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灼笑笑,拿着书站起来:“那便好,夜已经深了,明日还要早朝,陛下早些歇息。”
燕稷嗯了一声。
谢闻灼躬身,转身熄了油灯,出了内殿。
燕稷坐在一片黑暗中伸手抚上脸颊,触手一片滚烫。他深呼吸几次躺下去,闭上眼睛,脑海就不由自主出现各种难以言述的画面。
于是一夜无眠。
……
一夜无眠的下场,就是旦日的黑眼圈和疲惫神情。
燕稷心情很是不好,浑身被低气压笼罩。
低气压之下,首先遭殃的是朝堂群臣。在被燕稷毒舌模式攻击数次之后,群臣瞬间明白了今日不是能啰嗦的时候,明智收音不说话。
当然也有不怕死的,比如之前燕周举荐的臣子。
周景上前一步,递上奏折:“陛下,经过商讨,江南平叛臣等已有了详细方案,请陛下一观。”
燕稷看他一眼:“这种东西也要朕看?直接说,也让诸位大臣听听是否合适。”
周景应一声,开了口,燕稷听了个开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也没心情继续听,懒散低头,视线从下方众臣脸上慢慢扫了过去。
太师苏谋,大理寺卿林胤,户部尚书梁川,刑部尚书魏荣……
视线最终在傅知怀和谢闻灼身上停下。
二人站在那边,一人风流一人内敛。身上穿着的明明是同旁人一样的朝服,可偏偏只有他们,多了那么几分特别的感觉。
其实也难怪。
在大启文官病弱之相武将满面风霜的朝堂,傅知怀和谢闻灼这种长相,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见燕稷看过来,傅知怀眼角微挑,谢闻灼眸色沉稳,容颜很是好看。
但燕稷看着他们,就想到破廉耻的情诗和房中术,一时间十分糟心,身上低气压更沉。
下方臣子一看他神情变化,立马给周景等人使眼色。周景兢兢业业快速长话短说,退到一边沉默。
耳边没了噪音,燕稷心情也好了点:“说完了?众卿觉着如何?”
“臣等没有异议。”
“那就按这个方案来,一切尽快,但也要稳妥些。”
周景等人躬身称是。
燕稷嗯一声,又看向众人:“那么众卿可还有奏?”
众卿看着他的脸色,再想想之前已经被毒舌过的臣子,很识趣的纷纷低头沉默。
燕稷挥手退了朝,出了太和殿。
外面晨光正好,隐约桃花香。燕稷走过落了桃花花瓣的青石道路,心情终于缓和下来,桃花眼眼角又染上往常笑意,弧度缓和。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也没能持续多久,燕稷在御书房前停下脚步。
朱红木门前,一人静静站着,神色温厚。
临亲王燕周。
第6章
同燕周一起进了御书房,不久,谢闻灼也到了。
大启太傅与帝王同食共寝,处理政务也立于身后。有时候燕稷觉着太傅在大启是个很特别的位置,它隐约表达出一个意思。
——我是你亲近之人,亦是你的后盾。
但究竟如何,也就只有立下这条规矩的太祖知道了。
谢闻灼在燕稷身后站好。
燕稷赐了座:“王叔这么着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新帝登基,九国将遣来使以贺。”燕周道:“时间算下来,距设宴还有不到半月时间,是该准备了,前来问问陛下想如何办。”
“登基夜宴。”燕稷左手撑着下巴,笑笑:“这不是礼部管的事情么,什么时候懒散到要王叔专门来跑这一趟了?该罚。”
燕周一噎:“礼部最近事务繁忙,昨日臣偶遇尚书,他便将此事托给了我,就怕耽搁了。”
说着,他看向燕稷,眼眸深处带了几分隐晦的猜疑,却看着帝王依旧笑着,眸色一眼见底,看不到任何隐晦,还是他记忆中见惯了的没心没肺模样。
燕稷看着他打量自己,知道他疑心病犯了,眼角弯起:“各司食俸禄做事,都是忙碌时候,若是人人因为这点就托别人去做,那这朝堂可就要乱了。王叔以后再遇着这种事,可不能惯着他们,累着自己。”
燕周低头称是。
“吩咐下去,礼部上下罚禄三月。”燕稷转头对邵和说一声,又看向燕周:“至于设宴,也不用太麻烦,按着旧制来就是,王叔以为如何?”
“自是稳妥,不过还是应再加些东西。”
“王叔有何见解?”
