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去坐好。” 接著陆锦初就这麽傻站著看著哥哥渐行渐远。 这个哥哥,明明自己也是担心的,还要装作满不在乎。 还未进厨房,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油烟味,这在平时是没什麽的,可是现在这种情况,那人是最忌的。 低头看了看自己纯白色的袍子,眉头隐约皱了皱,还是走了进去。 厨房,略嫌窄小的空间里。 林殊只觉难受越来越重,一层一层止也止不住地泛滥开来,左手隔著衣料缓缓地揉按起胃部,嘴唇死死地咬住,可又不敢留下什麽痕迹,又怕自己一松口就会忍不住吐出来。看看锅里还没煮好的菜,面上是隐忍的,手上的动作还在继续。 突然,动作停了。 锅下的幽蓝色火苗还在噌噌地燃著。 陆锦随一个箭步,将那人纳入了自己怀里。绷紧的身体有了片刻的放松,继而又更加僵硬了,头一侧,目光落进自己眼里,还来不及说什麽便“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林殊此时无比庆幸自己吃的东西并没多少,现在呕出来的只是粘腻腻的液体混杂物。他把头尽力向外伸,可是陆锦随的袖子边缘还是沾到了秽物。 林殊眼看著不能阻止了,心里难受得更深。为什麽每次在他面前都要丢脸。手不停地去擦那沾在他衣袖之上脏物,却被他捉住了双手,连带著自己被紧紧地锁在他的怀里。 感受到陆锦随轻轻地抚拍著自己的背,鼻子里开始上涌一股股的酸涩,嘴巴有些干涩却紧闭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呕吐,泪水悄悄的透过眼眶爬上了陆锦随的衣襟。林殊的脸色极为难看,声音因为呕吐变得有些不自然。 “对不起……弄脏你了……” 而陆锦随却只是环住他颤抖欲坠的身体,等到他慢慢地镇定了,才稍微松开,扳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著自己,然後,猝不及防地吻上他单薄的唇。 像一缕秋风般清凉,扫除了那些胀闷。唇与唇如蜻蜓点水,却触感真实浓密,心也仿佛开始被填满。 陆锦随突然到来的浅吻,却让林殊暂时忘记了身体的伤痛。 咸咸苦苦的滋味犹在,林殊就这麽呆愣愣地看著他逼近自己,英气俊挺的脸庞近在咫尺,几乎是贴著自己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推开他,却才发觉他早已松了手。 心里好像有些失望,然而陆锦随却没有再看他一眼。 “你出去吧。” 又是冷冷的声音,恍若刚才的一切都是林殊自己的幻觉。22 陆锦初看著哥哥进进出出,餐桌上不多时就摆上了一道道色香俱全的菜肴。最後陈罗著的,4菜一汤摆开了。 他看看自己的哥哥,刚解下围裙,额头闪著水光,示意了一下开饭,便自己一个人静静地举筷开吃了;林殊从出来之後就低著头不语,仿佛沈浸在自己编罗的世界里,现在又只是吃饭,不夹菜。终於,陆锦初无声地叹息,肚子里老早唱起空城计了,举筷准备吃那锅看上去新鲜美味的汤。 “啪” 谁知道,筷子还没碰到汤,就在半空中被哥哥拦截了。 “哥?”不解地想自己心情不好不会还不让弟弟吃饭吧。 “你吃这个。” 一往如常的神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陆锦随指指离陆锦初比较近的红烧豆腐,青椒肉丝,却把汤移得离林殊更近了些。 小小的嘟囔了一句“哥哥真偏心”,改变路线夹别的菜,陆锦初的嘴角却始终是咧开的,一张少年的脸庞妍丽生动,仿佛有了一种精雕细琢的美丽。平素里随意的他,论容貌,其实比他哥哥更甚,五官也因著年轻活力而颇俊美。 陆锦随看著弟弟的模样,霎时也有丝恍惚。 还好,沧海桑田之後,应该至少还有一个人,还是完好无损的吧。他暗自思索著。转头看到林殊拿著筷子只是低头扒饭,菜静静地在盘里安然不动。 “我做的菜有那麽难吃吗?” 