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后- 巨大的火鸟斜着俯冲而下,在诺大而空旷起伏的沙漠滑翔一段距离后停下。 炙热的太阳对着头顶暴晒,周围的空气氤氲着蒙蒙的火气。皮肤被烫得受不住,恨不得一个劲地钻进清凉的水底。 耳朵在高温中嗡嗡作响,眼睛也有点不好使。昏昏沉沉地从火鸟的背上滑下来,刚触到地面,就听到一阵喧闹声。 原来,火鸟停住的地方正是茶馆。一个巴掌大的木屋子,几张露天摆放的破旧木桌椅,上面是一块大大的白色布条,遮住了阳光的直射。 外面熙熙攘攘地,有十多个人,围了三四桌。 我们三人来到靠近木屋的桌子坐下。点了硬邦邦的干饼和三杯青黄不接的茶。在这种地方,有得吃有得喝就不错了,再计较好不好的话真怕会被人轰走。 我和琅夜子狼吞虎咽地猛吞着巨大的饼,East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们两个,除了喝茶就是喝茶。估计做个神是没有口福的,真是难为他了。 "嗯,我们......去紫龙国干吗?"我满嘴的食物,含糊不清地问道。 "大哥,不是跟你说过吗,忘得也太快了吧?" "呃......是吗?嗯,知道了,是解除封印之类的吧......虽然不是很清楚,照做就是了。"我举茶猛灌,不雅的粗鲁行为引得旁边的东之神侧目不已。 正悠闲地吃喝间,忽然听见邻座传来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那个王墓,太恐怖了,最近经过那里的人突然都失踪了。再看见他们的时候,竟然都成了行尸走肉,到处攻击人。" "那那些变成傀儡的人,被抓住了吗?" "杀不死也杀不完啊!都只好一个一个抓住关起来。" "可不是嘛!我们几个就是为了去那里探险来的!你要不要加入?" "饶了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这条小命万万丢不得。" ...... 我抬头看着琅夜子,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琅夜子茫然地摇了摇头,继续狼吞虎咽。我随即很自然地看向了东之神。 East正闭目,突然睁开眼,看向我,双目流转着光芒。 "你听懂了啊?"我试探性地问了句。 他点点头,有点兴奋地说道:"有点头绪了。" "啊?"我被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听懵了。 "你的诅咒封印,我有办法完全解开了!" "啊!解开诅咒?解开了我岂不是会被恶魔吞掉!" "不......是让恶魔成为你的力量!" "有这么好的事?"我将信将疑,但一想到他的身份,完全相信了。 "事不宜迟,马上出发吧!" 他站起来,往火鸟走去。 "喂......还没付钱啊!"我朝他飘逸清俊的背影叫了声。 "我付吧!"琅夜子笑眯眯地站起来,从腰间掏出几颗怪异的石头,放在桌子上。 我十分担忧地看着他:"琅夜子,你该不会是想坑老板吧......这石头......" "放心啦,那是钱!" 语毕,搭着我的肩大摇大摆地走人了。噩 梦 火鸟飞驰在云端,撩拨起飞扬的发丝。本以为会安稳地直达紫龙国老巢,不想却凭生事端。 火鸟背上,凭空落下一个圆形的阴影,渐渐地,穿黑衣拄拐杖的老妇人笑脸盈盈地从天而降,落在了阴影上--原来这是她的影子。她的面目令我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打量间,目光不小心落在了她脖子上,一颗刺目的黑色星星俨然印在上面。 "花妖?!"我脱口而出。 "哼哼,不错,你还记得老朽,老朽真是感动万分呀!"她欣慰地笑着,亲和力十足的笑容里,却隐隐透出几丝难言的诡异。 "抱歉,我忘了!"我一脸茫然地瞧着她。 