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你和皇上的关系,让人家有点小不爽吧。"天落笑的一脸暧昧,拍了拍德拉克的肩膀,他道:"好了,事情还没完,我先走了。" "去哪里?"他茫然地抬头,看着车如意已经率领众人出发了,他一惊,"你们不是打胜了么?" "胜是胜了,不过此战还没结束。"他忽然笑了起来,手指车如意离去的方向,依稀可以见到满天的黄土飞扬,"去追穷寇!--江湖人处事梗直不屑于用计,可是两国利益就不同了,他们不用计,难道北齐不会在他们中间安插自己的人手?方才车将军故意放纵敌人,就是为了最后的一网打尽!" "引君入翁!"闻播隐隐听父亲提过《资治通鉴》,上面也有所记载。可是这个方法虽好,如果对敌人没有完全的了解,实施起来不仅危险重重,严重起来亦可能全军覆没。 "不错。这些都是车将军一手安排的,当时我和风月还纳闷着呢。" 天落看着那十六岁出头少年的背影,眼底有了敬佩和赞赏,"庆花王朝向来警惕多计谋,北齐一宣战他就先派出江湖势力来探察我们的底细。而北齐的卧底隐于庆花多年,即便身处高位依然无法得到他们的大局安排----但是,现在那些江湖力量是直属于庆花的,多少也该参与了他们的战略安排,而今他们是直线崩溃,肯定会回报庆花、修生养性。" 德拉克呆呆的张着嘴巴,显的即可爱又吃惊,他压根都想不到这小小的一战竟还隐藏了那么多幕后人的心思。 "呵呵,我走了。"说完,天落也跳上了马,一打马鞭子,追赶上了前方的军队。 "喂,不如让我们去吧-----喂,这打仗似乎也有我们的一份,你们怎么可以独吞!况且你们还有伤在身,这样直闯龙潭虎穴,岂不是伤上加伤,你们知不知道穷寇莫追啊!"他跟着天落的马跑了一阵,又吼又嚷,直吵到打头的银装少年默然回头,冷冷丢下一句:"你喊够了没?" "可是,你总不能不让我连朝的人上阵打仗啊!"金装的少年一个点足,踩在前方一个兵卒的马背,整个人凌空翻跃而起,停在了车如意的马头上。 少年微微后仰,蹙眉道:"你闹够了没!你们连朝的人马我自然有带,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别闹了下去!"说完,银装里的月白长袖一挥,直把立于马头上的金发男子扫了下去。 "出发,现在不是耽搁的时候!"旋即,本是步行着的军队因将军一声命令,变步为跑,大马箭也似地射出了黄沙漫漫的疆场。闻播在帐中无所事事,虽然半个月来也有许多北狄军前来进犯,可是他们的人数不仅不多,更没有叫他直接出战的价值。金装的男子坐在虎皮铺就的帅位上,左手端着酒杯,右手在边陲地图上涂涂画画。 "报----"一个兵士手碰木笺冲入帐内,跪在闻播身前,禀告说:"月内,车将军率领的北齐将士与天落率领的连朝将士联袂横扫敌军老巢,捕获暗中指挥者、庆花王朝的尘、书两大将军,于半路出其不意的反攻,一举捣毁了十二个中原武林帮派,查获叛变者十余人" 又过一天,军报只多不减:"报-----我军所向披靡,势如破竹,令敌军为之胆寒,书将军半路逃逸,已向庆花王朝请示出战。" 第二天一过,"报-----所有支持庆花的江湖力量已经倒戈,书将军被人暗杀于自家中,绝了后患之忧。车将军已经率领众将返回,连朝帝国依然没有动作,但是根据天落左先锋的暗查回报,其将于两日后正式与我军开战!" 闻播猛地放下手中酒盏,站了起来,神色激动道:"哈!庆花王朝那群小人,居然敢利用江湖势力削弱我军兵力,士可忍孰不可忍!等到战事一触即发,我首先灭了他们的核心!"说完还很愤愤不平地啐了一口。 此去泉台招旧部,十万旌旗斩阎罗。 夜晚深沉,边陲的日月更是高远,幽冷的月光洒落在无垠的广漠上,空出一片火红的热闹。大营内载歌载舞,战士们吹着胡羌、箜篌、箫笛,三五围一群打打闹闹,猜拳的猜拳,有的甚至撩起了衣襟学着草原上的族群比起摔交。 篝火映染了天际,微微的烟气火苗中,一只烤全羊在火堆上翻来翻去,油闪闪的肌肉令人忍不住想一口吞掉。