平直的语调却激得林殊握著筷子的手一抖,险些掉了下来,他惊醒般地抬头,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双眼睛有一丝幽蓝的光泽,偶尔,它会露出这种光芒。似假象,又似现实。 嘴巴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任何解释的话语,面孔上没有一丝血色,灯光下细细瞧看,陆锦随才发现林殊的眼眶竟有一丝凹陷了,漆黑的眸子氤氲著,却是没有焦点的。 忍不住竟伸了手出去。 林殊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汇聚到了他手指触碰的地方,眼睛只能机械地看著他眉心的川字,心无声地揪成一团。他时不时露出的温柔,看在林殊眼里,仿佛在透过自己对著另一个人,又或是……他不敢想,更不敢展开双臂去享受。 他是努力去抛却那些长刺的过往流光的,但从小这样的经历怎麽可能这麽短的时间就能忘记?与生俱来他是披著一层保护膜的,可是为了全心全意地对陆锦随,林殊努力地把它脱掉。希望自己赤裸裸的感情,能让他有些微的感知也好。 陆锦随终於放下了手,别开目光。 “这个多吃点,补血的,对你身体有好处。” 说著舀了几勺汤水到林殊的碗里。这三元鸡汤,对於孕妇调养身体是很有利处的。 另外的,当归鲈鱼,虾炒海带,连著陆锦初吃的那几个菜,竟都是为林殊做的。这些也是他查过书籍咨询过准备好的。 每每看到对方的痛苦,内心的快意也是在磨刀石上擦身而过的。等孩子出生,多少恩怨也将被深深埋葬了吧。 这样想著,陆锦随也想让这段日子安静地过去。只知道自己心里的底线是无法原谅他就对了。 ※※※z※※y※※z※※z※※※ 是日,陆锦初睡在上次住过的房间里,想起饭後哥哥又给准备的水果拼盘,少年洁白的笑容在黑暗里嫣然盛开。 林殊不无惊讶地看著半躺在床上,裸露出半个胸膛的陆锦随。床头灯本来晕黄的灯光这时却好像格外明亮,照得他熠熠生辉,长睫低垂,修长有力的手指正拿著一份文件在看。胸膛上一大片都明晃晃的,令林殊不敢直视。 林殊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怦怦加速,望了望曾经日夜睡过的角落,早已没了任何踪迹。 脚步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迈向了那张以前从来不会奢望的大床。掀开自己的被子,正欲躺下去,手臂却不期然的碰到了他的。心里有一丝惊慌,想快点钻进被子里去,但刚才度过来的热量却好像不曾退去,仍然留在自己的手臂上,萦绕在自己的心灵上方。 秋夜的道路上铺了层层叠叠的落叶,雨声嫋嫋,响起在山岗上,带著包裹的凉意席卷而来。 终究,冬天快到了呀。 还未等林殊钻进自己的被里,整个身体都不可逆转的落进了陆锦随的被子里,源源不断的热量裹挟著,仿佛连心也温暖了起来。陆锦随并未放下本来在看的文件,甚至连眼睛都没挪动分毫,稍一用力,就把林殊拉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那副身体那麽冰凉,白色的睡衣套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的,整个人混著淡淡的清香,永远没有过多的话语,有的只是变换的眼神。 林殊尽量地放松著身体,呼吸落在陆锦随的腰部,暖暖湿湿的。 “锦随,谢谢你。” 没有听到回答,林殊继续说道,声音有些闷闷的。 “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认为你很讨厌我们的宝宝,所以为了他我可以放弃一切听从你的。可是,现在的你……你不用违背自己的。我很喜欢我们的宝宝。” “不管有什麽样的後果,我都会好好保护他的。”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展开一个欣慰幸福的笑容,尽管掺了丝苦涩。 