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帅府后,没看到方斩佛,以为方斩佛还未回府。直到晚饭时分,依然不见人影,已经快习惯被人喂食的苏辰不由皱起眉头,问了府中下人,才知道方斩佛下午便已经回府,不过出来后就进了书房,一直没出来过。
苏辰来到书房门外,门并没有关严,在敲门与直接推开两个选择间稍稍犹豫了下。苏辰便用手肘抵在书房门上,轻轻用力,书房门缓缓打开,里面情形映入苏辰眼帘。
书架旁的檀木长桌边,一个高大人影背光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额头正在沉思,拇指无意识在额际摩挲,头微垂,看不清面上表情,门被推开的响动都没有立马察觉。
苏辰的心脏微微一跳,那隐在昏暗光线下的剪影,令他顿生恍若昨世之感。苏辰手扶在门框上,静静望着里面低头沉思的人,没有挪动脚步。
沉思中的男人忽然被惊醒般,放下手,抬头向门口望过来,正好看到倚门而立的青年,用一种深沉而又隐带忧伤的眼神静静凝视着他。
“怎么了?”男人长身而起,拉开椅子大步走了过来,在青年面前站定,微微低下头,面带关心地望着他。
苏辰抬头,朝他灿然一笑,仿佛刚才满身落寞哀伤只是一个幻影,苏辰笑着,语调透着一丝轻快,望着眼前的男人说道:“我来叫你吃饭。”
方斩佛被他脸上的笑晃得恍了下神。苏辰虽然时常带笑,但都跟现在这个笑不同,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开坚固的外壳,缓缓流淌出来一样。方斩佛能感觉到身周的空气似乎也染上不同意味,令他身心感到一阵舒畅。
深深盯着苏辰的脸看了两眼,见他只是微笑不语,方斩佛眸色微沉,没再说什么,跨步向餐厅走去。
两人并排走在过道上,有种无言的气韵在两人之间流动。苏辰一路低着头不说话,只安静走路,方斩佛瞥了他好几眼他都没发觉。当两人走到拐角处,眼见苏辰还闷头往前直走,就要撞上摆在角落的大花瓶,方斩佛眼明手快拉住他。
“小心。”
苏辰终于回过神来,抬头对上方斩佛隐带担忧的眼神,苏辰笑了笑,抛开自己的思绪,向方斩佛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大帅的神情似与往日不同。”
方斩佛只是静默了一下,便开口说道:“不久之后,战事将起。”
即便阎罗再次集结大军挥兵南下,苏辰也不认为会让方斩佛露出如此神情,所以他说的,应该不是指南北两军的交战。苏辰眉头微蹙,毕竟来这个世界的时日尚浅,国内的形势还没有完全搞明白,国际形势就更鞭长莫及了,遂直接开口问:“大帅是担心会爆发世界范围内的战争?”
方斩佛脚步一顿,侧头看向苏辰,他没想到苏辰敏锐至此,他不过提一句战事,便能想到世界形势上去。
“西边大陆几个主要国家之间,形势越来越紧张,频频扩军,冲突日益加剧,战争爆发只是早晚而已。”此时两人来到楼道窗户边,方斩佛驻足而立,抬头望向窗外。
“大帅是担心我们会被卷进去?”苏辰站在方斩佛身后,望着他的背影问道。
方斩佛一时没有说话,这次他沉默的时间比较长,好半晌过后,转身过来望向苏辰,神情有些欲言又止,抿了抿唇,终是开口说道:“阎罗曾与A国接触,私下里允诺了一些事情。”
苏辰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那个笔记本上有一种加密文字,正是这个A国的最新加密法。
北阀军总统与A国接洽,他身为两方间谍竟然不知道?方斩佛是有这样的疑惑么?然而他依旧选择告知自己这则消息。
看到苏辰低眉沉思的表情,方斩佛知道他是误会了,不由走近前几步,双手轻轻搭在苏辰肩膀上。苏辰抬眼,便看到方斩佛满面严肃之色,盯着他的眼睛。
“苏辰,我不希望你再卷进这些事情,你为南军做的,已经够了。”方斩佛一字一字,说得非常慎重,说完这句话,目光落在苏辰双手上——绷带已经解开,光秃秃皮肉翻卷的指头,令人触目惊心,有些不敢看。方斩佛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再次望向苏辰,眼中闪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苏辰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末了举起双手放到眼前,笑了笑说道:“医生不是说有一两个月就能长好了吗?况且我也不是要做什么,你想多了。”
方斩佛深深地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之后一段时间,苏辰每天都会去报馆报道,由于他身上有伤,指甲还未长成,所以没被安排任何事,跟以前一样,每天只是来点卯消遣时间。不同的是,这回再没有针对他的闲言碎语,其他报馆职员每每看到苏辰时,都会不自觉避开,甚至目光都不与他对视。
