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见韩老爷子发颤的胡子不住抖动,喘着粗气大叫:“来人!保安!给我把这个疯子扔出去!” 视野里弥漫了红雾,他看见韩彬向前一步正对他面前,闪光灯不停闪烁的忽明忽暗。 韩彬纯净的面孔上无辜和困惑:“程弓,你在说什么?” 没有丝毫醉酒的混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醒淡定,眼底藏着一抹刀锋似的冷酷嘲笑。 (4) 人看不见自己,看见的不过是镜子里那个被修饰和伪装过的影象,虚实莫测,变化无常。 韩彬将额前头发拢上去,青涩气尽褪,眼神魅惑动荡,一派悠然跷腿坐在沙发里,右手伸到游志远面前: “不信他离婚的——” “算你狠。”游志远不甘却无奈将三百块递过去。 韩彬好整以暇,手又转向文宵:“不信他当众告白的——” “值回票价了。”文宵给钱就痛快多了,脸上是万年不变的谦和淡笑。 “话说回来,这出戏能天衣无缝还不是仰仗我们两个全力配合”,游志远玩弄着胸前的骷髅吊坠,抱怨的语调神色中却满是得意,“那天散场后我们都回来睡下了,被你小子一通电话挖过去,对着个不醒人世的老男人折腾上大半夜,你脖子上那些印子还是牺牲大爷我的嘴唇给你咬上去的,还有床单上我割手指洒热血,也算是为你这个弟兄两肋插刀了吧。” 文宵柔柔笑道:“还是小彬辛苦,把自己大腿拧得又青又紫连眉头都不皱。” “那些倒不算什么”,韩彬冷冷笑道,“最痛苦是你编派出那些见鬼的纽扣跟信任考验,酸得胃抽筋差点吐出来,你怎么不去写肥皂剧啊?” “事实证明对一个欲求不满的寂寞男人,那些老套桥段效果显著。”文宵耸肩笑道。 游志远仰坐在沙发里,交叠双臂枕在脑后感慨道:“真想看看那家伙知道真相后的表情是什么样。” “马上就能看见了”,韩彬嘴边的笑诡异莫测,食指轻敲着手表表盘,“我约了他三点来,但他提前五分钟到门口等到准点再进来的毛病大概是改不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跑掉。” 游志远一愣,从沙发上连滚带爬跑到门前,呼的一声拉开虚掩的门,看了几秒扭头冲韩彬笑道: “服了,你小子——真他妈是个天才。” 游志远走回韩彬所在的沙发旁,抬手跟他清脆击掌,没有人理会敞开的门,门外的男人,脸上像是沙漠戈壁一般的荒凉,流失了所有水分的干涸。 他走进屋,慢慢向韩彬走过去,文霄握拳防备着随时爆发的愤怒,但却安静异常。 “给我个理由。”程弓站在韩彬沙发背后低声问道。 韩彬漫不经心打着哈欠:“打发——无聊。” 程弓没再动静,似乎这个理由充分到不容辩驳,把他置于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他头垂得更低,手心粘湿着汗水缓慢攒动。 转身离开,没发出半点声息,文宵眼中浮出一抹鄙夷的同情,这个男人跟空气里的尘埃一样,没有存在的价值。 ∷∷∷z∷∷y∷∷z∷∷z∷∷∷ “喂,韩彬,这就走了?” 满屋烟雾缭绕,重金属摇滚声震耳欲聋。 韩彬漠然应了声,吐掉口中的大麻卷,上衫抓在手里,裸着上身出门,边走边用掌根敲打额头驱散眩晕感。 已过午夜,地下停车场空无一人,管道渗漏的水滴声不时作响。 韩彬顿住步子,回头扫过整个停车场,并没找到任何生物的迹象,被窥视的感觉——果然是自己神经过敏了。 