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不是什么主意。所以这笔钱算我自己的,我自己跟她谈。”
“这些年我对你私事的态度,你自己很清楚。并不是说我有多放心。不怕讲出来,你从小自己拿主意,就算大哥他也不会怎样管。只不过,吃了这么多亏你也该明白了。”
岳世齐不以为然,
“我只要你想清楚,你和南楠认识多久?做得了她的主?”
我再拨南楠的号码时,犹豫良久。也想过是不是发个短信更方便。但其实有什么好逃避的。
我们约在天上城。约在那里对我来说一点都不方便,不过我已经不在意就是。
南楠进来的时候,我正在逗一个姑娘喝酒。那女孩一边推让着,一边银铃一样咯咯笑着,抿一小口,笑作一团。
南楠没有叫人跟着,理了理裙子,坐下来。女孩在我腰间掐了一把,同南楠一笑,也跟着出去。南楠靠在另一侧沙发上低着头不看我们,要把裙子上每一道褶子理顺一样。
包间里的气氛马上冷下来。
“好久不见。”
南楠说着,手臂也搭在沙发边缘。其实也不过四天三夜。
她看起来有几分憔悴,但并没有我这样客气,
“说吧,什么事。”
“你剩下多少货?我都要了。”
“哈?你都要?你要不掉吧。”
她坐直一些,脸色也活络起来。
我这一天为见她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简直像去银行上班的小年轻,
“多少钱?五百万够不够?”
“怎么,岳家把大权交给你了吗?为什么不是岳明来谈?”
“我是代表我自己来。南楠,我是认真的。”
“你?你拿来烧着玩吗?郑乐,你是打发叫花子,不如问我多少钱肯走?”
“拿在手里怎么办,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她腾地站起来,不愿意跟我谈,
“你哪里来这些钱,岳世齐凭什么给你钱?”
凭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说不论成不成,我必须去试。
岳世齐说既然如此,我先去跟南楠谈,合同他会找律师拟定。我想要和岳家脱离关系,那就由着我。给我这笔钱,一分都不会再多。
她挡住我头顶的光线。不论怎样,我的气势也压不住她。我又点着一支烟,
“不必说这么多,这批货该怎么算怎么算,在商言商,我也不会少你。”
南楠嗤之以鼻,
“要是这样说,按件走,我算你便宜,每件十万。我的规矩,一家最多卖十件。你也不用拿钱砸我。一百万现金,告诉我地方,货到了你再过户。这么多年交情,我信得过你。”
她紧贴着我坐在我身边,沙发就有一点沉下去。贴着我的耳朵,一只手支在我背后,另一只就势搭在我腿上。
我顾不上她的讽刺,也顾不上她嘴里说着“交情”,手在我身上不安分起来。
十件还不到八公斤。她手里恐怕还有五倍的余量。
“别闹了行吗?”
我小声嘟囔着,扭过头,忽然被她吻住。她双臂缠在我身上,试图用温柔折服我。我也的确是,气息都被她吸走。
我忽然推开她,咳嗽了一阵,痛得弓起身子。她起初有点受伤,很快觉得不对,想要抱住我,被我打手势拦下,手足无措的。
从衣袋里摸出药片,抖着摸酒杯,把桌上的酒瓶都推掉在地。
等我平静下来,她脸色沉重起来,眼里已经噙着泪水。
“算我求你,你当可怜我。”
我尽量埋低头,囫囵地低声说。
这副样子,她也不敢看到,我也不想让她看到。
她分开我手指,取下已经燃尽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掐掉,
“你变成这样,到底值不值?”
究竟应该我先离开还是她先离开?各管各?我不想再回答这种深奥的问题,
“你有胆量守着如此危险的东西,我佩服。但不要算计别人,又把别人都当傻子,觉得没人能对付你。”
南楠沉默以对。
我明知道,她并没有轻敌,她一定比我还要害怕。但总不能跟我说她的恐惧。就好像我在她面前也总显得特别决绝。
“你想一想,我要先回去了。尽快给我电话。”
“能走吗?我叫人送你?”