从十八太保手底下生还出来的人,不是他们这样的报馆小职员能惹的,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苏辰琢磨了下这些人的心思,之后也懒得理会,反落个清静。
这一天,苏辰在帅府跟方斩佛吃过营养搭配均衡的早餐,还被方斩佛逼着喂下小半碗豆腐脑后,苏辰一路忍着嘴里的怪味,优哉游哉地晃到报馆。
上了楼,苏辰整理脸上表情,将悠闲舒适转换成严肃,将嘴抿成条直线,眉间皱起一个褶痕,一切准备妥当,这才迈着略显沉重的脚步踏进报馆。
蔡主编第一时间发现他神情有异,递给他一个疑惑眼神,苏辰不动声色地扫视周边埋头工作的职员,然后也用眼神示意蔡主编。
蔡主编见苏辰态度如此谨慎,神色如此严肃,不由也变得慎重起来,朝苏辰点了下头,将他带到自己办公室。蔡主编有自己的办公室,但他平常不喜欢待办公室,占据了窗户边的桌子,那里是整个报馆光线最好,视线最开阔的位置。
坐下来后,苏辰没有马上开口,而是蹙眉一脸沉重之色,脸上还时不时闪过一丝挣扎,似在做一个非常困难的决断,看得旁边的蔡主编抓耳挠腮,恨不能掰开他的嘴挖出里面的话。
“怎么了,苏辰君,发生了何事?”蔡主编最终急得忍不住问出口。
苏辰抬了抬眼皮看他一眼,面上忧色更深,还重重叹了口气,见蔡主编几乎快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便得火候已到,终于开口,声音低缓而沉重地说道:
“我今天进了方大帅书房,看到一样东西。”说到这儿看向蔡主编,蔡主编神情一凛,整个人在椅上端正坐直,身上的气势也随之一变,一点也看不出平时那个乐呵呵主编的影子。
“你看到了什么?”
苏辰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吐出一句话,“一张地图,一张作战地图。”
蔡主编听到这里,神情又是一变,却不复刚才的冷凝严肃,望向苏辰的眼神也带上指责,“一张作战地图又怎么了?这些年方斩佛与阎罗不是经常打仗吗?就一个多月前,方斩佛还灭了阎罗一个师。”
苏辰摇了摇头,神情不见变轻松,反而显得更加严肃,“地图上标注的作战点,是在东方沿海一带。并且,那不是一张华国地图,而是一张,全球地图。”
蔡主编刚轻松下来的脸色骤然一变,惊疑不定地望向苏辰,似在求证什么。苏辰沉重地点了下头,声音也变沉重起来。
“这几天方斩佛很少回帅府,每次出现都是一身戎装,目前还没探查清楚他的作战目标是哪一个,但是很显然,他正在秘密集结军队。”说到这里顿住,抬头深深地看着蔡主编,拉长声音缓慢地道,“不管他的作战目标是谁,还是早做防范的好啊。”
最后这话说得含糊不清,故意隐去主语不提,然而蔡主编已是一副深得其意的表情,望向苏辰的目光,也是充满赞赏。
“苏辰君,你这次,又立了一大功。”
苏辰这时卸下脸上沉重表情,对蔡主编谦虚地一笑,口中道:“哪里,还需主编您的提拔。”
蔡主编也望着他笑起来,笑容中,颇有些心照不宣之意。
至于他到底“心照”了些什么,苏辰表示,他只负责“不宣”那一部分,“心照”那一部分,就让这位蔡主编自己脑补去吧。
苏辰回到帅府后,找到方斩佛,先是问他当日提出照会要求释放自己的是哪个国家。方斩佛低头看他半晌,眉头不自觉皱起,告诉他答案后,顿了顿,问道:
“你要做什么?”
苏辰挑眉朝他一笑,语气颇为轻快地说道:“我已经做完了,现在担心可来不及了。还有,想要拜托大帅一件事情,不知道可不可以。”
这样的苏辰,看起来有些调皮的味道,方斩佛深深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点了下头。
苏辰嘴角的笑容更加扩大,他曲起胳膊用手肘碰了碰方斩佛的手臂,说道:“那请大帅留意下这些天邻国的动向,尤其他们军队的调动,如果哪国有异动,还请大帅告知,拜托了。”
说完后也不管方斩佛反应如何,转身悠哉悠哉地走了。
方斩佛站在原地,凝望他的背影,很久都没动一下。
☆、双面间谍 & 军阀头子
几天后,邻近国家果然有动作,是东边海上的一个国家,苏辰心里有了数。
又过了几天,苏辰再次来到报馆,蔡主编看到他时的脸色很难看,浑身散发低气压,报馆里的职员全部把脑袋埋在桌上,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蔡主编的脸色难看,苏辰脸色比他更难看,一走进办公室将门关上,苏辰似再压制不住满腔怒火,霍然转身冲蔡主编勃然怒道:“到底是谁把情报透露出去的?方斩佛知道军情泄露,就停止了军事行动。知道我花了多大精力才弄到那份情报的吗?知道我冒了多大风险吗?现在这个结果,让我所有努力全部白费!”
在苏辰愤怒地发泄下,蔡主编完全愣住了,脸上的指责和怀疑不翼而飞,眼中闪过一丝茫然,望着盛怒中的苏辰,赶紧倒了杯水送到他手中进行安抚。
“苏辰君,到底怎么回事?”
