身边有一个人,昏昏噩噩的睁眼看去这人的身影泛着毛光模糊不清,可这个忙碌着给他洗脸脱鞋擦手、喂喝热茶的身影却让他觉得莫名的一阵温暖。 恍惚间他记忆回到了幼时,几岁?三岁?四岁?......他记得那时父母工作非常非常的忙,让他上全托幼儿园,一次他妈妈出来办事时顺路来看他,小孩子悲从中来,摇着园门栏杆放声大哭:"妈妈我乖呀,你带我回去......" 林妈妈是把这个当笑话来说的,她说那时候小林被栏杆关着的样子象在坐牢。小林听的时候也是跟着大家在笑,可不知怎么的,在这个夜晚,想起来却是非常非常的凄凉。 大概是被这么温柔地照顾着人就变得软弱了吧,在那人伸手过来替他脱衣服的时候他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起来了,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含糊声音。具体哭诉了些什么他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翻来覆去地很执着于两件事。 "没人要我......" 象是救赎,有个很有力的声音从半空传到他耳朵里。"我要。" "没人喜欢......" "我喜欢。" 他不信,哭着翻来覆去地念,那人也不厌其烦一遍遍这样回答。被这么反复保证着的感觉实在太好了,象被催眠一样,慢慢地也觉得说不定这人说的是真的。渐渐地不想哭了,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寻找着热源靠过去。他听到了砰砰砰的心跳,这心跳声这么坚实有力而沉稳,象是可以一直持续不停地跳上一百年,小林迷迷糊糊地听着这可靠的心跳,然后就非常安心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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