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范铉超乖乖点头,范景文这才满意,觉得自个身为父亲的威严又回来了。“既然如此,陈先生和你说了院试的注意事项了吗?”
范铉超乖乖点点头,“说了。陈先生说,我不必五人联保,可以请一位癝生作保,这样可以快一点进场,挑一个好位置……”范铉超越说声音越低,他意识到,范景文并不是真的在问他陈先生嘱咐了他什么,而是希望陈先生没嘱咐他,“其他的……陈先生就没说了。”
范景文点点头,心里一边还叨咕陈先生说话只说一半,一边感慨这时候就需要自己这个过来人给他科普小知识点了:“你进了考场,先选一处雨淋不到、日晒不着的地方,现在天气还热着,最好有些风,又要靠前能看到考题。最好选在朝南的位置,一考一个白天,都有日光照得到。还有……”巴拉巴拉说了一堆“经验之谈”,听得范铉超头昏眼花,简直觉得这是在看风水,风水对了,这秀才就能考上了。最后,范老爷呷了一口茶,淡淡地说:“这些都是投机取巧的小道,关键还是你自个要学业精湛,否则就是都做到了,也是要落第的。”
感情你说得那些都是白说的!
尽管如此腹诽,范铉超还是恭恭敬敬一揖手,道:“儿子知道了。”
范铉超前世就十分聪明,这辈子突然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估摸着自己差不多也修炼到了学霸一级的,更何况只是考个秀才而已,他虽然只有十三岁,却未必不能一举中的。若是考个秀才都要几年,那哪有志气再去考举人,考进士了。
范铉超穿越到现在,一件事没干成,又看了两次灾难性的悲剧,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穿越人生了,所以,虽然“秀才”这个成就再小不过,范铉超却需要用它证明自己。
——至少,我不是一无是处的。
二月三十这天,正是县试的日子。范铉超精神奕奕,简直像吃了兴奋剂。陈先生本想跟着一起去的,又想自己这么郑重其事,范铉超免不了多想,还是在屋里等着吧。
张氏一直将范铉超送到大门口,紧张兮兮地嘱咐了许多,最后又说了几句,这才放他走了。范景文虽然也担心,却觉得又不是上战场打仗不回来了,何必如此。他借口说自己还要去吏部,遍不去送了。等张氏回来,范景文问:“那小子没紧张吧?我嘱咐你的事都和他说了吗?”
张氏见口口声声说来不及的人现在还没换官服,白了他一眼,说:“你要担心,你怎么不亲自去说。”
范景文说:“我这不是来不及了吗?”
张氏摇摇头,说:“我都说了,你就放心吧。”
☆、第13章 范小案首
经历过高考的范铉超其实对各种考试已经是少有害怕的了。顺顺当当考过县试,又考过四月的府试,那就只等着八月的院试了。
这年五月,在深宫中发生了一件不起眼,却影响深远的事件,魏忠贤取代魏朝成了客氏的对食,然后借着客氏是天启帝乳母的这层关系又挤走了王安,成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掌握宫中大权。
王安在帮助光宗皇帝朱常洛和天启帝朱由校顺利登基时都出了大力气,力了两次大功,东林党和他关系极好,他自己服侍了三代皇帝,在宫中人脉众多。可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皇帝乳母客氏的一句话。没多久王安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处理了,报了一个病死了事。
东林党无论如何都管不了一个太监的任命和死活,何况他的病死在程序上一点错误都没有。可他们没法帮王安申冤,他们也不会和害死王安的人合作。东林党在这里看到了魏忠贤成为新一代大太监刘瑾的将来。不管魏忠贤如何拉拢他们,东林党人皆不愿与其为伍。
即使魏忠贤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所有的奏折都要从他手里过,即使魏忠贤是客氏的对食,而客氏是对皇帝影响最大的人。
对东林党而言,这都不足以让他们放低身段,让自己从岸上下来,踩在泥里与魏忠贤一党交往。
而魏忠贤也不负所望,成功成为了一名奸宦,而且远超出东林党所望地,超越了刘瑾。
魏忠贤的武器,除了客氏,就是天启皇帝。天启皇帝不爱朝政,只喜欢木工活。魏忠贤就在他做木工做得上瘾的时候给他汇报政事,久而久之,天启帝为了能开心地玩木工,就让魏忠贤全都自个看着办了。如果天启帝想要看折子,魏忠贤也有办法。天启帝不识字,需要有人给他念折子。司礼监秉笔太监都是魏忠贤的人,念多少折子都没问题,直接现编,全都变成花团锦簇的好消息。天启帝常常高兴地称赞魏忠贤办事得力。
成了人物,魏忠贤身边也聚集了一些人,渐渐的,不知何时,他们有了一个统一的名字——“阉党”。
这时候,阉党在东林党看来还只是小打小闹一般的奸臣。国家大事都放在辽东和后金的对峙上。
范铉超甚至还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魏忠贤已经上位,准备给这个国家带来最沉重的一击。
他八月的院试考得极好,从府试第三一跃成为院试案首。整个范家兴高采烈,马氏和张氏连连祭祖,又送了陈先生不少礼物。范景文高兴得给远在通州的范老爷子写信,比起自己十四岁中秀才更高兴。他儿子可是十三岁就是案首了!
