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深更加莫名其妙了,摇了摇头。
“他是画画的。”旁边的人提醒大师。
“哦,”大师一脸遗憾地看着瞿深,“这条件,跳舞多好看。”
一圈人空出来位子,让瞿深坐在大师旁边,大师又问:“会玩乐器吗?”
瞿深道:“学过,但是不太会。”
“学的什么?”
“吉他。”
“吉他,那不是挺好吗?为什么不继续学下去?”
“太疼了。”瞿深下意识地伸了一下手指。
大师托起瞿深的手,食指从他的手心刮到指尖,笑了笑,道:“皮肤太薄。”
他放下瞿深的手,点了支烟,目不转睛地看着瞿深。
瞿深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垂着眼睛。
“要不然,”大师又开口了,“带你学个鼓?”
没等瞿深答应,大师就开始亲自教学。瞿深越发不明白这唱的是哪一出,不过大师怎么教他就照样子学了,初上手,竟然打得很有感觉。大师一直在旁边带笑看着他,烟也没停。大师不说结束,瞿深也不好抗议,老老实实跟着大师学了一下午打鼓,大师说要带着他去吃晚饭的时候,他才开口拒绝,借口说还要回画室有事。
“那我送你吧,”大师道,“正好去你画室看看。”
一坐上大师的车,大师就靠近来,在他身边轻轻蹭了一下。瞿深转头看他,大师又坐了回去。
到了画室,瞿深想着自然要给大师看看他的画。画室里堆着很多画板,也有别人的画,瞿深都顺手拿给大师看了。
桌上还放着一副他涂了一半的版画,大师也停下来看。
“画给我看看。”大师道。
瞿深戴上手套,调了颜色涂了几下,道:“就是这样,随便涂涂也可以,你要试试吗?”
“我能随便涂吗?不会破坏你的画?”大师嘀咕了一句。
瞿深把手套递给他一只,道:“随便涂,没问题。”
大师戴上手套,轻轻侧着头看瞿深,直到瞿深抬眼看他,才笑着低头蘸了颜料往上涂。一通乱画,大师玩得可开心了,瞿深在旁边帮他涂着修着,拿去洗了几遍,最后上了漆,吹干。大师举着画板,一脸看着画面上的层次和渐变,一脸奇妙。瞿深在旁道:“带回去吧,也算是你的作品。”
“不错嘛。”大师很是自满。
“小学生学点技巧,也可以画得很好,”瞿深道,“画画本身没什么难的,难的只是让人喜欢而已。”
“你已经够讨人喜欢了。”大师口气散漫地道。
瞿深迟疑了一下,道:“不是说我,是说我的画。”
大师瞬间被戳中了笑点,扶着桌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怎么了?”瞿深有点紧张地问。他自己没有注意到,说着话的时候,自己脸上带着一点探究的神情,还带着一点笑。大师却是注意到了,这人宛如坐在水晶琉璃中,坚硬和脆弱都在一身,碰对了角度又能轻易地看到他内心保存的纯真。
“你是够走运的了,”大师道,“好好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的画。”
他退后了几步,带着端详的意味看瞿深,眼神里带着一丝侵略性,而更多流露的是无遮拦的欣赏。
“你长得刚刚好,一切都刚刚好,你还是你自己的模样。”
他张开手臂,对着瞿深招招手。瞿深迟疑地走近,就被他搂住了腰。
大师无愧为大师,瞿深被他这么一抱,顿时心跳如鼓,脸上表情平淡,耳朵却已经血红。大师好像有意要逗他,声音压得低低的,格外诱惑:“一生总会有很多得到,这你一点儿都不用着急。但有些东西失去了,是再也回不来的。不要以为坚持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不要以为天赋有限就不值得珍惜,不要以为你现在的无能为力是悲哀。很多人到了你的年龄,已经不会有你这样的表情和眼神了。很多人跟你一样从单纯的着迷开始,现在已经成了匠人,而你还是缪斯的小情人儿,你有多少份儿痴心,她就有多少份儿偏爱。”