席间,杯觞传递,相交而过,好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致。 三军凯旋而归,首此获得大捷的车如意被簇拥在人群中,脸上难以掩饰得露出微微笑意。天落与林风月单独坐在一旁,享受着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而孤独的明月下,那个为了北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男子,此刻又在做些什么? 十年前,他被紧急招回家中议事,为了节省时间又为了新奇刺激,他选择了走那条崎岖的山路。 原以为山顶上不可能会有人,可惜他猜错了-----在那里,一身明黄色长衫的少年微微斜依在墓碑上,玉色的花心中他的面容虽然淡漠,却隐约带着脆弱伤感,宛如被丢弃在外的透明灵魂。那时他的心忽然一跳,宛如是冥冥中呼应了前世。 他应该遇见了一生的夙愿与希望。虽然之前,他并不清楚自己的追寻是什么。 是那个少年回应了他所有答案。 从那以后,他就发誓一定会回到北齐去寻找这个少年,这个有着倔强性格、利用毒刺隐藏脆弱花蕊的少年。十年中说漫长也漫长,好在他的生活终于有了目标,有了追逐。 然而,三个月前找到了今生至爱,可云儿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 ...... 似乎不太适应中原的这种酒席形式,德拉克避席退去,孤身一人走出大营。 营外寂静幽清,冷吹带着塞外微微干燥的凛冽,没了冰梅的苦香,少了陪伴之人,他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寂寞。 自从父亲离去,为了复仇为了尽快胜仗、并赢得帝国内元老的肯定,他甚至连父亲的墓地也没去看一次。有时候他隐隐约约的想,如果父亲没有离开,他是不是还会这样茫然恍惚的过完自己的人生? 没了父亲给予的庇护、没了稳定的权利作为基础、失去了靠山和支持者,他那些所谓的安稳日子、那些曾酒醉金迷的生活、那些曾徘徊在娇花清柳中的自己,又该何以生存? 原来,人的一生并不是注定了富贵,那些唾手可得的幸福,只是建立在爱你之人的所有努力和功勋上,一旦这些为你砌造的强大堡垒圮塌下来,你的生活也会很快失去重心。而一事无成的你,也会很快被这个世界淘汰。 闻播•德拉克,你可曾考虑过......之后何去何从?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16岁的少年刚刚经过了变声阶段,却依稀能听出青涩。不用猜想就知道来者何人。 闻播头也没回,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笑道:"堂堂北伐大将军,怎么丢下你的战士们独自来这里?难道是他们庆功宴不随你愿么?" 身后的少年没有说话,身子却微微一震。他侧过头去。 "庆花王朝挑唆匈奴侵犯北齐之端,将军可想好了对策?"闻播抬起头,凝视着高空上的明月,唇角勾起不经意地随意微笑。 车如意侧头看到了,忽然怔了一下,却说了句与上句毫不相甘的话:"曾经有一个人,也笑得同你一样好看,只不过他不经常笑,即使笑了,通常也是违心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金装的男子猛地转头,月光照耀下的眸子流动着波光。 车如意一笑,迎步走上去,"没什么。" "......"气氛沉寂了几秒后,车如意忽然说:"匈奴这样的马背民族,不守礼义,勇猛强悍,凶狠善战。他们依山傍海,凭借险要的地形,有较强的自我保护、对外防御的能力。如果能挑动他们内部上下不合的,用离间的办法,扩大他们上层内部的矛盾,使之混乱,并配合以强有力的军事进攻,就可以取得胜利。" 