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辗却极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是他自己要去的。”
尹玄当然不信,嘟着嘴巴猜测道:“该不会父皇知道那些云片糕其实不是阮夫子带给他的所以生气了吧。”
“你说什么?”尹辗眼中迸射出目光极度骇人,手上的扇子猛的一收。
“啊没没,怀父皇,什么都没……”尹玄吓得赶紧捂住了嘴。
不禁在心中懊恼:方才他心里想的,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呢。
尹玄不敢抬头,垂着脑袋等候尹辗发话。
尹辗道:“今日天气不佳,你尽早回屋温习功课吧。”
“是,父皇。”
尹辗踏出一只步子,忽然想起,阮岚走了,尹玄那里便缺了先生教导功课,于是吩咐一旁的张总管道:“去太学找一位品学兼优的大学士,暂任玄儿的教书先生,等阮岚回来了,再撤下。”
“遵旨。”
回到御书房中之后不久,外面不出意外地开始雷声大作,又下起一阵秋雨来。
张总管燃起一只暖炉,屋内顿时暖和了许多。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阮岚他们会不会冻着,行军也困难……”
尹辗正思虑前几日派出的军队,不知怎的脑内倏地闪过尹玄方才说的一句话。
“该不会父皇已经知道那些云片糕其实不是阮夫子带给他的,所以生气了吧。”
不是阮夫子带给他的……
不是阮岚带给他的……
不是带给他的,又是带给谁的?
*****
目下已是夜晚,军队驻扎在河边的小山坡旁,军队整顿完毕吃饱喝足后,李全峰才有时间到四处巡查。想起之前皇帝陛下交待他一定要护阮岚周全,他便依着清冷的月色,转来阮岚的营帐。
“阮大人,近些日子北边天气恶劣,可还能适应。”将帘子拉开,他便看见阮岚在一颗跳跃的烛火下阅读兵书。
阮岚抬起头,发现李将军来了,连忙站起。
阮岚惊讶于李全峰的突然造访,随后他道,“可以适应,多谢将军关心。”
北边的风比皇城中更加凛冽刺骨,其实阮岚的耳朵根以及脸颊都被此处呼啸的烈风吹红了,稍稍一碰便又疼又痒。大约是要生冻疮了。
但好在身体上并无大碍。
李全峰道:“一会让小兵给你煮些热水。陛下说你喜欢喝龙井……”
“将军。”阮岚直视着李全峰的眼睛,“属下是随军出征的参军,不需要享受什么特权。”
李全峰无奈地笑笑:“看来是本将军多虑了。”
阮岚沉默不语。
气氛霎时间变得异常尴尬。
过了一会儿,李全峰才道:“这几日行军下来,你对这临州可否有什么看法?说与我听听。”
阮岚低头想了一想,然后答:“临州确实比不上中原一带人杰地灵,入秋后,临州气候便会变得极其恶劣,到了冬季,来自南方的人若是没有足够的衣物与粮食,更是难以生存。但是,属下倒是觉得,这里的百姓生活却稳中有序,让人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哦?怎么说?”
“虽说地形与气候条件不如中原,可一路走来,属下发现,当地的居民都有条不紊地进行耕收,懂得如何让庄稼抵御恶劣的天气,知晓如何在山地上进行耕种。当地居民还会畜养牛羊,用剪下的羊毛做成衣物来抵御寒冷……只不过,据我所知,在十余年前,这些地方均是寸草不生,人烟罕至的地带。
李全峰点头对阮岚的话表示赞许:“不错。当朝圣上还是太子时,便下旨对北疆进行开荒,到了现在,近中原的一带临州土地已经成为平民百姓安居乐业的地方。”
“接着,属下便联想到,陛下在位近十年,本朝除了与河西之侧的小国有过小规模的征伐之外,四海之内皆是风调雨顺、国运昌盛,较之数十年前的纷乱割据,现在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太平盛世。无论是皇城还是地方州府,哪怕是气候恶劣的临州,都布有数万人以上的军队……那么,将军,如果您是北国首领,您会去派人杀了南方这个强大国家的戍边将军吗?”
