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的病还有得治么?”
“幸亏发现得及时,再晚可就真没希望了。”
姜伟收起了看病的那一套东西,转头又混到了卫府的下人里。他得赶紧回去同孔大人商量对策,这事儿棘手,办不办得成还得看老天爷!
送走姜伟后云娘算着时间卫诚快下朝了,整理好衣衫便吩咐下人准备膳食,卫诚一向准时回来陪她吃饭,成日里不管多忙总对她体贴入微,日日都要将饱暖问个三遍。
如果她是个没经事的小姑娘,早被卫诚迷得晕头转向,可惜——呵,这人的真面目,她早在初见他时就认清了。
“急急忙忙跑什么!”
云娘止住了慌慌张张跑来的小厮,仔细一看却是卫诚身边的随从。
“这般着急可是将军出了什么事?”
那小厮哭丧着一张脸道:
“夫人,将军他,他叫皇上给抽了两鞭子,有一下正好抽在要害上,如今正叫人抬回来的路上呢!
”
☆、第018章
纹斛同李丰杨相处还算愉快,他不爱一个人呆,呆久了会疯,所以就养了个傻子来提神。
“我的伤药不多,不可能全给你用,你既是练武之人底子应当不错,往后就扛过去罢。”
纹斛给李丰杨换了最后一次药,心安理得地甩手不管了。
“你怎么能这样!”
李丰杨觉得纹斛这人太可恶,有伤药都不给他用,还绑他!
“哼,总有一天我会报仇的,你等着吧!”
纹斛看着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李丰杨,半点被吓得要奉献自己伤药的意思都没有。
“你这人太虚伪太无耻!救人救一半,耍我好玩儿么!”
纹斛诚实点头。
李丰杨彻底放弃唤回此人良知,赌气不肯再搭理他,可没过多久又被食物的香气勾*引得眼巴巴望着纹斛。
“我缺的东西不可能尽着你用,我还得保命呢,这些不缺的你尽管拿去。”
纹斛舀了一勺稀饭喂李丰杨,里头混着些菜叶子和肉末,他现在屁股还烂着,吃流食好,前面的次数走多了后面能省不少力。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李丰杨也不跟纹斛拐弯抹角,虽然东西不好吃,可架不住他饿,纹斛喂几口他吃几口,稀里哗啦全吃了,吃完才发现纹斛一口没沾。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是不是在粥里下了毒!”
纹斛跟看傻子一样看他。
□□那么难弄,有也不会浪费在一个傻子身上。
“那你为啥不吃?”
李丰杨也觉得自己这样问有些不厚道,只得一边心虚一边强行掩饰,纹斛懒得跟他费口舌,自顾自地去舀了一碗。
端小板凳,坐下,捧着碗催。
“继续讲,你昨天说你们山上有个冬菇先生,他遇见一只狼,然后呢?”
李丰杨不耐烦说故事哄小孩儿,也可能是吃饱了胆子也大了,半点不想理纹斛。纹斛也不催,只将碗底往李丰杨屁股上一磕,面无表情地道,
“然后呢?”
“嗷嗷嗷!!”
形势比人强,李丰杨只得继续瞎编。
“然后狼博得了冬菇先生的同情,所以先生大发慈悲把追狼的猎人骗走了。”
然后就被狼咬死,好人总没有好报。
李丰杨暗搓搓盯纹斛,觉得纹斛跟冬菇先生挺像。
他不介意当白眼儿狼,而且这只冬菇很讨人嫌。
“可是狼不会说话要怎么骗人?”
“……因为他成精了。”
“它既然成了狼精为什么还怕猎户?”
“……你管那么多干嘛,这个故事只是告诉我们不要烂好心,小心好心遭雷劈。”
纹斛把碗底往李丰杨屁股上又一磕。
“嗷嗷嗷!”
“你说得不对。”
纹斛一本正经讲道理,李丰杨哭丧着脸撅屁股。
“这猎户其实是个收妖的道士,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宁可得罪妖精,也不能得罪道士。”
李丰杨无语,看傻子一样看纹斛,看得太专心都忘了叫疼。
傻子想起了什么,突然又一磕——
“也不对,可是惹了妖精,道士走了妖精的亲戚肯定要找冬菇先生算账,不还是一样得死么?”
“你能不能好好听故事!”
“但你这个故事说得不对,冬菇先生不管帮谁都是死路一条,最好的办法是看见妖精赶紧跑。”
“你脑子有问题吗!他是人跑得过妖精吗!”
“妖精不是被道士追么,怎么会有功夫来抓他?”
“……你他妈到底听没听过故事,会不会听故事!”