虽然带着微微醉意,可车如意又像比平常更清醒,"匈奴人受庆花挑唆,其实质并不想与我北齐与连朝帝国的联袂军作对,而又忌惮于庆花的实力,两难之中只好实行放任自流的态度。匈奴的第一将军虽然英雄无双,却好男色。我军只需攻其弱点,再加以防范就好。" "怎么觉得你的意思是,需要我出马?"闻播一听,冷冷扯了下嘴角----战场上向来生死看轻,只要能赢得战争全胜利,谁会过问你利用了什么方法。 古来,以身体交换而打胜仗的例子比比皆是。春秋战国时期的西施、先秦时鲜卑族王子慕容冲,不论男女,只要凿其软肋,攻其弱点,难保不会沦陷其城。 车如意也冷笑起来,"你不是最擅长这方面么?我只不过......不想浪费你的才能。" "你讨厌我?是为了云儿么?" 车如意一凛,猛地睁大眼睛,斥责道:"你大胆,皇上的名讳是你可以叫的么?" "你只是个孩子。"闻播并没有怒,反而轻轻叹息,看着身侧少年瘦弱青涩的脸,忽而一笑:"释云生是北齐的帝王,他的身边只能允许那些更加出色人的存在,我不是最出色的人,所以我只是尽最大的可能去追随他的脚步----虽然我和你一样,都希望与他并肩于山颠。" 闻播饮下了杯中的酒,神色复杂,"然而幻想与实际,总是要分开。" 车如意怔怔地听着,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异国人为何能读懂他,虽然他说的直白而大胆。 看他听的认真,闻播拨了下额角的碎发,笑着继续:"对拥有一定阶级地位的我们来说,任何一种情感都挟裹着诸多因素:金钱、权利、地位、利益和欲望,没有人能真正将其掌控和认真的取舍,毕竟我们在得到一件东西的同时,就会失掉那些曾不在意或者不稀罕的东西。可是......你可曾认真思考过,那些所失去的,就不会在你日后的生命中变成最重要的么?" 车如意愣了下,旋即摇头。 "有的时候我甚至想过作为最平常的人而生活,会向往着心底所描绘的乐园,会留恋着人与人之间的那种温暖。就好比我的父亲,他支撑着强大的帝国那么久,虽然惊才艳艳,但也会有弱点。他的弱点是太爱我的母亲,因为母亲曾是被他丢弃的人生最重要的东西,而今他明白了却也晚了----这个弱点,摧毁掉了他以后的生活,直至现在的生命!" 车如意一震,有些想不透:"没想到你的父亲,真的死了。" 闻播回应似的淡淡一笑,笑容苦涩,"人性六欲,趋利避害。俗话说,逆风持炬者,必自焚。人都向往着那种温暖那种阳光,失去它人会死亡,却又不可能抱着它维持一生。可是过于接近,则会被其灼伤。"顿了一下,他又叹息地问:"你大概是喜欢上你的皇帝了吧?"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少年怔了一下,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只道了句:"你别乱说,小心我军法处置你。" "呵呵。释云生是阳光,如果他救助不了我,那么我只能尽量远离。你,也要明白。毕竟今后的路谁也不清楚,好走不好走......" "酒喝完了,哎呀,为了我今日说的这番话,你把你的给我分点。"说完,他忽然转过身,一把拽过他的袖子,强要他为自己斟了一碗。随后,满足的把酒问青天。 人不知,其实一声长啸,明月与酒共度一生,此生亦是足矣。只可惜,人都太过贪婪,总以为在走出下一步时,下下一步会出现奇迹。所以,人生才会有那么那么多的遗憾悲剧...... 话是这么说,如果我们提前知道了后路,那-----还叫人生么? 安静的日子只过了三日,庆花王朝的宣战木笺已到了手中。带兵将军乃是庆花著名左将、轻灵。 天落看着掌心文书,心忽然跟着抽痛了一下,一旁的林风月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矛盾,将他的手握进手心内无声地给予安慰。 "天落,不要露出破绽。王爷说了,要我们小心行事更要堤防车如意,你怎么......"林风月看着他难为的目光,心下也是一凛,慢慢叹了一口气。 