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我看得清,之前去过不少回了。而且这不是挺多人吗?你在这边等我。”奚盟毫不介意,已经从虞君的车上把运动水壶取下来,交代说,“别走,我一个人下去就行。车没锁。”
虞君守着他们的自行车,看着奚盟沿着陡峭的台阶往山林里走,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打鼓。渐渐地,他看不见奚盟的身影了,虞君眉头紧皱,不禁为自己没有坚持而气恼。
不过,奚盟没有让他担心太久。很快,虞君又见到奚盟拎着两个水壶从林子里跑上来,笑着把水壶递回给自己。
☆、4th.
夜色渐深,沿江路边的道路上,行人也变得稀少。虞君和奚盟两人沿着道路一直往前骑,除了偶尔从身旁经过的车辆外,再没有见到别的行人。
路灯立在路旁,高高地照亮路面,将人影染成了深黑色,落在隐隐发光的橙黄色地面上尤为深刻。慢慢地,两人不再交谈,而只是一心一意地往前进。汗水沿着虞君的额头滑落,颈子和后背上也满是汗滴,他能够感觉到汗珠子从手臂和腿上的毛孔渗出来,不久,连袜子边缘也湿了。
他看到奚盟的手臂同样盖着一层薄薄的汗,两条精瘦的胳膊因而闪着充满水分的光,而奚盟的头发也湿了大半。
没有车辆经过的时候,他们仿佛能够听见彼此运动当中的呼吸声,伴随着路旁绿化带内的夏虫声,虞君没来由地想起了两尾在鱼缸中鼓动胸鳍的鱼。
来到即将通往高架立交桥的分岔路口,奚盟停了下来。
虞君跟着刹车,问:“往哪个方向走?”继续沿着原路前进,是穿往高架桥下方的道路,上了高架便是立交桥的线路。
“这座桥还没投入使用,不通车辆,应该能骑上去。”奚盟掏出手机,搜索地图上的路线。
虞君凑近看,耳畔是奚盟不甚平稳的呼吸声。网络地图上的立交桥算不得复杂,不过如果不仔细分辨,恐怕也认不得路。
奚盟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说:“绕一阵子,应该能到下面这里的东南亚美食城。再沿另一头上桥,又能绕回去了。”
“然后我们再沿这条路骑,过了孔庙和博物馆,应该有路回市内。”虞君缩小了屏幕上的地图,看到更广阔的范围,问,“能骑那么久吗?你累不累?”
奚盟微微努了一下嘴巴,摇头说:“累倒是不累。不过,要是咱们走下面这条路,也能够到美食城。上桥吗?”
虞君知道奚盟有为社团活动探寻新路线的任务,也听出他想要上立交桥看一看。只要是和奚盟在一起,虞君做什么都无所谓,何况只不过是这点不足挂齿的小问题,他体力还够,便说:“上呗,走老路到不了新地方。”
“好。”奚盟把手机揣回口袋里,又拿出运动水壶喝水以补充水分。
山脚下的泉水自有一番甘甜滋味,虞君一口便饮下了小半瓶,周身一阵冰凉。他放好水壶,看奚盟也准备好了,说:“走吧?”
“走。”奚盟撑着车把手,在车上站了起来,用力蹬了片刻,便率先冲上了前往立交桥的高坡。
虞君忙不迭地追上去。奚盟不难追,他本就要等自己,虞君没一会儿就又和他并肩了。
没有车辆行驶的高架桥上格外安静,只有路灯的影子和他们的身影。
晚风中有凉意也有暖意,浮动在空气中的似乎还有细密的水分子,似是雨前泥土湿润的气味。
因为还有部分道路没有贯通,在骑过崭新的道路时,仿佛还有水泥和沥青的气味。他们会不会是最先走上这座立交桥的人?虞君不禁这样想。
想到待立交桥交付使用,非机动车辆和行人将不能上桥,虞君更觉得这段路程充满了珍贵的意义。
然而骑着骑着,奚盟减慢了速度。
虞君回头看了看他,继而跟着发现他们又回到了原本经过的那个交叉路口。
奚盟停车,皱眉道:“好像又绕回来了。”
“好像是……”按照地图上的指示,他们应该不可能走错,难道因为是新路,所以地图上没有进行更新?虞君张望片刻,见到四下杳无人迹,思索着他们此前走过的路,建议说,“要不我们换个方向?”