就在警惕松懈的瞬间,右肩被人扣住,像是要捏碎他骨头一般凶狠,韩彬还来不及转头,整个人被摁倒在车前盖上,抓着他的手顺势反扭过他整条胳膊压在后背上。 力量,宽大手掌,低粗的喘息,毫无疑问是个男人,他一手制住韩彬不能动弹,另只手像围着猎物打转的野兽,饥饿到不知从哪里下嘴更合适。抚摩急切粗暴,从背脊到腰侧,顺髋骨伸到前面插入腿间揉捏。 韩彬上身完全贴俯在车盖上,脸侧在一边神情满不在乎,冷淡里透着倨傲,不紧不慢道:“往左边扣腰带才能解开,脱我裤子前不如先脱你自己的,程弓。” 身后狂燥的动作嘎然而止,消失比出现更为突兀。 韩彬淡淡道:“不用压着我,我被抓住就不会逃,也不会反抗。” 折在背上的手被放开,韩彬甩了下手腕,却不起身,转回头嗤笑一声:“想让我体会真被人强奸的滋味?你能不能干点让我预计不到的事?” 程弓脸上泛红,喘气时胸前起伏得明显,低声问道:“到底因为什么?你不会无缘无故就害我。” “你就知道我不会?”韩彬转身坐到车盖上,面对程弓嘲弄着耸耸肩,“好吧,真正的理由是你叫我恶心,那天我送你回家,回你跟你老婆那个家,扶你上床给你换衣服时,你抱住我亲在我嘴上,我正对着你跟一个女人的结婚照片,被你给亲了。” 程弓愣了半晌,木然道:“这我不记得,是喝醉了,不知道自己……” 韩彬抬眼冷冷射出一股强烈恨意:“那你三年前也喝醉了?不记得不知道自己干过什么?” 少年深不见低的眼中映出男人茫然的表情,低声冷笑自顾说下去:“走之前那晚上,我睡得很早,你上来看我,我没睡着,本来只想跳起来吓唬你,但你故意小声试探着叫唤,反倒让我一直装下去了,结果你亲我,用嘴唇。” 程弓的失去焦距的茫然里,透出一丝微弱到无从觉察的笑,那笑很悲哀。 韩彬顿了片刻,很低很轻声道:“我以为那代表你喜欢我,是可以不要女人不娶老婆的那种喜欢。” “但没过多久就听说你要结婚,你要结婚了,程弓”,韩彬笑容冷得入骨,“你怎么不干脆从我背后捅一刀?最滑稽是我那时还不信,非要回来看个究竟。” “结果看得很清楚,回来正赶上你抱那个女人进新房,本来我也认了,是我理解错了,自做多情,你既然结婚你就该安分守着你的女人,但你竟然还来招惹我”,韩彬歪头略扬起下巴,“我看不下去,你这份懦弱,无能,反复无常,半年时间为个女人背叛我,半个月又因为我背叛自己妻子,你落到这个下场,咎由自取,活该你倒霉。” 光火在眼中一闪而过,程弓霍然出手扼住韩彬手腕,身体前倾压上去,肉体发出碰撞闷响,似乎要爆发出什么,在黑暗里沉寂多时,被压抑到深处的…… 韩彬淡然自若的冷笑,曲膝将腿分到两边:“要上我是吧?你来,程弓,只要你有这个胆子,有这个勇气,我就在这里让你上到满意,以后也随时给你服务。” 男人自上而下看着他,看着他脸,向下到他胸,腹部,最后停留在腿间,却迟迟没有动作。 “你有靠强奸报复我的魄力,我就不会整你了。”韩彬甚至开始不耐烦,略微扭动年轻结实的躯体,在昏暗色泽里勾勒出诱惑。 程弓松了手,虽然人仍撑在韩彬身上,表情却已溃败萧条,只剩疮痍满目的疲惫灰冷: “韩彬,我是懦弱无能,但从没有——” “混蛋!你想对他做什么!” 背上突然灼热的巨痛,程弓转身看见游志远,他手中拿着火钩,已刺进自己后肩里,再被对方一拖,皮肉被撕扯着踉跄倒地。 “给我住手!”韩彬厉声呵斥,脸色整个变了,跳起身劈手打落游志远手中的火钩,“你伤着他了!” 游志远被吼得呆楞,旁边的文宵也不明所以:“你怎么反过来护着他?他那是想干你吧?” 程弓从地上爬起来,后肩破开一道长口,血流不止浸透了半边衣服,目光也朝韩彬看过来。 “我是怕闹出人命”,韩彬恢复冷漠面孔,“那志远麻烦就大了。” “我这叫见义勇为。”像是证明自己根本没什么担心,游志远更张狂一脚踹在程弓小腿上,起膝盖撞进程弓小腹,“他不是现行的强奸犯吗?” “够了。”韩彬脸上阴晴不定。 “他对你倒是痴得很”,文宵也加入,两人左右踩住腿弯架起胳膊让程弓只能跪在地上,“虽然是痴心妄想,不过韩彬,你要不要好心成全他,上了他算了。” 程弓脸色发青,狠命挣扎起来。 “你激动什么?韩彬还没说要你”,游志远恶意十足伸手抓起程弓下巴,“大叔,要不你开个价吧?别说我们欺负你。” 韩彬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看着程弓,随即抬眼冷冷对两人说:“这种货色我不要,你们谁爱上谁上。” 说罢,转身走开,背影绝得像刀,能将人从头到脚一劈为二。 “大叔,你是不是很失望啊?喂,大叔?”游志远摇晃程弓,却得不到对方反应,手中抓的人不再有反抗意图,肌肉不再僵硬抽动,背脊也不再倔强挺直。 第一次,游志远考虑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他蹲下身,目光触及程弓那张脸时,心惊得乍凉,那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看见那双眼睛里的瞳孔放大,像是失去生命迹象,但对方嘴唇却动了动,声音像从深远处传来: “玩够了就放开我。” 刺眼车灯照过来,韩彬按了喇叭,探出头冷冷道:“去夜店泡妞吧,打丧家之犬有意思吗?” 文宵放了手,顺势拉了游志远上车。车从跪在地上的程弓面前开过,渐行渐远,韩彬低头点了根烟,夜雾一般黑湿的眼睛冷冷看着倒视镜里,那个神情木然的男人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向相反方向走去。 “喂,发什么愣?”后座上文宵给了游志远一拳。 后者迷茫看着自己手掌:“有点罪恶感,好象……亲手杀了个人。” 。。。。。。。。。。。。。。。。。。。。。。。。。。。。。 已经是下半夜,就连红灯区也瞌睡消停了,雨却又淅淅沥沥下起来。 街巷的漆黑宁寂突然被一声怒喊划破:“该死的小偷!给老子站住!” 奔跑脚步声踩碎水洼,急促有力,身后三个粗壮男人紧追不舍,跑在前面的少年却一脸戏谑的满不在乎,松垮穿着黑色圆口背心,只遮到大腿根的短裤,笔直修长的腿杆充满韧性和力量。 “什么小偷?明明是交易”,少年嘟囔着回头,冲那三个男人挥挥手中的钞票,大声道,“抓到我,随便你们怎么干,绝不加价!” 少年脚下一顿,纵身跃过拦在路中央的垃圾箱,头发已被雨浸湿,还是因为动作迅猛而被风扯后,露出年少轻狂的帅气面孔,放浪不羁的笑轻声自言自语:“流氓也有重信誉的,何况本大爷是哈雷街的头号混混儿——花实花大少。” 拐弯后出现十字路口趁那三人还没追来,起脚将个废易拉罐踩扁踢进左边巷子,人无声闪向右边巷子,比墙看着愚蠢的追击者向反方向跑去。 悠然摊摊手道:“蠢货——啊呀!” 得意忘形的花实正转身准备离开,一迈步却被横在地上的物体绊个正着,俊俏面孔正栽进一坑水里。 “奶奶的!什么见鬼的!”凭脚的感觉,是柔软的东西,似乎还有温度。 花实爬起身,抹掉脸上污水,看清眼前是个趴在地上的——是人,男人。 “喂,尸体?”花实手臂抱在胸前,大咧咧踢上几脚。 虽然很低很轻,但闷沉呻吟声还是传出来。 