闻言,燕周温厚笑笑,开了口。燕稷听着他说话,与旧制也没什么区别,就是自由了些。
燕周说完便低下了头,等着燕稷的回复。
燕稷知道他的打算,若是旧制,便是简单用膳后收了贺礼互相说几句话便过了,而如今自由,就在无形间给予了一些有心人机会。
比如从前,燕周便是提前告知了赤方国,于是赤方来使在宴会上暗语讽刺新帝无能大启将衰,又遣出第一武士比武。
彼时大启贺戟远战边关,朝中武将出战不敌,免不了又是一阵暗讽。
这场宴会助长了赤方的不轨之心,燕稷丢足了脸面,也更让旁人觉着新帝无能。
现在想想,燕稷觉着自己从前也实在太失败。
还好那只是从前了。
燕稷笑笑,看向面前低着头的燕周:“王叔所言甚好,就按着这样办吧。”
燕周眼底暗光闪过,躬身:“是。”
目的达成,燕周放松下来,看了看谢闻灼:“这是陛下所择太傅么?”
“天宁三十一年的状元郎,王叔应当是熟的。”燕稷点头:“这次户部送来的几人,倒都是不错,里面还有个叫魏成的,据说还得过先帝赞誉,可惜就是长相太普通了些。”
说完,燕稷笑起来:“说起来,之后似乎便没听过魏成的名字了,当时来的其他人倒是都入了六部做差事,王叔可知道他的消息?”
燕周眼神闪了闪。
他自然知道,原本还想着没当成太傅,将魏成安插进六部也行,不曾想魏荣不知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派人将魏成绑了回去看管,更是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想到这里燕周就觉得气急。
他贵为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居然连一个小小的尚书都敢给他脸色,偏偏此人为中立派之首,他还真不能做什么。
如果……他能登上至高无上的位子,怎还会如此。
不会很慢了。
燕周抬起头:“臣倒是没听过他的消息。”
燕稷看他:“也是。”
之后又随意说了几句,燕稷便躬身离去了。等他离开,燕稷靠在椅背,眯起眼睛,十分愉悦。
他就喜欢这种让燕周一下猜忌一下放松而后又糟心气急的感觉。
多么美妙。
燕稷偏头:“太傅觉着朕这位王叔如何?”
谢闻灼眉眼温润,说出的话却有点毒:“上不了台面。”
燕稷很满意,看向谢闻灼,突然又想起昨晚的破廉耻内容,耳朵又是一热。
燕稷低头看桌面奏折,一本还没看完,门外便传来了宫人的声音:“陛下,丞相求见。”
“……”燕稷莫名有种破廉耻二人组顺利会师的感觉,顿了顿:“宣。”
很快,书房门被推开,傅知怀走进来在案前站立:“陛下。”
燕稷挥手免礼,傅知怀抬头,嘴角笑容在看到站在燕稷身后谢闻灼时顿一下,又笑起来:“一切已经安排妥当,昨晚已然出发。”
“甚好。”燕稷道:“此事交由你负责,朕想要的结果你应当清楚。”
傅知怀颔首,想了想,将自己的大致计划说了一下。能行与否在上一世已经得到了很好的体现,燕稷一点不担心,听他说完,桃花眼弯着:“一切由你。”
话语中的信任一览无余。
傅知怀眼眸一暖,挑眉看向谢闻灼,后者面容依旧温润,只是眼眸深不见底。
燕稷没注意他们二人的动作,捧着茶杯暖手看奏折,半晌突然想起来丞相之前那封信,转头拿出来:“你上次的信笺落这里了,还……”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傅知怀笑着从怀中又拿出一封信,脸上重新染上羞涩笑容:“陛下,一封信总觉得不够诚意,所以想多写些一起送去,但心里又没底,所以……”
丞相羞涩低头。
燕稷:“……”
所以这才是你今日前来的根本目的是么?
燕稷冷漠脸看傅知怀。
傅知怀羞涩脸看燕稷。
最终还是燕稷不敌傅知怀的脸皮:“……拿来吧。”
傅知怀将手中信笺递过去,还是一样的梨花纸。燕稷接过来打开,低头看过去,觉着这次的情诗比上一次的更破廉耻,而且……
燕稷回想了之前那封情诗的内容,发现两封居然是可以挨在一起当连载小污文看的。
想到之后还有未知的许多封,燕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傅知怀眼含期待看过去。
燕稷沉默着将信笺放下:“……不错。”
“比起上一次的如何?”
“……更是……不错。”以破廉耻角度判断的话。
傅知怀眼睛弯成很柔软的弧度:“多谢陛下。”
燕稷将信纸装回信封,和之前的信放在一起递过去。傅知怀却没接,道:“陛下,臣思慕之人经常到臣府中做客,信笺放在臣这里恐怕会被提前发现,所以臣有个不情之请,想将这些暂时交与陛下,待写够再一同给他,望陛下准允。”
燕稷还没出声,身后的谢闻灼先开了口:“丞相,这恐怕不合适。”
傅知怀眯起眼睛:“谢太傅觉着有何不合适?”