瞿深抬起眼睛看着大师,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的样子,并不分明,但却非常冲击。
“多让我看看你,越深入的越好。”大师的语速越来越慢,声音也更加低沉粘稠。无论是身体距离和心理距离,大师都已经迫近得超出瞿深的安全值,可是瞿深没法拒绝。他眼睛都不敢眨地看着大师,脸红心跳,但是却又觉到奇妙的自然和亲近。大师和他尽管有各种不同,在某个很核心的问题上,他们却同属一类人,仿佛一个分散已久的族群,还在顽固地寻找同血脉的枝节。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和大师重逢了,没有大师这篇文就是去了撩汉的灵魂~~~~
第25章 坠落
大师的演唱会预备在九月开唱,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工作量本身就很大。
应大师的要求,瞿深每天都会去他那里待上四五个小时,多数时候是下午画完画,六七点钟过去。很多时候大师不会特别关照他,编曲、编舞、舞美设计等等工作照样进行,瞿深只是在旁边跟着看,时常会觉得这些人灵感非凡,会带得他也非常投入、非常着迷。
大师是个完美主义妖怪,团队里的人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平常一个一个都牛得不行,但是大师一旦龟毛起来,他们也一样死去活来。大师当场发起威来非常可怕,瞿深常常连大气都不敢出。
设计开场灯光的时候,大师自己琢磨出来一个特别复杂纠结的方案,说明到一半,灯光就已经崩溃了,一边高分贝爆粗,一边只能认命地按着大师的步调来。瞿深默默地在旁边看着他们吵吵闹闹,在大师和灯光一度相互赌气的沉默中,忽然冒出来一句:“我觉得我好像不太能达到你们的要求,你们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别人。”他说完立马就后悔了,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样的话往往会换来一阵教育和讨伐。从小时候起,父母师长常常觉得他态度不够积极,工作了以后,更是常常遇到以大佬为代表的“唯主观能动性论”者,只要他稍微感叹一下困难或者不足,就必然会挨骂。可是没有想到,大师和灯光,两个四五十的大叔,刚刚还凶得风起云涌,这会儿却抢答一样地安抚道:“跟你没关系,别吓着你。”说完两个人都绷不住笑了。
气氛缓和了一些,两人又讨论了几句,灯光做了一些初步的整理,大师带着瞿深看了一些舞台设计的构想图,又把挑出来的一些曲目放给瞿深听。
瞿深之前就还挺喜欢大师的曲子,那时还只知道大师早期中期那些煽情向的曲目。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才慢慢了解到,近几年大师一直在做一些安静的曲风。瞿深很容易沉浸在那种宁静幽远的感觉里,一边听着,一边看眼前的设计图,神情很专注。大师在旁看见了,不动声色,只是时不时逗他。
“好听吗?”
“好听。”
“真的好听?”
“真的。”瞿深一脸认真。
“今晚到我家里来吧。”
“嗯?”瞿深又有点紧张了。
“我们单独聊聊你的画,”大师说着,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别害怕。”
瞿深含糊地“哦”了一声。
大师的家也是不同凡响,一座独栋小别墅,层高非常之高,简直是匪夷所思的高度,进去之后摆着各种各样的乐器,钢琴、架子鼓、萨克斯、还有成列的吉他和贝斯。
带着瞿深先参观了一下,大师也不急着谈事,先拿了酒。
“我不太能喝。”瞿深赶紧拒绝。
“没关系,晚上可以睡这里,”大师轻描淡写,已经给他倒了一杯,“你平常不喝酒?”