她并没有因为我的话而改变神情,依旧温和地看着我:"当日你身陷迷途,可是老朽我提点你,让你去取那山顶的剑。记得否?这剑是不是美得无暇,远胜过情人啊?哈哈哈哈......" "啊--是你!"我惊讶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老妇人又一次露出欣慰的表情,正想开口,East却突然拦在我面前,警戒地望着她:"你是谁?来做什么?" 老妇人悠闲地拨弄了一下被吹乱的发丝,继续气定神闲:"呵呵,老朽不就是花妖吗。来和你们聊聊天不行吗?" "哼,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果你不说你真正的意图,我就赶你下去了!"East似乎是很客气地对老妇人说。 老妇人假装伤心地皱眉头,索性一屁股坐下了:"哎哟,我这才刚来,你就给下逐客令。真是待客不周啊--。" East没有回答,右手里却开始幻化出白雾缭绕,渐渐明晰的长剑。 "你干什么!"我上前一步,从后面抓住他的手腕。 "妖孽之流,当杀尽方休!"他手腕轻轻地一动,轻易脱离了我的禁锢。 "等等--" 刹那间,眼前只剩下白影与灰影交错重叠。又过片刻,East竟然颓然从空中重重摔下。我飞速跑到他身边单膝跪地,扶着他的背:"喂,你没事吧。" 他嘴角鲜血汩汩留下,和淡红的唇,白皙的脸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还未等到East的回答,剑又幻化在他的左手上,以肉眼所不能见的速度刺出。等反应过来时,剑正好与拐杖争锋相对中。原来那剑格挡住了那向我打来的拐杖。 "老人家你--"我诧异地望着老妇人,不料她那和蔼的表情并未有一丝的变化--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高人。 还未说完,身边的East口喷鲜血,沾湿了素白的衣裳。 "老妖婆你怎么可以随意伤人!"我一改先前的冷静,火冒三丈地瞪着她,眼睛几乎要喷射出火来,突然也口无遮拦起来。 老妇人突然隐去了身影。之后只感到周围一片混沌的黑暗,身子渐渐冰冷下沉。意识模糊不清。唯一记得的,是手里紧紧拽着的剑的触感。 ...... ... "哟,我可爱的小孙子,你醒了没?" ... ...... 清醒后,一声苍老的声音钻入耳朵。是先前那个老妇人的声音。 睁开眼,却见她蹲在我身旁。 环顾周围,发觉这里是一个白色的圣殿。中央放置着一个巨大的金制站立式古老盆子,里面不断地有鲜红的液体溢出。石柱六根均匀耸立成两旁,这里空旷无比。地下是很多很多线条划成的阵法。五芒星,六芒星,八角形...... 我努力地想起身,却发觉浑身酸痛,无法动弹。 "老妖婆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怒吼。 "呵呵,别怕。你在紫龙国。我在帮紫龙国解开宿命的诅咒。也在帮你解开封印呀!" "呸!你乱棍伤人,还妖言惑众!你害不害臊!!" 老妇人闻言,依旧没有动怒,只是静静地起身,端起右手上雕刻精致得过分夸张的金色高脚杯,往我的脸上倾倒液体。红色的液体流了满脸,沾到了头发,又流进了眼睛和嘴巴,咸腥和湿腻多重难受的感觉席卷而来。 是血? "这场戏的两个主角,有一个逃脱了,不过那条小龙倒是被我抓来了。嘿嘿嘿。" 小龙......难道是琅夜子? "臭老太婆你抓我就好了,你干吗又跟我小弟过不去啊!你是不是变态得有点离谱!" "哼,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啊--" "呸!我知道!我知道你是随处可见的坏人,处心积虑地要害人!现在看我们一个一个都死了,你很高兴!要继续害人!" 她听完了我的无稽之谈,忍不住而开始狂笑,笑得尖锐刺耳,让人不寒而栗。 "帅哥呀,其实就算我不来搅和,那只小龙还是会死掉。" "不要叫我帅哥!