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然,你我本就是一类人,何必要装得如此清高呢?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及时行乐才活得潇洒不是吗?」 郑泽一步步走近宁斯然,言语中调戏的意味让宁斯然的脸色愈加难看。 「大将军,斯然可高攀不起你这样的人。」 冷冷地答了话,他转身要走,却听到郑泽在身后冷笑着说:「哦?你敢说你对皇甫灏那小子,就没有一丁点别的心思?宁斯然,你伪装得再好,要想逃过我的眼睛,却是作梦。」 一句话让宁斯然蓦然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如入冰窖般再也动弹不得。 第六章 「昨夜我看他很晚才从你帐中出来,宁斯然,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没错,斯然与皇甫将军做事对得起天地良心,不劳大将军提点。」 咬牙挤出这句话,宁斯然迈开脚步,快步离开了。 紧绷的神经突突跳着,但转念想到今日便可与大军分离,不用再看到郑泽的嘴脸,他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再这般被郑泽逼下去,他恐怕总有一天会忍不住离开军营。 只是,自己的心事,竟然已经被郑泽察觉了吗?难道自己表现得如此明显?那么除了郑泽,是否还有别人注意到呢? 「斯然?怎么了?」许是他脸上的煞气太过明显,遇到皇甫灏时,皇甫灏惊讶地问道。 宁斯然抬眼对上皇甫灏的目光,脑中却猛然闪过郑泽问他的话,顿觉胸中郁闷更深,却不得不强压下去,淡淡答道:「没什么,准备上路吧。」 皇甫灏自然不会信他这句「没什么」,可见他不想多提,也就暂时不问了。 突击队整顿完毕后,沿祁临山两道山路,正式出发。 此次突击,皇甫灏和宁斯然所率人马主要攻击昊族王子所率部队,约两万人;君玉和廖凯则率部攻击昊族大王所率部队,约两万两千人。 而昊族其余部队多为散部,人数在五千至七千不等,战力明显要低于王子及大王所率部队。 因此根据皇甫灏的计划,他们可以先击溃那两支战斗力强的部队,再逐个收拾散部。 一万人的突击队在山路上快速而安静地前进着,临近晌午,前方探路的哨兵发回情报,说昊族王子率部就驻扎在前方十里处的山坳中。 「昨日上午一战,昊族刚吃过败仗,此刻正是军队最疲惫虚弱的时刻,而且此处山坳地势平缓,易于驻扎,若能抢下,可作为我方一个据点。」 「嗯,他们一定不会料到我们会这么快追击过来,此番冲将出去,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皇甫灏与宁斯然做了决定后,一边吩咐大家做突击准备,一边继续率军急行,半个时辰后,昊族驻扎的营地便进入了视野内。 皇甫灏和宁斯然指挥大家藏身于山石后,小心翼翼地眺望前方。 「斯然,你看,那个身披白甲的便是昊族王子昊天越,你还未与他交过手,要小心一些,他武艺不错。」 「听说昊天越英勇无比,可以以一挡十,可是真的?」 「以一挡十自然是夸大,不过挡个四、五不成问题,我们人少,一定要注意不能被他们反扑。」 「嗯,昊天越交给我,你带人扫他们后路。」 「好,小心。」 宁斯然听着皇甫灏的嘱咐,点了点头,又仔细朝昊天越多看了几眼。 那昊天越人高马大,身材魁梧,一看便是能武之人,面容隔得远看不清,不过他一头乱发胡乱束着,却是透出一丝疯癫之感。 待手下军士都准备好之后,皇甫灏一声令下,一万人的突击队顿时从各个山石之后跃出,冲向了正在营地内疗伤休息的昊族士兵。 昊族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彻底打乱了阵脚,很多士兵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突击队砍死在刀下。 那昊天越反应过来后大喝一声,满面怒火,提刀便朝皇甫军的士兵砍来。 「铿」的一声,宁斯然的长剑架住了昊天越的刀,刀剑相交,立刻绽开一片微小的火花。 宁斯然这几年练武练得很勤,再加上很有天赋,短短三年就练出了很大的成就,当年那批新兵里除了皇甫灏和君玉之外,几乎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昊天越本就是悍将,此番怒火中烧,出手就分外沉重,招招杀手,打得宁斯然有些应接不暇。 