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人还没高兴两天,就听潭子实在屋子里踢椅子掀桌子砸砚台,宣纸字画统统撕碎了扔到后院喂了那头好色的七曜马去了。
小鸽子五雷轰顶似的跑到前头找温中。
潭子实往马槽里添了两瓢水,拿食棍把那些书册画卷搅得稀巴烂,“都是些什么鬼话,劳心费神的弄那些臭烘烘的墨汁子,唧唧歪歪背些个什么圣贤的鬼话,简直要活生生憋死老子!”
七曜马歪着眼,色迷迷地看着潭子实,伺机伸出舌头舔了舔潭子实的手背。
潭子实正在气头上,一巴掌甩到它的马脸上……
温中闻言急急忙忙赶到后院门口时,七曜马一声嘶鸣,前蹄扬起又落了下来,撒开蹄子冲了出去,好悬没把温中的大肚子挤扁。
“少爷,这是要去哪里?”
温中追着马蹄子,朝马背上一个半趴着的人影叫道。
七曜马后蹄子一扬,一脚将温中给踹翻到地上,整个一乌龟朝天,摔得灰头土脸。
潭子实畅快的笑着拍了拍七曜马的屁股,七曜马眼睛一眯,全身的骨头都酥了,整马个轻飘飘的要成仙了。
正在陶醉中,七曜马一头撞在柱子上,唬得潭子实忙拽紧缰绳,用力拉扯着才给拉到正道上。
“驾!”潭子实鞭子一挥,七曜马打着响鼻冲进游廊里,两边朱红的矮栏杆一溜烟儿的往后退去。
几个丫鬟吓得跌出栏杆。
潭子实在马上意气风发道: “既然读不了书老子就去当将军,畅马游疆快意恣睢,总比当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要强。”
潭子实此时畅快极了,暖春的细风儿从发隙中透过,身后的氅子被吹的猎猎作响,真就跟当了大将军般威风凛凛。
小鸽子跟秦青在后头追着。
潭子实又照七曜马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七曜马猛蹬后腿,嗖地一声窜出了潭府鎏金的大门,一路绝尘而去。
“快快!你们几个快出去找,千万别叫少爷出了什么事。”温中七手八脚地吩咐下人出去找人。
江涵漠不关心地倚在账房门口看热闹。
潭府这一闹,真就闹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温中在门口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从晌午等到掌灯,下人骑着马一个接着一个回来,都摇着头道:“回管家,找不到少爷。”
温中又气又急,踱着脚道:“一群废物,还不快去给我找。”
一群人又赶忙掉转马头。
温中交代道:“去少爷常去的地方找,一定要把少爷找回来! ”
马蹄声四起,轰轰隆隆又往散了开去。
病榻上的潭老爷咳嗽着睁开了眼,听到外头的动静便叫了温中,问他府上出了何事。
温中拱手弯腰,支支吾吾道:“回……回老爷,少爷……又出府了。”
“咳咳咳……”潭老爷闻言猛地咳嗽了一阵,好悬没咳出血,哑着嗓子道:“快,多派些人手,叫他们都出去找!”
“已经派人去找了。”
温中扶着潭老爷躺好,忙退了出去,亲自骑了马出去找。
潭子实身上只带了几两银子,找了个小摊子吃了碗五文钱一碗的粗面,竟然还吃的津津有味。
穗城的城门口,几个小兵痞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潭子实见了当兵的就欢喜,二话不说把身上的银子都掏了出来,双手奉上。
几个兵痞子见他识相也就没有为难他,放他出了城。
东打听西打听,路上的人都说:“今年多灾多难,流民泛滥,这一带朝廷还没来得及管,正乱着呢,想要当兵,恐怕只能去临县了,那里年年都有朝廷设的军帐。”
潭子实一听乐开了花,想也没想就往大路上走,心道:临县乃是梅县,离此不过半日路程,快马加鞭也不过三个时辰而已。
就这么,太阳还没落山,潭子实就到了梅县的城门口,可惜这梅县近来流民闹得凶,城门早早就关了。
潭子实无法,只得带着七曜马转了个弯儿,找了个破庙,和衣歇了一夜。
这一夜着实难熬,破庙里阴森森空无一人,正中间蹲着一尊青面獠牙的凶煞神,笑嘻嘻地盯着人看。
潭子实牵着七曜马蹲在门口不敢进去,里头老鼠蟑螂满地爬。
潭子实吓得也不敢蹲在地上,忙爬上马背,在七曜马身上睡了一夜。
七曜马又苦又乐,兴奋的一夜未眠,翌日清早自个儿驼着他进了城。
潭子实醒过来时已进了梅城,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得七曜马不住撂蹄子,路上的人都被它的蹄子吓得绕着走。
潭子实抬起头,擦了擦嘴角又揉了揉眼,喜滋滋的直夸道:“好七曜,有朝一日我当了将军,就封你当护国大铁骑,赏你一堆母马,也叫你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可好?”
