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他小心卫诚,他听了,可没记着。
心不听使唤了怎么办。
“五哥,我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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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诚是个万人迷,纹斛打小就知道,只他没想到卫诚的魅力那么大,竟能真叫这个胖皇帝对他死心塌地。
“岂有此理!”
“他竟敢!他竟真的敢!”
驽勒在冷宫砸了半个时辰的花生,纹斛看着,动作利索地又往里头加了一把松子。
“人想娶个媳妇碍你什么事儿了,你后宫里头不也装了好几桌马吊么。”
“朕是皇上!”
“那管什么用?”
纹斛摊手,
“卫诚哪怕是真喜欢上你也不可能不给卫家传宗接代,那是不孝,卫诚打死都不会做。”
驽勒看着纹斛,捏了捏拳头,最后还是砸在了松子上。
纹斛伸手,挑出仁儿,吃得心安理得。
今天卫诚当面求皇上赐婚,其结果是纹斛收获了许多花生仁儿松子仁儿。
这家伙总算干了一件好事,只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倒了八辈子血霉。
☆、第014章
“王爷爷,淑妃娘娘吩咐奴才来问圣上今儿个脾胃可有忌讳的,晚间伺候晚膳时也好早做准备。”
王富财低头睨了一眼那身子弯得好似虾米的的小太监,可不就是淑妃跟前儿的牛儿么:
“圣上向来不忌口,今日按常例就成,劳娘娘费心了。”
王富财说得轻巧,牛儿却听得心焦,圣上平日里还好,但凡动了火气遭殃的准是他们这群奴才,主子也免不得受连累。今儿个听说从前朝受了气,回来免不得发作一阵儿,偏偏昨儿个点了他家淑妃主子的名,可把主子吓了个够呛,这不,瞅着空子就撵了他来探口风。
谁知王富财竟然不肯透气儿。
“不费心不费心,这是我们淑妃主子的福气呢,只冬日里燥得荒,今儿个怕是得多加几样去火的?”
牛儿小心试探,王富财这回正眼看了他,可这一看却看得他腿肚子直转筋。
“劳牛公公替咱家给淑妃娘娘捎个信儿,圣上今儿个肝火不旺,照常例即可,旁的无需操心。”
牛儿听来只觉敷衍,哪回圣上生气了有这般轻巧的,这不摆明了叫他们抓瞎倒霉么,他还待问几句,却不想王富财转身走了,半点不留空儿。
这条路僻静,前头除了冷宫也没甚别的去处,莫不是圣上又去会了这新相公?
牛儿暗中嘀咕,回去免不得要跟淑妃提上几句,平日里听闻皇上去了别处淑妃定要咬牙切齿一番,今儿个却不然,谁都知道圣上但凡生气逮谁谁倒霉,有旁人替她挡灾何乐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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驽勒很生气,今天拗不过卫诚的倔脾气他到底还是下了旨。
一不做二不休,强行把日子定在了三天后。
“你把日子定得这般仓促,这婚事定体面不了,人小姑娘家一辈子只嫁这一回,生生叫你糟践了,人招你惹你了要使这样毒的计策。”
“我乐意!”
驽勒气哄哄地跑冷宫来撒气,严格说来他这嗜好深得旧朝皇帝真传,所不同的是薛老头生气砸纹斛,驽勒生气了砸花生米。
“行,您乐意。”
纹斛拍了拍手里的花生衣子,顺势再丢了几颗核桃进去。
驽勒:……
“你把朕当什么了。”
纹斛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我一直把您当皇上。”
王富财躬身走过来后抿嘴笑了笑,自从薛相公入了宫这万岁爷的脾气就好了许多,只不知他哪儿来的胆子敢叫这头发怒的狮子给他舂花生。
关键是圣上竟然还照做了!
“你早晚死在这张怄死人的嘴上。”
王富财看了看气势汹汹舂花生的皇帝,又看了看随性惬意吃花生碎的纹斛,一时也觉得稀奇。
胆大,难得命也大,真真稀奇得很。
“我奉承你估计死得更快。”
纹斛吃饱了,拍拍手拿出昨晚上列的减肥计划表,他写字不好看,上头歪歪扭扭还划了许多道道,不管从哪儿看都觉得丑。
“我昨儿个折腾出来的,你瞅瞅,如果你还是不死心就继续瘦吧。”
驽勒看一眼,一把揉了砸王富财脸上。
“哼,朕才不惜得为这人费心。”
王富财不明白原委,接了团子并不敢展开,只捻了捻质地,心里稍有惊骇,转瞬也便想开了。
蜀国进贡的上品绢帕,宫里怕也只有这位主子能用来鬼画桃符。
他虽不敢看,可背面透出的影子总不怎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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驽勒从冷宫回来后心里的气散了些,可第二天早朝发现卫诚没来又气得头发倒立,想来想去总觉得憋屈,索性破罐破摔,也不耐心饿肚子了,除开上朝之外手边总离不得零嘴,一有空就往嘴里塞,主食也没见他少,只上天不开眼,偏偏这时候叫他瘦了。
虽说瘦得有些折腾。
“呕————!”