就连英国公府也送来了笔墨纸砚的礼物,恭贺范铉超中了案首。张氏去了一趟英国公府,回来就喜笑颜开地和范景文说:“嫂子说,英国公已经差人与学政了,说超哥儿肯定能进国子监。”
院试考得好的人进国子监深造,学够了一定学分就可以出来当官。这种感觉就像是别人还在准备高考,你已经保送进了清华北大。
范景文高兴,张氏高兴,陈先生也高兴,除了范铉超以外大家都高兴。
范铉超自己虽然高兴考得好,却也没有范景文张氏等人那么高兴,毕竟院试不过千人而已。这看起来就像是——年级第一的程度。
至于进国子监学习,在当初范景文和他说他那英国公舅舅要送他去国子监学习的时候,范铉超就着人去打听了国子监的消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国子监里规矩森严,还是□□时期就定下来了。白天学习晚上背书就算了,什么吃饭不许说话,不许讨论伙食如何如何,否则就要把你打一顿发回原籍。还有,如果你被人告发结党(在这个到处都是东林党的时候,居然还管着国子监学生不结党),就要罚你永远在国子监当个仆役,连发回原籍都没有了。
就连高考工厂也没有这么可怕的啊!
范铉超是无论如何不愿意去找这份罪受的,在家里自己学多好呀,有吃有喝,陈先生管教是严格了一点,却从不会打他,他也没有发回原籍或者当一辈子仆役的可能。
范铉超还没来得及和范景文提不去国子监的事,一听说他那亲娘舅已经把事情给他办妥了,吓得赶紧去找范景文说情。
范景文倒也开明,一听说他害怕自己野惯了,规矩不严,被人家发回原籍再也不能科考,逗得他哈哈大笑。“你每天都担心些什么呢?你是正儿八经的官宦子弟,我这从五品的小官就不说了,可你祖父是外省大员,你舅舅是英国公,谁敢找你麻烦?国子监规矩虽大,却不是死板不讲道理的,你只要不犯大错,其他的自有你去耍的。”
范铉超眼珠一转,想:范大官人这意思难道是说我也算半个纨绔子弟,背后也是有靠山的,出了事使点银子就过去了?
他十分不愿去的心思就去了七八分,又说:“国子监的先生哪有陈先生厉害,没有陈先生时时教导,我怕我学业无法精进。”范铉超知道范景文最怕自己成了下一个方仲永,隔上几天就要在他耳边唠叨“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之类的话,范铉超耳朵都要起老茧了。
范景文说:“你又不是不回来,回到家里,你再请教陈先生不就好了?”
“总没有在家里随时请教来得方便。”范铉超挣扎道。
“这样吧,你请陈先生给你布置作业拿去,等你下次休假再拿回来请陈先生批改,这样不就两全其美?”
既然范景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范铉超也不好意思再纠缠下去,他总不能学小女儿一样“不嘛不嘛”地撒娇,只好不情愿地同意了,带着两三分不甘心和陈先生布置的一大堆作业去国子监上学了。
到了国子监他才知道,他害怕的那些规矩都是洪武年间的老皇历了,现在的国子监都成了贵族子弟的放羊草场。既然大家都是来混的,你怎么能把大家拘禁起来呢,所以国子监的规矩,除了变不了的那几条,其他的都删删改改,最后都没人放在心上了。
知道其实没有那么严格,范铉超才总算是放下心来,专心学习。
国子监的规矩,白天背书授课,晚上温习,要学的东西也很多,主要是四书五经、孟子章句、还有大诰,也就是法律。四书五经、孟子章句这些都是范铉超在家就烂熟于心的,而《大诰》让人最头痛的地方在于,多而繁杂,利用大诰来解读案件,反而不那么难了。可背书默写,对范铉超来说,是一点难度没有,过得还算是轻松。
范铉超因为比别人记得快,好歹还能匀出时间来完成陈先生的功课。不过也是时间紧凑,每天都要抓紧一点一滴的时间才能把事情都做完。
直到后来,适应了国子监的生活,才算是轻松一些,不那么手忙脚乱了。还交上了朋友。说是朋友,范铉超却觉得他们都把他当弟弟看,毕竟范铉超这才十三岁,而国子监其他人,最小也有十五六岁了,大的也有三十来岁。在家当惯了哥哥,来国子监却成了弟弟,范铉超哭笑不得。
☆、第14章 信王殿下
范铉超没在国子监上两天学就请了一天假。
九月,英国公老太君的寿辰又到了。每年过年和老太君生辰,张氏总要领着范铉超范铉朗兄弟两个道老太君面前磕头。老太君虽然待他们这两个庶出女儿生的外孙没又自个儿子生的亲孙子亲近,面子上也是不偏不倚,为人处世十分公正,值得尊敬。所以范铉超对于跪一跪老人家,并没有什么反抗心理。
英国公府老太君做寿,虽不是整寿,却也是大操大办,宾客众多。张氏陪着李氏和老太君在内花厅坐着,各家夫人围着老太太说说笑笑,逗她开心,也沾沾老寿星的福气。范铉朗岁数还小,被张氏带来磕了头,又给一众夫人摸摸捏捏以后,就被奶妈和侍女带着去后院玩耍了。范铉超也想随便走走,奈何范景文一把抓住他胳膊,“考了秀才,你也算是半个大人了。怎么还和想和孩子一样乱跑着玩。今天你外祖母大寿,和我一起到前厅去见识见识。”