道理讲不通还净挨揍,李丰杨干脆装死,任纹斛怎么虐待他的屁股也不肯再跟他说话。好不容易熬过吃饭时间,纹斛不再缠李丰杨,老老实实等着消食睡午觉。
他在这儿的生活其实还不赖,虽然饭要自己做,可每天会有人送新鲜的东西来,只要不懒总饿不死。被子虽然不够,可跟李丰杨挤一挤就还暖和。
而且这里没人欺负他,该他欺负别人。
还有故事听。
他从来没想过,还能有故事听。
纹斛心满意足地在园子里走,不多会儿时间便消完食儿准备睡觉,恰在此时秋水堂的大门被人推开来,他以为是来送东西的宫人,别过脑袋去瞅,竟然发现是卫诚。
“你怎么会在这里?”
纹斛看见卫诚很惊讶,这里虽然处于外围,可到底还是皇帝家后院儿,卫诚跑这里来不怕被人阉了么?
卫诚呆呆地看着纹斛,把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一遍,确认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
他其实舍不得。
哪怕再怎么恨纹斛,他还是舍不得,更何况每次一想到他跟别的男人……他就恨不得要杀人。
好不容易在知晓他进了冷宫独自生活时放下心来,恰逢云娘的事情占去他大部份心神,对纹斛的念想也就没那么急切,直到今天听人说他出了事。
这个傻子不是惯会看眼色么,怎么会蠢到惹怒皇上,连冷宫都没法儿呆,挨了板子之后叫人丢进秋水堂等死。
他到底舍不得纹斛这条命。
哪怕放在身边彼此折磨呢,好过阴阳两隔再无法触摸到彼此。
“你没事就好。”
卫诚后悔了,他想求了皇上放纹斛回将军府,既然皇上已经当他是个死人,那与其放在秋水堂白白折磨死,不如还给他。
哪怕是死,也得把尸首还给他!
纹斛被卫诚看得起鸡皮疙瘩,不知道这人又发什么疯,突然,他脸色一变——
“是谁骗你来这儿的!”
卫诚的眼神有些慌乱,他被纹斛看得有些心虚,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到底指的什么,纹斛等不及,使尽全身力气要将卫诚推出秋水堂然后关门撇清关系,可是——妈的这家伙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你们在干什么!”
**
驽勒听说纹斛挨了打火急火燎赶来,没想到却在秋水堂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更可气的是,这两人竟然当着他的面拉拉扯扯!
“卫诚!你别欺人太甚,这是朕的后宫!”
驽勒大喝一声,卫诚如梦初醒,虽说慢了一步,可到底还是恭顺地跪到了纹斛身边。
这是纹斛进宫以后第一次下跪,驽勒看着分外刺眼。
尤其是当他旁边还跪着一个卫诚。
是了,上次他下跪也是在卫诚在场的时候,他哪里是跪他,分明是跪给卫诚看的!
“好,你们好!”
驽勒气得恨不得当场宰了这两人,拿了自己的佩剑,举了几次到底还是放下了,左右寻不着合适的,最后竟抽出侍卫身上别的鞭子,想也不想朝这两人胡乱抽去,纹斛突然抬头死死盯住驽勒,后者手颤了颤,竟下意识地避开了他。
“啪——!”
这一鞭,使出了十足的力,驽勒从前也是马背上打天下的,这一鞭子叫卫诚挨了个结实,好在他底子厚,总算没当场倒下去。
稳住身子,伏地,磕头。
“求圣上放薛纹斛出宫。”
卫诚忍痛抬起头,不躲不闪满含恳求地凝视驽勒的双眼,同样的伎俩为他赢得了卫夫人,以及卫夫人的诰命,还有从前的许多。
他相信这次也能替他赢回纹斛。
他拒绝去想这是因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他的汗马功劳,可能是因为他如今的权势,也可能是……
无论因为什么,总会叫他得偿所愿。
可是这一次却出了差错。
驽勒苦笑。
抬手,狠狠挥下。
“啪————!”
