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虽然是有了,但工作还是要重找,初来乍到一切都不熟悉,母亲在宾馆找了份打扫卫生的工作,早上六点就出门,晚上八点多才能到家,可尽管这样努力的工作,房子又是独立的一幢,没有物业管理的负担,挣的钱也只是勉强够花而已。 三十多岁的母亲看上去好像已经四五十岁了,这让庄楚云非常的心疼,他恨不得自己可以马上长大,好把母亲肩上的重担卸下来,但是他不能,所以他只能在学校做个优秀的模范学生,打份工为母亲分担一下,这让他时常觉得自己很没用。 只要母亲高兴,庄楚云是什麽都愿意做的,他在学校的表现可以说是完美的,但如果硬要说这完美中有什麽不足的话,也是有的,那就是他的同桌,梁景轩。 家世显赫的大少爷,长相俊美,气度不凡,聪明过人,自入学以来就备受瞩目,这使得身为梁景轩的同桌的庄楚云被关注程度也直线上升,这就为庄楚云希望的低调生活平添了一层障碍。 尽管课本里的那些内容对庄楚云来说实在太过简单,但他还是努力的做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可是他的同桌,梁景轩是从来不听讲的,他上课时间不是看些与课本无关的书,就是打游戏,睡觉,或者干脆的发呆,当这些事他都不干的时候,就是观察庄楚云。 要庄楚云意识到梁景轩的注视并不难,因为他本身也不是真的在认真听课,感觉到来自身边的视线直直的顺也不顺的定格在自己脸上,庄楚云在努力忽视无果的情况下,终於忍不住转头,正对上梁景轩明亮的美目。 "看来,你听的也不是多认真啊,大班长!"梁景轩的脸上挂著略带邪气的浅淡笑容,不紧不慢的说道。 "最起码要比你认真多了,大少爷!"庄楚云的表情微微僵硬之後很快恢复了常态。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他们总是用这种稍带讽刺意味又不怎麽认真地口气进行对话。 "是吗。"梁景轩不以为意的笑笑:"这麽简单的内容也能听得这麽投入,真是有耐心啊,不愧是班长!" 庄楚云已经习惯了梁景轩的戏谑口吻,丝毫不为所动,这个人向来不掩饰自己的高傲与不屑,不想听课就是不听课,往往连伪装门面的工作都没有,很嚣张的一睡一节课,那是常有的事,偏偏又聪明过人,课业完全不是问题,再加上显赫的家庭背景,老师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庄楚云也不得不承认,梁景轩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但对於庄楚云来说,这样的同桌却是个麻烦,成为时刻扰乱他心神的元凶。 "啧啧.."见庄楚云不再说话,梁景轩意味深长的撇撇嘴,也不再言语。 每当这种时候,庄楚云的心里其实都没有他表面那麽平静,之所以说梁景轩是个麻烦的人,是因为他那双看似漂亮慵懒的桃花眼里暗藏著洞察一切的锐利,被他看著就有种被赤裸裸的窥视内心的感觉,这让庄楚云觉得很不舒服。 直觉告诉庄楚云必须要远离梁景轩,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努力和梁景轩保持距离,他敏感的意识到和这个人深入交往是一件危险的事,最好连了解都不要,但最终证明,他的努力不过都是徒劳的。 变凉的夜风让庄楚云打了个寒颤,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究竟是哪里出了错,究竟是何时出了错?! 相忘(三)
