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翔能感觉到自己冷冷地看著眼前一幕,心下也不著恼不尷尬,只是看著。 「喂,你有事吗?」被压在身下的人却笑了,声音清脆。 「你要是有事找我,就等十分钟;如果你是找他,再等两分钟就行了。」 许翔感觉到自己挑起眉,听到自己年轻些的声音:「为什么找你和找他时间不一样?」 那人声音懒懒:「还用问,他做完这次估计还要两分钟。如果你是来找他的,他做完就能看到你跟你说正事了。如果你是来找我的,当然要等他做完全套再来一遍......哦,如果你点了我下一场,估计还要多等五分钟让我洗乾净。」 说著,大概是两分钟到了,另一人高喊一声,狠狠喘息,身体定住然后慢慢压在那人身上。那人不再说话,耸耸肩,对许翔做了个鬼脸。 上面那人很快意识到房內还有其它人,连忙转头:「啊!许帮主,你怎么这时候来......」他忙爬起身,见许翔眼光落在他身下,尷尬一笑,「这是销金窟的货,功夫不错,许帮主要不要也来试试?反正我包了台......」 许翔不回答,冷冷看了地上人一眼,转身便走。 --不,不要走! 许翔心里这么喊著,想回头想伸手想把那人扶起来。但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怎么努力也是枉然。 最终,不知是身体本来的举动,还是他的意识起了作用,许翔回头看了一眼。 他见到,地上躺著的人,眼角滴下一滴泪。 许翔醒了过来。月光有几缕透过没掩好的窗帘,照在他身上。 「那人,是谁?」 梦这种东西实在太过模糊,明明能看到那人长相的,但脑子里只有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笑、一滴泪。明明能听到声音,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楚,偏生想不起那声音是怎样的。 只有心知道,这一幕非常重要,很重要。那个人很重要,非常重要。许翔苦笑。 难不成自己原来的情人是名妓女吗? 黑道老大配风尘女子,其实也挺相称。 不过这么想,又想到了感觉中很熟悉的纪玲。她应该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女,怎么也不可能会具有风尘气息吧? 或者,是別人?难不成......是那傢伙? 感觉实在很熟悉;而他熟悉,又和他的过去有关联的,只有秦月楼。 难道他竟然有那样的过去? 奇怪的是,这么想的时候,並不觉得噁心,而是有种心疼和惋惜。 --为什么,就没伸出手呢? 许翔倏然而惊,马上打掉自己这恐怖的念头。 不得不承认,作为男人,秦月楼很漂亮,是有气质的漂亮,而不是软绵绵的奶油味,所以纪玲喜欢他,他也能理解。这年头的职业女性,不太可能喜欢那种大男人主义的,秦月楼这样子文雅带著些沧桑的,就格外引人注目。 何况他相貌如此出眾......脑子里又出现他白皙肌肤,和上面的红印。许翔一阵烦躁,拿被子蒙上头,「瞎想些什么,睡觉!」 他在这里折腾,墙壁的另一头,房间灯大开,秦月楼拿著房內一切可以找到的工具,寻找蚊子中。 白天许翔那带著厌恶的一眼他看得很清楚。找Nic本就是为了撇清关係,让许翔相信他有一堆男朋友,可当真对上他那眼神,又觉难受。 「算了,早该习惯了......」秦月楼苦笑著。 即便只有一个人,也习惯了笑著,即使是苦笑。一如就算心空得难受,仍能面对那两人说说笑笑,浑然无事。 许翔喜欢女人,或者说,许翔开始喜欢上了那个追著他的女人。 真滑稽,自己的情敌喜欢自己,这算是严谨的闭合三角关係吧? 不过他又有什么资格作纪玲的情敌呢?