她的声音,比我更疲倦。
我摆摆手。就算变成废人,也要在她离开以后吧。
事情的走向总是半点不由我。
只是在小屋里歇了两晚,南楠来了电话。却是告诉我那批货给了程徒。
爆炸时毁掉的那批货和那辆车子,南楠已经叫小刀妥善处理了。但是车子到了程徒手里。
谭小流说得对,南楠身边没有可信的人。
南楠对我还是迟疑了些,等到想要信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但与其说不信任,其实是不忍心。
不完全燃烧的残留化学物质,并非检查不出蛛丝马迹。以此为要挟。
这批货给了程徒,程徒答应放南楠一条生路,也照价付了钱。穷寇莫追。程徒不屑于吃掉南楠这一点点。其实这批货交给谁,对南楠都没有太大害处。
当时十万火急。我想再没有比这一刻更接近我的目标。问清楚南楠所在,在杨风的车库,处理那辆载满罪证的车的残骸。
南楠定下当晚的飞机。我去见她最后一面。
杨风的车店里,南楠低头翻着陈年的电话本。我的桃色记录。没想到还能留着。
南楠翻着,回头看到我,对我笑了。
行李都收拾好,叫我送她去机场。
火红的哈雷崭新地在那里,我不曾有机会兑现带她兜风的诺言。
只有一个小箱子。其余要紧的,白天已经派人托运去。南楠说那批货的钱,大多数散给了六合会的老人。即便最后一刻落得众叛亲离,她还是得感谢他们。这点钱而已,无以为报。
当她要走的时候,孑然一身。
总归是换来自由。
南楠抱着箱子,跨坐在摩托上,头靠在我背上,紧紧抱住我。她专门穿了一身裤装。
摩托在车道中穿行,巨大的引擎声像一道闪电,划破车流。
大衣迎着风力瑟瑟发抖。但在她怀抱里,特别温暖。
车镜里看到她依偎在我肩头的侧脸。幸福的,又带着别离的忧郁。
我们在机场停车场里,停下车子,摘掉头盔,接吻。
“谢谢你送我。”
我摇头。明知道这一刻在发生什么,南楠只是凭直觉把我支开。这也是她最后能为我做的了。
“阿乐,我希望你知道,我比你想象得更爱你。”
“不可能,”我摇头,
“在我心里,你是最爱我的人了。”
南楠吃吃地笑,
“候机楼你不能进了,回去的路上小心。”
我点头。
“你放心好了,这次是我自愿走,我会好好过安检上飞机的。安顿好了,联系你。”
南楠就提起巷子,咬着牙,扭头就走。
我目送她走到拐角尽头。她忽然回过头,目光正对上我的目光。
她放下箱子冲我跑回来。
我靠着车子,她一头扎进我怀里,我差一点接不住,车子几乎被推倒。要是倒了,我们两个都不一定扶得起来。
“你是不是知道了?”
她紧紧抱住我,显得很不安。
“嗯。当初我哥哥去六合会地盘的消息是程徒放的。”
“你……什么时候?”
“你父亲忌日那天我见到不少老人。我一一上门拜访了。”
“阿乐……”南楠无奈道,“是不是骗我走以后,你就没打算活下来?”
“只是再留下来一阵。我已经没有什么报仇的心了。”
她看着我,也只能苦笑。
“郑乐,你也记住了,你说过的,要我等你。等到事情平息,我还会回来。你不许死,也要回来我身边。”
我点头。
南楠松开怀抱,退后几步,边退边一字一句道,
“我会一直等你,等不到,就直到死。”
她是跑着离开我的。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梦境。她追在哈雷后面,喊着我的名字。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 跟最初设想有巨大出入= =
居然没有给杨风最后一次露脸的机会
ps:k粉这种化学合成品成本价没有这么高,不过一般都是多次转手
pps:发现我回复评论总是很哀怨口
☆、终局
挂了南楠电话我就打回岳宅。岳世齐出奇地平静,反而叫我不要担心。
但是当晚确实出事。
岳世齐派出最得力的手下,没能把岳明平安带回来。那批货出现在岳明的私宅。谢荣生带人封锁了。岳明人赃并获,当场被捕。
那时候我还和南楠在一起。
我回到小屋,岳世齐百忙中给我安排了跑路的船只。两周后走。又叫小马找了中医,明讲好好调理,算是将我半软禁起来。
岳世齐还有余力给我安排,想来岳明的官司,不至于太紧张。
到这时候我已经没什么好留恋,也无力左右什么。
但小马的脸色,一日差过一日。平时都是他同我找话说,这几天我心境放松得多,他却总呆站着板着脸抽烟。
将要乘船走的前一天,向来风平浪静,他忽然带我和中医转移到另一处。第二天报纸上都刊载了,头版头条,方儒落马。称要清查方儒和岳明案。
一直蒙在鼓里。岳世齐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复杂情况”,我竟然不知方儒是岳世齐一手提拔。早在丁允接任局长位子时,岳家已成败象,即便后来想方设法让方儒升到副局,也恐怕只是对手的缓兵之策。对急于洗白的奉兴会,它在明,对手在暗,处处掣肘。也难怪这个时候,腾不出手来对付搅局的南楠。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看完报纸给岳宅电话,家人听到是我,说老爷早上昏倒,脑血栓,住院了。
