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日起,释云生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大雄殿,他仿佛惧怕什么,又像在逃避谁,除了早晨上朝、日中三餐外,他甚至很少出现在人眼。每一夜更是辗转难眠,就算微微能阖眼,却总是轮番做着可怖的梦魇。 他的梦总是回到十年前,与一个面似女孩的孩童对话,那个梦境因为太过清晰和刻骨,使他在睁眼的一刹那总能感到眼底微微的凉意。 直到那一日---- "你要走?为什么?"书房内,那人在下属的陪伴下向他辞行-----三日未见,他消瘦多了,两颊也陷了不少,一贯带着温暖笑意的双眸此刻却冷漠的异常,微微相同的,只有在静静凝视他的那一刻,偶尔洒落地一点温柔。 可是他明白,他必须走,也没有理由再呆下去-----连朝帝国群龙无首,势必大乱。他要回去,去继承他父亲的帅位,收回他所拥有的权利! 闻播看了他一眼,微微地宁静目光却让释云生心胆惧寒,他放在桌上的手抖了抖,强作欢笑道:"就不能再推迟几日么,我这几日来也在思索着攻打连朝帝国,漠河之南已被侵扰的差不多了,庆花的铁蹄更是无孔不入,已超出了我能容忍的程度。" "你不用急着跟我解释这些,庆花王朝素来跋扈,新上任的皇帝更是桀骜不化,如今的庆花已如洪水猛兽,如果连朝帝国再不动作,其势必坐大。"他淡淡一笑,却十分苦涩淡漠,"我回去,只为调集兵力----父仇与国耻一起报,倒也减少了对付帝国内那些死心不改,妄自为大的老头儿们的时间。" 任青山站在身后,不由地冷笑-----如今的形势这个人终究没有看清楚,西蜀虽说是中原三鼎立国家之一,却鲜少与国与国之间的军事、政治利益纠缠不清,因此一度站在中立的地位上。若是排除西蜀,单看连朝帝国、北齐与庆花王朝,三国各有所长,各有能人忠臣辅佐,若说要大面积作战,不仅是从军事战争,可以是商业战争、农业战争等等北齐不一定会败。 而现在,北齐是与庆花王朝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的,而庆花王朝的老皇帝已驾崩,新帝虽然雄心勃勃,却缺少足够了解事态的时间,以至于仍然处于摄政王辅政阶段,所以庆花根本不可能在一时间坐大,也更不可能颁布新的帝王诏书。 此刻,只有改革或者招揽完全服从于帝王的大臣。 德拉克虽然聪敏,小小年纪也有分析国家局面的冷静头脑,但毕竟年少青涩,又没实际经验,被利用和欺骗亦是正常的。反正,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战争的对比,根本没有所谓的真感情可言。即便释云生对他产生了爱情,那也只能掩埋在‘国'字之后,素来,情字不比权字。 "皇上,请允许青山讲一句。"身后的黑衣青年,冷冷抱拳请命。 释云生的表情奇怪地变了变,低下头道:"你说。" "十日前,我北齐的大臣已经得知一抹红叛乱,并投奔庆花王朝,而今日一抹红杀了德拉克元帅,想必是庆花王朝要混乱你帝国之心,从而激起国内争夺权利的巨蠹,并给予一网打尽。可是,其对北齐的战争却不是一天两天-----十年前嫁祸我北齐商人,今日又挑衅我北齐政权、攻占我国领土,简直士可忍孰不可忍....." "你到底想说什么?"闻播蹙眉。 "呵......我是想说,如今连朝帝国军心动摇,北齐自古薄弱,如果少将不嫌弃,可与我等一同作战。"说完,他将一叠文书递给了闻播。 卡尔接过文书,哧笑道:"可是这么做,对我连朝帝国有什么好处?" "好处么?"青山目光一转,想起王爷曾经教他说过的话,他淡笑着开口:"我们有相同的目的,难道这还不算好处?连朝帝国如今是什么局面,想必卡尔少尉比我还要清楚吧。国中一日无君,君下必有图谋者不轨,你以为单凭少将一人就可挽回局势么?俗话讲:三拳难敌六手,就算少将是控兵奇才,也要考虑如果座下门可罗雀,不用说对付庆花王朝,恐怕连内乱都很难荡平吧。" 卡尔的目光微微一变,手中利刃已出。 "卡尔!"