听着恶心!!" 老妇人似乎没听到我的话,自得其乐,悠哉游哉地迈着稳健的步子朝外走去。不一会儿,她就像牵牲畜一样地牵着昏迷不醒的琅夜子过来了。我看见琅夜子脖子上的绳子,以及一路拖过来地上留下的长长血痕,不禁怒火朝天,悲愤郁结,恨不得把这个妖妇剁成肉酱。 老妇人把毫无生气的琅夜子单手拽起,投入了中央的血盆,血盆深不见底,法师瞬间淹没。我目瞪口呆,狂吼叫嚣,都无济于事。 "哼,很可怕是吧?没办法,这就是紫龙的命,为你解开封印,承受的命。过了这次,就永远解放了......可惜,我老太婆一不小心,把这里灭族了。" "你--"我一时气结,竟然说不出话。随即发觉跟她何必多费口舌。干脆闭嘴。吉人自有天相,一旦我重获自由,一定让妖妇千倍万倍地偿还!!!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还有两个徒儿。一个叫玫瑰心,一个叫美人蕉。我派玫瑰心来监视你,可惜啊,她好像做了份外的事,于是她脖子上的痔提醒她,她该去喂鲨鱼去了。" 眼角的泪水静静滑落。 除了泪,我什么情绪都失去了。 哀悼的泪,悲哀的泪,还有复仇的泪。 "白色的神似乎苏醒得比想象中早呢。本来我还以为能顺利地把他抓来......唉,竟然忘记了他和火鸟通灵了......不过幸好有你在,他一定还会乖乖自投罗网的,嘿嘿嘿嘿。" 我要报仇,我要杀人。 脑海中只剩下这一句话。 "啊,解印的阵法似乎启动了呢。真是期待会有多么美丽的画面出现。" 醒着,好累。睡了,又怕醒不来,复不了仇。死了,又遗憾,活着,又没有意义。 --半死不活。 脑中重复着这句话。伤痕累累的心被剜了一刀又一刀,伤口被盐撒了一把又一把。所有的苦痛蔓延,纠结,最后竟然只剩下冬漪的笑颜在眼前盘旋,挥之不去。 --这是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了。我要......再见他一面。 葬 弟 "啊--!" 酸痛的身体随着老妇人的一顿刺耳奸笑后,开始如撕裂般剧痛着。五脏六腑如同埋了千万个闷雷,在心底炸开花,血肉模糊。全身的血液有如逆流般冷痛交加,撕扯筋脉。痛苦万分,而眼睛却死都闭不上,越睁越大,几乎要鼓出眼眶了。点点滴滴的光芒从地板的阵中浮出,最后化作充斥了漫天的紫色星光。如果那是雪花,该多凄美,在冰天雪地,寂静地看雪花飘落,淹没自己残废的躯壳,呼吸在寒冷中停滞,疼痛在冰雪中冻结,一切就这样了解,该多圆满。漫天神游的思绪,却依旧无法减轻丝毫的苦楚。那漫天的紫色星光,突然停止了自由漂浮,开始朝我这个方向急速聚拢。光芒从全身的每个角落没入肌肤,随之而来的是无数异物在体内流动。如同千万的蚂蚁攀爬在体内各个角落,除了颤抖还是颤抖。异物的流动祛除了全身的痛楚,渐渐地,光芒在体内融化消散,最后只感觉到胸腔内一股股热流充斥,这是奢侈的温暖。 "嘿嘿嘿,感觉不错吧,痛苦瞬间消散的刹那是不是爽到想流泪?" 老妇人径自走到中央的血盆,把拐杖伸了进去。片刻后,拐杖卡着衣服,拎出了血淋淋的琅夜子,把他远远地甩出去,甩到我身边。 "嗯,感激我吧。不仅给它留了全尸......还特别批准你可以葬了它。" 我强忍着酸楚,熬红了眼,下意识地握了握右手--剑还在。 下一刻,我举剑奔向罪孽深重的妖妇,准备把她大卸八块。脚才迈出一步,就重重地摔在地上,下一秒老妇人闪身到了我手边,用拐杖挑起了黑暗之剑,拿左手接住,插在了腰间,又用拐杖在我身上点了几下,浑身的力量感觉被抽干了,顿时虚脱无力。 "你的情人我暂时没收了哟。你的魔力和蛮力,我也暂时没收了哟。" 魔力......难道我有魔力? 还没有细想多少,她又去拾起已经丢弃的高脚杯,从腰间掏出了玻璃球体--苜蓿寒珠,用单手把它揉碎成粉末,倒进杯子,又去血盆里舀了满杯的血。 "嘿嘿嘿,这金盆里,混杂了所有紫龙的血。要调和它们可真废了不少劲。再加点珍贵的粉末,味道一定很美吧......