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执着自己手的,又是谁呢? 慕容宜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 他信步走回皇宫,望见携芳店前等候多时的小篮子道:“下午我想去骑马,你帮我告诉皇上一声,说我在校场等他。” “小主子……”小篮子欲言又止。 慕容宜莞尔一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已经是皇上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了不是?” 小篮子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未央宫内,慕容飞逸端坐在书桌前,不远处的清竹微微抬着头,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丝毫没有参见皇帝的感觉。 “为什么告诉他?”飞逸对清竹的不敬不以为意,看着他良久只是问了这么一句话。 “你说呢?”清竹直视向飞逸,眼神中毫无畏惧,“你我之间,赢的人永远是你。我曾经想过,无论我为你做多少事,我也只能是个工具。但是在你眼中又有谁不是工具呢?这样一个借口,本来可以让我心甘情愿地继续同样的生活,直到狩猎节,我终于发现了你的小秘密……” “原来那天射箭的人是你。”飞逸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 “是啊,慕容宜不是你的工具。既然这样,我至少可以用他来赢你一回了。” “我不该让你活着。” “现在你可以如愿了。”清竹的嘴角渗出血来,“不过可惜,只怕九殿下会觉得是陛下您杀了清竹……不是清竹自杀的……” 慕容飞逸没有起身,只是看着清竹朝后倒下去,突然“嗤”地笑除了声。他抬起手来遮住眼睛,一遍一遍地问自己:“现在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第 41 章 慕容宜沿着校场溜了圈马,日光西斜,他看见飞逸远远骑着马漫步而来,于是伸长胳膊叫了声:“皇兄——” 那样的声音太清明,就似晚宴上酒醉时乐曲的临响,令飞逸不由得全身一震。 “宜儿。”飞逸笑了笑,“太阳都快落山了,不如过两日再骑怎样?” “好啊!”慕容宜笑得灿烂,越灿烂飞逸的心就越是不安,“咱们不骑马,九弟想和皇兄比射箭!” “射箭?” “对,射箭。输了的人必须要回答赢了的人一个问题,怎么样?” “好。”比射箭的话,飞逸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输,“就比三支箭。” 前两支箭,两人平分秋色。 “我都有点后悔教你射箭了。”飞逸搭弓准备第三支箭,却赫然发觉慕容宜就站在靶前。 “怎么了,皇兄,射啊!” 飞逸的手颤抖了起来,大声道:“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很危险知不知道!” 慕容宜却哈哈大笑起来,“皇兄,你怎么了?只要你想要做的,谁站在你面前有什么分别?你射啊!” “宜儿!”飞逸的目光撞上慕容宜笃定的眉骨,刹那间全身硬生生疼痛了起来。 “皇兄,再不射,您就输了!”慕容宜缓缓走上前来,直至箭端离自己的咽喉不过两寸之遥,“您输的起吗?” 飞逸的牙齿咯咯作响,眼中开始一片朦胧:“对,我输不起,所以请你让开。” “可是我不会让的,你知道这场赌局只有一个人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慕容宜继续往前走,飞逸跟着他的脚步慢慢的后退,就似一场永远不会停止的轮回。 “原来崔太医说的是真的……”慕容宜抬起脸来,落日的余辉折射出沿着脸颊的那一缕湿润。 “宜儿……”飞逸想要上前拉住他,慕容宜却猛地后退。 “为什么?”慕容宜侧着眼睛,那冰凉的眼神在飞逸的身体上穿刺出一个一个的伤口。 “不要问我为什么……”飞逸笑了笑,彻骨的哀凉,“你是最不该问我为什么的人。曾经在黑暗里拉着我手的人是你,忘记我的人也是你。连我自己都在问自己为什么那么在乎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慕容宜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再看见你……” 飞逸站在原地,看着慕容宜翻身上马的身影,就似脱了力般瘫软了下去。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被捏得很紧,紧到不知所措。偌大的校场,他蜷缩在那里,月光倾泻,他找不到藏身之处。 慕容宜骑着马一路狂奔,他张着嘴,却喘不过气来,任由呼啸而过的风将自己的眼泪吹得破裂。他不想回宫,不想回到那座牢笼。 “一入宫门深似海……”母妃的话在他的耳边响起。 “从此萧郎是路人!”慕容宜狠狠抽了马一鞭子。 到底谁是谁的萧郎? “哈哈……知道了又怎样!”慕容宜大笑。 他们,终究是路人。 慕容飞逸回到皇宫是在天亮之后,如果不是侍卫卫风来寻找自己,他不怀疑自己会在校场呆上一辈子。 宫中是一片肃静,可惜慕容飞逸无暇在意这样的变化,直到看见慕容汀轩站立在未央宫前的身影将自己游荡的魂魄拽了回来。 “陛下……”汀轩的声音轻轻颤抖着。 “四哥你这是怎么了?”他很累,不想处理任何事情。 “九弟……他……” “他怎么了?!”慕容飞逸猛地回过身来盯着汀轩惨白的脸,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堕马了……” 飞逸睁了睁眼睛,头顶一片晕眩,“什么!” “他被抬回来的时候全身是血,昏迷不醒,太医都在斜芳殿那儿……不知道熬不熬的过今晚……太医琢磨着请陛下去见见……” 飞逸愣了愣,随即发了疯一般狂奔,扯开围在斜芳殿内的太医,看见慕容宜毫无血色的脸,“他怎么了!你们说!” “禀皇上……九王爷堕马受伤,出血过多而且……还高热不止……汤药喂下了都不见效……”回答的老太医在皇上愠怒的眼神下连话都说不完整。 “朕不听你们废话!”慕容飞逸指着一众跪在地上颤抖的太医们,丝毫没有了往日的风度,就似一只垂死挣扎的疯狂的狮子,“朕只要他好好的!朕要看见他睁着眼睛跟朕说话!” 飞逸坐在慕容宜的床前,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的脸:“我知道你恨我……但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众人看着皇上用哄孩子的声音将慕容宜抱起来,一遍一遍地乞求他醒过来。他们没有见过这样失常的皇上,每一个人都显得手足无措。 慕容飞逸忽然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沉了下去,耳边是“皇上!皇上!”的呼喊声。那一刹那,他终于明了:这场赌局,他和他都不会是赢家。
第 42 章 如果可以就这样死去,慕容宜是决计不愿意醒来的,因为他费力地撑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慕容飞逸。 “出……去……”他不想看见他,无论他为自己而担心的面容有多憔悴,眼神有多无助,他都不想再看见他。 “……”慕容飞逸看着慕容宜微微开合的嘴唇还有无力的眼神,心脏猛地一震,就似乞求多时之后终于得到了上天的垂怜,眼中满是欣喜地抓住那只垂在床边的苍白手指道:“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别……碰我……出去……”慕容宜已经干涸的眼眶只觉得疼痛。 “太医!太医!”飞逸就似看不见慕容宜的拒绝,回过身去打开房门大声呼喊,太医们颤悠悠跑了进来,又是诊脉又是察看五官,最后终于确定慕容宜的性命已经没有危险,需要的只是悉心调养。 半刻之后,飞逸捧着汤药,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慕容宜的嘴边,柔声道:“太医说你缺血太多,多日未进食,只能吃些清淡的。来,把药喝了。” 慕容宜侧着脑袋望着飞逸刹那沧桑的容颜,下巴上的胡茬凌乱,不由得轻轻地转过头去,心里一阵抽痛。为什么要这么温柔?既然你可以这么温柔的对我,又为什么要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呢? “宜儿……”飞逸的声音再次响起,复杂的意味,带着揣测、隐忍还有……哀求。 我该怎么办?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喝着你递过来的药,享受你不为人知的温柔然后暗自欣喜和骄傲?飞逸,我做不到。那个躺在陵墓里再没有任何感觉的人是小羽…… “陛下……” “宜儿,你要什么?”飞逸的眼睛几乎瞬间快要迸发出星星,他终于和他说话了。 “赐给臣弟府邸,让臣弟出宫吧。”慕容宜平缓地说出自己的愿望,他无法报复他,因为他们不但是兄弟,还有着别样蠢蠢欲动的情愫。 飞逸几乎不敢相信般睁大了眼睛,然后缓缓地平缓下来,他盯着慕容宜的侧脸看了良久,道:“我们没法回到过去了,是吗?” “是。臣弟也不记得与陛下有什么样的过去。”慕容宜咬紧牙关道。 飞逸的眉梢向上一挑,唇上划开绝美的曲线,诱惑着所有的目光却又莫名的哀凉,“我做了这么多,换来的也只是你不愿再看见我了,对吗?” 慕容宜默然地垂下头来。 “我做不到,宜儿。”飞逸的声音很轻,但是绝对的肯定,“我不能忍受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只能在这里。” “陛下!” “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可以不让你看见……” “陛下!”慕容宜发觉飞逸的瞳孔变得空洞,神情看起来就似自言自语 “但是绝对不能离开这里……” “有人吗!外面有人吗!”慕容宜忽然感觉害怕起来,这样无魂的慕容飞逸让他极度不安。门被推开了,四哥汀轩看着飞逸的神情眼神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讶。 “陛下!陛下!”汀轩摇了摇飞逸的肩膀。 飞逸忽然猛地站了起来,声色俱厉:“对!就是这样!你哪儿都不能去!小篮子好好看着你的主子,有一天他要是不见了,朕为你是问!” 门外的小篮子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地望着屋内发生的一切。 