“很少喝。”
“那就是还不了解酒的迷人在哪里。那我先教你一点品酒的知识。”大师笑眯眯地道。
大师藏酒丰富,一一拿出来给瞿深介绍,又让他都尝尝。等瞿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醉得全身发红,头疼难忍。
“我真的一点也不能再尝了,喝了太多了。”瞿深软软地道。
“喝多一点没事,让我看看你醉了之后是什么样子,”大佬眉梢眼角都带着点挑逗意味的笑,“把你内里的一切都放出来。”
他轻轻地勾着瞿深的下颏。
“你眼睛里明明什么都有,外表却都还这么空白。”
瞿深全身都绷紧了,大脑里一片茫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躲开觉得不自在,躲开又觉得尴尬。
大师微微笑了笑,抚了抚他的头发,起身去开了音响。
缓慢的音调逐渐在房间里升起,大师打开了电脑,开始说正事。
“你想要什么样的效果?”瞿深从一种不安到另一种不安,“我不确定我一定可以做得到。”
大师伸出手指压在他嘴唇上。
瞿深安静了。
“什么都不需要确定,也没有什么我想要的效果,这场演唱会就是为你开的,一切的歌都是为你唱的,你希望它是什么样子?无论你希望它是什么样子,我都可以让它成为那个样子。”大师说完才收了手。
“什么样都可以?”瞿深一脸诧异。
“什么样都可以。”大师肯定地道。
瞿深还是非常动摇,道:“我觉得我想不出来。”
“慢慢想,想到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什么都想不到也无所谓。”大师往后坐了坐。
瞿深脑子里纷纷乱乱,加上酒力,慢慢有些坐不住,他站起身来,往旁边走了几步,就觉得腿脚发软,跌了下去。
房间里灯光幽暗,看着高高的天花板仿佛看着天空,瞿深很疲惫地长长叹了口气,四肢摊平地躺倒在地板上。静谧的歌声还在耳旁萦绕,瞿深躺着躺着,睡着了。
大师把他从地板上抱起来,轻轻放到沙发上,灯也不关,音乐也不停,自己独自坐在旁边小酌。
一生也就这么长吧,仿佛在梦里掉落的过程。明明那么短暂,却仿佛永远都不会结束。
先做个好梦,再去创造生活。这样也是很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瞿深体重应该不过百……细思极恐……
第26章 朦胧
半梦半醒,瞿深睁开眼睛,看到了遥远的深幽的天空。
仿佛有人点了一支烟,烟丝缕缕,在黑夜中升腾、缠绕、消散。
瞿深静静地看着烟丝的拂动,心底是沉甸甸的宁静。
这是他熟悉的世界,无法回忆的世界,想要展现然而永远难以描绘。沉重得让他苦痛,又宁静得让他陶醉。这里像是他的家园,却迟迟不能回归。这里像是留驻着他最深刻的痴恋,他却从来看不清爱人的身体和容颜。
如果能把这个世界画出来,如果能画出来的话,了无遗憾。
大师的团队很快发现,喝酒是和人拉近距离的最好方式,此言不虚。
瞿深这么个裹着好几层蛋壳的小鸡仔儿,一来二去,三来四去,总是跟人熟悉不起来。但是什么也不管,带他喝顿酒,就好了。他一喝就倒,一沾酒就变得又软又糯,眼睛亮亮的,会一直微笑,双颊微红,好像明明很喜欢眼前的一切,又忍不住在害羞。
沾了酒他也会有轻微的兴奋,会很愿意做任何尝试,甚至包括他清醒时坚决不从的跳舞。
兴奋的状态下,他学东西也很快,平时看着文文静静像是四肢不协调的类型,喝醉了有些摇摇晃晃,可是跟着扭起来,带着一点朦胧醉眼,干干净净的,却很煽情。
大师也最爱在他微醉的时候带他打鼓,就爱看他醉得神情迷茫,打起鼓来眼神却很专注的样子。
瞿深自己最新的爱好却是能躺着绝不坐着。
喝醉了是这样,甚至清醒的时候,他也会躺在沙发或者桌子上,枕着手臂,静静地出神。
大师的团队始终带着一点烟火缭绕,却也一直有着沉梦的味道,看着他们拨动琴弦,听着他们的嗓音,瞿深的心都会非常宁静。即使是再嘈杂的配器,也都带着夜晚里的醉意,让人陶陶然,仿佛被夜风吹着。
瞿深在画室的画画的时候,也开始经常地走神,原先手头上在画的作品先后都搁下了,脑子里一直萦绕着在大师那里听的歌,开始忍不住去涂一些抽象的东西。
纯白之中开出的钢铁色泽的花,黑色的背景下绵连的细密如丝的弦线,深蓝色的星河之下粼粼的水光,漫天飘浮仿佛吹散的蒲公英一样的灯火,白的窗框黑的夜幕还有一轮被切割破碎的月亮。
一张一张的,画起来都很简单,瞿深涂完了也不在乎,随手带给大师,就送给他了,从不敢提舞台该怎么样的话。
到了开始现场彩排的日子,大师也叫瞿深去。瞿深非常有心理障碍,在画室拖拖拉拉,直到半夜,打电话想跟大师说太晚了不去了,大师却提出要去接他。瞿深不得已,只好来到现场,刚进场,就被人笑着推上舞台。片刻,大师也来到舞台上。瞿深正要跟他打招呼,整个舞台从背景到地板刷一下成了白色。一朵尖锐的金属灰的花朵,从舞台背景缓缓绽放。乐队在这时默契地奏响了音符。
13/20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