凯温是J市少数几家高档有格调而且清静的酒吧之一,这里永远不会听到重金属摇滚乐的咆哮,也不会像有些酒吧那样充满嘈杂的喧嚣声,这是梁景轩喜欢这里的主要原因。 梁景轩到的时候,程然已经到了,帅气俊朗男人味儿十足的程然,只是坐在那里慢慢地饶有兴趣的晃著酒杯中琥珀色的液体。 "我约你,结果还迟到!"梁景轩走过去,笑著拍了拍程然的肩膀,然後在吧台前坐下。 "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附近,所以来的快。"程然爽朗的笑了笑,让人有种被阳光照耀的温暖感。 梁景轩笑了笑没再说话,像往常一样他点了不加冰的威士忌,微微皱著眉细细品尝著。 程然的眉毛浓黑有型,眼睛也挺大,瞳仁黑而且亮,总给人一种神采奕奕的活力,麦色的皮肤配上棱角分明的脸,在不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略带粗犷的潇洒和野性,但笑的时候又让人觉得仿佛置身於温暖的阳光中。 程然也喜欢烈酒,但即便这样他平时也大都会选择口感比较温和爽口的白兰地,而气质优雅超脱又比他纤细的多的梁景轩却喜欢甘冽辛辣的威士忌,而且似乎情有独锺。程然与梁景轩是多年好友,自然知道不能根据外表来评断这个人,但在别人眼中,梁景轩的行为就常常显得难以捉摸了。 但对於梁景轩来说,别人的眼光根本什麽都不是,他喜欢威士忌,而且通常不加冰,他享受那种甘冽的口感,辛辣中带著醇香,丰润绵延,很纯粹。 "见到楚云了?!"程然犹豫著问道,手习惯性的晃著酒杯。 "嗯。"梁景轩苦笑著点点头,然後说:"在机场对面的咖啡厅,远远的看著,也算是见到了。" 程然没再说话,低著头闷闷的喝酒。 "你去法国,其实是为了我和楚云吧!"沈默之後梁景轩轻笑著说。 两年前程然突然说要去法国读书,梁景轩知道其实他根本不是想去读书,只是楚云也在法国,程然大概是想帮他们吧,这不,楚云要回国了,他就丢下没完成的学业也回来了。 "没能帮上什麽忙。"程然有些内疚的皱起眉,把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怎麽会,我要谢谢你呢,一直告诉我楚云的情况,我能知道他好不好就已经很满足了。"梁景轩此刻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慵懒和游刃有余,一脸寥落地说:"其实,你根本不用这样,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别灰心。"程然笨拙的安慰道。 梁景轩没说话,只是摇头,神情黯淡。 "其实,那也不是你的错。"程然似乎终於忍不住地说。 "不,就是我的错!"梁景轩表情痛苦的大声说:"是我的错!" "对不起。"程然小声道歉,这样的景轩让他觉得很心疼,他後悔自己提起那件事。 "抱歉。"冷静下来之後,梁景轩也为自己刚才的失态道了歉,然後幽幽地说:"是谁的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时间是不会倒流的。" 两人都不再言语,沈默的喝酒,对於过去,已经无法改变什麽了,可未来呢?!也没人知道。 "今天天气挺不错的。"为了打破沈闷的气氛,程然说了句没什麽意义的话。 "我来这里之前,去了Y中。"梁景轩笑了笑,自己的朋友一向拙於言辞,他是知道的。 "哦,特意去的吗?!" Y中也是程然的母校。 "也不算是,走著走著就到了,然後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梁景轩笑著喝了口酒,然後慢悠悠的感慨道:"小孩子真是好啊,让我想起了自己那个时候。" "是啊,那个时候是挺好的。"程然的目光变得深远,他一直觉得初中的生活也许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期,简单质朴,无忧无虑,再也不会重来的宝贵青春。 程家与梁家是世交,关系甚好,来往密切,所以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两家都是大家族,都与不少名流世家来往,他们却很少与别的世家的孩子成为朋友,即便到了现在,也大都是出於礼貌才保持联系。 但程然和梁景轩这两个性格迥异的孩子却意外地投缘,第一次见面就很合得来,丝毫没有陌生感。梁景轩一向性格淡漠,对於因为家庭原因交往的朋友一般都是应付态度,除了单纯迟钝的杜诺凡,再就是性格大方直爽的程然。 程然无疑是骄傲帅气的小孩一个,但在梁景轩面前就多少显得有点憨直了,但就是这种性格,让梁景轩觉得很有趣,而且莫名亲切,有什麽就说什麽,比起那些装模作样的孩子不知要顺眼所少倍。 