来,我的小孙子,来尝尝婆婆精心为你调制的极品。" 老妇人面不改色地在我身边蹲下,单手撑开了我的嘴,全部灌了下去后,紧紧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狠狠掐我的脖子,几乎被掐得要窒息昏厥了。满口腥咸味迅速地破开食道,侵蚀而下,在胃里引起一阵又一阵的恶心,反酸,结果嘴巴被按着,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半晌,她松手了。 我呆滞着一张木然的脸,拖着快垮掉的身躯,硬是爬了起来,横抱起小弟琅夜子,朝外走去。老妇人很满意我的"屈服",迈着步子懒洋洋地跟在身后。 行走间,泪滴了下来。 思维穿梭回从前,最后停留在那寒宫的深夜,他独坐在窗台上寂寞的侧影。 耳畔回响的,是那首凄美的《思乡曲》。家是回来了,人却...... 恍惚间,琅夜子的铜铃眼又在眼前晃,问着不着边际的话。 "那我呢?如果我死了,你会想我多久?" "如果我死了,你会想我多久?" "如果我死了......" ......死。 原来,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自己会因我而死。 你却......却还希望夺走你生命的人记住你......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醒来告诉我答案。 不懂。真得不懂,为何要为了我这样无关紧要的烂人失去生命! 你不知道你那身高贵的法衣,那手华丽的魔法,那脸灿烂的笑容,那头紫色的乱发,是多么闪耀,多么让我羡慕吗?为何这样一个美丽绚烂的生命,要背负龙族诅咒的命运。 又是宿命吗? 呵,宿命,既滑稽又无聊。宿命不过是前人制造的一堆恶劣玩笑。一次又一次地把厄运降临人间,把幸福远远带走。 如今,我这个可怕的工具也快死了吧?东之神也束手无策了吧?老妇人口中的宿命戏的两个主角,差不多都要陨殁了。 呵,终究要死在自己最厌恶的宿命里了。 行走过大殿长廊,两侧横满了龙的尸首和满地、满墙血。 出了大殿,没有感受到一丝的活气。这里俨然变作了空城。所有的道路,都被龙的尸首阻塞。 举步维艰地行过寂静的空城,每一步仿佛都是利刀,刺痛心上。磕磕碰碰地闯入了绿林里。我在一颗还开着雪白花朵的树下停住,蹲下,用双手刨坑。老妇人虚情假意的话语飘过耳际,没有一句听得清。直到挖土的十根手指都磨得脏血淋淋,老妇人尖锐的笑声又响起。她拿拐杖碰了碰我的手,我不理不睬继续挖。 "难道你想挖到它发烂发臭再埋不成?" 一句话,瞬间瓦解了我的固执。我默默地站起身走开了。 她在我留下的浅浅坑洞插上拐杖,握拐杖头的手略一收紧,地下就传来爆裂的声音,紧接着拐杖周围的泥土都塌陷下去,形成了一个人形坑。 我拿自己的袖子,拼命地擦琅夜子的脸,直到血迹淡了,可以看清他依旧阳光的脸后,我才把他抱进了挖好的坑里。 "嘿嘿嘿,接下来,我们去和木乃伊谈谈,请它为你解印。" 她又开始怪异地笑了。我一刻也不想看见她虚伪的脸,索性把头偏向了一边。 --东之神,他怎么样了? 望着无边的远方,脑海中突然冒出了East。 伊斯特......好像在心底隐隐期待他能拯救自己。 又来了......这种懦弱的想法!每次遇到危险,就期待别人的拯救。为什么没有一次是我自己想拯救自己...... 如果连自己都救不出来,还谈什么报仇,还有什么资格报仇!? 再次回过头,我双目凛凛地直逼老妇人的双眼,她看着我,全身显然微颤了一下:"好眼神!呵!可惜,太澄净了......还需要历练一下,彻底黑暗、嗜血、狂暴的眼神,才是最适合你的!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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