七曜马撒开蹄子跳了一阵,听闻要给他找三妻四妾,又耷拉下脑袋。
它自认为自己对自己主子可是一心一意的!
潭子实拉着路人问哪里招募兵士,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走到一个巷子口,潭子实忽然尿急,想到自己老太爷当年一泡尿救了条人命,四下里看看,见没人注意,当下下了马,跑到巷子里解了裤子。
在巷子里撒尿,这可是祖上的先例。
潭子实正对着墙小解,七曜马站在巷子口伸着脖子往里头观望,听见潭子实脚下哗哗啦啦一阵响,立马红起了马脸,四个蹄子不住地在地上踢踢踏踏。
潭子实听见它在跺蹄子,当是外头来了人,忙提上裤子跑了出来,跳上七曜马的背上就跑。
七曜马被自家主子骑着,此时虽四肢疲乏,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
潭子实顾不得管屁,股下的马,走到个小摊子上问道:“大伯,你们这城里,朝廷募兵的地方儿在哪?”
面摊子上的小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皱着眉把眼盯在了扭扭捏捏的七曜马身上,指了指拐角处道:“就在那,拐个弯儿就到了。”
潭子实正要走,那人又道:“你这马可是有病?”
七曜马正喜滋滋地撂蹄子,见那人说它有病,狠狠瞪了那人一眼,朝那人的脸打了个喷嚏,哈喇子喷了那人一脸。
潭子实哪里知道它这么些心思,尴尬地朝那人笑了笑道:“对不住了老伯,我这马有时候就是这样……不太听人话。”
七曜马又打了个响鼻,它要是不听人话,那这天下就没有畜生能听人话了!
潭子实见它屁股扭来扭去地又撂蹄子又甩尾巴,忙用手挠了挠他的屁,股,吆喝一声,七曜马这才撒开蹄子往人群里头挤。
小面摊子的老板一脸见鬼地愣在原地。
第38章 祸不单行(五)
挤出那条街,拐了个弯儿,果然见前头排着一长溜儿人,都是些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瞧。
队前头放着一个红木桌子,后头正站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手里捏着粗毛笔,一边说着一边喘着粗气, “各位大哥小弟们,我们这儿只招年轻男子,上至三十下至十八,过了年纪的就请回罢。”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垂头丧气地退了出来,“唉,可惜了,前些天来招的时候也没有说只招年轻的,这下倒好,一年五百多两银子长腿跑了。”
旁边一个干瘦的中年人诧异道,“啥?前些天来招的人说一年的军饷只有九十两,你莫不是听错了?”
“九十两?你听错了罢,方才那个管事儿的才说过,墙上贴的告示也清清楚楚写着五百两,哪里就能错了?”
那个干瘦的中年人先是一愣,接着也跟着叹了口气,“可惜了……”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人散去了一小半,剩下的都是些年轻力壮的。
潭子实暗道,正好,他今年正好及冠。
潭子实下了马,把七曜马拴到一颗歪脖子树上,整整衣冠,站到了最后头。
一个精瘦的年轻男子立在红木桌前报了名姓。
胖管事儿抬眼瞥了他一眼,挥着毛笔道:“不成不成,你脸上有颗毛痣,快走快走,下一个……”
男子道:“你们这招的什么兵,怎得还要看长相?”