闻播蹙眉阻止他,然后抬起眼,目光炯炯地盯着释云生,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然而对方的目光却刻意回避他,那一双永远平静如针的双眸此刻如同颤抖的玻璃球。 "你说的果然对,没有什么是能始终如一的。梅花......落了呢。"他轻声叹息,"就照任侍卫所说,我等回朝办理些事情,一个月后调兵前来北齐支援。云儿,月后再见!" 月后再见? 他独坐在高台上,窗外冷冷大雨湿润了一切,想着那人最后说的话,释云生的目光微微变化。 其中有一段,模仿自《云中歌~》 第八章 一月后,皇城脚下,大军落阵。 战车轰鸣,长风破浪。远远看去,银色的铠甲散射着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光芒。十万人马手拿枪剑,整装待发。 女墙下,明黄色长衫的男子仰观他的将士们,眉目间有了赞叹和满足的笑意。阳光酷热,然而这些训练有素的军人安静的站在原地,没有上位者的命令,他们竟坚持着一步也不动。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没有?"银甲红襟的少年抬头,约莫了下时辰,拱手道:"时候不早了,大军该起程了。" 释云生看着天空,淡蓝的苍穹有如盖世的盂盆,而此时,竟没有一朵云彩漂浮,仿佛昭示着......某种结局。收回目光,释云生对他淡然一笑:"如意,你可知朕为何要叫你领兵?" "臣不知。"车如意疑惑,此时三国交兵,情势紧张。而皇帝居然不着急,还要和他谈心?微微蹙了下眉,少年的脸色隐于阴影下。 释云生看着身后密密麻麻的大军,手已拍上了少年的肩膀。他道:"在这个朝野上,朕看来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受着属于一个国主至高无上的皇权,而实际上朕也逃不掉被利用、被胁迫的命运。如意,就连你的心,朕也不知该信还是不信......" "皇上!"少年脸色一变,蓦地抬头。 "不要急着反驳。"释云生笑了笑,笑容有些悲戚,"朕只要你发誓就够了,其余的事是朕所无法控制的。" 明黄广袖,眼前的男子站在高远的天空下,宛如飘然出尘的圣人。 少年垂目而笑,那笑再不似两个月前初见的明媚,那是一个仿佛经过了无数生死爱恨的微笑。半晌,车如意抬起头,冷然:"人心,才是最无法控制的。皇上,如若臣有意叛变,就算您让我发一千一万个誓,也是枉然。" 释云生眉目一蹙,脸上渐渐有了杀气,纤长的手指在广袖中紧捏成了拳,他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哈哈----爱卿说的没错,要叛就叛吧。如若北齐真免不了生灵涂炭、万物刍狗,那也是属于一个国家的命运罢了。如今中原,三分天下,胜负未定,天下局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哪一国不是面临着被亡灭的可能?如果将来百姓和祖先要来质问朕,朕会告诉他们-----朕尽力了。" 车如意目光一闪,忽然有些悲愤。 看释云生已背过身去,他回头望了眼雄风依然的军队----大风席卷落日,长长的军队中散发着刚正和勇猛的气息。 他叹息道:"皇上莫忘了----如意是忠胆之臣车沉之子,父亲上任福州都统之前,曾将全盘托付给臣子,难道皇帝是不信任父亲的赤诚,抑或不信自己的控制力?" 话毕,他忽然抬手,手中长矛发出顿响,日月避退,"不除叛乱臣等绝不回朝!" 被他一唤,四周的将士血气尽然,都举起了手中兵器,齐声高喊,喊声震慑云霄:"不除叛乱臣等绝不回朝!不除叛乱臣等绝不回朝!"声如断玉,洪亮如鼎。 释云生离去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唇边划开一丝微笑。他抬起头,望着东边的天际------闻播昨日传来消息,今天也该到柏日关与如意回合了吧。蓦地,眼睛像是被太阳刺伤,那还是微笑的眸子猛地一阖,竟有一行泪水自眼角滴落。 