范铉超早晚要进官场,现在见见人也是好的。范景文让他来见人,未必没有存着秀一秀自己儿子,“让你们都眼红去吧”的心思在。范景文人品不错,大多数人总是要赞一句“小案首”的,说的好像你们不是进士一样。
张维贤对范铉超这样前途光明的自家子弟还是很上心的,亲自过来,表扬一番,又说了两句鼓励的话,也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范铉超也乖乖听训,并无一丝烦躁之意。
正热闹着,突然有小厮来报:“信王殿下来了!”众人一静,又想今年居然是信王殿下亲自来,看来陛下英国公的崇信更胜从前啊。
张维贤自己也愣住了,前些年都是遣公公来的,这回居然是信王殿下亲自来,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张维贤个性稳重,处变不惊,当下也就和众人告罪,出去迎接信王了。
范铉超眼睛一转,想着这位信王殿下又是哪一位,突然反应过来,想起当年上的历史课了——这不就是大名鼎鼎的朱由检,崇祯皇帝吗?吊死在老歪脖子树上,少有的没被骂的亡国之君。
他轻呼一声,扭脖子向门外张望去。没多久,张维贤便领着一个清瘦的少年进来了。虽然叫做少年,但看着还是个孩子的样子,一身的锦衣玉带,贵气非凡。范铉超对这位崇祯皇帝,最后一位汉人皇帝真是好奇得不得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未来的崇祯皇帝现在还是个十一岁少年,面容清俊,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但他举止有度,嘴角常带着笑意,官员拜见时也谦逊有礼,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范铉超知道崇祯皇帝颇有才能,书上对他的评价也多是毁誉参半。他当年对历史没什么兴趣,不曾细读过,只知道这个皇帝是有心救国,无力回天。
万历皇帝和泰昌皇帝他都没见过,就算是当今天子天启皇帝,离得太远,范铉超也没有什么感觉,只有这个将来要当皇帝,还是名留青史的皇帝的信王殿下,范铉超亲眼见着了,自然兴趣也就更大。
朱由检似乎有所觉,眼睛一转,向这边看来。两人目光对视,范铉超毫无偷窥被抓包的羞耻之心,反而大大方方朝他一笑,倒是朱由检愣了一愣。
“这位是……”
张维贤一看,原来信王殿下看的是范铉超,想来在这么些个上了年纪的官员中发现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所以才有这么一问。英国公根本没想到自己侄儿居然胆子这么大。
张维贤招一招手,“这是范梦章的儿子,正是今年京城的案首。”
范铉超上前来,揖手道:“学生范铉超,见过信王殿下。”
朱由检一进门就看到范景文了,这位当年的“不二尚书”现在还是从五品的吏部侍郎,倒是没听说他的大儿子如此出色,记得最后也只是荫封了一个闲职,没想到却是院室案首,也不知道怎么混到荫封这地步的。朱由检细细打量他,果然是眉目如画,面若冠玉,却没有时下某些男子的娇媚之气,能感到一股子英姿焕发的生气勃勃,如朝阳灿烂,让人会心一笑。
朱由检本来就因为他是范景文的儿子而多看一眼,看到他这样赏心悦目又才高八斗,高兴笑道:“范公子果然是少年才俊,日后少不得要考得一个连中三元回来。”
范铉超连连推辞,口称“才学不足,不敢如此狂妄。”
朱由检又多说了两句,便由张维贤带着去后花厅见老太君了,毕竟这次过来,是他皇帝哥哥让他带着寿礼来祝寿的,总不能本末倒置,光顾着说话了。
如果是以前,朱由检还会担心魏忠贤客氏等人在天启帝面前告他一个“私交大臣”之罪,不过这两年他和天启帝的关系渐渐转好,也没有以前那么惶惶不可终日了。
朱由检在老太君那儿送了礼物,说了好些祝寿的好话,又传达了天启帝的慰问之情。略坐了坐,觉得这儿都是年纪大小不一的夫人,不免有些坐立不安。
老太君看出了信王殿下在这儿是坐不住的,便说:“信王殿下老身这儿都是夫人们,不如让我四个孙儿并其他夫人带来的公子陪您到后花园去转转,如今后院的菊花开得正好,新移来一株永寿墨,最是新奇。”
朱由检一听,连忙同意,向老太君告个罪,退下了。
范铉超见过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崇祯皇帝,再看这些现在是天底下掌握大权的达官贵人们,也就觉得一般了——你们现在值钱又如何,都没有名留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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