“御书房庄重之地,放着都是些重要奏折,将丞相私物放置这边,实在不妥。”
燕稷觉着太傅说的对。
傅知怀却突然俯下身:“燕小九,你可不能不帮我。”
燕小九。
这个名字燕稷许久没听到过了。
他自小爱酒,酒量虽不好,但就是喜欢,年少时总和傅知怀一起到国公家中酒窖偷酒,傅知怀当时便跟他玩笑,你这么爱酒,不如改名叫燕小酒好了。
燕稷就笑,我如今是太子,以后是帝王,怎么能用这样的名字。
傅知怀也笑,那好,既然你今后为九五之尊,那就燕小九罢。
一叫许多年,只是后来傅知怀受先帝提拔上相位,燕稷也被看着学习帝王道,身不由己的地方太多,那样肆意的日子就很少了。
这个名字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字,而是燕稷心底最自由最无忧的岁月。
如今再听到,心情自然不一般。
燕稷眉眼轻松低低笑起来,桃花眼潋滟,眼角泪痣都鲜活几分:“你如今贵为丞相,怎么还是老样子。”
傅知怀不说话,低头吃吃的笑,将手中信笺递了过去。
燕稷接了过来,从边上寻了个木盒子放进去:“那朕便先替你收着,等你想送与意中人再来取。”
“好。”
傅知怀答应一声,重新坐下:“臣多谢陛下。”
他总是能将分寸掌握的很好。
燕稷挥挥手,重新低头看奏折,不知怎么莫名觉着背后突然瘆得慌,转过头却只看到笑容温润的太傅。
可能还是因为丞相的情诗。
燕稷继续批阅奏折,傅知怀看了他一会儿,笑着躬身告退后出了门。
谢闻灼站在边上为他磨墨,偶尔燕稷抬头问一些他的看法,缓缓的,日子就过了大半。
等到案上折子批完,外面又是一阵暗色。燕稷放下笔,伸展了下胳膊,后背突然被柔软覆盖。
他转过头,谢闻灼眼眸温润站在那边,伸手给他披上披风,而后将边上的油灯提了起来。
“臣已经吩咐邵和回宣景殿传膳了,回去后想必正好。”
谢闻灼上前几步,将御书房门推开,回头看燕稷。
笑得十分好看。
第7章
晚上回去,照常用膳沐浴,被两双眼睛看着喝了药,就又是谢太傅是破廉耻的教学。
谢闻灼还是沐浴后过来的,浑身被水汽笼了,声音低沉缓缓将书卷上的内容道了出来,燕稷听着,眼睛稍稍一抬看到他好看的容颜和锁骨,顿时就有些心猿意马。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谢闻灼将手中书卷合上,抬起头:“陛下今日感觉如何?”
“……尚可。”
“那便好。”谢闻灼道:“陛下已然束发,对此事不必觉着窘迫,先人云食色性也,若是得当,与身体也有裨益。”
燕稷看看谢闻灼沉稳内敛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同他讨论如此破廉耻的话题,只能低低嗯了一声。
谢闻灼唇角勾起:“陛下早些歇息吧。”
燕稷颔首。
谢闻灼抱着书卷站起来,俯身为燕稷将被角掖好,又从边上拿了烧暖的手炉给他抱着,才转身熄灯去了偏殿。
燕稷在黑暗中听到木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伸手摸了摸怀中手炉,那么一瞬间觉着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
他无声笑笑,抱紧手炉,闭上了眼睛。
时日缓缓走。
朝堂百官已定,戎族扰关将歇,江南叛乱遣人待归,九国夜宴也已在准备,朝中也就只剩下一些繁杂小事了。
燕稷日子过的甚是顺心,在宣景殿喝喝茶与谢闻灼聊聊天,偶尔被傅知怀的情诗和每晚破廉耻日常刺激了,就到朝堂上熊孩子一把,看着燕周竭力抑制的扭曲表情就觉着通体舒畅。
慢慢的,朝堂众臣将新帝的心思捉摸了个大概。
帝王虽然平日话毒了一些让人糟心,对着燕周更是如此,但折腾完总还是会按着燕周的意思办——其实就是被惯坏了耍小孩子脾性,没什么太深的心眼。
说起来,朝堂真正掌事的,还是临亲王。
这些话传到苏老太师及傅知怀耳朵里,二人一人面无波澜一人挑眉微笑,什么也没说。燕周倒是有些得意,试探几次后发现果真如旁人所言,对燕稷的猜忌也就慢慢淡了下去。
燕稷对此喜闻乐见,在朝堂上笑眯眯扮演傻白甜,表面上万事应承燕周,背后就同丞相一起使坏。
日子还算平和,群臣也觉着轻松,便开始等待不久后的九国夜宴,毕竟是难得的放松时候。
其中期待最大的自然是燕周,他近日甚是春风得意,布下的局尽在掌握之中,耳边也听了不少奉承,心情大好。
只是燕周没想到,九国夜宴还没开始,江南那边就出了事。
二月二十七,上朝,兵部尚书上前躬身递上奏折,道江南突然第四次暴乱,周景、卓文书及陈晗三人率兵前去平息动乱,不曾想此次叛军来势汹汹,三人虽抵退叛军,但身受重伤,当晚便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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