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盟说话时脸上始终带着愉悦的神情,分明没有为他这个下午的失礼而生气。尽管这样,虞君还是感到很内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自己在奚盟面前丢脸了,往常虞君总认为自己有个不错的形象,然而事实却是一次又一次地在奚盟面前形象崩毁,好的那一面几乎没有表现出来。
正当虞君满心纠结地接过奚盟递过来的衣服时,奚盟没有立即把手松开,而是突然猛地用力把衣服往虞君脸上挥了好几下。
充满阳光香味的衣料在脸上扫过好几回,虞君始料未及,全然呆住了。待到衣服落到手里,他看到恶作剧过后的奚盟捧腹哈哈大笑起来。虞君一愣,也跟着笑,挥舞着手中的T恤往奚盟身上扫,佯装生气道:“笑什么、笑什么,有什么好笑?”
“哎,不好笑。我错了、我错了……”奚盟往后退了两步,不小心踢到一旁的热水壶,又忙转身扶好。
趁着奚盟转身,虞君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利落而毫不避讳地把身上的衣服脱掉了。
奚盟回头正见到他在换衣服,两人在看到对方时都笑了笑,待虞君换好衣服,便能收拾东西出门了。
这是学校食堂最后一天供应晚餐,食品可选择的样式很少,每一个供应的窗户都十分冷清。
为弥补下午睡大觉的缺憾,在得知售卖盖浇饭的窗口收取现金以后,虞君主动提出这顿晚饭由他来请。
奚盟并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请客。
两人各自选了一份盖浇饭和一罐可乐,在几乎空无一人的食堂吃晚餐,俨然有一种包场的感觉。
奚盟也对学校食堂的这种情况感到惊奇和陌生,在吃饭的过程中向虞君描述平时这个地方是何等人山人海,又介绍食堂里还有什么好吃的。
“有不少人毕业上大学以后,很怀念高中时的食堂。还有宿舍。”奚盟笑着舀了一勺米饭,送进嘴里。
虞君也有同样的听闻,点头同意道:“听说许多大学的宿舍条件都没有我们学校的好。”这么一说,仿佛他们两个并不是异校一般,“我们学校的刀削面是正宗的山西师父做的,下次你如果去,我请你吃。”
“好。”奚盟爽快地答应下来,举起可乐罐子。
见状,虞君也同样端起可乐罐,说:“干杯。”
“干不了杯。”他笑着将罐子轻轻一碰,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虞君不确定是否是错觉,他觉得此刻的奚盟特别开心。是为什么?又是不是真的特别开心?他好奇地打量他,想了想,问:“你好像很高兴。”
“嗯?”奚盟放下可乐罐,眨巴了两下眼睛,说,“我中午就说过我很高兴,你忘了?”
闻言虞君一愣,回想确实是这样。中午他以为打扰了奚盟午觉而耿耿于怀,那时奚盟就说过,他来得早,他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虞君说到这个,却禁不住腼腆地低下了头。
晚饭结束以后,已经夜晚七点,可天色仍旧十分明朗。他们散步回到宿舍的车棚,取了车即将往江边骑行。
这一条道路两人都算不上熟悉,权当是探索而行。
推着车出来,虞君凑近奚盟,看他的手机里查到的地图信息,两人合计着选择了一条车流最少的路线。
虞君睡了一个下午,醒来去吃饭也不过走了几步路,浓郁的牛奶香味仍留在他的身上,变得清淡和温和。奚盟在他退开以前,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心头恍惚间晃了一下,讶然抬起头。
“走了?”虞君对此浑然不觉,骑上自行车,问。
夕阳洒在他的身上,仿佛有光,他也仿佛会发光。奚盟隐藏着心中的诧异,收起手机,同样骑上车,往前蹬去,喊:“走!”
不消片刻,虞君便见到他的背影镀上了阳光的金色。趁着天边的云朵烧尽以前,他跟着奚盟一同踏上了行程。
☆、3rd.