汀轩看着飞逸绝尘而去的衣襟在风中飘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该怎么办?四哥?”慕容宜仰起脸来,泪水终于如愿以偿地奔流而出。 汀轩蹙了蹙眉,将慕容宜拦入怀中,轻声道:“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你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飞逸真正地长大……”等到他明白怎样去爱。 三个月后,慕容宜可以下地行走,他的额前有一道一寸长的伤疤。他依稀记得那时自己在马背上奔驰,风太凉,夜太冷,于是他松开了缰绳想要抱紧自己,就似从前小羽的怀抱。他理所当然地从颠簸的马背上摔了下去,耳边是铛地一声巨响,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拖出了几仗远…… 现在,除了额上的那道伤疤,他可能再也不被允许骑马,因为他的左脚跛了,摔伤的关节每当下雨,就会嗜骨的疼痛。 一开始的几个月,还有宫人会悄悄看着他走路,几个太监战战兢兢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小声嘀咕:“哎哟,王爷您慢点!小心!前面有石头!” 在忍耐了几天之后,他终于爆发了:“除了小篮子,你们都给我滚!” 那帮太监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慕容宜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儿。 “看着我的腿,它还没断呢!看见了没!”慕容宜将自己的左腿抬起来,指着自己的腿瞪着眼睛大声喊。那帮太监呆在原地,看着慕容宜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第 43 章 几天之后,慕容宜发觉那些跟在自己身后的奴才少了,不用问,一定是自己发脾气的事情被飞逸知道了。 他也曾经想过穿上小篮子的衣服溜出宫去,可惜,还没出内宫就被侍卫得了个正着,慕容宜本来以为飞逸会来冲自己发发火,这样自己就可以同他大吵一架,最好能把飞逸气到发疯,说不定他就会掐住自己的脖子,然后自己便能如愿以偿地一命归西。可惜,飞逸只是差人来送了句话:如果哪天朕发现你不在宫里,那些照顾你的奴才一定会脑袋分家。 传话的太监一出门槛便听见携芳殿里传出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响。 慕容宜抓着桌子的边缘,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是飞逸的囚徒,看着宫门四壁徒劳。慕容宜有一种冲动,他想冲进未央宫,但是去干什么,他还没有来得及想。 小篮子看着风风火火的小主子颠簸着向前跑去,就似希望借着飞奔时的风力乘风而起,可惜,他永远达不到那样的速度。 不稍半刻,慕容宜停下了脚步,原因不是因为他见到了飞逸,而是他撞倒了飞逸的宠妃苓妃。他当时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弯下腰想要将苓妃扶起,可是不等他动手,一帮子奴才已经惊恐地将苓妃搀扶了起来,因为她的腹中怀着飞逸的皇子。 几乎就在苓妃被扶起的刹那,她伸出纤纤玉手一巴掌呼在慕容宜的脸上。 “大胆!竟敢撞了本宫!你负的起这责任么!” 一旁的奴才几乎就在瞬间跪了下来:“九王爷息怒!” 慕容宜呆在原地,他撞着怀孕的娘娘,被人家乎一巴掌纯属活该,用的着这么大阵仗要他息怒么? 苓妃环顾四周诚惶诚恐的婢女太监们,更加生气,指着慕容宜道:“为什么要怕他?他不就是个成年了还赖在宫里不走的跛腿王爷吗?” 慕容宜呆了呆,随即笑道:“那还劳烦娘娘恳请皇兄将在下这个赖在宫里不走的跛腿王爷尽早撵出去吧!若慕容宜真能离开这皇宫,在下必然在京城各大庙堂为娘娘恭立长生牌,愿娘娘您福寿延绵!” “宜儿这是想为谁立长生牌啊——”一阵清朗的男音延绵着响起,伴随着众奴才“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喊声,就连苓妃也蹒跚着跪在了地上,可是一抬头却瞥见慕容宜直挺挺站在日光下。 “大胆!见了皇上也不行礼!”苓妃娇斥道。 慕容宜笑了笑,巴不得对方借此砍了自己的脑袋。 “宜儿,最近身体怎么样啊?”慕容飞逸并没有上前,只是轻轻倚着着白玉围栏,流水从他身后淙淙而过,惬意自然。 “自然好的不得了,只是连苓妃都嫌弃臣弟成年了还赖在宫里不走呢,不知皇兄什么时候赐臣弟府宅阿!” “原来苓妃嫌弃宜儿啊,常公公,”慕容飞逸垂首,一切在他的笑容里安静而和谐,“你就准备准备送苓妃出宫吧。” “皇上!”苓妃花容失色抬起头来。 飞逸轻轻转身,慕容宜睁大了眼睛,愣了会儿终于反应过来。 “慕容飞逸,你发什么疯!”众人听见慕容宜直呼皇帝的名讳均低头不语,只有苓妃再次惊讶地看着慕容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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