这一鞭不偏不倚正好抽中了卫诚脖颈,好在没用全力,否则卫诚定然当场毙命,可是倒刺刮过血涌不止,瞧着也着实吓人。
卫诚从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复,他惊愕地捂住伤口愣愣地看着驽勒。
他总以为,驽勒不会真的下手伤他。
所以他才敢放肆至此。
“卫诚,这是朕最后一次饶你——滚出宫去,纹斛是朕的人,你别再打他的主意。”
☆、第019章
卫诚叫人抬走了。
纹斛觉得罚得有些轻,他总相信怒气的份量是固定的,落在卫诚身上的少,那就意味着落在他身上会多得多。
“你被人骗了。”
纹斛跪在地上好心提醒,半点做了亏心事被人抓包的心虚也没有,驽勒原本以为自己会气得发疯,可看见他这模样竟半点气不起来。
好似已经被这人气习惯了。
如果纹斛自进宫起就对他千依百顺唯唯诺诺,今天免不得要因为这出格的举动受重罚。可是他自进宫之后没哪件事不出格,真要认真计较,九条命都不够丢的,虱子多了不怕痒,驽勒竟然觉得也不难接受。
所以说世人多下贱。
他突然想起纹斛曾对他说的那句话——他若奉承他,估计会死得更快。
驽勒突然对纹斛从前的经历起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境遇才会培养出这么一个明明处处讨人嫌,却偏偏命大得过分的人。
“不说这些,陪朕走走。”
驽勒屏退左右,独独领了纹斛进秋水堂,这地方他从未进来过,里头果然比别处寒酸许多,单单看此处,不似皇宫更像寻常人家后院,尤其是院子里还搭了晾衣裳的架子。
“你在这儿果然过得很自在。”
驽勒轻哼一声,半点怒气也无,细究起来竟有些羡慕,这并不明显却有些雀跃的羡慕在步入里屋后,看到躺在硬板儿床上挺尸的李丰杨时,冷不丁转化成了僵硬。
驽勒下意识想去瞅瞅秋水堂别的屋还有没有收拾出来的床榻,不过到底忍住了没做出这么丢脸的事。脚管住了,眼睛却不听使唤,非要盯着李丰杨那明显被包扎过的屁股看。
睡死过去的李丰杨突然打了个哆嗦。
纹斛果断想歪了。
“李相公如今有伤在身,您还是挪步去别处寻身子好的娘娘或相公罢。”
驽勒铁青着脸却又不能解释,他怕自己一张口就会忍不住问是不是纹斛帮忙包扎的。
深呼吸,提气,呼气——伸手拎纹斛。
“朕无需去别处,这儿不就是有位相公么——怎么,进宫不久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纹斛前襟被驽勒提着,挣扎不得,索性整个身子都跟衣服共存亡一般随他揪起来摇摇晃晃,半点不使力气。他虽然瘦弱,可到底有成年男子的重量,驽勒本来想吓他一吓,陡然被他用体重这样往下狠狠一拽,整个人差点失去平衡栽倒下去。
“会不会站——给朕站直了!”
驽勒高声吼,床上的李丰杨翻了个身,他的气焰突然又低下去,好似被人看到他跟纹斛这样拉拉扯扯很丢脸一样。
好像……在勾搭别人家的媳妇。
驽勒没来由升起一丝挫败,可仅仅只是一瞬又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强撑的愤怒——这是他的后宫,纹斛是他的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带朕去你房里。”
驽勒拧着脖子发狠,还狠得理直气壮,气壮得近乎心虚。纹斛被拎着又晃了一会儿,待到秋千坐够了停稳当了才抱头破罐子破摔。
“近来寒气渐重,我才被安置进来宫人还未将御寒的被褥送来,如今只靠同李相公挤挤凑合。”
驽勒身子僵直,又好似一个菜包子鼓胀了气随时要炸成一个大葱油饼,纹斛被他盯得阴惨惨,到底还是说出了后一句话。
“所以——这里就是我的屋。”
驽勒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干脆把纹斛一甩,整个人瘪得蹲了下去。
明明是个威风凛凛的大皇帝。
活活沦落成傻兮兮的小胖子。
驽勒想不明白自己千辛万苦打下江山是为啥。
从前在草原上当王子的时候虽然不受看重,可成日里专干自己爱干的事儿,抢最顺眼的男人,尝最烈的酒,日子过得不痛快了就骑马去跑他个乱七八糟,想如何胡来就如何胡来。
如今呢?
想拐的男人一个没拐着,好容易弄进后宫一个,自己没尝到呢反倒叫他“睡了”他的男*宠。被他迫害远走的兄弟成日斗鸡走马好不逍遥,他每日里却要被逼着上早朝批奏章看大臣吵架,骑个马都要被人教训龙体为重莫要任性胡为。
他要这个天下来干嘛!
驽勒想不起自己当初是哪根筋搭错了要来打江山,虽然过程确实很过瘾,可到手以后怎么看怎么不像他追着跑时那般金贵。
“你说你爹咋那么不中用,传了这么多代的江山竟然轻而易举地叫我夺了去。”
如果薛老头再挣扎得久些,又或者他的儿孙再争气些,叫他打一辈子都打不下来,不就没如今这些烦心事儿了么。
相比守江山,他更喜欢抢来着。
驽勒如今过得不如意,怪天怪地最后索性怪起对手太弱小来,他心里对纹斛还有气,也想借着这个羞辱他一番。
他还没见过纹斛生气来着。
驽勒鄙夷之中带着些期待地看纹斛,好似下一刻就能看见他气恼的样子,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他羞愤欲死的脸,驽勒的心情马上就要好起来。
然而,纹斛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
“旧朝根基已*不堪,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来抢了薛家的江山,我爹不过是运气不好晚当了几代的皇帝罢,若薛家基业传到他手里时还没那么糟,估计他也会是个好皇帝。”
好皇帝遇上了坏世道,纵然有心图强也无力回天,纹斛虽然不怎待见他亲爹,可亲爹为了江山抠掉的头皮他还是看在眼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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