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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百折不回

时间:2017-03-06 17:23:36  作者:百折不回

    他心说:“试个屁。”手却十分不听话地又送了出去,这一次成功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邵一乾顿了两三秒,打了会儿腹稿,略显笨拙地说:“我如果不知道你出了事,现在可能就和我媳……嗯,别人去看婚房、准备结婚了——”
    言炎变得咄咄逼人了起来,要笑不笑地打断道:“怪我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事是吗?”
    邵一乾:“……”
    好小子,不接话是不接话,一接话要你下不来台,你怎么这么犀利呢。
    “……我可能这一辈子都算定格了,我会有个老婆,有一两个孩子,孩子会长大,我们会变老,等孩子再有了孩子,我们就会死。然后我突然觉得白活了一场,合着我这一辈子都干了些什么事?我净干了些该做的事,该做也想做的事情也做过不少,唯独没有做过单纯因为想做而去做的事情。”
    言炎一时说不出话来,心却提到了嗓子眼,最后哑着嗓子说:“你想做什么?”
    邵一乾压低嗓门,从舌尖上滚出一句话:“想和你好。”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劈在他头顶,言炎心里狠狠一震,眼底蓄积的泪瞬间越过防线,顺着脸颊滑了下来,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邵一乾凑近他,说:“我说我是个混蛋,甩了我未过门的媳妇儿,千里迢迢地开车来看你,其实也不过是想问问,我们还有可能吗?”
    言炎的眼泪流得更凶了,腔调里的后鼻音成分十分浓重,跟感冒了似的:“这他妈都过去十年了,你把自己都经营得差不多了,钱、房、车,也什么都不缺了,然后你觉得你应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了,你就来找我了,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呢?以后再有个什么大的动荡,你又一无所有了,你是不是又得只做自己该做的事?你简直……太坏了!”
    “你太坏了”,这句话太耳熟了,他记得他小时候经常做一些很出格的事情,言炎就会跟在他屁股后头,一边叨叨逼什么你太坏了之类没有份量的屁话,一边又忙着在邵奶奶跟前帮他编瞎话圆过去。
    邵一乾连连点头,好脾气地哄:“嗯我太坏了。”
    “但这他妈十年都没了,我看见你还是恨你,我那时候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你切片儿了,结果你用一个谎言就把我打发了,你让我怎么想?!”
    “我当时……真的特别恨你。”
    邵一乾暂时没有说话的资格,一边听他咬牙切齿地“恨”自己,一边四下里搜索毛巾。
    言炎控诉得累了,转过身预备靠在桌子上,然后“咔嚓”一声响,桌子下的抽屉跟着他转身的动作,一起来了个底朝天的乾坤大挪移,原来是抽屉下的横档板潮湿发霉,直接从中间裂成了两半,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洒了一大片。
    邵一乾低头一看,脸上的颜色顿时五彩纷呈的,好家伙,一抽屉的书信,什么颜色的信纸都有,还都满当当的全是字,脚趾头猜都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随意捡起一张捏在两指间:“留着这么多的情书没扔,该不会是打算冬天用来糊窗缝防风的吧?”
    言炎劈手拿过那张信纸背在身后,还用脚把地上的信都往一起踢,脸腾的一下红透了,刚才数落他的气势瞬间消失,脸色里莫名透着一丝古怪,似乎分外懊恼。
    邵一乾心里一动,又捡起一张,摊开一看,顿时看得哑口无言,原来那一地的信,起头都是邵一乾和冒号,落款都是此致敬礼和言炎。
    俩大男人,各有各的心酸,于是都不约而同地避开视线。
    邵一乾:“我去趟卫生间。”
    言炎:“我下楼买午饭。”
    这时有人推开门,一个长得特别甜的小姑娘站在门口,先招招手,才说:“组长师兄你回来了啊,对了,教授要我通知你咱们那个实验项目危险系数有些高,校实验评议小组讨论决定要把议题收回了,所以晚上大家计划出去吃个散伙饭,特别希望组长能出席,要我来征求意见,组长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言炎顿时无缝切换成了一个课题组主要负责人,先大尾巴狼似的点点头,皱着眉头做出思考的样子,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最近……抓心挠肝地想吃地沟油。”
    其余俩人:“……”
    问一问《十万个为什么》,抓心挠肝地想吃地沟油的人为什么这么贱?