“你懂什么,我们这招的可是宫里的侍卫,见得可都是皇家的人,长得吓人可不成。”
众人开始犯嘀咕。
后头又有几个长相不好的人颇有自知自明的也走了。
潭子实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感还不错,只是昨晚没睡好,恐怕有黑眼圈,脸也一天没洗了,赶紧拿袖子胡乱抹了一把。
等了半柱香。
“下一个。”
潭子实笑嘻嘻地施了个礼, “见过大人。”
管事儿瞅着他的脸看了看,“叫什么?”
“潭子实。”
那个人挥着笔在纸上写了他的名字。
潭子实看了一眼,忙道:“不是粮食的食,是实在的实。”
那个人不耐烦地挠了挠腮帮子,“少废话,快进去吧。”说着摆了摆手叫他往院子里去。
潭子实摸着自己的脸,乐呵呵地往院里去了,想不到当将士如此简单。
接着又有两三个人也跟着进去了。
竟然是十里挑一,百十个人只挑了十个不到。
其余的人都垂头丧气地散开了。
管事儿的吩咐几个小厮抬着桌子也进去了。
潭子实进了院子,几个小厮极其殷勤地引着,进了里头有一个小厢房里。
厢房内摆设极简,挨着北墙的地方有个暖炕,中间的桌椅搬到了墙角,正中空出一大片来。
炕上早坐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挨着女人站着两排年轻力壮的下人。
那个管事儿的哈着腰走到那个女人跟前,示意一切准备就绪。
那个女人满意地打量着进屋的几个男子,翘起二郎腿,道:“脱!”
七曜马把脸搁在老树皮上,四个蹄子轮流换着抬起来歇脚。
从日上三竿等到大晌午,火辣辣的日头晒得屁,股都疼了,还是不见潭子实出来。
它不耐烦地来回走动,把屁,股往树荫下挪,正要张开嘴叫几声,却听见“哐当”一声闷响,院子里的小门应声倒在了地上,门口气哼哼地走出来一个人,不住地拿手掸着自己袍子。
七曜马眼睛一亮,那不就是自家主子吗,踹开木门的样子很是潇洒,走出来的样子也是衣袂飘飘宛然若仙,用个玉树临风也不为过……
七曜马看着潭子实朝他走来,一时竟然看呆了,嘴里不住地往下流着哈喇子。
“蠢东西,看什么看,还愣着干嘛,还不快驮老子走。”潭子实看着他一副傻样,骂道。
七曜马扭扭捏捏地撒了撒蹄子。
潭子实拍了拍它的脸,道:“怎么你这畜生竟然能听懂人话?”
七曜马抬眼看了看潭子实,这才瞧见潭子实脸上沾了一块胭脂,衣裳也不大齐整,腰带也歪七扭八的系着。
“别看了,老子被他们给耍了,他娘的,进了门就脱老子的衣服,说什么要验身,怕有女扮男装的混进来,”潭子实拿袖子抹掉脸上的胭脂,道:“就是个土匪窝子,给他们女头子挑女婿的。”
七曜马跺了跺蹄子,拿头蹭了蹭正骂得唾沫横飞的潭子实。
潭子实回头一看,身后正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个个捏着拳头瞪着他看。
潭子实忙跳上马背,扬鞭催马。
七曜马护主心切,一面驮着潭子实撒开蹄子往前跑,一面朝后头蹬蹄子,沿路踹倒了两个。
剩下几个壮汉提刀追了上来,个个急红了眼。
潭子实看着几把明晃晃的大刀,顿时吓得胆寒。
被踹倒的两个壮汉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追赶上前头三个提刀的壮汉,一阵风似的追了过来。
潭子实忙夹马肚子,催着七曜急奔。
奈何壮汉手中的刀更快,寒气森森的刀刃披头盖脸的劈了过来。
潭子实吓得魂飞魄散,忙往马背上趴下,却听身后“啊呀呀”“哎呦”一阵怪叫,回头一看,前头几个壮汉东倒西歪地摔倒在地上,脚上身上沾着黑乎乎的马粪。
后头几个壮汉刹不住脚,叠罗汉的摔倒在这几个人身上。
七曜马停下来回头看了看,甩了甩尾巴,扭头朝潭子实打了个响鼻,得意地又撂了撂蹄子。
几个踩着马粪的壮汉忙捂着鼻子朝地上作呕。
潭子实也忙捏住鼻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屁,股下的马。
入夜,潭府上下能走路的都给打发出去找潭子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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