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路人,不是么?许翔生命中只有男女之情,所以他在这故事里的身分,应该是情敌吧--失忆的霸气男主角,迷茫爱错的伤心女主角,还有他这一面目可憎的第三者。 不是么? 「第三者」的酒吧里多了一个男主角,因为女主角常年往这里报到,作为「朋友」的男主角,当然要陪著她。反正许翔交往的圈子其实不宽,装修队的人太忙,相形之下,许翔虽然是工作最勤奋的楼层经理,也实在闲得很。 至於超市里那些同事,一个个有男朋友或女朋友,下了班人都不见踪影。 因此许翔的业余时间,一半用来学习充实自己,另一半就用来陪伴纪玲--纪玲是从商的,跟她在一起,倒也算是一种学习。 许翔和纪玲的话题永远只有两个,工作,和秦月楼。 许翔颇为汗顏,身为距离秦月楼最近的他,其实对他的瞭解还没有纪玲来得多。 虽然纪玲知道的不算十分多,也就知道秦月楼和「上面」有关係,背景颇深。这家等吧开了有四、五年,前身似乎是一家真正的酒店,而现在,只是吧里的男孩自己和客人交易,没有强迫和抽成。 --四、五年么? 「但是,他不是只喜欢男人吗?」许翔虽然並不想打击她,还是忍不住问。 「我觉得他不是天生喜欢男人的,因为我注意过他的反应,他对女人不是没有感觉。」纪玲显然已经成了这方面的专家,为许翔讲述了不少相关知识,「他应该两边都能接受,而他现在,事实上没有固定的情人,说明他並不爱特定的人,我有机会。」 「很难想像一个人会这么执著。」许翔觉得她其实有些过分执著,在完全看不到希望的前提下。 「许翔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就是在笑。」举著高脚杯,纪玲眼光落在站在酒吧另一端的秦月楼身上,「就像现在一样,和別人在说在笑,笑得非常漂亮......」 许翔看过去,秦月楼正和一英俊男子说著什么,笑得开心。 「你见到过他笑容以外的表情吗?我见过。」纪玲说,「他跟另一人爭执起来,那人动手的时候,扯断了他脖子上掛的项链...... 你想不到他会有那样的表情,像是愤怒又似乎是哀伤到了极点,就那么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再也放不下他。」 许翔眯起眼。什么东西能让秦月楼变脸?项链?难道是什么人给的?亲人还是...... 他一个走神,身边纪玲忽然「啊」一声叫出来。 许翔回过神,只见远处秦月楼已经吻上那英俊男子。半分钟后,忽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男人,拼命分开两人,狠狠瞪著秦月楼。 秦月楼眼睛眯著,笑得像是很开心。那男人拉著英俊男子,男子抵抗,两人僵在当场。秦月楼拍拍英俊男子,指了指他自己脸颊,说了什么。 英俊男子会意,主动在他脸颊上吻了下。秦月楼粲然一笑,出手成刀,劈开男人紧抓著的手,得意地说了几句话,带著英俊男子大摇大摆离开后厅。 「他笑起来,让人很难过,我想替他把眼泪都流出来,但他不需要我。」纪玲也像秦月楼那样一笑,说。 许翔心中暗自摇头:秦月楼需要的並不是替他流泪的人,而是让他流泪的人吧。还是强势男人比较適合他...... 等等,怎么突然冒出这想法?秦月楼是他朋友,他应该希望他恢復正常性向才是吧!一个大男人还需要別人怜惜,多噁心啊。 --不要再想像抱著那傢伙把他逼哭的场面,男人哭算什么,就算抱著男人也没什么可高兴的吧。 梦里那滴泪忽然又冒出来,弄得许翔脑子一团乱。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纪玲,你......还要在这里泡著吗?」 