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默默低头,在心里如此想着。
☆、双面间谍 & 军阀头子
方斩佛当年通过南城政变夺得军权,正式踏上历史舞台。在其后六年的时间里,他带着当初跟他一起血洗南城军政大楼的一干人等,以摧枯拉朽之势,逐步收服南方大小三十四处势力,建立南方统一政权。
与南方遍布小军阀的零散琐碎不同,北方出了三大军阀,其他势力弱小的军阀各自归属其下,三方争斗不休。在方斩佛统一南方军阀时,北方三大军阀中的阎军刚刚在新一轮的斗争中胜出,掌控北方话语权,并秉持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将另外两大势力连根拔起,亲信和家属全部枪杀。
正当阎罗志得意满,磨刀霍霍准备南下收归南方势力时,他却傻眼了。
哪里跑出个小鬼,将南方本来碎布一样的势力硬是拼成了一整块针脚密集的布料,还在上面绣出了自己的华彩图案?
阎罗那个悔啊,恨啊,北方三大军阀争斗时,谁也没将南方军阀放在眼里,只等收拾完眼前对手便挥师南下,统一南北还不是顺理成章之事。谁成想,眼见要跳到自己碗里的鸭子飞了,还是被人半道拦截而去,阎罗心里愤怒可想而知。
但他并没有把这个“野路子”出身的小子放在眼里。看看那小子放在身边的是什么人,十八太保?不过一群街头打架斗殴的地痞流氓,当军队是什么地方,军队可不是街头打架的场所。
阎罗集结军队,只派了手底下一个师南下,说的是“收拾南方残局”,更多的力量还是放在整合北方势力上。
然而,南下的军队还未完全渡过江去,便被方斩佛的部队歼灭,半数士兵淹死在水流湍急的江中。
第一次南伐失败。
不久后,阎罗彻底平定北方,终于可以完全腾出手来收拾南方的蛮子,他这次派出一个军团,由手下排名第三的军团长带兵攻打南方。这一次,军队倒是顺利过了江,然而却被南军牵着鼻子在山里转了三天三夜,进山时有三十万人马,出来时不足五万人,第三军团的军团长也被十八太保斩首。
南伐再次宣告失败。
阎罗不得不开始正视“野路子”出身,年龄还不到他一半的方斩佛。第三次,经过缜密计划,阎罗集结了百万大军,亲自率军出征,渡江南伐。
方斩佛的应对再次出乎阎罗意料,他清空北军南下路线一片城镇,民众被迁走,所有补给带走,阎罗的部队只能自己吃自己。但方斩佛的计划还不只此,他派出小股精兵,由十八太保亲自带队,每天不分时段地骚扰侵袭阎罗的军队。
百万大军臃肿庞大,南方地形又不像北方一样多平原开阔地,到处是险峻山岭,北军在进入南方后便行进困难,随着深入更是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加上十八太保每天不间断的侵扰,部队更是苦不堪言。所以在还未与南军正式一战前,不少北军士兵已生出退意,早没有当初誓师的热血兴奋。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由于不能因地补给,部队自己带的军粮很快要消耗殆尽。这个时候,手下有将领提出撤军的建议,阎罗以扰乱军心的罪名将这名将领吊起来用马鞍抽了一顿,坚持继续向南挺进。