离开市区后不久,原本仍有些炙烤的阳光不知不觉间变为了温和的晚照。金色的阳光洒在平静的江面上,波光粼粼的江水依畔着郁郁葱葱的青山,随着夕阳一点一滴地消退,连晚风也变得温柔许多。
虞君和奚盟顺着公路一路前行,在半途上便遇到了同样也在夜骑的队伍。其中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几人的队伍可谓壮观。他们先是跟在这个队伍后面,渐渐地开始不耐烦于这种尾随,由奚盟率先加速,穿□□前方的车队里。虞君见到他远远地离去,忙不迭地跟上去。
没过多长时间,两人就把那支队伍甩在了后方。
原先虞君以为奚盟并不在意,直到他回头望向那支车队,再看向奚盟时,发现他脸上显出奕奕的神采,才发现原来他早就嫌他们骑得慢。这个发现令虞君忍俊不禁,而奚盟也发现了自己的没耐心被暴露,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待他们绕到市名大桥下方转了道,刚才那支车队已经无影无踪。虞君猜测他们多半是骑往了别的方向,而环绕着青山的沿江道路上依旧偶尔可见两三像他们这样结伴同行的夜骑者。
除了小时候的春游,虞君几乎不曾经过这条道路。这是他头一次见到江边的日落和夕阳,只觉得天空中的火烧云倒影在宁静的江面上,再偶有一两只在江上漂泊的船只,景色格外静美。奚盟先前和他说,傍晚太阳下山时,江边的景色特别漂亮,若真如此。因为每前行一米所看到的景色都不一样、都美不胜收,虞君不自觉地减慢了车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原来奚盟已经骑得非常远了。虞君大吃一惊,正要加速追上去,却见到奚盟停了下来。
“对不起,刚刚没注意。”虞君不好意思地说。
奚盟毫不介意,笑着摇摇头,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那时我还下车,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天黑。”
虞君停了车,惊奇地眨了眨眼睛,又望着眼前如斯美景感慨道:“真的很漂亮。”
“你累不累?要不我们到底下坐会儿吧。”奚盟指着公路绿化带之外的草坪,建议道。
他们已经骑了将近一个小时,虞君平时不常运动,确实有些累了。景色的确令人流连,他同意地点头。于是两人都拎着自行车离开了公路,把车放倒在草地上后,虞君取出运动水壶喝水,余光瞥见奚盟蹲在地上不知翻找着什么。
“给,驱蚊水。这边蚊虫多。”奚盟准备齐全,将一瓶蚊不叮递给了他。
他讶然地接过来,往腿上和手臂上喷了几泵。蚊不叮里似乎有薄荷之类的清凉成分,喷在已经冒出汗珠子的皮肤上,顿感冰凉。虞君甚至被刺激得微微打了个抖,眼见奚盟正仰着头喝水,便自作主张弯着腰往他的腿上喷。
“咕噜……”奚盟始料未及,险些喷了水。他下意识地要躲开,可意识到虞君往自己身上喷的是什么,又笑着站定了脚步。
好在这时夕照的光线已经熹微,虞君背着光,不至于被奚盟发现自己因为困窘和羞赧而微微泛热的面庞。他甚至在往奚盟的胳膊上喷了驱蚊水后,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香喷喷的。”
“不过驱蚊水有毒。”奚盟似是无意地说。
虞君心中错愕了一下,佯装做满不在乎地哈哈大笑,又在他喝完水以后,将驱蚊水还给了他。
小瓶子在他的手中才握了不过三五分钟,奚盟拿到手中时已经感觉到上面有水,怕是虞君手心里的汗沾到了上面。想到刚才无意间随口说的话,奚盟看着虞君已经往江畔走去,连忙将驱蚊水收起来,跟了过去。
“哇!超赞!”虞君将一片青草稍微踏平,坐下以后望着落了满江的金色和红色,赞不绝口。
奚盟看他俨然已经不在意自己刚才失口说过的话,想了想,还是掏出手机在他身后说:“回头,拍个照。”
闻声虞君惊奇地回头,却见奚盟已经举起手机,镜头对着自己。他一愣,继而立即比出一个剪刀手,朝着镜头咧嘴一笑。
咔嚓一声,奚盟把虞君的笑容记录下来。
“看看。”虞君猜想自己刚才一定笑得很傻。
奚盟在他身旁跪下,把手机摆在二人中间。只见美丽的江景旁,在黄金分割线附近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对着镜头比剪刀手,两根修长的手指仿佛要剪掉一片火烧云。
“背光了。”奚盟苦笑着摇头,对自己的摄影技术满是厌弃,自损道,“零分、零分……”
虞君把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同样哭笑不得。他安慰道:“不会,把我ps掉就是满分了。”话毕,他把照片上自己的人脸放大,呵呵干笑了两声,“笑得好傻。”
“哪儿有。”奚盟似乎只顾着纠结自己的摄影技术,喃喃地说,“可帅了。”
听罢虞君一愣,不甚确定地发出了疑问:“嗯?”
奚盟也是怔了怔。他抬头看向虞君映着霞光的双眼,腼腆地笑了笑,说:“很帅。”
第一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第二次却不可能再是幻听。虞君听到他的夸奖,一时之间觉得脑袋的回路被堵塞了,转不过弯来。他呆了半晌,只得呵呵地傻笑,想到自己笑得恐怕比这张照片上的更傻,立即又端正了表情。
“咦?那边闪光的是什么?”为化解尴尬,虞君远远地指着桥下不远处的红灯问。
那红灯距离远,一闪一闪,像是红星。奚盟坐下后说:“应该是用作江上的导航。”他顺着江水下游的方向指,“你瞧,那边有运沙的船。”
虞君遥遥地望去,果真见到有一艘大船逆着江流朝上游的方向开。大船被夕阳盖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又渐渐地因为光影的转移,显得沉稳。他望着江畔青青的草地,闻到湿润的青草香,也看到了坐在对光处的奚盟。
在奚盟发现自己偷看以前,虞君掏出手机,提议道:“我也给你拍张照吧?”