奚盟眉头紧锁,缓缓地摇了摇头。他再次取出手机,认真查看地图,喃喃道:“不可能错才对……”
虞君头一次见到他脸上露出焦虑和不耐烦的神情,一时心中既惊讶又担心。他挠了挠脸颊,跟着看地图,回忆说:“我们刚才是从这里下来的,再走这条路。关键是底下这个路牌究竟指的是上面这条路的方向或是下面这条路的,分不清楚。”
他们的不远处立着一块巨大的路牌,然而确实如同虞君所说,路牌究竟是为哪条道路做指向,分不清楚。奚盟沉了沉气,说:“刚才走下面这条路,照着这个路牌走,又绕回来了。”
“要不走上面这条?”虞君试探着问。
奚盟沉吟片刻,点点头,说:“走走看。”
灯光下,奚盟的面色通红,虞君不确定他是因为着急还是因为太累了。
两人按照决定以后的路线骑行,绕到没有设置红绿灯的立交桥底,终于见到了指向美食城的路牌。
奚盟一看到路牌,立即加快了速度。
虞君跟上去,心想这回应该能走出这个指示不清楚的迷宫,不料等他们顺着这条路继续向前,竟然又回到了那个美食城路牌的起点。
桥洞下方的光照不好,奚盟的脸色也不好。
“又回来了。”奚盟坐在车上,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说完,他抬眼瞥见虞君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困窘地避开了他的目光,用指尖抹掉额上的汗,说,“看来迷路了,一开始真不该上桥。”
听到奚盟这么说,他宽慰道:“没关系啦,现在也不晚。我们先休息个五分钟,等一会儿重新研究一下线路,应该能够出去。”这座立交桥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加上目前路牌设置仍不完全,找不到路在所难免,看到奚盟话语间充满了自责,虞君觉得有些心疼。
奚盟看了看手表,强忍着浮躁的情绪,说:“快十点半了。”
“十点半算什么?”虞君轻松地说,“市区里面,现在夜生活才正要开始。”
看虞君说得轻松,似乎真没放在心上,奚盟心里还是不太舒服。想到起先毕竟是自己想要上立交桥探路,如果不是这样,现在恐怕也不至于落得这个田地,他便按耐不住焦虑。
他不想再让虞君跟着自己绕路,决定道:“要不你在这儿等一等我,我上去认真看一下,找到准确的路再告诉你。否则两个人绕来绕去,半夜也回不去。”
“别,万一你在上面自己绕晕了,岂不是更麻烦?”说完虞君后悔了,这话恐怕有暗指因为奚盟没有方向感才置于此地的意思,他忙又说,“两个人在一块儿,总比一个人好。而且这里一个人也没有,走散了多麻烦?我们一起吧,别分开。”
奚盟仍旧处在自责和焦虑的状态中,可看到虞君这么坚持,又不想回绝他。只怪他方向感不佳,虞君说得没有错,倘若他自己在立交桥上迷了路,那么两人再要碰头还得花一番功夫。如果最后沦落到虞君再上桥找他的地步,反而更麻烦。
看他考虑良久仍未决定,虞君说:“大不了待会儿真晚了,我们就去美食城吃宵夜,补充一点儿能量?”他顿了顿,“不过,如果真的很晚,你家那么远,恐怕就不好回家了。”
奚盟左思右想,最坏的结果不过也就是半夜回家而已。“我的妈妈去出差了,晚点回去没关系。”他担忧道,“你要不要先和你家人说一下?”
虞君叹气,夸张地苦笑道:“他们才不管我死活。哎,你家既然没人,要是咱们回去晚了,你去我家住吧?我家离这儿比较近,你一个人,太晚回去不安全。”说到这里,虞君突然觉得迷路绕上小半个晚上也不错。
奚盟眨了眨眼睛,奇怪地看着他。
眼看自己这点儿小心思被奚盟看穿,虞君呵呵干笑敷衍了过去,换了话题,说:“总之,我们先找到路出去吧!”
休息了片刻,气氛也没有刚才那么凝重了。奚盟想到虞君刚才所说的“别分开”,心里有很多不确定。他点了点头。
这回是虞君先走在前面,奚盟跟上去,再次前往了上方这座几度将他们绕晕的立交桥。
他们放弃了再遵照地图上的指示走,而是重新利用零星的路牌自己确定方向。每到一个新的路口,他们都停下来好好研究一番,确定以后再前进。
重新出发以后,第一回他们还是被绕了进去。不过这次他们都只是无奈地苦笑以后,又重新出发了,不再心浮气躁。
加上此前走过的三次,两人都不免筋疲力尽。虞君的体质很容易出汗,需要不断地喝水补充,没一会儿水壶里的水也喝光了。奚盟把自己的半瓶水让给他。
两人把剩下的水喝完,虞君哀叹道:“待会儿我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奚盟腼腆地笑了笑,把运动水壶收起来。“我觉得回去以后,我能画一张新版地图。”他自嘲地说。
虞君笑说:“那不是挺好?”说完,他抹掉手臂上的汗,对奚盟使了个眼神,继续前进。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这次他们统计出错误的方向和正确的方向,重新组合以后,终于得到了完整的路线。
当他们终于远离立交桥,再次感受到江面上吹来的晚风,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凉爽和痛快。
不顾疲惫,虞君激动地从车上站起来,在夜色中大声叫喊:“啊——”
奚盟笑了。他也快速蹬了几下,打开双臂拥抱迎面吹来的风,跟着大喊:“啊——”
“好凉快啊!——”虞君的车头失去了方向,猛烈地摇了一阵,吓得他赶忙又重新抓好把手。
奚盟看得心有余悸,待两人都安分下来,又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只可惜,虞君心心念念的宵夜已经打烊了。
看着已经大门紧锁的东南亚美食城,原本还情绪高涨等着补充能量的两人相顾无语。
半晌,奚盟说:“好饿。”
看他已经淡忘了先前的不快,虞君放下心来,建议说:“回我家吧?这都快十二点了。你自己回家得一点,市区里半夜飞车太多,不安全。”
“会不会太打扰?”奚盟看虞君兴致勃勃的神情,心底有些想笑的冲动,可更多的还是拘谨和忐忑。
虞君满不在乎地挥手,说:“没关系。我妈追剧,不到一点钟是不会睡觉的,我爸得陪着我妈。至于我妹妹,谁知道她现在还在哪里野着。”
闻言,奚盟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睛。
“如果你执意要回家,那我陪你一起回去,然后我再回家。”虞君实在不乐意奚盟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骑车回去。
“这怎么行?”奚盟左思右想,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那打扰了。”
听他同意了,虞君笑道:“不打扰。那我们走吧?我好渴,家里有很多水果,还有很多好吃的!”