“不会。”李全峰垂眼沉思道,“断然不会。”
“那便是了。”阮岚道,“因此,在这个问题上,还有些古怪之处。”
李全峰道:“其实这些思虑,陛下也曾和臣说过。但靖国那边迟迟没有消息,没有使臣前来解释,也没有书信禀明情况,而回报的探子说北国境内早已全副武装,做好了打仗的准备……这便是一道无形的战书。”
阮岚也觉李全峰言之有理,但又转念一想,道:“会不会是北国那边出了叛徒。北国君主一向主和,莫非是主战的一派造反取代了靖君的位子?”
李全峰道:“很有可能。陛下让我们见机行事,不要太过冒失,从阮大人的想法来看,陛下的顾虑是对的。若是靖国内部有变,我们便想法子杀了篡位的小人,再请命让陛下封一个懦弱无能的靖国君主。”
阮岚思虑良久,眉梢有那么一瞬的收紧,眼瞳中有火光在灼灼闪耀:“眼下证据尚且不足,这些都只是猜测,等属下再观察几天,看看能不能捉到敌方的把柄。如今敌在暗,我在明……一切都要万分小心。”
第66章 作茧自缚
几日后,李全峰带着军队终于抵达临州官府。
临州官府并非他们的目的地,但是他们需要在这里补给粮草,等到出了官府地界,便是出关了。
孙志泉知府亲自出来迎接征伐北国的军队,李全峰与孙知府礼貌客套地交谈了几句,便被邀请到了府内,阮岚则跟在后面。
府内摆设冷清,并不奢华,打开的屋室中并未看见古董珠宝收藏的影子。而孙知府本人,也看上去风度翩翩、敦厚善良,模样是一位清瘦的中年人,比不上京城里那些达官贵人的大腹便便。
四周的景致,比起京城宅子里的园林景观来自然狭小简洁许多,但京城有的,它也都有。宅院内有一泉小而精致的湖泊,四周建有凉亭、假山、石桥,与那孙知府的一身书卷气倒是相得益彰。
都说孙知府爱民如子不好骄奢,看来多半是真的了。
李全峰、阮岚以及其他一些将领被孙知府领到那湖泊旁的一栋敞开的房屋中,那屋子中燃着一只火炉。
孙知府道:“孙某猜想,各位将士一路行军而来,想必淋了不少雨,所以特意燃好了炉子,温好了美酒,为各位将士洗尘接风。”他振臂一挥,道:“请各位入座!”
李全峰向孙知府做了个揖:“孙大人有心了。”
底下的将士纷纷附和,夸赞孙知府为官清廉,为民为国待在临州这片贫瘠之地,做了不少贡献。
众人落座后,菜品很快就被下人抬了上来。
这菜么……比一般粗茶淡饭精致,却又比不上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孙知府有些不好意思:“众位将士,临州粮食本就不多,这已经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厨子了,若是招待不周,还请各位海涵、海涵。”
“孙知府,你莫要感到亏待我们,我们平常行军,吃的都是烂菜野梗,这次总算吃一顿好的了,我们还要多谢大人你的款待呢!”
“是啊是啊。孙知府,这次真是太劳烦你了。”
李全峰率先倒了一碗酒,道:“来,我先干为敬!”
