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
明远止不住笑起来。
对,他怎么会忘了,就算他不去见王梓虞,王梓虞也会有办法见到自己,然后把他内心想法看得一清二楚丝毫不留余地。
那是自从秦泱离开后,他内心越来越疯狂的想法。
他希望王司贤和王梓虞这两人从未曾出现过。
那这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时间毕竟不会倒流,所以他只是想想,他不想让王梓虞消失,更不想让秦泱消失。
“就算只是想想,你也还是已经决定了他的命运。”
离善不知何时站在了明远面前。
“明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离善冷笑道。
“离善,你到底是何人。”明远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说道,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远超他的意料之外,他想不通为何他唯独会忘了王梓虞这个人。
“我不叫离善,离善这个名字,是你的。”
“你在说些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明远扶着额头,感觉天地在转,整个人再也站不稳。
“你当然听不懂,从你自毁神骨焚尽三生缘跳入轮回池开始,就算还是同样的魂灵,也绝无可能再想起曾经的一切了。”
明远放下手努力去看清离善站的方向,道:“离善……我没有在开玩笑,这不是说书……”
“我如今也没有在开玩笑……我行已这一生开过的最大玩笑,便是在止泊神君面前自称离善,却自始至终都没能入得他眼,占得他心中一席之地。”行已冷笑着继续说道:“明远,你以为他为什么会有一双能窥视世人心事、预测福祸通晓未来的眼睛。”
“离……”明远顿了下还是改口道:“行已……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但现在我不想问过去,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里?我求你告诉我……”说罢明远朝着行已跪下。
“等他死了,我就会知道他在哪里了。”行已轻轻笑了笑,语气里却甚是冰冷。
一言出,众人也都愣住了。
明远不置信地抬起头,正想问他是不是要不顾王梓虞生死的时候,却一阵风过,不过一瞬,大殿中再无行已的身影。
一切就像白日的一场梦,让人分不清是非真假。
第 29 章
王梓虞早已分不清自己到底被关在这处多少日,双手双脚失去了知觉,全身麻木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只有头脑还稍微清醒些。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王司贤端着一碗水走到王梓虞身旁坐下,捏开他的嘴将水灌了进去。
“咳……”王梓虞被强灌入的水呛到止不住咳嗽起来,那味道甚是刺鼻的液体沿着喉咙滑过,烧得喉咙一片火辣辣地疼,一股血腥味窜得他连头脑都开始发昏。
“大……大哥……”王梓虞唤了一声后便不论怎么用力也发不出半点的声音来,连呼吸都觉得疼。
“你不说话的时候,其实很好……”王司贤将碗放下,轻轻摸着王梓虞的脸,将盖着脸的发丝一点点拨开,看着他的眼睛道:“尤其是用这双眼睛看着我的时候。”
“你小时候最爱缠着我,说来也很奇怪,我不太喜欢小孩子,却唯独喜欢你,从你出生看到你那刻开始就喜欢,就算你再怎么闹怎么调皮,我都没法对你生气,可为什么偏偏,你是我的亲弟弟……你对我来说比这世上的一切都来的重要,重要到让我想杀了你,可我又舍不得,生生害你吃了那么久的病痛之苦,是大哥不好,很快,很快你就能解脱了,再也不会难受了……”
王梓虞闭上眼不再看王司贤。
疯子。
“三弟……你要相信……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王司贤笑着又一次说道,手上渐渐用力。
王梓虞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四周安静得只有些许的锁链碰撞声和衣服摩擦声。王司贤的手指插入他眼眶时,他所能想到的一切俱是空白,全身所有的知觉都汇聚在眼睛上,止不住地一遍又一遍开始颤栗。
王司贤看着手里刚挖出来的眼睛,还带着王梓虞的体温,淌着殷红的血。
“三弟……你永远是我的……”王司贤将那颗眼球放入口中嚼了起来,然后将手伸向了王梓虞的另一只眼睛。
你只能是我的,再也不会……把你给别人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渐渐没了生命的气息,只有不断往外蔓延的血,透着绝望和腐败。
山间人烟罕至,但还是有人寻到了这藏在山谷下的小院子。