在程然的朋友中,没有梁景轩这一型的,漂亮,骄傲,不可一世,聪明得近乎狡猾,带著邪气的自信笑容,仿佛可以看穿人心的眼神,不过是个孩子却有著好像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从容,让程然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过去的细枝末节都已经模糊了,但两个人就是成为了好朋友,尽管在别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 ,但他们越是彼此了解,就越觉得投缘。 那个时候,程然家住在J市的东部,梁景轩家住在西部,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两人每个周末都会出去玩,关系非常好,後来,初二的时候,梁景轩因为搬家的缘故转到了程然就读的Y中,两个人更是如鱼得水,形影不离。 对於程然来说,那个时候真的很好,他和梁景轩虽然不同班,但除了上课和回家以外的时间都可以在一起,比起以前见面不知方便了多少。 在梁景轩转到Y中之前,程然可谓是Y中第一风云人物,人长得帅,有男子汉气概,家世又好,虽然学习不太行,但在学生们眼中这根本不是什麽缺点。 在梁景轩和庄楚云转来之後,Y中学生关注的中心就形成了三足鼎立的趋势,因为这个,梁景轩还时常消遣程然,问他被自己抢了风头又没有觉得不甘心,那种时候程然就会笑著说怎麽会。 因为梁景轩和庄楚云是同桌的关系,所以程然和庄楚云也就很自然的认识了,程然对头脑聪明,成绩优秀的学生都是抱有好感的,因为对他来说功课是一件麻烦事。庄楚云对豪爽直率的程然印象还不错,因此两个人相处的也还算好。 如果那个时候程然知道後来会发生什麽事,一定不会让景轩靠近庄楚云,只是谁能预知未来呢,即便能够预知未来,又怎麽能知道未来会向哪个方向发展呢?!即便什麽都知道就能控制得住吗?程然不知道,也不自信。 "在想以前的事吗?!"梁景轩拍了拍若有所思地程然,笑著问道。 "是啊。"程然看著这样的梁景轩就觉得心疼,总是用笑容来隐藏自己真实的表情,从不轻易表现自己脆弱悲伤的一面,却更让人觉得怜惜,想要安慰都无从开口,只能选择沈默。 "要是时间就停在那个时候,或许也不错。"最後,梁景轩淡淡地说。 相忘(四)
梁景轩回到家後就直接进了卧室,疲惫的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眠。 酒真不是种好东西,有的人喝的越多就越清醒,越是清醒就越想醉,梁景轩就是这样的人。 感觉到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蹭自己的手,梁景轩微微侧头,果然看到一只白色的大猫爬在自己身边,用头不断的蹭著自己的手背,那是自己的爱猫。 "白云。"梁景轩温柔的唤著白猫的名字,然後坐起身来,把它抱进怀里。 白云是一只波斯猫,因为生活优渥而日益发福的身体几乎快圆成一个球了,它已经快九岁了,一只猫的是寿命通常不过十几年,它已经度过了它一生的大半时光,尽管因为佣人照顾得很好,白云的皮毛依旧很有光泽,也还没有出现脱落的迹象,但它已经不再活泼了,白天大部分的时间,它总是在有阳光照射的地方睡大觉,即使不睡觉的的时候也是不怎麽动弹的,偶尔也会在花园里散个步,那是极少数的时候了。 有期限的相处总让人觉得格外珍惜,白云将进入暮年,逐渐衰老,这让梁景轩看到它的时候总是满是爱怜和疼惜。 很多时候,梁景轩就这样静静的抱著它,温柔的抚摸它柔软的皮毛,像是在安慰它,但事实上,梁景轩也是在汲取安慰,白云就像是他的好朋友,唯一知道他的一切的存在,也只有在白云面前,梁景轩是从来不掩饰真实的自己的。 "白云,我今天见到你的主人了。"梁景轩幽幽的说道。 白云的瞳孔,一只是琥珀色,一只是宝蓝色,在安静的夜晚里显得尤为醒目,它并没有什麽表示,只是静静地蜷缩在梁景轩怀里,对於它来说,现在抱著它的人就是它的主人。 然而梁景轩所说的主人,是庄楚云。 白云是梁景轩收养的弃猫,在梁景轩初三的时候成为他家里的一员。 梁景轩的聪明绝对是天才型的,所以即便升上初三,他也丝毫没有任何压力,梁景轩从来都不是老实乖巧总规中矩的孩子,所以,下课後他一般都不会直接回家,他觉得青春年少,大好时光,应该要多享受才是,更何况他有钱也有闲,所以每天放学後,他都会和程然四处去玩,很晚才回家。 