“好!将军爽快。”
……
酒足饭饱之后,李全峰众人便准备告辞。
李全峰对阮岚说:“我已经和孙大人说好,让你今晚留在这里查看当地户籍卷宗。”
阮岚点头:“明天中午之前,待属下调查完毕,定会准时回营。”
“我派了两个人在此处保护你,若发现什么问题,派他们其中一人去营地中找我便可。”
告别一众将士,孙知府和阮岚寒暄两句后,便去歇息了。阮岚被孙府下人带到了一间客房中,那下人帮阮岚铺好卧床,摆上了茶水,然后对阮岚说:“阮参军大人,小的这便去为大人将需要的案牍卷宗搬过来。”
“嗯,谢谢。”
那下人到被阮岚说的脸红了,他挠了挠头:“大人谢小的干嘛啊,这是小的应该做的。”
他手脚利索地搬来了三大山的卷宗,接着听阮岚说:“帮我再拿几支红烛。”
毕竟要翻阅一整个夜晚,到时燃尽烛灯,大半夜再叫他起来找蜡烛,太不仁德。
那下人帮阮岚搬完卷宗,找完蜡烛,站在门框旁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下去吧,若无其他事情,不用来找我。”
临州到了这个季节,本就寒冷,夜幕降临后,外面更是凉风刺骨。饶是房中燃上了驱寒的火炉,也依然能感觉到有呼啸的寒风穿过门窗的缝隙,不屈不挠地转过几道弯儿,嗖嗖地钻进衣襟与袖口。
阮岚坐在桌前翻阅户籍卷宗,不多时,便已手脚冰凉。
想喝些热茶暖暖身子,却没想到茶壶里的水也已凉了。
于是,阮岚想着先起身活动一会儿,等四肢暖和了便把卷宗搬到床边看。就在他拿着一卷户籍站起来时,忽然听见那紧闭的窗边“乓”得一声轻响。
似乎是什么东西撞击在了这扇木窗上。
阮岚循声望去。
紧接着又是“怦”的一声。比之前那声更要响亮些。
那扇窗子禁闭,而外面的情景也看不清晰。
此时外面无人,而野外的兽类绝不可能在如此寒冷的夜晚外出,禽鸟大多现也已南迁……这声响,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呢?
阮岚一步一步缓缓向那扇窗子走去。
屋内原先伫立着的火光开始左右摇摆,火焰辗转着扑腾了起来。
“乓……怦……”
那声响依然在继续。
阮岚放下手上拿着的卷宗,伸手将那扇窗推开。
在开窗的那一刹那,阮岚感觉到一道刺骨的凉风瞬间挤了进来,迅速地将那些卷宗刮得哗哗作响。
外面的风真是有剧烈又寒冷啊——他心中暗暗感叹。
阮岚抬眼向外看去。窗外却空空如也,漆黑到连一点月色星光也瞧不见。
看来方才的,是风吹的声音吧。
他连忙关上木窗。此时,手已经被外面凛冽的风吹得通红。
可谁知,就在此时——屋内的烛火灭了。
嗯?莫非这一支已经燃尽了。
阮岚正要从怀里拿出火折子查看情况,耳边忽地响起一个又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上次是眼睛……这次,要你点什么好呢。”
这句话如迅疾的蛇一般进入他的耳朵。
阮岚在黑暗中睁大了双眼。
难以置信……竟然是他。
——是那个多年前在他眼中下蛊的人。
随后,他感到浑身一麻,没了知觉。
再醒来时,阮岚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临州府的卧房里了。
环视四周,只有远处有些蓝黄相间的火光。
“嗑哒磕哒……”
在临近的地方,大约三丈的距离,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起来。在这般幽静的环境下,那声响显得尤其突兀,如同什么重物击打在骨头上的声音,霎时让阮岚毛骨悚然。
就在阮岚想要借着远处那一点儿微弱的光芒看清三丈外有何物时,右耳边倏地响起一道声音:“我啊……想让你看样东西。”
又是他!
是那个多年前给他眼睛下蛊的人!
这声音与玄墨道长极其相似,但语调却又和玄墨道长的完全不同。阮岚差点就要错认了。
他将头向右转去,问道:“你是谁?为何屡次三番捉弄于我。”
可光线实在微弱,他什么也没能看见。
“呵呵……这样太好玩了,用你们神州的话说,我会修为大增呀。”
阮岚疑惑:“什么修为?”
“玄墨没和你讲过么?我是犀尘。”
阮岚眼瞳蓦地在黑寂中闪了一闪:“原来你就是犀尘。”
那人呵呵一笑:“小孩儿,看来你认识我。”
阮岚不语。
“我想送你一份大礼。”那人低低一笑,声音别处散去,“尹成,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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