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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百折不回

时间:2017-03-06 17:23:36  作者:百折不回

    邵一乾用手垫着脑袋平躺在拖拉机的车沿上,看着一弯月亮,说:“老东西,你跟我说实话,你不娶老婆到底是因为什么?别想糊弄我。”
    老村长吸口烟,慢声道:“良心。”
    邵一乾扭头:“嗯?”
    老村长:“山村里根本留不住人,我们祖宗上这一支在这里扎根的时候,都不知道城市是个什么东西。我们早出晚归,活得跟陶渊明写得《桃花源记》差不多,直到有了第一个出山的人,出山的人出去一年,到年底才回来,田荒了,祖业败了,就更留不住人了。”
    “有了第一个出山的人,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年轻人都走了,留下的净是些老不死的……你知道水土流失吧?这些人就和那流失的水土似的,一片一片地从这片土地上离开,这里渐渐变得贫瘠、贫瘠。”
    邵一乾不知道什么是《桃花源记》,但很奇怪,他对于老村长的话居然能感同身受,他知道那种感觉,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守不住一片家园,改变不了别人的想法,只能自己头破血流地坚持——他奶奶曾经在拆迁队的推土机前,挺直腰杆,捍卫自己的家。
    老村长:“人都要往高处走,离开大山很好,可是血脉和传统是要后人来继承的,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断了吗?自然不能。说起来有些难为情,我是我们村子里唯一一个念到初中以上的人,我也去过山外,去了山外,反倒更想回到山里。”
    “我没有很大的出息,但如果有可能,我希望祖宗的血脉不要断在我眼前。”
    邵一乾扔给他一只烟,自己点上一根,忘了自己目下正平躺,依旧懒得用手掸烟灰,于是自作孽不可活地吃了一嘴烟。
    他想:“邵一乾,你呢?以后的日子,你该为什么坚持?为了失而复得的珊珊而继续坚持?为了坚持而坚持?还是别的什么?”
    老村长:“我不结婚,是因为村子里的女人,几乎有半数是从外头强买来的,没有女人愿意留在这里,把人当东西买来买去,这犯法,我不干。你想问我为什么不阻止别人是不是?”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复又长叹了一声,“念了一辈子‘仁义礼智信’,竟然容忍了这种强盗行径……因为我有私心啊,我咽气之前,我想让我的村子生生不息、薪火相传。”
    邵一乾心里“咯噔”一声,有种兵败如山倒的感觉,那种感觉如同洪水一样,冲垮了心里一道屏障,他顿时醍醐灌顶。
    生生不息、生生不息,他独自过了许多年的苦日子,却想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了什么在挣扎,如今有一线天光忽地从两岸连山的夹缝里泄下来,他有些明白了——
    为了一种精神,为了一个信仰。
    为了一口气,拼着一股劲。
    老村长:“明天就快走吧,我怕村子里有人为难你。你顺着你原先的方向继续往下走,到了另一个市里,再坐车回你家,比你原路返回要快许多。”
    邵一乾闭眼睛,心里闪现一片光明,心说珊珊,你是哥的贵人。
    第二天一大早,邵一乾就带着珊珊上路了,从后山绕过去,老村长一路陪伴,上演了一出十八相送,把兄妹俩平安送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汽车站,赶最早的一班车离开了。
    临走前,邵一乾给自己留了一千来块,剩下的钱全都留给了老村长,嘴损道:“下次再有哪个人想离开,你就拿出一把钱甩他脸上,叫他滚远远的,有能耐一辈子别回来。”
    老村长吓一跳,摆着手不要。
    邵一乾不爱废话,向来直奔主题。他特别总裁地一笑,临发车前把钱兜子扔地上,欠揍道:“别捡,谁捡谁生鸡眼。”
    汽车绝尘而去,邵一乾在车上给珊珊扯了一个七仙女和七个小矮人的美救小丑的故事,二人辗转回到中州市,邵一乾立马给刘季文打了个电话,报告消息。
    刘季文在电话那头咆哮:“傻逼!你把你小叔都逼疯了!你还知道打个电话?你怎么不干脆死外头?!”