展矣君子,实劳我心,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车如意拉住马缰,长袍一挥,整个人就跃坐在了马背上,"出发----" 一声令下,两声巨响,三军立刻变换对型,长龙般的队伍如此英姿,英姿雄然。 出到柏日关时,已是日落十分,长长般的队伍经过街道,大马马蹄清脆,军队规格严谨,战士行事高德。可是,街心中百姓一看有军队出城,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卷了东西回家。不多时,宽敞热闹的街道便如一袭寒风吹过,安静得有些诡异。 从城门一直行到郊野,这么长的路途中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车如意微微蹙起眉,心中忽然泛起酸痛,那些百姓趴在窗台前,目光警惕而深邃地望着自己,如有锋芒在背之感。 车如意低下头,只盯着手中的马缰与大马一起一伏的长颈,压抑着心中翻腾如海的落寞孤寂----古来,战争一起,便会四处荒野,生灵涂炭。 皇权者只想巩固自身的统治,维护自身的独一无二,可有过问过座下之民的心思?常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好比一级一级而上的宝塔,如若没有地基支柱,就算上层建造的再如何美丽,依然会面临被倾覆的可能。 队伍走了两个时辰才到达柏门关,由于郊区视野宽大,又值冬过春来的天气,西边太阳还未落尽,眼前已经沉黑一片。为了辨别敌军与友军,车如意下令三军斩断马尾,点上大火,以替明光。 连朝帝国距北齐稍近,但也要三渡洪河,步行长达一月之久。此时,天空已经全黑,释云生从天任阁调集了些人手协助,而此时他们正坐于队前,向车如意进言:"属下以为,约定时间是死物,人却是活动的,从连朝帝国翻海而来,路途太长难免会有耽搁,还请将军多等片刻。" 听了林风月的话,车如意虽然不言语,心下已有了计较-----俗话说军队如潮水,北齐整整十万大军、虽然走的是山野小路,但依照军队阵容与声势来说仍然太过招摇。 行军准则第一条就是、要能掩饰大军走向,对敌人处处设计。孙子兵法上说,虽然作战用的是脑子,但也是欺人之术,庆花王朝素来深谙行军之道,如果被他们提前察觉,北齐难逃被追截、被夜袭的可能。 看他不说话,一旁的天落向风月使了个眼色,对方才开口:"自古以少胜多的例子只是占少数,如果失去了连朝帝国的帮助,就算北齐的作战再如何神通,都一样会败。还请将军三思。" 车如意毕竟是孩子,虽然深得父亲精传,却没有太独立的想法。思索了半晌,他点了点头,"那就再等等吧。" 月亮如银盘挂在树梢,山野中虫鸣啾啾,春日料峭,夜里的寒风更甚平日百倍。按照车将军的命令,三军暂且简驻等候。 车如意一直没有休息,他在铺满稻草的软垫上坐下来,深深望着前方黑洞漆墨的天空,平静的神色终于浮现了一丝萧瑟:"林先锋,如果到了三更连朝的军队还没来,你就先带北齐三万大军返回帝都。皇城所在最是重要,如今奉天抽点了所有兵力给我,难免不会被庆花看出破绽偷袭。如果都城被占,北齐就什么也没了。" 林风月听他说这话的时候,刚好从帐中出来给天落去打洗澡水,然后听了这么一句,他忽然苦苦一笑----呵,庆花偷袭北齐?你都不知道谁与谁才是真正合作就出此下策,岂非太幼稚么?你可知道,庆花不可能夜袭北齐都城,轻灵的军队只可能......一扫连朝兵力。 "属下知道了。"看着月光下那孩子的脸色微微显出冷漠与不屑,他忽然一笑。如果说车如意是孩子心性太浓,还不如直接说他太讨厌闻播•德拉克。一个月,听说他还上了份折子给释云生,直弄得皇上暴跳如雷。 可另他诧异的是,释云生居然没有治他的罪,反而重用了他。 二更已过,前方忽然马蹄震震,直震的山河跌宕,地壳抖动。远远地,就见一人策马而来,长长的金色披风飞于身后,肩上的金纹雄鹰与身后的旗帜猎猎作响,仿佛要破布而出。 金色的发丝在夜里依旧灿烂妩媚,而男子的脸上却没有笑意,有的只是疲倦和冷漠。