驽勒抱着掐金白瓷的盂盆吐得稀里哗啦,侍者早被他撵了个精光,只留了王富财哆哆嗦嗦给他擦嘴。
“皇上,这,这还是叫太医院的人来瞧瞧罢!”
王富财急得团团转,偏偏驽勒不肯叫别人看见他这副德性,张口想骂王富财没出息,恰好一股恶心涌上来又是一阵昏天暗地吐。
驽勒暴饮暴食导致上吐下泻,连早朝也歇了一日,偏偏不肯叫太医,好似个赌气的娃娃一般,却不知他这脾气是闹给谁看的。近身伺候的人急得团团转,顶上没有太后,宫里位份最高的也只有个淑妃,那是个胆子比鸡心还小的定指望不上,旁的几位娘娘相公倒是凑上来瞧过,可惜全被挡在了门外,王富财算来算去,最后只得硬着头皮去冷宫请了纹斛。
“薛相公,奴才这也是被逼得没法儿了,您好歹去瞧瞧,成与不成容后再说罢!”
纹斛披头散发地被王富财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听了半晌才听出个原委。
这是胖皇帝芳心错付一片痴心全化作悲愤了。
咋跟个姑娘似的。
“他这病养几天便好,身子骨那般健壮扛个小病轻而易举,不叫太医院的人折腾反是好事,这帮人轻易不敢拿章程还容易叫人说是非,今儿个为了闹肚子请他们来瞧,明儿个就能传出病危的消息。”
这样的乌龙旧朝也不是没出现过,纹斛见怪不怪,王富财却还是坚持叫纹斛去瞅瞅,推脱不过,纹斛只得略绑了头发穿了件外衫便往前头跑。
从皇宫里最冷清下贱的地方跑到最高贵庄严的地方,寻常人花一辈子也跑不到,纹斛这辈子却跑了两次,而且到现在还活蹦乱跳,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王公公这是要上哪儿去?”
王富财着急领着人过去瞧,恨不得长出八条腿儿一口气跑到圣上面前,却不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拦了去路。
老人家抬眼看了看来人,咬牙装笑。
“哟,瞧我这眼神儿,这不是李相公么,奴才急着回去伺候皇上呢,走得急了竟没留意您也在。”
李丰杨是前不久才叫驽勒请进宫来的,因着英武俊秀才情过人,很是受了一阵儿独宠,只可惜好景不长,打从冷宫里头来了个薛相公之后他便没了往日待遇,门庭冷落,比个怨妇还不如。
王富财抬出了皇帝本就是暗示他别做纠缠,偏偏李丰杨看见了他旁边站着的纹斛后死不肯让路。
“我说你怎走得这般急——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薛相公罢,这般上赶着往圣上身边送,当真是好胆色。”
从前驽勒恶名远播,但凡生气就没人敢往他身边凑,这些日子却不知怎的转了性,旁人不明因由,可往跟前凑的胆子却着实大了许多。李丰杨已经好些日子未睹圣颜,又不肯放下身段眼巴巴凑上去跟女人争宠,好容易等到皇上龙体欠佳的“好消息”,正想名正言顺地去探望一番叙叙旧情呢呢,没成想却吃了个闭门羹。
转头就碰见了王富财亲自来接薛纹斛。
“也对,这位相公同咱们身份不一样,旧朝血脉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曾经的皇子如今的娈宠,薛相公心大,换我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
李丰杨恶劣地说着,但凡有些自尊的人都会羞愤难当,一头撞死虽不至于,再巴巴往那头凑却是不能。
李相公抱臂等纹斛变脸,谁知纹斛表情变也不变,就着这副模样偏头看王富财。
“在宫中妖言惑众当着你们的面挑拨我造反,可以杖毙罢。”
王富财一愣,他从来都知道这位相公胆大,却不想胆大至此。
“回相公话,是这个理儿。”
纹斛捏下巴,转身加快步子往原先的方向走去。
“后宫之中淑妃娘娘掌事,我身份尴尬不便去讨嫌,你我兵分两路,我去瞅圣上,你去打小报告。”
语毕,撒腿跑得飞快,想拦都拦不住。
王富财被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弄得有些尴尬,可转念想到李丰杨方才的嘴脸又觉痛快,后宫之中羞辱人的路子宽了去,他却选了最傻的一条,当真猖狂得无知。
李丰杨来不及阻止,只愣在原地眼睁睁瞧着王富财往淑妃宫里走去,双腿发软,身子不听使唤瘫在了地上,左右扶不及,只得跪下惊呼——
“李相公!”
☆、第015章
淑妃那头刚送走了王富财,转身便叫人拿了李丰杨,从前这位得志的时候没少得罪人,如今有人肯出头,她们自然得落井下石。
“娘娘,奴才觉着这李相公虽说混账了些倒罪不致死,不过是句气话,当真为了这个严办少不得要招皇上埋怨。”
牛公公见淑妃有意借此机会弄死李丰杨,不得不出声提醒,他们这位主子无论出身还是旁的都挑不出错,偏偏这性子太急,若不是有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时时劝着,怕不得见天儿地在天上捅窟窿。
“埋怨最好!要埋怨也是落在他薛纹斛头上,薛纹斛同李丰杨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叫他们狗咬狗,全咬死了干净!”