纪玲笑著反问:「否则去哪里?」 许翔看著身週一对对男男女女,实在有些按捺不住,「那个......我想出去透透气......」 「受不了是吧?」纪玲马上明白过来,「这种场合对直男是有点勉强,是我考虑不周......反正他今晚估计也不会再露面了,我们去逛逛吧。」 许翔点头,两人相偕离开。 B市的夜晚很热闹,散黎路不远就有一条小吃街,许翔还是装修工的时候,每当完成一件活,总会和工头、同事来这里吃一顿。便宜嘛。 纪玲很少来这种地方,不过她也不像一般高级人士那样嫌这里不卫生,吃得也挺开心。吃完两人离开,那一带车不好停,步行一段才能到纪玲停车的地方。 就是在步行途中,两人遇到劫匪五名。 许翔身上没什么钱,纪玲向来是一卡走天下的主儿,现金加一起也就一张半老人头。劫匪当然不满足,但提款机在人多的地方,他们也不敢押著人去,最终说把许翔作为人质,让纪玲独身前往提款机,拿钱赎人。 许翔被他们拿刀逼著看守,他忽然觉得很好笑,並且忍不住笑出声来。 劫匪之一愤怒大叫:「你笑什么?找死啊!」同时顺便踢他一脚。 但他这一脚並没有落下,而是远远飞出,连同人一起飞得远远的。 出手,衔住拿刀人手腕,轻轻一掰,便听到骨头碎裂声音,隨即是那劫匪哭爹喊娘的惨叫。许翔朗笑一声,很高兴地摩拳擦掌。 等到拿著钱的纪玲回来,看到的已经是五人躺倒在地,许翔翻绳子捆人的场面了。许翔对她笑笑,心里想自己果然是混过黑道的,这身手真俐落。 以前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手脚好,但没遇到过这方面危险,也没跟人动过手,因此从来没发现过自己身手竟然好到这种程度。 当然可能是遇到那人之后,记忆才一点点出现,也才突发灵感觉得这五个人决计不是自己对手。 那个人,算是记忆的钥匙吧? 把人送到警局,折腾了一晚,回家已经是凌晨了。 许翔躡手躡脚打开家门,迎面的便是一脸阴沉的「钥匙」。 许翔自觉理亏,摸摸鼻侧,「那个,我今天......昨晚,跟纪玲一起,遇到了......」 「这个你拿去用,是我不用的旧机器。」钥匙秦月楼开口一句,递过来一个黑忽忽的东西 「啊?」许翔下意识接过,低头一看,却是手机一支。 「买完卡告诉我號码,以后不回来直接打电话通知一声。」秦月楼草草说完,转身回房那个......他不会是一夜没睡吧...... 或者,是刚刚回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许翔感觉到自己是在皱眉,儘管他现在只想瞪大眼睛,好看清楚眼前的人。 「你想吞了销金帮。」对方静静地说,一双眼非常平静,唇边还带著抹笑。 脸沉下来,许翔听到自己声音阴沉:「你在说些什么?」 「其实你做什么都跟我没关係,换了什么东家,我还不是一样出来卖?」对方笑得倒有些灿烂,「虽然......我知道你厌恶,但你能不能留下销金窟?」 「天湖帮不做皮肉生意。」许翔回答。 「但是很多人无处可去。」 对方抬眼看著他,看得他一阵烦乱。 「大多数都成年了吧?有什么无处可去的?过了十八岁还养活不了自己的,不过是废物!」他不悦地说,不想再和这人废话,转身就要离开。 手被抓住。许翔一震,下意识想反手回握对方,但这身体却重重甩开那人。 「你做什么?」这身体大喊著问。 「是,十八岁该独立了,可你知道吗,销金窟很多人都是十三、四岁就出来卖,连学都没上完就卖肉,多年下来都是身体虚弱甚至一身病,谋生本事只有卖。B市最大的黑帮就你们两家,你不要的人谁敢收?你不是逼著大家去死吗?」 对方冷笑回答,声音不高,却让人无法忽略。 「我们不会给你添多少麻烦,你要是不愿意管,我们会自己打理,你只要每个月来收钱就行了。当然如果你觉得这钱脏,大可以不要。」 