林殊沈默的把头靠在他的腰间,过了许久,深深地吸了口气,回转身去,却没有回到自己的被窝里。就这麽背对著陆锦随,让思绪慢慢沈淀,直至坠入梦乡。 尽管知道他厌恶自己,可是怎麽办,还是没有力气挪开? 让你看不到这张脸,也许你还能有个好梦。 容易落泪的林殊,不知从何时起,学会了在心里无声哭泣。 23 第二日,锦芙大楼的董事长办公室里。 落日的金黄色光芒融融地撒进冰冷的室内,陆锦随临窗而立。修长的身躯笔直挺立,俊逸优雅,气度非凡。 他望著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天空是灰蓝色的,时不时淌过几只南飞的秋雁,为这深秋添色抹彩。香烟燃在指间,烟雾缭绕里,外界的繁闹仿佛一点都入不了心。 咚咚── 机械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进来。” “董事长,昨日预约的项目合作代表徐小姐已经到了。” 秘书恭敬地陈述著,一套黑色职业装使这张年轻的脸庞多了一分稳重成熟。 “请她进来。” 冷静的话语响起,陆锦随掐灭烟头,却仍然保持著站姿,原先的那丝失神落寞已经消失无踪,代替的是威严和凌人的气势。 徐思如经秘书引见,踏进房间的时候,就感到了空气里的压抑严凛。 背对自己的人身著浅灰色西装,头发有条不紊却带著些慵懒闲散,浑身散发著一种王者的风范。著装勾勒出男人特有的硬朗而完美的线条,他一只手插在袋子里,另一只手则掩在身前,只听啪嗒啪嗒金属开合的声音。 他,原来就是给人疏离冷漠的感觉,却拥有无穷惑力的人吗? 徐思如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波澜不惊,始终挂著没有破绽的礼貌的微笑。今天的她一套浅蓝色套装,却带了丝休闲的味道,明眸皓齿,温润如玉,却光华万千。 沐浴在晚霞光辉中的男人终於转过身来,但表情却瞬间凝固住了。 心瞬间仿佛停止了心跳,时光仿佛就此静止,耳边眼前的只有眼睛里盛放著的熟悉的身影。 差一点点,他就要嘶喊出声。 可是,是怎样苦痛的记忆和现实压迫著他的神经,硬是让周围的事物又轮转起来,时光的机器喀擦卡擦地开动。他的脸逆著光,落日熔金里,陆锦随却是找回了那个平静的自己。毕竟那麽多年过去了,曾经吃过的亏,受过的教训,也统统有了现世的回报了。 怀疑与不敢置信也只是一眨眼,在未弄清事实真相之前,陆锦随决定先按照往常进行下去。 “您好,陆董事长。我是公司派来谈判的代表,徐思如。” 不卑不亢的语气,美丽宁静的面容,礼貌的含笑。这个女人看起来是那麽的完美,但那都只是历练之後付出的代价罢了。而金琉,是从不会有这样的表情的。 看到对面伸过来的手,社交场上的礼仪罢了,平时做惯了的动作,陆锦随却是过了片刻才伸出去自己的手与之交握。 徐思如在对面的皮椅上落坐,不一会儿,秘书就端进来两杯咖啡。 礼貌地致谢之後,徐思如便取出预备好的资料文件。 “这是我们公司与贵公司这次合作项目的具体资料进程和我们希望贵公司达成的要求,请您过目。” 徐思如用公事的眼神望著对面这个成功的商人。 她的眼睛就像琉璃,嘴角的笑容好像能攀延到眼睛里,笑起来连眼睛都变得晶亮生辉,但少的是一份澄澈,那後面就像是一潭深渊,暗无边际。 陆锦随看也没看递过来的文件,只是盯著对方的眼睛问: “徐小姐?” 对方回以明媚和煦的微笑。 “是。” 又继续盯了一会儿,最终又拿起那份文件,一目十行,迅速有效地搜索到重要信息後,陆锦随推了推无框眼镜。 “徐小姐,你们公司的策划确实做得很到位很诱人,可是关於让利方面,我想我们还可以再商定。还有,一部分工作我想应该交给我公司的人管理。” 认真起来的他,连五官的优势都凸显出来了,儒雅却阳刚的一张脸上,眼镜挡住了这个男人的一丝锐气,但他眼睛里的精光却毕现,令对手承受强大压迫而产生犹豫耽误时机。 “您说的自然有一定道理,但我们的这份文件也是很多能手集思广益做出来的,参考价值一想便知。”