阎罗不信方斩佛能预知他的行军路线,恰好只撤掉他行军路线上的城镇,所以为了达到现在这个效果,方斩佛必是撤掉了大半个南方城镇。但他不可能将所有城镇都迁空,所以只要到有人的地方,他们的军队就能得到补给,而一旦他们兵围一城百姓,不信方斩佛的军队还龟缩不出。只要正面交锋,阎罗相信“杂牌”的南军一定不会是北军正规师的对手。
愿望是美好的,又行进三天之后,部队断粮,而他们连个南方百姓的鬼影子都没看到。阎罗不甘就此退军,又坚持了一天,底下士兵出现逃亡现象。
阎罗得知士兵逃亡的事后,默然怔立良久,不得不承认他的第三次南伐,依然以失败告终。
阎罗撤军往回走,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不见人影的南军突然出现,向疲惫不堪又饥肠辘辘的北军发起进攻。
以逸待劳,以饱待饥,以勇战敢战之士,对怯战畏战之兵,其结果可想而知。
百万大军,逃回一半,剩下一半,被南军歼灭一部分,逃亡一部分。
三次失败后,阎罗再不敢轻易兴师南伐,哪怕后来在其他国家的支持下登上总统宝座,依然不再提南伐之事,最多偶尔派部队侵袭南境,虏掠一些南方百姓和物资,正如苏辰参与的那次。
而颇令世人费解的是,阎罗三次南伐,方斩佛却从未北征,他似乎在降服收拢南方各大小势力后便满足于做半壁之王,北军不来犯他,他便不会出击。
脑海中回想蔡主编的话,苏辰大致拼凑出方斩佛十六岁后的人生过往,而他十六岁前的经历,则无人知晓。
来到军政大楼,一名年轻的军官接待了苏辰,自我介绍说是政务总长的秘书。
政务总长?据说南方各省之所以有如今政平民和的景象,便是方斩佛手下有一名极擅处理政务的人才,便是这位政务总长么?
苏辰被带到一间办公室,办公室很简朴,没有任何多余装饰。比较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笔走龙蛇,铁划银钩,笔划间飞扬恣肆,一股迫人气势有如猛虎下山,竟令观者顿生退避之意。
天无不焘,地无不载。
本是至德之意,却让这人写出一种吞并八荒的气势来。字下未有落款,想来不是什么书画大家所写,不过一般的书画家想来也写不出这种气势。
正当苏辰欣赏字画时,一个人走了进来,见他盯着墙上的字看,便笑着解释道:“这字是大帅当年所写,可惜这些年来,大帅再不肯动笔了。”说完叹息一声,望向苏辰温和笑道,“你是苏先生吧,我叫秦子和,是大帅的政务总长。”
“秦总长。”苏辰对他点头致意。
“嗯,苏先生跟我来吧,今天你有二十分钟采访时间。”秦子和领着苏辰直接穿过军政大楼前院,一路向后而去,路上景致逐渐荒凉,看起来颇像废弃的庭院。
秦子和走在前面,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位新报来的记者,发现苏辰从始至终面色不改,一脸平静地跟在他后面,既没有露出惊诧之色,也没有拘谨地低着头哪里都不敢看。
新报是一家创刊时间不足三年的新刊物,以传播新思想新文化为其主旨,据说创刊人曾去国外留学生活过很长时间,回国后不久便创办了这份报纸。
果然接受了新思想洗礼的人不一样,光是这份从容的气度,便是南军之中多少官员也不及的。秦子和收回目光,在心中暗自感慨。
再穿过一处石拱门时,有呼喝之声传来。
“前面是大帅演武的地方,大帅不耐烦坐在办公室处理军政琐事,经常会带着一众兄弟和部属来此演练武艺。”秦子和的语气颇为无奈,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望向苏辰,笑着补充道,“十八太保?你们喜欢这样称呼他们吧。这些人是最早跟着大帅打天下的,个个功绩卓著,然而却未领任何军职。他们视大帅为手足,大帅也视他们为兄弟。”