发泄一通后苏辰的怒火似降下来些,接过蔡主编的水,要笑不笑,笑也是冷笑地瞥他一眼,“怎么回事?主编心里难道不是比我更清楚吗?当日这间办公室只有我们两个人,话出我口,传之你耳,主编又告诉了谁?我回帅府不久,发现方斩佛停止了海边的军事行动,他一定是知道计划外泄的事,所以才不得不中断。”
蔡主编脸色一冷,一边回忆跟自己接触过的人,一边暗地里打量苏辰,见苏辰犹自气愤难平,一副恨不能杀了泄密者的表情,不由消去了对苏辰的怀疑。
苏辰喝着水,也在不动声色观察蔡主编的表情。见他怀疑尽去,露出思索回忆神情,不由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小样,不知道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的道理么?
东边的海上国家,果然要求方斩佛释放自己的那国领事馆只是个□□。
之后苏辰又说了一些自己在帅府的“见闻”,听得蔡主编不住点头,对他的态度越发友好。只是见苏辰脸上一直有些不高兴,似乎还在不满他这边泄露情报的事情。蔡主编换了个表情,身子朝苏辰那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地说道:
“苏辰君,现在正是你建立大功的时候。我们已经与北方的阎大总统取得联系,初步达成合作意向,我们将帮助阎大总统结束华国的分裂情况,帮你们实现和平,让华国百姓能享受和平带来的幸福生活。不过,你们华国有句话叫‘一山不容二虎’,所以一个国家不需要南北两个统治者。”
苏辰听得眼皮一跳,保持低头动作不变,将茶杯慢慢搁到桌上,这才缓缓抬头看向蔡主编。蔡主编对上他的眼神,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阎罗与外国勾结,欲除去方斩佛。
苏辰得出这个结论后,立刻赶回大帅府将之告诉了方斩佛。方斩佛听后沉默半晌,末了说道:“如果是派人暗中刺杀我,又是在南镜之内,没人可以成功。”淡然的语气中自有一种无需言语明说的强悍自信。
苏辰点头,凭方斩佛的个人武力,再加上有十八太保护卫,想要成功刺杀方斩佛,还不如自杀死得更容易些。
“如果不是刺杀,那阎罗想除掉你,岂非只有一条路可走?”苏辰说着望向方斩佛,方斩佛眼神微冷,点了下头,“不错,挑起内战。”
“但光凭北军无法做到这点,否则也不会有这么些年的南北对峙。”
方斩佛抬头望向远方,声音已经冷如冰雪,“所以,他寻求外援,不惜出卖国家利益。”
从南军情报处搜集到的种种信息可知,阎罗频繁与其他国家的驻外大臣见面,商谈了些什么无人知道,但北军却连续有所动作,集结队伍,调集物资,虽然规模都不大,却都悄然往南北交界处汇合。
这一次,阎罗想要的不只是南征,而是彻底摧毁并接管整个南方政权,最重要的是,除去方斩佛。
南北大战一触即发,到时战争暴发,整个国家都将陷入战火之中,不知将有多少无辜百姓牵连其中。且国力在内战中消耗,届时外有强敌趁机攻伐,国家将再无抵抗之力,任人鱼肉。
阎罗或许能看到这一点,但他皇帝梦已经做得太久,不愿放弃送到手上的筹码,哪怕这筹码是用糖衣裹了一层的炮弹。
那么,为了阻止这场内战,也就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先下手为强,除去倒行逆施的北方总统阎罗。
于是方斩佛制定了“刺阎”计划,出动十八名太保中的十名,北上刺杀阎罗。阎罗刺杀不了方斩佛,因为他手上没有个人武力足够强大的牌,但方斩佛有,并且还是十八张。
苏辰要求同去,理由是可以借用他的身份接近阎罗,至少,能够获知阎罗的动向,不然单凭十名太保,想要刺杀重重保护中的阎罗,难以成功。
方斩佛想也不想地拒绝了,盯着苏辰的手,眼睛里满是不赞同,“你的伤还未好。”
苏辰抬抬手,实际上指甲已经长出来,只是还没长全,并且新生的指甲看着比肉还嫩,碰不得任何尖锐物体。至于身上的鞭伤,在方斩佛连续几天给他擦药后,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我都知道,如果要阻止这场内战,阎罗必须死。”苏辰没有跟方斩佛争论自己的伤,而是看着他认真地说出自己非去不可的理由,“想要阎罗死,没有内应就无法成功,你知道这次刺杀失败的后果,不是吗?”
方斩佛抿紧嘴,沉默不语。
刺杀失败,内战爆发,国家动荡,外敌入侵。到那个时候,没有人能够保全自己,想要的安稳生活成为奢望,只能做亡国之奴。
这个时候,方斩佛有些后悔为了维护南北的平稳,从而一直尽量避免战争。如果他从一开始在统一南方后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将北方政权一并收归自己手中,那时或许会死很多人,但至少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两难抉择。
并且,到如今发生的一切事情表明,他自以为维护的和平只是一个假象,稍稍一戳就破了。
方斩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犹豫迟疑尽数褪去,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起来。他答应苏辰的请求,但是提出一个条件,“我会再加派两名太保跟在你身边,你不能离开他们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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