此时听到马蹄声,天落也从帐中走了出来,然而当他对上前方人犀利的目光时,微微震了一下---- 是他,居然是他!那个曾露着白白牙齿笑出阳光的少年,那个曾拉着释云生撒娇耍赖的少年,曾沉迷在天任阁无数点心酒水中的少年,曾经对世界黑白似乎一无所知的少年,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而他,居然是连朝帝国的少将、现在的少帅? 车如意拍拍灰土,站了起来,脸上却没有意想的松懈,有的尽是鄙夷。三人起身迎接,看那马还没停稳,马上之人直接翻身而下,回手一拉马缰,大马嘶鸣了一声站住了脚。 放开手,闻播对着天落淡淡一笑,转而向车如意:"不好意思,路上耽搁了,让你们久等了。" 车如意完全没想到德拉克居然会为了自己的行为而道歉,一下子怔在了原地。闻播眨了眨眼睛,又将话重复了三四遍,车如意才回过脸,冷冷说了句"没关系。" "少帅,您的军队还没到么?"车如意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却迟迟不见军队的踪迹,心下又是一凉,抬头直直凝视着德拉克,道:"不要告诉我,连朝帝国已经无法再调集兵力,竟派出了最高领导一人来作战。" 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讥讽,闻播倒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我怕你们等久了不耐烦,所以就提前快马加鞭赶来。他们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如果将军不嫌弃,我们连夜起程,两军回合也快些。" 车如意回头瞥了眼林风月,想征求两人的意见。可是林风月没有说话,身边的天落更是一脸失惊地望着德拉克。 "咳咳!"车如意微微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两人的沉思。 "将军,属下认为德拉克少帅说的对,行军时间若能减少就再好不过,您刚才也不是怕城内人口风不紧,出兵的消息会不胫而走传入庆花王朝耳中么?" 车如意还是不言语,忽然又背过身去,"麻烦林先锋点整三军,尔等即刻出城。" □□□¤□自¤由¤自¤在□¤□□□ 大军一直走到边关要地,依然没遇见敌军偷袭,更奇怪的是,庆花王朝不出现迎战便罢了,居然还派出了万支不知从哪里组建起的江湖余力。 而在十日前,北齐已经向庆花王朝宣战了。 交锋数日,双方各有输赢。北齐的军队擅于陆路作战,而连朝军队则擅长空中、海中作战,而此时天寒地冻,机动车无法被托运,而且也没有很好的防冻措施,以至于浪费了很多时间。 闻播自矜才能,也知耗费了众将时间而多次要求出阵近距攻敌。谁都知道,光是从军事布局与巧妙设计方面看,江湖中人若没有将领才能的领导者,这几场打来仗势必会败,但若说是近身作战却是他们的强项。 平衡之下,闻播每次的出战提议都被车如意坚拒。 这日,亲自率兵出阵,斩杀数名高手,却因为对方规划整齐轻功高超,无法追击,只好率大军返回营中。 根据连朝帝国多次战斗经验,车如意看出德拉克率领的十万大军比较适合线后支援,北齐与庆花都是马背作战,速度会相应快一些。而连朝帝国多依赖于高科技战车,此战若是让德拉克领兵先出,必定是无辜葬送性命。 闻播看顾后营,此刻看见天落、车如意两人战袍染血,却红光满面的归来,也知这一仗必胜无疑,当即就放下手中地图,出帐迎接。 可是车如意一见德拉克出来,直接转身离去。 "天落先锋,车将军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他不喜欢我?"看着对方翻身再度上马的身影,看着他提剑集合剩余军队,闻播神色复杂的变了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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