苏辰不好一直沉默下去,遂感慨地说了句:“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大帅与十八太保之间,倒不失为一段佳话。”
“苏先生果然不愧饱学之士,文采斐然。秦某最是佩服苏先生这样的文人学者,非常期待这次苏先生对大帅的专访,想来会给广大民众呈现出一位最真实的军阀统帅。”
我就随便感慨了句,这就看出我是饱学之士?苏辰面上不显,心里犯起嘀咕,这秦子和最后一句话颇费人思量啊。
这时两人已走过长廊,顺着围栏直下,来到一座石台上。台上搭着简易的棚子,里面置了木榻坐椅,榻上铺着一副完整的虎皮,虎头朝外,空洞的双眼似盯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苏先生稍待,大帅现下恐怕一时脱不开身。”秦子和朝演武场看了一眼,转过头对苏辰说道。
苏辰点点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见热火朝天的演武场,一个个魁梧精壮的汉子赤膊上阵,拳头往来,刀枪相击,搏斗得不亦乐乎。个个肌肉贲张,浑身热汗,铁拳头砸在地上,击得碎石翻飞,却连一点皮都没破。
果然是武艺不凡的强人,苏辰在心里赞叹。
这时,他看到人群中一个同样光着上身,身形却相对精瘦的男人背对他而立。古铜色的皮肤像刷了层铜油般,在阳光下透亮闪光,背脊挺直,劲瘦的腰身往下收束于墨绿色的军装裤,拉出两道险峻山峰般的线条。
男人的手搭在腰侧刀把上,双脚微微错开,端然不动。在他面前站着七名手执武器的大汉,七种武器各不相同,而七名大汉倶都体形壮硕,眼神凶狠,身上透着铁血悍勇之气。
两方对峙着,忽然七名大汉齐齐大喝一声,以猛虎出匣之势朝着男人扑去,途中变换阵势,手里武器直取男人七大要害之处。
若是换个人来看,恐怕会以为这七名大汉是要全力杀死那个男人。
男人兀自岿然不动,直到七人攻至眼前,阵势已成,他脚尖一点,长刀出鞘,身体骤然前窜。
兵器碰撞的金鸣响起,刺得人耳膜发痛,苏辰却是瞳孔微缩,眼睛睁大了一点。
七柄武器脱手飞入半空,而武器的主人身体控制不住连连后退,其中更有两人挨了下正面撞击,跟着武器一道飞了出去。
这样的力量,苏辰不免犯疑,他其实是来到了一个武侠世界吗?
直到后来他遇到更多的人,确定这是一个普通世界,才知道,只是那个男人稍稍有些与众不同而已。
☆、双面间谍 & 军阀头子
男人以一敌六,正面硬撼六人攻击,落败的却是人数占绝对优势的一方。
斩佛,斩佛,苏辰对男人名字中的那个斩字,第一次有了直观认识。
这时,之前被撞飞出去的两人之一,不顾身上数处骨折之痛,翻身起来跪倒在男人面前,膝盖砸在地砖上,几乎将砖块砸出裂缝,头往地上重重一磕,遂不再动。
苏辰看得不解,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比试,现在看来,却仿佛另有隐情。身边的秦子和看出苏辰的疑惑,非常善解人意地解释道:
“此人名唤赵九山,前不久北军南下欲偷袭我西北边镇的事情,想到苏先生也有所耳闻吧?”