    言炎“呵呵”冷笑两声:“散伙饭?谁说要散伙了?我把一个耳朵都搭里头了,居然有人说实验不做了,我真替我的耳朵感到冤枉。你回去在小组群里通知一声,就说我会重新写一份课题申请书,也会重新审核小组成员的实验技能操作,不合格的人直接踢出去,教授那里交给我,就这样。”
    那妹子“啊”了一声,似乎跟不上他的语速,大脑死机正在重启中。
    言炎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怎么?你要去搞定教授吗?好的我同意就这么办吧。”
    妹子:“……”
    再问一问《十万个为什么》,此人都这么不近人情了,为什么还能混出个组长来当?
    房门再次关上了,言炎脸上被风干的眼泪糊得有些疼,于是拐进卫生间去洗脸。
    邵一乾找了个垃圾袋,把地上那些书信全都丢垃圾袋里扔到墙角,之后就一直坐在言炎的床上玩手机游戏贪吃蛇,也许是玩家情绪起伏太大,那条悲催的蛇一点也不贪吃,吃个四五个左右,直接首尾相碰,很快就轮回投胎了。
    一条比一条死得快,一把比一把game over得利索。
    “你看见我桌子上那卷白色胶布了吗?帮我拿一下,水管又漏了!”
    言炎在卫生间里没心没肺地大呼小叫。
    邵一乾扔了手机,心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寓楼啊,外面崭新得刺眼睛,里面糟糕得这里烂、那里漏。他把胶带挂在食指上,一只胳膊塞进门缝里递胶带。
    然后里面的人攥着他胳膊把他一把拉了进去,刚一进去,一双手当胸推了他一把,把他推靠在门上,门扣“咔嗒”一声,扣上了。
    门里一片漆黑。
    那个一直贴挂在他心坎上的男孩子双手扶着他的肩膀,一言不发地贴过来开始吻他,起先似乎找错了位置,一直小心翼翼地在他鼻梁上来来回回,轻柔地如同不经意间从天上飘落的一片羽毛落在他的鼻梁上,碰得他有些痒。
    这真是……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吻,慢性子的人,慢性子的吻。
    邵一乾叹口气,心里化成了一汪农夫山泉,一伸手把他拉得更近,稍微抬头,一碰到他的嘴唇,便十分霸道地伸出舌尖从他牙关里挤了进去,风搅雪一般在他口腔四壁和上下排牙列上巡逻一圈,要退兵的时候遭到了强烈挽留。言炎重重地在他舌尖上吮了一下,邵一乾头皮一麻,呼吸瞬间粗重了许多,一股血猛地从心口汩汩流淌出来,涌进四肢百骸里,令他全身都燥热起来,不餍足地渴求更多。
    独立卫生间里空间很小,四壁很集中,任何一点声响都能立即获得最忠实的回应,于是口舌生津的动静成了压弯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两人不约而同地往外挪,路过房间门口的时候,这两个暂时用下半身想事情的男人不知是谁留了万分之一的脑子,还知道伸出一条胳膊把门反锁。
    双双陷进床铺里的一刻,一切都失控了。
    背阳的房间里光线昏暗,似乎腾起一层雾气弥漫,把一切都拢在一层极度的虚无里。
    邵一乾一直是个目不窥园的正经人,并不知道男的和男的在一起除了用手还能干什么,于是单纯的文盲先生吃了一个天大的亏,下半身感觉到空气里的潮湿和凉意的时候,一个更为凉意十足的东西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被冒犯的感觉强烈到无法忽视,他本能地开始推拒和反抗,于是又吃了一个天大的亏,他昨晚上开了一宿的快车,精神高度集中不说,体力也耗费得很厉害,早上就吃了一顿早饭,这会儿正是通宵过后精疲力尽的时候,荷尔蒙的作用可以维持激情,但它创造出来的体力却是一座空中楼阁,华而不实不能长久,所以当言炎将他两只手举过头顶按在床头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凌乱了。
    他在急促的喘息中只组织出了一句话:“我操,你他妈……像个人……一样行不行?”