他毕竟练武练得晚,就算有天赋,根底总是不过硬的,加上身材偏单薄,力量上有些不足,遇到实力相差无几但是力量很强的对手,便容易处下风。 此刻,昊天越一把大刀舞得霍霍生风,每一刀砍下来都带着仿若千钧的重力,宁斯然只能勉强抵抗,利用自己柔中克刚的剑法与对方纠缠。 但这法子毕竟只能抵挡一时,昊天越一刀砍在他的剑上,刀剑上涤荡而起的重力压得他整个人往下一沉,单膝跪在了地上。 昊天越紧接着长刀一横,径直抹向了他的脖子。 那一瞬间,宁斯然额头冒出了冷汗,匆忙之中身子后仰,这才勉强避开被昊天越削掉脑袋,但是头盔边缘被长刀扫过,「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墨色的长发顿时散开,宁斯然狼狈地抬起头,便看到昊天越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子青!子青!你怎么会在这里?」那昊天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一把抓住了宁斯然的手臂,激动地大声唤他。 宁斯然被他唤得一头雾水,但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便是甩开了昊天越的手。 昊天越却不放弃,往前跨了一大步,又想去抓宁斯然的手,「子青,你不认得我了吗?」 宁斯然不答话,只小心地不让昊天越抓到他。 和这家伙硬拼他看样子是拼不过,既然对方以为他是相识的人,那么他暂时把对方稳住也是不错。 却在这时,昊天越的副将从边上冲过来,一把拉着他就往后方撤去,「王子,撤啊,再这样下去我们要全军覆没了!」 「可是,我的子青……」 昊天越还想说什么,那副将却不给他继续说,朝宁斯然看了一眼,便强拖着他走了。 这一场突击皇甫军取得大胜,无人死亡,却杀死昊军三千余人,俘虏五千余人,成为三年来北方驻军取得的最大的一场胜利。 获胜后,皇甫灏没有率军回营,而是让传令兵回去请得郑泽的同意后,让突击队暂时驻扎在山坳处,截住昊军回击的可能。 夜里,得到消息说君玉和廖凯所率的突击队也取得大胜,营地内顿时一片欢腾,军心大振。 「弟兄们,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们继续追击昊军。」 「是,明日定也要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让弟兄们休息之后,皇甫灏看到宁斯然独自坐在军帐边出神,便笑着走了过去,「斯然,在想什么?」 宁斯然抬头,扯了扯嘴角微微笑笑,「在想明日行军的计划,昊天越今日损失惨重,明日不知会不会和散部汇合,展开反击。」 「昊族在草原上分成数个部落,那些散部都是分支部落的,人数稀少,本就不愿打这场仗,如今被我军打散,怕是正好乐得回避。」 宁斯然听了这话,沉吟着点了点头,草原上的生存环境虽然恶劣,可自由自在,未尝不是好事。 昊族若能在草原上安居乐业,不要总想着进犯中土,其实是可以得到中土的帮助的。 「对了,我听士兵说,今日昊天越与你交战时,神态颇为古怪,可是出了什么事?」隔了半晌,皇甫灏又问了一句。 宁斯然想起之前昊天越叫他「子青」时确实颇为失态,但这件事,他却不想与皇甫灏说。 若说了,皇甫灏一定会因为担心他而不再让他与昊天越交手,可他却觉得,这一点还有利用的价值。 便随口编了个借口,淡淡答道:「我一剑挡住了他全力砍下的刀,他似乎颇为惊讶,许是见我瘦削,没有料到吧。」 「哈哈,倒也难怪他惊讶,一年前在战场上再见到你时,我也吃了不小的一惊。」 犹记得一年前,他们被同时升为牙将,曾在一场战役中一同领兵,便是在那时,参军以来头一回在战场上见到彼此。 宁斯然当时表现出的实力,确实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即便知道宁斯然是个很特别的人,知道他会有这样出人头地的一天,可那变化如此之大,仍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年我们一起去军营报名时,你曾说过,你想亲手打退昊族,这么多年来,当时你说那句话时的样子我一直无法忘记。」 