那天也不例外,放学後他和程然到学校旁边最大的游戏机厅奋战到快八点,然後在附近的餐厅吃过晚饭,才各自回家。 梁景轩向来悠闲散漫,一个人的时候更是如此,他一边不紧不慢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漫无目的随意看著周围的行人,J市的夜晚还算热闹,街上的人们或三五成群或独自一人,或悠闲或匆忙的走著,很多时候,梁景轩是乐於观察人的,他觉得那是一种乐趣。他是个懂享受的人,那时候,任何情况,任何环境在他看来,都是有乐趣可言的。 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梁景轩的视野,是庄楚云。梁景轩有些意外,那个人不应该是每天放学後都直接回家的好学生吗,怎麽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庄楚云背著书包,手里提著一个小塑料袋,从前面一家快餐店里出来,梁景轩看看表,已经快九点了,就是吃晚饭也嫌太晚了。 梁景轩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事实上,他个性挺冷淡,对人对事都不太关心,可不知为什麽,他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庄楚云!"因为庄楚云走的太快,而梁景轩又不想跑,所以出声叫住了他。 "是你啊。"庄楚云回过头,看到自己的同桌从不远处走过来,没有任何惊讶或意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梁景轩爱玩,他是知道的,当然,就算不知道,他也不会惊讶,长年的冷淡成就了他波澜不惊的表情,不是那麽轻易就改变的。 "你这麽晚了怎麽还不回家?"梁景轩用一贯的略带轻浮的语调问道。 "正要回家。"庄楚云简短的回答。 "我是说你怎麽这麽晚才回家。"梁景轩的话里没有任何好奇的意味,仿佛这个问题不是他问得一样。 "你不也是才回家吗。"庄楚云的语气和梁景轩如出一辙。 "那可不一样,你可是老师同学眼中的模范学生哦,这麽晚才回家,实在说不过去吧?!"梁景轩笑的邪邪的,微微眯起美丽的桃花眼。 "模范学生就要早回家吗?"庄楚云淡漠的声音里听不出是苦笑还是嘲讽。 "那是应该的吧。"梁景轩看著眼前这个冷淡中暗藏高傲的人,目光变得深沈,模范学生吗?不过是老师和学生们的一厢情愿而已吧,这个人真正的想法谁知道? "我晚上打工,所以晚回家。"庄楚云平淡的坦白,好像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一样。 "在刚才那家快餐店,每天晚上?"梁景轩挑挑眉,毫不在意的继续发问。 "对,每天晚上,周末全天。"庄楚云认为爽快地回答是目前结束谈话的最好途径。 "真不亏是模范学生呢!"梁景轩半真半假的称赞道。 "你可不要误会阿,我是因为家里需要才打工的。"庄楚云的嘴角带著不明意味的淡淡嘲讽,什麽模范学生,他可从来没有想过。 "嗯?"梁景轩带著询问意味的应了一声。 "我母亲一个人工作太辛苦,所以我才打工减轻她的负担。"庄楚云提到母亲的时候表情变的有些黯淡,也流露出不多见的温柔。 "哦。"梁景轩没有再继续发问,他不是个喜欢挖人隐私的人,尤其是会让别人感到不舒服的隐私,当然也没有同情,他既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不是骄傲自大的人,所以,他从来不轻易同情别人。 庄楚云也没再说话,转身回家,梁景轩的家和庄楚云是一个方向,比他家还要远一些,两个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却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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