大概是酒鬼,花实意兴懒散走出几步,右拳落在左掌里,轻啊了一声,显然想到什么。 回头一脸贼笑:“就觉得漏下什么了。”摊在地上的人,一只手自然向前伸着,手腕上是块看上去做工不错的手表。 花实蹲下身,拎起那只手撸下手表,拿近了看看不由一脸失望:“不防水的啊,喂,你把手表弄坏了,用别的补偿啊!” 花实的逻辑,拿到手的东西就是他的了,坏掉必须赔,即使在到手前就坏了也一样。 目光顺男人背脊向下,裤子口袋——钱包! 手已经掏过去,裤袋被压在下面,花实不耐烦抓住地上男人的肩膀,将他推成仰面向上。 在右边口袋掏出钱包,两指轻巧夹出钞票,吹了声口哨:“今晚意外收获丰厚啊,为表谢意,你可以继续睡,我不再打扰——” 很自然看向男人的脸,花实不由愣住,伸手掐掐再捏捏那男人的面孔,露出个滑不溜手的顽皮笑容: “好象是叫程弓吧……好!改变主意,不止要钱,人我也要了。” 拉起地上男人的胳膊绕过自己肩膀,轻松支撑起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迈开步伐,名叫花实的少年,那副肌肉毫不突出,甚至略嫌瘦弱的身躯里,蕴藏的力量不可思议。 (5) 手机响起,韩彬按下通话键冷冷道:“现在是凌晨三点半。” 对方轻轻笑了,柔和的女人声音:“但小少爷不是早起早睡的乖宝宝,从来就不是。” 韩彬瞳孔微微收缩,站在窗前对着黑夜的姿势却丝毫不动,口气淡然:“什么事?” “我希望能见面,毕竟不是三言两语的事情。” “现在?” “请给我打开后门,谁也不惊动是最好的吧。” 挂下电话,半晌,韩彬哼了一声,摸出藏在桌下的烟,点燃时手不住轻微颤抖。 苏斐没敲门便进了屋,低头恭敬叫道:“小少爷,晚上好。” 已经快要天亮——所谓黎明前的黑暗,并不真的是因为这段时间是最黑最冷,而是因为怀抱了希望,对光明的渴求,越接近就越是紧张和激动,失去冷静,崩溃和死亡在离地平线一步之遥的地方。 “虚伪就不用了,有怨恨就说出来,直接动手也可以,但太用力再流产就不好了。”额头点在冰冷玻璃上望着窗外,韩彬淡淡说道。 苏斐一怔,本能护住肚子,第一次怀孕是跟程弓结婚之前却意外流产,这次好不容易又有了他的孩子,绝对不能在失去。 片刻后苏斐笑了:“我为什么怨恨你?因为你唆使程弓跟我离婚?那是迟早会结束的事情,应该说就没有开始过,他连一指头也没碰过我,当然孩子也不可能是他的。” 韩彬没有声息,脸也没转过一点去看说话的女人。 “程弓跟我结婚是被你哥哥逼迫的,因为你临走那一晚,他趁你睡觉亲吻你那一幕,被你哥哥撞见了,他把程弓带去酒窖里打得不成人形,三个月后才能再站起来。” “你哥威胁要揭发他,把他从韩家赶出去,除非他答应娶我来证明对你死心,他答应了。他说,能留下等你回来就行。” 将拇指按在娇艳嘴唇上,苏斐笑得诡异莫测:“我问过他为什么要等你,答案是——小少爷脾气太倔,性格自负又极端,看似冷静实则莽撞,很容易闯祸,我想,至少再看着他几年,几年就行了。” 苏斐模仿的程弓,惟妙惟肖,几乎像是听他本人亲口说出来。 “说的真准啊”,苏斐微笑里带着满意,“他迟早会离开,因为小少爷采取的行动,迟变成了早,这不得不说是件天大的好事啊。” “要说的就这些?”黑影遮住脸看不见表情,韩彬说话的语气却像是波澜不惊,“我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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