王肃敏推开房门,踩着淌到门边已经干涸的血迹走入房内,他辨认了许久才认出来坐在床上还不断往嘴里塞着什么嚼着咽下的人是王司贤,看起来与一个疯子无异,他并没有抬起头多看王肃敏一眼,只是眼神空洞不断地吃着。
他强忍着站在那处努力地看清王司贤身下那早已血肉模糊的躯体,半截手臂掉落在床下,只剩了些皮肉还挂在森森白骨上。
是王梓虞。
跟来的随从无一人敢进来,王肃敏环视了房中的一切,最后低头看着脚下,一块一块的地砖就连缝隙都浸满了黑褐的血,发出一阵阵的腥臭味。
这些,曾经都是王梓虞。
一个是他敬重的大哥,一个是他宠爱的弟弟。
不管过去如何谁对谁错,他们都是这他世上最亲的人,砍不断的血缘关系,怎么会沦落至此。
“大哥。”王肃敏不甘心地唤道。
王司贤停了手,转过头看去。
王肃敏看着面目扭曲的王司贤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
“二弟……你来了。”王司贤说罢便又转过头伸手从王梓虞的身上扯下一块肉放入口中。
王肃敏见此低下头,手握紧又松开,反复了几次后终是控制不住快步走上前抽出刀对着王司贤狠狠砍了下去,王司贤几乎毫无悬念地便倒了下去,血溅了王肃敏一身一脸。
王肃敏看向手中的刀,很多年前大哥拿着这把刀杀了爹和娘,如今自己却拿着这把刀杀了大哥。王肃敏苦笑了下,扔下刀,走上前端详着王梓虞的尸体。
一根根白骨□□着早已破碎得不成样子。早知如此,他绝不会听信王梓虞的话离开秦国,为了什么所谓的国家大义百姓安危却要失去自己亲人,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他都接受不来这个结果。
他将王梓虞的尸骨拢了拢,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袍裹住抱起,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口,就像小时候他曾经抱着王梓虞哄他睡一样。
王肃敏摇晃着站起身走出房门。
山谷中天光正好,一片□□,可他所见之处,俱是无尽深渊茫茫血海。
随后赶来的明远看见王肃敏从屋中出来,连忙加快速度策马上前。
可当他看清了王肃敏身上的血迹还有他怀中紧紧抱着的人时,明远又止住了脚步,没敢再往前一步,他怕自己会看到他不想看到的,知道他不想知道的。
王肃敏麻木地抬起头,看着明远半响笑了下,跪下身从袖袋中掏出一个东西朝明远扔过去,道:“接着。”
明远闻言伸手接过,发现竟是那颗遗失了的王珠。
“拿回去给皇上吧,他想要回这个,不是吗?”王肃敏苦笑着说道:“可惜王珠不在王司贤的手里,原先在三弟的手里,后来又给了我,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明远看着王肃敏手中紧抱着不放的人问道:“梓虞呢?他……在哪……”
王肃敏低头看了下,道:“他?他在这。”
明远闻言不置信地看着王肃敏怀中那勉强还能看出人形的人,只是无论如何,那都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大小和分量了。他上前想掀开衣服看一眼,却被王肃敏一手打落。
“别碰他。”王肃敏冷冷地说道。
只是这一个动作,一截碎了的骨便从衣服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砸在二人面前。
明远怔怔地看着地上那截骨头,王肃敏也愣住,半响又忍不住落下泪来,他缓缓颤着手将那截骨头重新收回衣服里,紧紧包起来。
“王司贤呢。”
“我杀了。”王肃敏颤着声回道,站起身打算离去,只是刚走了两步,去路便又被挡住了。
“把他给我吧。”行已看着王肃敏说道。
“他是我弟弟,我应当将他带回家。”
“他不会想回去的。”行已轻声说道。
王肃敏闻言苦笑起来,片刻后他走上前将王梓虞的尸骨交到了行已手中。
“你说的对……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想再回去,那里太脏……”王肃敏顿了顿,道:“那你要带他去哪,我能……我还能,看到他吗……”
行已低头看了一眼说道:“不去哪,就在这里。”
说罢行已将王梓虞放到了地上,掀开裹住他的衣服一点点将将弄乱了的骨头放回原位,然后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条链子放在王梓虞额头骨上。链子的末端系了颗小小的血红色的水滴状珠子,刚放下便闪烁起微微的白光。
行已默念完咒语唤道:“止泊,回来吧。”
当年王梓虞尚未出生前他便将止泊同自己的一滴血融在了王梓虞体内,因此王梓虞可窥人心,预测福祸通晓未来,这同时也是了能在此时唤回止泊的神魂。
那颗血红色的珠子随着咒语暗了下去,然后渐渐膨胀将王梓虞的尸骨吞裹而尽。时间仿佛在瞬间倒回了千年前,然后又回到此时此刻。
玉轮峰顶上的两个小仙童坐在树梢上正说着话,陡然一阵风吹过,他们不约而同停下,然后看着对方半响,又一同欢呼起来。
“是神君回来了!”