徐思如的眼睛里始终带著笑意,若有若无,含义深远,“贵公司资金力量雄厚,人才济济,实力当然是有目共睹的。以後的路还很长,关於一些意见我公司愿意和贵公司慢慢商谈。不知您意下如何?” 一番话却把问题推到了陆锦随这边。本来这点小问题他也没必要计较的,可是作为一个敏锐的商人,他却是想一探她的究竟的。如今看来,她却是有些能力的。 职场上的争斗风起云涌,王者周围危机四伏。他的心里唯一的松动就是她的身份,然而那种职业女性的矫捷精锐却是过去纯真洁白的金琉不会有的。而且最主要是,那个美好如晨曦的人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内心深处泛起闷痛,但更多潮卷而来的却是追悔内疚。 是自己有愧於她啊! “徐小姐曾经掉过一条手链吗?” 没想到陆锦随会顾左右而言他,但徐思如仍是一派镇定,只是露出轻微的讶异,盯著陆锦随的脸仔细地看了一遍,突然,一直优雅从容的她嘴里“啊”了一声: “是你?!” 随後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补充道: “请问我的手链在您那吗?” 眼睛里一下子点燃了期望的光芒,她一脸期待。 反倒是陆锦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有些发懵,但出口还是谦逊礼貌的口气。 “没想到那麽巧,是徐小姐上次帮了我的忙。手链确实在鄙人那里,不过……” 他的眼里那一瞬间仿佛又闪现出一缕幽蓝色调,浓眉下的眼睛带著一份深思与质疑。 而徐思如似是无法按捺: “不过什麽?” 而他只是轻笑一下,眼睛望向了别处。 “不过,那条手链跟我的一位故人的物件很是相似。而且,徐小姐与她……也似孪生。” 他的眼神只是望著别处,她看不见他的,他亦看不见她的。 24 “哦?是吗?” 徐思如倒也沈著,脸上没有太大的惊讶,取而代之的反而是种平静。 她看向陆锦随看的那个方向,那是大片大片的梧桐,叶子像扇子一样,一曲扇舞正在上演中。只不过那一声声死去灵魂的哀鸣,却是声声动心,心脏一抽,复又平稳。徐思如嘴角始终蕴含著浅淡却分明的笑意。 “其实,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像个老者一般把无人知的过往娓娓道来,目含敬意,“那一年,由於工作感情皆不顺利,我灰心之下出门去旅游。就是那时在西藏的一处偏僻的银饰店里觅到了这条手链。” “你相信缘份吗?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决定买下它,或者说锺爱上了它。後来,那麽多艰苦的日子一起过去,自然而然,更让我坚定了当日的决定,这,也许就是冥冥中的缘份吧。” “也许你觉得很好笑,人与人都不定有什麽缘份存在,人与物怎有缘份可言。可我就是这样,一直有些宿命论。”她的脸上是信徒的虔诚,像沐浴过天山水一样的纯净无瑕。 或许是发觉自己讲得过多,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好意思,不知不觉竟跟你讲了那麽多。只是……你说的那个人?” “没关系。她……是我已故的爱人。”顿了一会儿,“你跟她很像。” 先前,陆锦随一直在暗处半眯起眼睛观察她,那种打量的眼光,是看向人灵魂深处的。 然而,就像有了雾障。总觉得,哪里出了什麽问题。 徐思如的眼睛弯如月牙,带著丝皎洁。 “对不起,没想到世上还有那麽巧又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同时惋惜地叹息,忽又想起什麽重要的事情一样急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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