   
    第50章 暗恋
   
    一回到大都市,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开始如常跳动,血管里萌生出源源不绝的斗志,这是城市的魅力,它叫每一个置身于其间的人都变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甘于现状,不止步于眼前。
    回来的时候恰逢小年,站前广场上那座巨形的钟已经被装点成了喜气洋洋的大红色,往远了看,颇似一座钟活到了本命年,在愚蠢的人类的威逼利诱下,不情不愿地穿上了一条闷骚又风情万种的红色大裤衩。
    邵一乾再次踏在这方土地上,除了微微吃惊于时间的变迁以外,似乎没有以前那股傻头傻脑往前硬闯的愣劲儿。他总觉得踩在脚下的每一步都仿似在充电,这个城市犹如一个巨大的蓄电池,在他的脚底板与地面接触的瞬间,给他以力量和慰藉。
    这个城市也开始成为他的第二个家乡。
    最靓丽的风景还是人,熙熙攘攘,吵闹不休。
    出站门时,邵一珊小朋友忽地把眼睛瞪大,突然挣脱他的手,扒着车站的门框往后躲,死不撒手。
    邵一乾低头瞧着她,心里的怜悯几乎排山倒海。他把随身的包挎到身后,俯下身子,轻声说:“不见你小叔叔吗?怎么,打算拆下来一扇门做见面礼?”
    这人从不分粗细,一直一厢情愿地认为,一个人音量小就叫柔声,其实他音量放小的时候,只是嗓音低沉而已,与柔声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珊珊点点头,又摇摇头,鼻尖红红的,默默地用手把自己嘴巴掩上,黑漆点就的眼珠子又恢复原先那样,木木地盯着一个地方不转悠。
    邵一乾看着她捂着嘴的那只手,迟钝地后知后觉。
    她离开的时候,恰是不知道何谓美丑的年纪,而她再回来的时候,已经顶着“丑八怪”的头衔儿过了好长时间。
    他不曾亲眼目睹,但也能猜想一二,一个姑娘家家,成天价被灌了满耳朵的嘲笑,窝在一个小山包里,来来回回也就那么百来十号人,一人笑一遍,咬咬牙,忍忍就过去了。一旦眼界开阔起来,还能无动于衷吗?
    只要不是没脸没皮,都会被伤到的。
    他叹了口气,看了看远处那尊高大的观音菩萨像,从兜里掏出一块钱塞她手里,指指不远处一个拉二胡卖艺的老头,根本没发觉自己的声音真的软得一塌糊涂:“把这个给他好吗?就放在他的小碗里。”
    珊珊眨眨眼睛,不明所以,但已经习惯听人发号施令,便接过钱,飞快地跑过去把钱扔给老头,又飞快地跑了回来。
    邵一乾在她还没摸到门槛的时候就捞住了她袖子,把她拉在自己跟前,不让她有机会藏进门后。
    他指指那个老头,看着她的眼睛,特别认真地道:“有慈悲心的人才最好看,谁笑话你,谁就是大傻……就是王八蛋。”
    珊珊自然听不懂,她使劲向后退,动作、表情、眼神里都流露出十分浓郁的惊慌失措,如同受了伤的小动物,全身心都泡在一汪叫“崩溃”的湖里。
    邵一乾咬后槽牙,心里发硬,手上用劲,保持沉默,一言不发地拖着她继续向前走。
    小姑娘能有多大劲儿?自然拼不过他,被扯着往前走了好远。他料想她可能会哭,但她一直都很安静,她只在看见他们的生母时才哭过一次。
    寺庙四围的乞丐还是很多,他走了一会儿,便发觉牵她的阻力渐渐消失了。他低头一看,小姑娘一只手蒙着自己半张脸,脑袋很有垂到腿间的架势,他心里一股酸涩油然而生,罢了,垂便垂了吧,反正来日方长。
    这当儿,正走着,寺庙的小侧门忽地被人推开,有个人从庙门里闪身出来,又回身闭上庙门,迎着他的方向而来。
    眉清目秀,奈何死气沉沉。
    十个信佛的人里,有三个是造业深重恶贯满盈的恶人,有三个是一心向善慈悲为怀的在家出家之人,有三个是走投无路孤注一掷的绝望之人,剩下那个人才是真正与佛与神能产生共鸣的圣人。
    言炎无疑是走投无路那一类的,他垂着眼皮,一脸茫然地踩过庙门的门槛,一身的落寞与大街小巷的喜庆显得格格不入,他心里盘算着日子,心想过了明后两天,还得不到消息的话,他就放弃。
    邵一乾皱眉,有些傻眼,他十分诧异地看了看寺庙,又看了看这个不知是过年还是奔丧的少年,心说有什么想不开的?难道因为智商太高,已经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了?
    简直胡来!