闻言奚盟脸上竟然露出了惊慌的表情,急急忙忙地摆手拒绝,说:“别拍,我不上镜。”
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虞君怔了怔,又拉住怕得要退开的他,笑说:“别怕、别怕,我摄影技术还不错,绝对不会把你拍丑。——想让你丑,起码得用美图工具ps两天哎!”
奚盟拗不过他,只好乖乖地坐定。他确实很不喜欢拍照,偏偏总是会有人想要给他拍照。虞君不是第一个,却是最令他犯难的一个。他该怎么拒绝虞君的要求?思及此,奚盟满心的无奈。
“笑一个吧?”虞君把镜头对着他半天,只看到他没精打采的表情,建议说。
奚盟苦笑,在虞君喊了“一、二、三”后,朝镜头微微地笑了一笑。
见到他在镜头里的笑容,虞君按下快门的手指突然间有些颤抖。好在拍出来的照片没有因此而模糊,奚盟在他拍完照后立即凑过来,略带急切地问:“怎么样?”
“超帅!”虞君连照片都还没打开,就这样评论。
奚盟哭笑不得,心道他们两人在这里互相夸奖对方长得帅合适吗?但再见到虞君认真查看照片时低着的脸,又不得不承认,至少自己所说是真的。他的睫毛真长、鼻梁真挺,奚盟忍不住这么觉得。
“不信你看。”虞君拿起手机,洋洋得意地显摆道,“我这技术,简直满分!”
奚盟拿过手机来看,结果并没有任何惊喜。他仍旧认为自己不上镜,暗自可惜地叹气,只评论道:“景色不错,人就算了。”
“如果我说,人也是景色呢?”虞君问。
奚盟微微一愣,随即笑说:“那平均分只有七十了。”
虞君不满地哎哎了两声,突发奇想地问:“要不要拍合照?”说罢,他已经对着光线合适的方向举起了手机。
既然已经被他拍过了照片,奚盟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抵触拍照这件事了。虞君的动作太迅速,他没多想,便在他凑过来时,也往画框里靠了靠。
前置镜头的画框里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傻,奚盟一见到两人同框,心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忙问:“该看哪里?”他从来没有尝试过自拍。
闻言虞君惊讶地看了看他,指着镜头说:“看这里就好。”
“但这样就没法注意到自己的脸了。”自拍对奚盟来说,简直是天底下最生疏的一件事。
虞君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说:“没关系、没关系,相信我的镜头和你的脸!”
奚盟腹诽他是不是又找到一件在自己面前可以显摆的事情了?他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却突然听到了一声快门声。他讶然地抬头看向虞君,只听见接连不断的连拍声响起。当他真正看向镜头,那略显懵懂的表情被记录成倒数第二张。最后一张,是奚盟被自己的表情逗笑,抿嘴笑起来。
“这得拍了多少?”奚盟打趣地问。
虞君低头一张一张看着自己拍下的所有照片,得逞以后嘿嘿地笑着,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他把手机交给奚盟,自己则拿起一旁的运动水壶喝水。
比起一直对着镜头笑得几乎完美的虞君,奚盟在照片里的每一个表情都不在状态。奚盟起初当做了笑话来看,可在最后一张照片里,却见到了相反的情形——对着镜头笑得正好的是自己,而虞君却看着他。趁着虞君喝水,奚盟动了个念头,拿出手机说:“我把照片都传过来了?”
“嗯。”虞君点头,惊讶地抖了抖水壶,“没水了。”
奚盟没想到他能把水喝得这样快,一只手握着两只手机,另一只手则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他,说:“我这边还有。”
“没事儿,我不渴了。”他摇摇头。
但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奚盟往后张望了片刻,指着身后市郊公园的后门方向,说:“那边山下有山泉水,咱们可以去那儿装一些,在路上喝。”
对于城市里居然还能采集到山泉这件事,虞君吃惊极了,问:“真的假的?”
“真的。”奚盟传完照片,余光看到先一步起身的虞君向自己伸出手,便将手握了过去,由他把自己拉起来。他拍拍裤子上的草屑,将手机还给他,说:“很多人特意开车到山下取水。我们过去就看到了。”
他们将自行车推回路边,又趁着公路上没有过往车辆,径直横跨了马路。
来到公园后山,果真见到露天停车场里人声鼎沸。不少人将车停在此处,拎着桶装水的空瓶子和水壶往树木繁茂的林间走。余晖已经消退的天空下,只有几盏算不得明亮的灯照明,而顺着停车场边上开辟的台阶一路往下,却没有光亮。
尽管如此,仍然有不少人沿着台阶上上下下,把装满了泉水的瓶子往上搬,再运回各自的车上。
看着这般盛况,虞君诧异不已。
奚盟已经停好了自行车,对他说:“水壶给我,我下去装水。”
虞君看台阶底下一片漆黑,只有水声和人声,连人影也看得不甚清晰,担忧地说:“算了,底下太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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