宁斯然的声音淡淡的,他的目光望着远处黛青色的星空,淡漠得仿佛不带感情,却又似乎是因为注入了太多的感情,已经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这么多年来,皇甫灏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沉淀在他心中,可他却不知道,他说过的话,皇甫灏还记得多少。 是为了能和这个人并驾齐驱,他才勉强自己那么拼命,可伴随着他们一步步走向高处,他却意识到,那是在离分别越来越近。 当皇甫灏功成名就返乡成亲的时候,不正是他彻底死心,远远躲开的时候吗? 有时候,他也想过,是不是要将自己这份心意告诉皇甫灏,可又害怕这些话一旦说出口,他们之间的友谊会彻底消失。 那万般的惆怅和寂寥之下生出的,便只有每一次相见时的心痛。 过了会,他又继续轻声说:「从你扔掉我的破衣服,说要和我交朋友开始,我就对自己说,我也要努力,有朝一日,和皇甫灏一起打退昊族。」 这些话,他在心里藏了这么多年,如今第一次拿出来说。 因为别的说不了,他唯一能让皇甫灏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皇甫灏听得愣住了,他望着宁斯然平静无波的侧脸,心头涌动的情绪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从不曾想过,自己当年对着秦天所说的玩笑般的话,会让宁斯然记了这么多年,即便,那确实也可以说是他的真心。 他更没想到,看似平静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宁斯然,竟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下了如此大的决心。 「斯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觉得心中似乎隐约起了愧疚。 只是那愧疚从何而来,又为的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宁斯然转过头,乌黑的眼眸在篝火的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他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这些是我自己决定的事,你只是给了我一个契机,何况当年就算不是你说了那句话,应该也会有另一个人说的。」 他果然还是不想让皇甫灏以为自己是因为他才这样的,那对皇甫灏来说有些沉重了,是他不应该给予对方的压力。 这份沉重如枷锁般的感情是他自找的,他只能自己承受,而不是去让皇甫灏也跟着受罪。 皇甫灏没接话,只径直看着他,眸光中隐约有什么情绪在翻腾。 宁斯然见他不再说话,遂站起身,淡淡地说:「差不多该睡了,明日要早起行军呢。」 皇甫灏似乎是不知道能接什么话,木讷地点了点头。 宁斯然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回军帐去了。 指尖触到皇甫灏的肩膀,隔着衣物,可以感受到皇甫灏的体温,脑中突然想起多年前,皇甫灏拉着自己跑的情景。 有多久没有触到过这个人的体温了?当年那温热到能烫到他心的温度,如今回忆起来,竟然分外思念。 但是终究,他只能依依不舍地缩回了手指,装出毫不留恋的样子,大步离开,头也不回。 皇甫灏留在原地,怔了许久,到了现在,他才蓦然意识到其实这么多年来他都不知道宁斯然淡漠的表情下究竟在想什么。 他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宁斯然了,了解他骄傲的志气,了解他坚韧的本质,了解他很多不为人知的特点。 可到今日他才明白,他根本不如他所想像的那样了解宁斯然。 他甚至没有问过宁斯然的过去,没有了解过他曾经受过怎样的伤痛,也没有了解过,他这么多年来独自承受着的是什么。 以为自己始终拉着他往前走就可以了,却没想过,他是否需要自己这样去拉,他是否会觉得这是一种勉强。 次日一早,突击队继续悄无声息地在祁临山腹地中前进,追击昊族。 