    言炎十分明智地没有搭理他,因为在床上说话很明显是个愚蠢的行为。
    太阳悄悄地划过楼头,余韵悠悠,一轮素月过早东来,是昼夜交替时分。
    崩了一地的衬衫扣子,遍布各个角落的可疑卫生纸团,和一场激情后的汗味,现场很惨烈,邵姓男子生死未卜,侧卧在床里仍旧昏睡未醒,汗湿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荞麦做枕芯的枕头上,瘦削的脸颊终于开始显出一副不堪折腾的疲态,苍白濡湿,只有一副嘴唇红得透血。
    姓言的小混蛋已经穿戴整齐,一晌春风得意马蹄疾,虎狼年纪的人,一旦踩了油门,就不轻易能刹得住车,这会儿那心情就如同坐凌霄飞车,飘得不行。
    他把被子帮他往上拉了拉,遮住一部分淤青和吻痕,忍不住又俯身去亲他的肩膀,结果还没碰到目标就被人一巴掌拍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的人晕晕乎乎地说:“我不行了,嗯……帮我把裤子拉下来,裹在脚踝上很难受,然后天亮前不要叫我,可以滚了。”
    姓言的还算有良心,他拧了一条温水毛巾出来,把他脸上的汗擦干净,又在床头备了一身自己的衣服,起身准备下楼去觅食,心里忽地升腾起一片清平之音。
    邵姓男子又口不择言地蹦了一句神语:“我真贱啊,千里迢迢跑来……让你上了一次。”
    言炎得便宜卖乖地直乐,真相好像是这样。
   
    第66章 逆水行舟
   
    邵一乾蒙头睡到第二天九点多,睁开眼后的第一个感受,是一种如同漫步云端一样的不真实感,奇妙、玄幻,还很荒诞。
    他曾经用了很长的时间,去剃掉自己身体里那堆融在骨子里的叛逆与嚣张,成功把自己削刻成了一个中规中矩、丝毫不敢逾矩的普通人,而当他真得有了普通人的生活——起早贪黑换来事业,一心一意捍卫家庭——躁动的心与方才挥手告别的青春却都在鼓动他,如果再不拽住青春的尾巴梢实现一个由衷的心愿,接下来就要浑成一个棺材芯子了。
    “……我求你再胡来一次,给别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言炎跟他脸对脸睡在一起,他两条胳膊折叠起来,还把手攥在自己下巴下,形如许愿的姿势,一侧脸上还有很杂乱的碎发压出来的印子,如同一丛被制成标本的杂草丛帖在他脸上。邵一乾伸出胳膊去摸他脸,原本打算狠狠掐一把报仇,但他手才刚放到位置,立马就被人握住了,言炎跟皮皮虾似的又往前挪了一寸,说:“我们组的项目还没批下来,我要去系里做一次申请答辩,很快,就十分钟,然后你跟我出去玩行不行?”
    邵一乾“嗯”了一声,阴恻恻地说:“行啊,去寻找一桌用地沟油做的满汉全席。”
    言炎:“……”
    十年的空白期足以使人改变很多,没有人会知道自己为什么十年前更喜欢齐刘海而十年后则钟爱中分,没有人会记得十年前为什么讨厌香菜二十年后成了香菜控,任何事物都不会原地踏步。
    十年前的言炎是个温良恭俭让的小朋友,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唯一一件出格的事,就是死心塌地地把一个操蛋的男人放进了心里;十年以后的言炎,温良恭俭让一概丢得无影无踪,蜕变成了一个心思捉摸不定的实验怪咖,那个操蛋的男人还是纹丝不动地盘踞在他心里,只是换了件马甲。
    此怪咖腾出一只手摸摸自己耳垂,鼻子哼了一声,磨磨唧唧地说:“然后再帮我挑一对耳钉。”
    邵一乾:“……”
    言炎是系里公认的实验宠儿,除了第一篇文章是送给导师以外,其余的十好几篇文章全是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发出的。所以答辩是家常便饭,通常下午一点开始答辩,他早上八点睡醒爬起来,飞速敲十几页PPT,讲稿也不看,上台前理顺思路,顺风顺水就讲下来了。
    答辩的次数多了,连什么叫紧张都忘了,只觉得很无聊,一堆系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教授往台下一坐,虎视眈眈地等着挑你的漏洞,一个人在讲台上blabla干说十分钟,看着挺高大上的,其实是真挺二百五的。
    他磨蹭到近十一点左右,洗漱完毕,便开始打扫屋子,捡起邵一乾衬衫上的扣子,又从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女寝里借来针线盒,一边十分贤惠地给他补扣子,一边跟实验各个部分的单元负责人语音聊天:“第一件事,各小组组长把还想继续跟进实验的同学名单发给我,下午答辩要用到。第二件事,明天周五,先预祝每个人都能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第三件事,下周一早上八点,所有报名参加试验的同学准时到第一实验室集合进行第一轮筛选,考试项目暂时保密,希望大家认真准备。至于散伙饭,谁想散伙谁去吃,吃完拿发/票回来,组里报销。另外,在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因为上天只赐给了我两只耳朵,所以请大家手下留情,以上。”
    邵一乾正靠在卫生间的门口刷牙,看见他一边语速飞快地交代任务,一边用手扯断缝纫线,心里没来由蹦了一下,不受控制地鼻子发酸,嗓子快过脑子地叫了他一声:“言炎——”
    言炎没抬头,认真地缝下一枚扣子,“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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