对方继续说著,唇角冷笑嘲弄意味更加明显,「只是我就想不通,你们卖人命卖良心就是乾净钱,我们卖自己就不乾净了?」 许翔感觉身体木住片刻,自己的声音响起:「你......是什么时候到销金的?」 身后那人声音里带著笑意,「十四吧......我小时候还是很漂亮的。」 --长大更漂亮。 这句话同时浮现在许翔和许翔身体的心里,嚇了许翔一跳。 好像是做梦以来,第一次跟梦中的自己达成一致。 然后身体开口:「那到时把销金交给你来管,怎样?」 回头,不意外地看到那人真实得多的笑容。 「不过......当然不能再叫销金,叫做......」身体看了看周围,「就叫夜雾吧。」 「好名字。」对方笑著说。 「你以后也就別......出来卖了,毕竟到时候你也算是天湖的干事。明白吗?」 许翔鄙视了下这话--分明是你自己不愿意吧,口是心非些什么呢? 「到点啦,起床啦!」 手机的囂张叫声把许翔从梦中吵醒,他坐起来,狠狠瞪了一眼手机,无奈下床。 好不容易梦到,真是不想醒过来。但还要起床上班,超市离他们住的地方並不近,穷人的许翔必须每天赶公车。 到客厅,发现秦月楼已经起来,做好早饭坐在饭桌边。许翔想了想,走到他身边,「秦,其实你到下午才工作,並不用起这么早......」 秦月楼侧脸看他,开口说:「许翔,你会开车吧?」 许翔没跟上他的思路,直觉回答:「应该会,怎么?」 「其实现在每天都有人接送我,我车子放那里不开也麻烦,交的钱一样不能少。」秦月楼说,「不如你开去上下班,反正一路都不是交通阻塞太厉害的地段。」 许翔脸色稍变,多少有些难堪。 秦月楼却扬眉笑了,「还是你已经忘了怎么开车?堂堂帮派老大,连车都不敢开么?」 知道秦月楼是在激他,许翔本不想理会。秦月楼已经转过身去,「算了,那就让Nic开好了,他那辆在修理......一周七天,他能轮到两次呢。」 「我开!」听到那个名字,许翔心里一阵彆扭,直接衝口而出。 秦月楼低头笑。 即使不想要,他也不会把东西让给他討厌的人的。 许翔一向如此。 驾照倒好说,秦月楼既然能弄来身分证件,驾照只是小事,而且许翔本来也就有驾照。但五年不上路,就算有驾照,秦月楼也不敢贸然让他独自驾驶,於是週末两天特训,找块空地,让许翔练习。 两人平时一个上班一个去酒吧,见面也经常是纪玲带著许翔去等吧,才能看到彼此。等吧那地方人多且杂,许翔身边有个纪玲,秦月楼身边却是一周七天,五、六个人轮换。两人即使见了面,也顶多就是打个招呼,几乎是半陌生人的形式。 虽说原本也是陌生人,但许翔心里渐渐有了不满足。毕竟是同一屋簷下住著的,而且秦月楼知道他的过去,他很想和他多接触些。 於是练车的时候,许翔一边开车一边和秦月楼有说有笑,倒也开心。拋开过去记忆不问,也不提眼下男男女女的关係,两人还是有很多和平话题可以说的。 许翔想起纪玲的话,秦月楼未必是天生喜欢男人。 他认为还是男人女人在一起算正常,於是和秦月楼说起话来,有时候也就夹杂一些暗暗的规劝,车窗外有美女经过时,许翔也指指点点,试图引起秦月楼的兴趣。 秦月楼笑著摇头,打断许翔疑似色狼的指点,「许翔,我不喜欢女人,你別白费力气了。」 许翔稍微尷尬,「我只是......」 「只是看到漂亮美眉太兴奋了是吧?」秦月楼似笑非笑看著他。 「其实女人比男人好得多,又软又香还温柔......」说了这么几句之后,许翔马上醒悟过来这是以前跟装修队的人常说的话,有些登不上檯面,於是连忙住口。 秦月楼眼神一闪之下,笑意更带了些揶揄,「看起来你是体会过好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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