因为昊族在此前一役中元气大伤,所以接下来的追击始终是皇甫军占据上风,昊天越虽然与几支散部汇合,但由于军心不振,即使人数上占优,却屡战屡败。 皇甫军以万夫莫敌之势,一路将昊天越所率部队赶到了祁临山尾部,只要再取得一场胜利,昊天越的部队便将被彻底赶出祁临山。 至此,皇甫军在昊族各部落间成为了一个极恐怖的存在,甚至有昊族士兵一听到皇甫灏的名字便吓得要逃走。 另一方面,君玉与廖凯方面也取得节节胜利,北方驻军总体大获全胜。 而此时,距离皇甫灏提出组建突击队追击昊族,已过去两个月。 祁临山尾部,刚刚结束了一场小规模战斗的皇甫军,正在扎营休息。 皇甫灏帮着士兵扎完营后,走近正坐在一棵树荫下喝水的宁斯然,抬头看了眼正悬在头顶的骄阳,无奈地说:「天气越来越热了。」 宁斯然微微点头,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淡淡答道:「嗯。」 自两个月前的那一场谈话后两人间的气氛便有些尴尬,皇甫灏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再和他好好谈一谈。 宁斯然表面上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皇甫灏能感觉到,他已经在刻意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了。 他不知道宁斯然为什么要这样做,想问,却又似乎无从问起。 「斯然,我……」 「将军,后续的粮草还未运到,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了,您看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皇甫灏刚想和宁斯然好好聊一聊,便听到士兵急切的通报声从身后传来。 「我带人去看看。」宁斯然站起身,淡淡答了话。 如今他们扎营的地方是祁临山尾部的两山峡谷之间,地势险要,适合大军扎营,也适合今后修建关城隘口或烽火台,以达到用险制塞的目的。 郑泽所率部队已在来此地的路上,一旦大军到达,便可开始制订修建关城的计划,此地日后便是预防昊族再度进犯中原的关口。 因突击队近日行进过快,又深入祁临山腹地,因此无法及时补充粮草,目前军中所携带的粮草已经用尽,就等着方才士兵所说的那批粮草。 「我跟你一起去。」皇甫灏见宁斯然跟着那士兵走了几步,突然追了上去。 宁斯然转头,微蹙起眉道:「近日虽然我们大获全胜,可不代表山中就没有昊族余部了,这种时候,你还是留在营地比较好吧?」 话是如此说,可其实他是不想皇甫灏同行。 他知道皇甫灏有话要和他说,可他却没话要对皇甫灏说,战事眼看着就要走到终点,他想他也是该收拾起自己的落寞,准备去迎接那个他并不愿意看到的未来了。 皇甫灏却不答应,笑着说:「昊族现在看到我们都怕了,不会攻来营地的,倒是粮草那边我有些担心,虽然我们守住了峡谷,但祁临山山势复杂,说不定他们有办法绕过我们去截粮草,还是我同你一起去放心些。」 宁斯然听着这话,知道自己再反对下去便有些突兀了,当下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两人带了百人小队,出发前去山中寻找粮草。 半个时辰后,他们在一处地势平缓的山地间发现了运粮草的士兵,但是粮车虽然在,士兵却只剩几人,而且看他们狼狈的样子,显是受到了埋伏。 皇甫灏带人冲了过去,一把拉住一人,大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士兵一看到他,脸上浮现欣喜,急道:「回禀将军,我们中了昊族散部的埋伏,百夫长拼死杀出一条路让我们先撤,说一定要把粮草送到将军手中。」 那士兵说完。手往后一指,皇甫灏侧耳倾听,便听到风中隐约传来打斗声。 他回头朝宁斯然看了一眼,急道:「斯然,我去找他们,还有打斗声,有人还活着的,你带人护送粮车回去,无论如何,以守住粮车为先。」 说完,他将百人小队分成两组,自己带了六十人离开,剩下四十人交给宁斯然。 这变故来的太快,宁斯然脑中尚未作出反应,皇甫灏已经带着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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