☆、1st.
夜尚未到尽头,花园式的小区里仍有散步的居民,不知是哪个小广场里传出悠扬而复古的乐曲声,而草木当中也有夏虫在叫喊。
随着车速渐渐地减慢,身上的疲惫和燥热也越发明显,虞君满心地想着要回家好好地洗个冷水澡,余光又见到奚盟正用好奇的目光一边骑车一边张望,忽而想起他要搬家的事。
“对了,上回你不是说,你和你妈妈要搬家?”自从上回奚盟从这边看房回去以后,虞君一直犹豫着要怎么问结论,“现在决定住哪里了吗?”
那次从这里回去以后,奚盟和妈妈又去了别的楼盘看房。母子二人还没把事情定下来,高兰兰便出差了,所以一直没有定论。现在突然听到虞君问,奚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想了想,转头看到虞君一直望着自己等答案,又想了想。
“决定搬来这里住。”奚盟说。
“真的?!”虞君惊喜极了,一时没注意骑车,车子瞬间摇晃起来。
奚盟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忙伸出手要帮他扶稳车,幸好虞君又重新骑稳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见到虞君笑得尴尬,顿时心里好像卡了一道关,洪水涌进来,挡都挡不住。奚盟跟着笑了。
虞君忍不住问:“什么时候搬家?”
这奚盟又怎么知道?回答完上一个问题以后,奚盟最大的问题莫过于要说服高兰兰也做同样的决定。他暗自记挂着这件事,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想看虞君心心念念时充满期盼的神情,说:“应该是暑假。你们不是要补课吗?我觉得在你们放假以前,应该能搬过来。”
“那就太好了!”听奚盟这么说,虞君一下子觉得补课也不算什么。他甚至希望赶快补课,这样补课结束以后就会很快放假。他积极地说:“你们搬家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吧,我还能去帮忙!”
面对这样主动的虞君,奚盟一时感到讶然。
而看到讶然的奚盟,虞君突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于主动。他困窘地挠了挠鼻尖,又发现因为出汗,鼻子上油得厉害。“唔……”虞君窘然地笑了一下,忙调转了车的方向,“往这边。”
奚盟跟着他往岔路口的另一个方向骑,或许是为了化解尴尬,虞君骑在前面,两人差了一两米的车距。
他可真瘦。奚盟不急于追上去,而是在后方缓慢地骑着。他看着虞君的背影,心里不由得那样想。腿还长。
道路上的灯柱不少被茂盛的树木遮挡,灯光时有时无,时昏暗时明亮,奚盟总能看到那些枝叶的影子落在虞君的背上。
“虞君。”奚盟突然喊了他一声。
虞君疑惑地回头:“嗯?”
“没什么。”奚盟用力蹬了几下,追上了虞君,“就叫一叫你。好像很少叫你的名字。”
虞君一想确实如此。不但是奚盟,他自己也很少叫奚盟的名字。一方面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很长,另一方面,他们每次见面都是直接打了照面,不需要叫名字引起对方的注意。
刚才奚盟叫的太突然,虞君来不及反应。他说:“你再叫一遍?”
奚盟一愣,腼腆地笑了笑,又叫了一次:“虞君。”
“奚盟。”虞君说完这个普通的名字,心却特别地跳了一下。
他听罢仓促地避开了虞君的目光,往前超了一点儿,又用稍微大一些的声音喊:“虞君!”
“奚盟!”虞君跟着喊,再到车棚旁,他突然拉住奚盟的一侧手臂。
奚盟吃惊地松开了那只手。他来不及调转车向,两人的距离渐渐地拉开,虞君原先握住他手臂的那只手松开了一些,滑到他的手腕,再握住手。在此以前,奚盟总算把车向跟了过来,和虞君骑往了车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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