“神君又回来了,太好了!”
两个仙童转眼便从树梢上消失,不知去了何处。
明远与王肃敏看着眼前黑雾散去后陡然出现的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已经死透了的王梓虞此刻却完好无损地站在他们面前,这让人如何不惊讶。
王肃敏愣了许久,不甚确切地开口问道:“三弟……?”
止泊抬眼看向王肃敏说道:“我叫止泊。”
“梓虞!”明远冲上前唤道,岂料刚近身便仿佛有一股冲力将他又重重推了出去。
止泊挥去指尖萦绕的流光,缓缓说道:“我为万千世界三律神君中的纵时,时止天的主人,并非王梓虞。”
“止泊……那我弟弟的……尸骨呢……”王肃敏茫然地低下头,忽然发现自己脚下原是长满花草的泥土已经变成了一片泥泞,湿滑粘稠,再也站不稳一点点沉了下去。
止泊垂下眼道:“还得多亏你一刀了结了我的缘孽,否则我如今不可能再站在这里,多谢了,行已。”末尾的一句,止泊已经看向了行已。
“你都知道了?”行已皱了皱眉头,看向倒在泥潭中已经失去意识的王肃敏。
“你的两滴神血,一滴在我身上,一滴藏在王肃敏体内,教我如何不知。”
“梓虞!!”明远挣扎着想跑向止泊,却每一步都深陷泥潭,被紧紧拉扯着,仅是一步之遥,却再也无法前行。
“明远,王梓虞是我,可我已经不是王梓虞了。”止泊有些落寞地看向半个身子沉在泥潭里的明远,道:“他死了。”
明远闻言停止了挣扎,只能愕然地看着止泊,问道:“为什么……这不是我的意愿……”
“你只是后悔罢了,倘若如今死在你面前的是秦泱,你也会同样后悔。”止泊轻轻笑了笑道:“我不曾想过要难为你,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更不会。”
“梓虞……”
明远唤了最后一句,整个人没入泥潭中,再不见踪影。
山谷还是那个山谷,栽满花草,悄然静谧。
所有的人都忘了在这个山谷中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只知道王司贤失踪了。
而王梓虞。
这个世上,从没有过王梓虞。
明远醒来时坐在春暖阁中,他想了想,方才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他摇摇头站起身,却不慎碰落放在桌上的一本书。
明远弯腰捡起随手翻开,内页早已腐朽,好些页已经丢失不见,文字也十分模糊难以辨认。他仔细翻看了下,倒也不是什么古书典籍,不过一本戏文,蓦地翻到一页,却是一幅画像,白衣墨发的男子立于悬崖,容颜可谓绝色,正回眸看着他,角落处还写了一行小字,止泊神君。
明远轻轻皱了皱眉头,将书合上,是何人将这一本书放在这?
“止泊神君……”明远念叨着,将书放回到桌上,转念一想又或许是秦泱从哪找到的书还没看完放在这的,便又拿在手里出门去了。
屋外春华烨烨,秦国依旧还是那个秦国,四海升平,再无纷乱。
第 30 章
止泊将自己关在山谷中,既没有回他的玉轮峰,也没有再去看一眼已经忘却所有的明远。
一天两天。
一年两年。
十年二十年。
止泊没有离开,行已便也没有离开,不远不近地守着。
就像很多故事都有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开头一样,行已认识止泊是在很多年前,久到他已经数不清这中间天翻地覆过几回。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去不往天收归各界送上来的灵册,殿前封印还完好,殿内却站着一位他从未见过的神君,手里还正在翻阅他的灵册。
那神君抬起头看见他来了也并未慌张,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闯入有何不妥,端详了片刻后问道:“你能看得到我了?”
“嗯。”行已轻轻点头,身为六界九天灵帝的他看不透眼前这位神君是何来头,只是方才问的那句话,让行已有了些许眉目,便反问道:“你是新任的纵时神君?”
“大约是吧。”那神君将手中的灵册放下,站起身问道:“这是你的地方,那我该去哪?”
行已皱起眉头答道:“看你想去哪。”
“哦?我看对面那座玉轮峰就挺好,我能去那吗?”
行已一愣,有些尴尬地说道:“不能换个地方?”
“那地方有何问题?我早先看过,挺喜欢的。”
行已叹了一气:“不知神君的早先,是多早前?”
“就是……不早前。”那神君笑得狡黠,似乎是认准了玉轮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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