再抬眼,车如意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前,两人赶紧收襟站起,林风月脸上杀气瞬间一闪。 车如意微微蹙了下眉,道:"你们在说什么,刚才本将叫了三声你都没反应,是这宣战书出了问题么?还不给我?"说完,已伸手从天落掌中将战书取回。 车如意打开木笺淡淡一扫,又将战书从新撇回案上,拧眉嘲讽:"第一战就派轻灵将军出场,庆花王朝真是没人才了么?" "将军万不可大意,庆花王朝的皇帝诡计多端、狡猾睿智,我们绝对不可以轻敌。恐怕不是庆花没有人才,而是对方不屑于和我们玩这场战斗。"天落道。 "怎么说?"车如意已返回到了上位,站在虎皮椅旁,他的身后是一张边陲作战图,图间插着无数红白相间的旗帜,旗帜虽小,依稀可见各个咽喉路口的名称。而最大的那一支、代表庆花连朝的都城花都。 "如果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赢得最大的利益,不再损兵折将的情况下将我们击退,第一次就派高手出战亦是无可厚非啊。"天落补充。 此时闻播也从席间站了起来,他笑咪咪地看了眼天落,不假思索地点头,"庆花王朝向来算的精妙,虽然这些年我没过问过三国交兵的事情,但是也晓得常识------既然战争是最简单而有效的方法,彼此能以最直接的途径获得想要的,那又何必再想着将战线拉长?要知道,越是长久的作战,越能被对方看出破绽。" 车如意沉思了片刻,弯腰拿起案上酒杯,轻轻啜了一口。 旁边的闻播忽然露出哭笑不得的模样,一指他的酒杯,忍不住爆笑出:"你知不知道你还不到喝酒的年龄啊,上次只喝了一瓶就害我听了你那么一大堆废话。呼,好在我有先知,早把你的酒换成茶了,不过你居然没有发现?真是个战争痴人!" "什么!你!"车如意脸色一青,立刻放下了酒杯,神色怪异地看着他,最后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宽敞的大帐内,几个少年的笑声隐约飘出,传入天南海北、散到边陲无垠的广漠上,宛如江南春日竹节上清脆的雨露,一声一声应和着百年后孤独的归途。 这,最后一次的团聚,只如同小小的三角形,我们曾在最初的起点回合,随后跟着自己选择的路越拉越远,直到天涯再无相逢。之后的路,或平坦或崎岖,亦再无旁人问津。 三日后大战,因为前月战斗时北齐兵力有所伤亡,如今只持着一万不到人马与庆花王朝十五万大军在平野原激战。车如意虽然英勇善战,所向披靡,但是他年纪尚小,军中有很多人并不服从他的指挥,又在巡回大营时后偶遇庆花大军,军队刹时乱成一团。 庆花的军队规格完全、兵素奇高,而北齐的代兵人不过是年方不到17的少年,孰赢孰败,孰生述死只需交兵三日就可看出势头。 而轻灵向来深谙兵书,此刻又对北齐作战方略和兵力极为了解,简直让自己怀疑是否是军中有暗线或叛徒。而且前日他与闻播一袭话后,就派人扫荡了匈奴的万人铁蹄,匈奴的木扎红于半路逃逸,北齐虽然放虎归山,但已派人守住了通往匈奴王庭的各个入口,此事更是抽出了不少兵力。 乍一想下,车如意忽然备感焦急,如今的形式如果军中齐心协力听他一言还可勉强突围,可是现在呢?人不仅疲惫,连马也胆惧,这等情况只够与庆花王朝对峙、直到闻播的援兵到来。 "将军,现在怎么办?我们出来时根本没带粮草,而且大军1比15的实力比例实在悬殊。"林风月一刀砍落了对方人马的头颅,一边拉着天落独自开出一条道来。 此时,早已人仰马翻,军心涣散。 车如意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右手伸入箭筒内,一连手夹数箭,拉弓满月,对着黑烟密布的战场连射而出。小箭如飞蝗,发出簌簌之音,混入烟尘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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