    他招了招手,那小子居然没看见他,跟被拇指姑娘吸完了精阳似的,失魂落魄地走自己的路,简直目不斜视。
    于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就伸长胳膊挡了他一下,打个响指:“回魂儿了。”
    言炎顺着这条胳膊看过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发了会儿呆。
    过了十来秒钟的样子,他表情才一点一点开裂了,跟老去的石榴龟裂的外皮一样,心里骤然有一把怒火烧得半边天,生平头一回看到这个人,有种把他按在地上打死的冲动。
    屁都没放一个,就突然人间蒸发了似的消失不见了。他本人的电话打不通,筒子楼的房子已经换了主人,连楼下那个大仓库也易了主,他消失得干干净净,似乎从没在这里存在过一样。
    问邵奔,邵奔说他不清楚,辗转找到李红霞,这女人更是一团雾还来问他邵一乾怎么了。最后找到刘季文,这才知道他出去找人了。
    半年,生死不清,下落不明。
    太可恨了!
    邵一乾对上他的视线,顿时吃了一惊,被他这恶狠狠的眼神看得浑身如同被针扎一样,猛然有种被对方死死压制的错觉。
    铺天盖地的恨意,似乎藏着冰锋利剑。
    但他那一身的落寞却挂绿披红得十分显眼,他有一股十分俏皮的负罪感蓦地从心底油然而生。
    他很莫名其妙,负什么罪?
    见鬼了,这眼神什么意思!茬架的意思?有种放学别走的意思?
    言炎盯了他一会儿,腿才微微一动,突然扑上来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他一低头,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脑袋。
    那东西牢牢抱着他大腿,把脸埋在他衣服上:“小叔叔!”
    “……”
    邵一乾忍不住要翻白眼,心说这是我亲生的妹子么?
    他自然而然地扭头去看言炎,但对方压根儿就没搭理他,他碰了一鼻子灰,终于被这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惹得有些恼了,心说爷不伺候了,爱干嘛干嘛。
    言炎一僵,瞪大了眼睛,几乎难以置信。
    他急忙用手去掰那小东西的下巴。不过她十分执拗,死活不肯抬起头来哪怕跟他对视一眼。
    他是个聪明孩子,明白她不愿意抬头自然有理由,当下就十分民主地不强求,然后连眼神都没给邵一乾匀一个,从腿面上抓起小姑娘的手,强自镇定:“跟我回家吧。”
    珊珊并不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但小孩子心思无法隐藏,自然更喜欢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和一个让她觉得安全的人呆在一起。
    邵一乾是个半路杀出来的“哥”,还老板着脸,冷冰冰的,她就是怕他,没什么好说的。言炎一看就叫人暖和,她被言炎牵着,俩人走得那叫一个一拍即合、头也不回。
    邵一乾眉毛直跳,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哭笑不得,妈的,自己大老远领回来的,言炎一句话没说,她就屁颠屁颠被收买了。
    他也可算领略了一把刘季文在电话里丢给他的那句“逼疯”是个什么疯法了——
    一见面就恨不得扑上来弄死他,打过一个照面,却什么话都没有,简单粗暴不做作,转身就走,耿直。
    他以前倒没发现他脾气还有这么硬的时候,看来有了妈的孩子真是块宝,不过他对此喜闻乐见。
    男的么,没有三分脾性,容易叫人看轻。
    不过这真是……窝里反啊……
    他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走远,那一高一低的背影跟糖浆似的,悄悄充填了他心里某些隐藏得很深的角落,叫他忍不住有种特别没出息的满足感。
    他无所事事地摸遍全身口袋,嘴痒地又想抽烟,心想这样也挺好,他在这里还没有落脚的地方,筒子楼已经还给旧主人,他想等他重新站稳了,他再去接她。
    于是他朝着背离他们的方向,也迈开了步子。
    言炎拉着小姑娘走得莫名其妙,走得有些急,但他一直留心身后的动静,借路边汽车的后视镜看了一眼,只看见了清瘦颀长的背影,顿时看得肝火“蹭”地又冒了三丈。
    ……但那股肝火过后,又滋生出一股郁郁葱葱的委屈,顿时有些心灰意冷,想他怎么能这样呢?
    自己在这里担惊受怕,几乎连求神拜佛烧高香这等荒唐事都干出来了,他回来却连一个解释都没有。
    他一向知道邵一乾不是个感情丰沛的人,但从未有哪次像这次一样,叫他这么清晰直接地感觉到他不仅感情不丰沛,怎么还有些冷血呢?
    ……不,不是冷血,是心太硬了。
    他空出来的一只手捂着自己半张脸,一边觉得邵一乾太过分了,一边又十分奇怪于自己这些愤愤不平的念头。
    邵一乾走了多久,他就担了多久的心,如今一颗心终于踏踏实实地砸进胸腔里,是不再担惊受怕了,反倒更焦灼了。
    没有人掐着他脖子,逼着他要为邵一乾的安危担忧,也没有人规定邵一乾回来第一时间就必须跟他汇报汇报行程,而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谴责他太过分,也无非是邵一乾没有如他所愿,跟他做个解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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