他身体向来很好,又很注重养生。怎么突然这样。
小马看起来很慌,但还是按照安排等到晚上,送我乘船。在这样的乱局里,我们这些边缘的卒子,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这一刻还延续先前的秩序,下一刻就不知该怎样只身漂泊。
我还没来得及看到码头,眼前一片模糊,很快就晕过去。
醒来时在陌生房间。安置在人造革的醒酒椅上,手脚都被束缚住。
绑得并不紧,对我算是优待。
凭我现在瘾君子的状态,对食物和药物都没有办法实现足够的敏感,被小马出卖,再容易不过。
程徒甚至没有现身,随便找了个手下跟我谈判。
“怎么这么没规矩,给岳小姐松开。”
就是这太监一样的腔调。一个蓄着小胡子的大叔。
他给我看了一盘录像,是冬天时南楠端着枪在巷子里。画面清晰□,可以看到南楠的鼻子冻得发红。
作为被射杀的那一个,我几乎都要忘记了当时的场景。俯瞰的角度,南楠的气势像纸老虎,不堪一击。她那时的哀伤是那样明显,对着终于见到她白痴一样的我。直到孟浩翔的闯入。
再明显不过的陷阱。持枪伤人,也可以判七年了。
我看着南楠扣动扳机的每一刻,左肩的旧伤好像又隐隐作痛。
我强自镇定,无法镇定,
“这是什么意思?”南楠已经走了,不是吗?
“有没有想过,俯瞰这个世界时,一切都很不一样?”小胡子露出古怪的笑意,
“程先生希望能得到岳小姐的合作,应该跟那群老家伙公布,您本来就是岳家的成员啊。”
岳小姐,呵,我从小被隔离在岳家之外,就算是奉兴会里,知道“岳川”其人的实在不多。上学时提笔写名字,“岳”字开了个头,就马上被自己改成“乐”,然后很顺手地在名单里搜索,添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姓。我母亲知道后,也没说什么,马上就派人去办,连证件上的都改了。并非我有多么受宠,拥有多大的权力,就只是如此不可理喻的自由。于是理所当然地,住校,连最亲的哥哥都失去了。
到这个时候,因为岳家无人,程徒居然要将我扶到傀儡的位子。
“用南楠要挟我吗?她已经走了。最近这样混乱,难不成指望条子把她引渡回来?”
“你确定吗?”
我就算坐着也觉得坐不住。
那晚我看着她进入候机楼。身上有通缉令,不可能跟着她进去。在机场里,还会出事吗?
我若是确定还用得着问?
“不要误会,岳小姐,这是双赢的合作,您要相信我们的诚意。”
其实我相不相信又怎么样。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在这个世界汲汲营营与从上帝的角度俯瞰,大概就是这样的差别。即便我不相信作为傀儡,就可以站在上帝的一端,也根本没有能力抗拒被人在手脚穿上线的命运,连舌头也要交由他人保管。
小胡子出去,我又被绑起。所谓醒酒椅是防止醉酒行凶。手脚都有宽条不会造成伤痕的绑缚带,再加上前胸的,就完全没有办法动作。
后来我一直比较清醒。脑子里也不过在想南楠到底走还是没走。直到有人送早饭进来。即便没有食欲,还是要保持体力。
程徒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吃完早饭小胡子又来了,直接带我出去,坐进豪华加长轿车。
会议室装修成一片白,白炽灯亮着,拉着米白色窗帘,看着倒像大公司的董事会。我是第一次见这帮叔叔。穿着随和的polo衫,却总是一瞬间目露凶光。
我被安排在贴墙的位子,这个位子基本就是大佬器重的小弟。屋子里靠墙均匀分布着七八个保镖。
小胡子就紧挨在我身边。
吵吵嚷嚷地,
“程堂主啊,最近哪里发财?”
一个四十岁上下正当年的男人进来,中等身材,皮肤略黑,露出一截上臂肌肉线条很清楚。想不到一把年纪,还保持着锻炼。
他笑着是一团和气,抱拳拱手,手上大金表乱晃。目光如炬,扫过整个房间,还特意在我身上停了停。
“人都到齐了。”
浑厚的男声。首位的大班椅转过来,精壮汉子,竟然是暌违一年半的聂旗。
要他回来主持大局。岳家是真的不成了么。
“这位是?恕我眼拙。”程徒大咧咧说着,坐在我身前长桌旁的位子上。
这一句也是大多数人的疑惑。聂旗在六合会做卧底,奉兴会又能有多少人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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