王淑仪不乐意同这些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争宠,偏偏圣上就喜欢他们,成日里与这些个男人厮混,来他祥云宫的次数用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我的祖宗,您可千万小声着点儿!”
牛公公压低了声音苦口婆心地道,
“圣上宠幸他们总比宠幸别宫的娘娘好!公鸡再猖狂,可您见过他下蛋么,留了他们在未必就不是好事儿,您别总盯着这几位,早日摘得龙种是正经!”
牛公公好说歹说,王淑仪虽不乐意到底还是没做绝,只叫人将李丰杨打了二十板子扔回去闭门思过,着人知会皇帝这件事儿时驽勒也没什么大反应,只抱着盂盆叹气。
“可惜了。”
好端端一个伟丈夫,竟也叫后宫养废了。
这边驽勒抱着盂盆感伤,那边纹斛却捏着鼻子躲得远远儿的。
“您要觉着可惜就喝进去?”
结合眼下场景驽勒很快就明白了纹斛所谓的“喝”当真是字面意思,由于这句话太恶心,以至于光听着都反胃,好容易才将胃里的翻腾止住,驽勒也没力气骂了,只对着罪魁祸首翻了个白眼儿。
“您这吐也吐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开些温补的汤药养养脾胃罢,怎的,还想着减肥抱得佳人归?”
纹斛站得离驽勒远,恍惚竟觉得这人与憔悴柔弱搭上了边儿。
“您若还坚持我也敬您是条汉子,照这样子再拉个几天估计开春儿做衣裳的时候能省不少料子,也算是为国为民了。”
纹斛一本正经地赞赏,驽勒没力气管他,只在心里纳闷儿卫诚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喜欢上这么个讨人厌的东西。
一张嘴简直能把死人气得跳起来!
“当然,您也别用力太过,要是一个不小心弄得白布粗麻涨价就该劳民伤财了。”
纹斛继续说,驽勒却气得连白眼儿都翻不过来,拼尽全身力气也只抠出了一句话:
“朕迟早有一天要把你脑袋揪下来。”
也许是觉得不能被这么一个恶鬼给活生生气死,又或者想攒够力气抽他一顿,驽勒开始转变消极态度转而积极折腾太医院的人。他不耐烦喝苦药,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最多叫他们同御膳房的人合计一下饮食对付过去完事儿。
皇帝这边松了口把太医院的大人小人们高兴得,差点儿没抡勺子跟御膳房的人抢饭碗,诊脉还是要的,方子却无需按常例,药膳虽说复杂了些可好歹能叫那位爷吃下去,能吃,就还有得救。
人要懂得知足。
知足的一帮大人们乐呵呵地去跟大厨们友好合作,后宫里头因为纹斛整治了李相公,有那些眼红想闹事儿的也都熄了念头,王淑仪喜于后宫安分,渐渐对纹斛也不怎抵触,反正这人威胁不到她的地位,供起来替她做刀也不是件坏事儿。
如此,皇帝陛下同其后院儿都过上了安稳日子。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将军府的将军大人及其后院若干人。
纹枢瞅着镜子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又想想方才听到的一席话,突然觉得可笑。
从头到尾他都在被人当傻子耍,偏偏他还以为周围人都是傻子,就他一个人聪明。
“你方才所言当真?”
纹枢眼神空洞地罩住镜子里那人的眼睛,看着她精致的面容华贵的衣衫,哪里还有半点进府时的疯癫寒酸。
“你是旧朝遗属,专程进府来助我——是这个意思么?——卫夫人。”
云娘双膝跪地,半点不犹豫地向纹枢行了大礼。
“云娘见过六殿下。”
纹枢突然觉得可笑。
可笑至极。
这几天,因为这个女人他把自己锁在房里不吃不喝不睡,所为不过是她占据了卫诚的心。可当他终于想通彻底封存自己对卫诚的念想时,她却出现在自己面前,跪在地上叫他主子,说她进府不是为了卫诚而是为了他。
荒唐至极。
从前久寻助力不得,叫他渐渐为卫诚迷了心智,如今他已泥足深陷再不愿离开卫诚这潭深渊,助力却从天而降。
更可笑的是,竟是以他情敌的身份出现。
纹枢无法接受,他如今不知该将卫诚摆在什么位置,杀父仇人?救命恩人?抑或者……爱人?
他想不明白。
正在他脑子里一团乱麻之时,云娘犹豫再三终究还是说出来了一个她从卫诚口中得知的消息。
“殿下,我已经同孔大人提过此事——眼下最要紧的,是及早安排一位精通医术的人进府替您诊脉。”
纹枢以为她是指自己折腾出来的这副鬼样子,遂并不怎么在意,只没想到接下来听到的却叫他体会了另一种苦。
苦得无力回天。
“当初狗皇帝答应留您性命的条件是……薛氏不得有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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