岂止耳闻,他还亲身经历过。
苏辰默然不语,平静地点了下头。
“虽说有一支部队逃出包围圈,但另一支队伍却被我军全歼,其时有二万降卒,被当时主持围剿的将领下令全部射杀,那位将领,就是赵九山。”苏辰听到这里,不由朝秦子和看去,秦子和看向演武场,声音里隐含叹息,“军规言明,不杀降卒,而大帅得到北军残部投降的消息后,亦给赵九山发去电报,令其押解俘虏回师。然而,赵九山却公然抗命,命令其直属护卫营,将两万降军赶至山谷,开枪射杀。犯我军规,当罚;违抗帅令,当斩。赵九山两罪并罚,逃无可逃。”
“既如此,又为何与大帅在演武场比试?”苏辰忍不住开口问道。
秦子和望着演武场,眼神非常专注,顿了片刻,他声音低沉地说道:“大帅治军,令行禁止,然军法之外,容论袍泽之情。对所有犯错的将领,大帅都会给他们一次机会,允许他们与那些为他们求情的人一起挑战自己,胜,则暂放一条生路;败,则依法处置。只是到如今,无论多少人的挑战大帅都从未有一败。”
既网开一面,又以个人武力维护军法神圣,这个男人,看似无情而又有情,偏偏有情之中,又透露出无情,倒真是个矛盾的人啊。
苏辰在心里暗自感慨。
此时在演武场上,赵九山叩头久久不起,而方斩佛在沉默许久之后,对跪在脚下的人说了一句话:“屠你满门者,乃北军第五军长刘启岭,来日我必以其项上头颅,祭奠你赵家一门二十七口老小。”
“谢大帅——”赵九山拉长声音悲呼一声,抬起头再次重重叩拜下去。只是这次他一拜即起,半跪于地,捡起掉落身侧的大刀,掉转刀尖,往自己腹部用力推送,身体猛地一顿,双眼大睁,嘴角血涌如注,慢慢向后倾倒。
方斩佛默默看了半晌,挥手让士兵将赵九山的尸体抬下演武场。
场中众人停下对打演练,皆默然肃立。
“赵九山家在北方,七年前,他的家人被北军第五军军长刘启岭下令烧死,连同他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全家二十七口,无一生还,所以他尤其仇恨北军。”秦子和在苏辰身边解释道。
苏辰听后,亦是良久无语。
“苏先生稍待,我去请大帅过来。”秦子和对苏辰说了一句后转身走向演武场。
秦子和走到方斩佛身前,站定后对他说了句话,男人缓缓将刀□□刀鞘,侧了侧身,向石台方向投过来一眼。
苏辰当下不得不感慨:这位执掌南方实权长达八年的男人,看起来真的是非常年轻的一个人。
秦子和说完后退到一边站着,没多说一句话,男人点了下头,走到武器架前拿过搭在上面的军装外套,随意往身上一披,抬脚走了过来。
方斩佛径直从苏辰面前走过,并没有看他一眼,走到铺着虎皮的椅榻前,一撩袍角稳稳坐下,这才抬眼看向苏辰,声音低沉缓慢地问:“新报?”
“新报苏辰,见过大帅。”苏辰走前几步,躬身为礼。
“你还有十九分钟。”方斩佛的脸像岩石般冷硬,每一条线条都像是用尖刀刻出,棱角分明没有一丝软和的地方,很多人是不敢看他的脸的,光是听声音都有种脚软跪地的冲动。
当然苏辰不在此列就是,对于采访对象如此冷硬的态度,苏辰没多大感觉,实则他倒更愿意只剩个九分钟来着。
这是一个危险而可怕的人,苏辰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还好有蔡主编事先给他准备的采访稿,不然苏辰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他掏出钢笔和本子,没有任何寒暄拍马屁的话,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开场白像念稿子。
“首先感谢大帅能抽出宝贵的时间接受本刊专访,民众对大帅渴慕已久,非常想近距离接触了解大帅。”苏辰说到这里顿了顿,这是蔡主编给他写的开场白,苏辰看了一眼记下来,但在说完上面一句后,下面的话他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大帅给我们带来了和平,我们盼望大帅的心情,如儿女盼望久别的父母,旱地盼望天降的甘露。大帅的恩德,自南城而起,普惠大地,日月所照,风雨所至,皆在大帅威德之下……
感觉略羞耻啊,没想到蔡主编还是方大帅的脑残粉。苏辰略作停顿后,直接跳过大段开场白,进入提问环节。
首先第一个问题是:
“请问大帅师承何门?”方斩佛一身强横武功天下皆知,却无人知道他师承何门何派。这个时候武道已经衰微,方斩佛与十八太保横空出世,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武道复兴。
“无师承。”
自学成才么?还真不是一般的天才啊,苏辰如此猜测感叹。
“那么请问大帅是哪里人?家住何方?家中还有何人?”一连三个问题,惹得静候一旁的秦子和向苏辰投来淡淡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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