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继年回到家,马上在网上买了一个远程范围的窃听器。高美鸾有一个蝴蝶形状的发卡,做工十分繁复精细。常继年在米粒大小的窃听装置在外面涂上和发卡一样颜色的金属油彩,等油彩干了以后,把窃听装置涂上万能胶,用细小的镊子钳了它,小心地送进了发卡两片蝴蝶翅膀接缝的最深处。他这样做的话,就算是高美鸾仔细看,也看不出那发卡让人动过手脚。他以前读书时,喜欢做各种飞机和战舰的模型,镊子和油彩是从那时就保存下来的。 用钱偷偷贿赂前台,询问他们住在哪个房间,是不会得到回答的,那样做反而会打草惊蛇,因为这种正规管理的旅馆,前台是不能泄露客人的隐私的,否则会被辞退。他们幽会的旅馆一共有8层楼,常继年知道,商人都讲究“意头”,他们很可能不会去4楼,那商人下意识就会选择3楼、6楼或者8楼的房间。这个星期,常继年借口有同学聚会,盛装打扮了一番,就比高美鸾提前出去了。他猜想他们很可能会订808的房间,就预定了那个旅馆807的房间。这个旅馆住一晚上也不贵,常继年不无讽刺地想着,看来高美鸾在那个富商心目中,也不是很有地位。 18. 窃听有斩获 那晚常继年尝试了监听,发现原来他们没有在808房,而是在801房。那高美鸾好像迫切要对方给她什么承诺一样,也不顾常继年是否会怀疑,每个星期都借口回娘家,为了避嫌,她总是把女儿也带上。实则她是每个星期六都去那个旅馆和那富商幽会。 他们每次也不换房间,都是在801房。常继年冷笑着想,果然犯罪的人一感到暂时安全,就不会考虑变换犯罪手法了呢。常继年有时也借口有事,在他们开房之前预定802的房间。 这几个星期,那间旅馆的前台服务员们,都注意到一个穿着西装的男子。他说他是个作家,不喜欢家里的气氛,一个人来旅馆写作的。他身上有着一种高雅的气质,有一种,仿佛是微风拂过印在茜色纱窗上的淡蓝色竹影那样,森森细细的却令人舒服的美感。可是他有着一双浓眉和一杆高傲的挺直的鼻梁,这令他看起来还是颇富于男子气的。 晚上,常继年来到了802的房间,一直在看书,直到他估摸着到了高美鸾和那个富商结伴进入旅馆的时间,才放下手中的书本,做好准备工作。虽然这女人不是自己所爱的,她的背叛没有给自己带来切肤之痛。 可是,她这样不顾及自己和丈夫的形象,明目张胆地和男人幽会,还被她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了,甚至还在两夫妻居住的小区里广而告之,常继年觉得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口腔里被人强灌了一口痰,是无论如何吞咽不下去的。 这个旅馆的墙壁隔音非常好,在这个房间里是完全听不到隔壁在做什么的。常继年打开了窃听设备,又默默按下了手机录音键,他的脸上连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窃听器中传出了男人浊重的呼吸声,和女人故作娇嗲的呻吟声。 常继年庆幸高美鸾是个十分细心的人,她也非常喜欢那个新买的发卡,没有在洗澡时将它丢在浴室里。此刻,那发卡应该是放在床旁边的梳妆台上,所以,他们的所作所为,常继年在这个房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男人舒爽地低喘了一阵,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你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你有那么好的一个丈夫。” 女人一阵讽刺的笑声,混合着挫败和憎恶:“哼哼哼哼,事到如今,我也不需要替那个常继年隐瞒什么了。他‘那方面’根本不行,吃了药可能还可以,我劝过他去看医生。哼哼哼哼,大学时,我喜欢了他四年。还想过为了他,我可以放弃你,我还可以在结婚以后再给他生一个孩子弥补他。最后,想不到,他居然‘那方面’ 是不行的,表面上倒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那富商显然被女人有意的刺伤了:“你不知道,那些表面上看上去,越是一表人才,长得越周正齐全的男人,越是可能‘那方面’能力反而不好。” “那我怎么办?还跟他过下去吗?那孩子,可是你的。不信你可以去做亲子鉴定。” “你要实在跟他过不下去了,你可以离婚。我每个月可以给孩子生活费。你不是有工作吗?可是我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对我们俩都最安全了,不是吗?你是有夫之妇,我也是有妇之夫。” “……也是,我其实也不太想和他离婚。他那个人,其实除了那方面,还是很不错的。长得帅,人也好,又能赚钱,还挺会照顾人的。”她已经清楚知道了,这个有钱人不能给自己名分,为今之计,只能在他身上榨取多一点好处了。 常继年听着他们的谈话,脸上还是风平浪静的,仿佛事不关己,最后,他只是轻蔑地嘲笑了一下高美鸾的人生观:她永远有更精刮上算的利用青春的方式,然而,也许,终究不过是,肉体的一次次直接或间接的倒卖。 他收起了手机的录音,想着,总会有一天,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会用到这些东西的,哼哼,他可不想在当了“武大郎”之后,再担任她高美鸾的印钞机呢。 周日晚上,高美鸾带着女儿回家来了。那女孩儿一见常继年就哭得像个泪人似的,他只能抱着她一直哄个不停,直到她睡着了。高美鸾去洗澡了,随手把那发卡放到了梳妆台上。常继年拿出蘸了丙酮的棉签,小心地伸到了发卡的接缝处,等那米粒大小窃听装置上的万能胶融化了,然后把它卸了下来,放在自己的抽屉里锁好了。 常继妍回来了,一进门就扶着脚脖子在哭。她的高跟鞋太高了,她穿着去面试,又没穿习惯,一天下来,双脚酸痛得跟受了大刑一样。她的研究生也毕业了,正在找工作。 常继年开了门一看,妹妹脸抹得雪白的,嘴唇却涂得猩红,却穿着不是很正式的服装,脚踩一双奇高无比的高跟鞋。 “快脱了,等一下去用热水泡泡脚吧。明天我没课的,就陪你去买一套正式一点的衣服吧。你本来就长得不错,再打扮成这样,又穿着这样单纯美观而不实用的鞋子,很容易让人误会你是个‘花瓶’的。”常继年看着妹妹这套令人啼笑皆非的面试装束说道。 常继妍朝他吐了吐舌头就进了自己的房间。高美鸾洗完了澡,回房间里马上惊叫了起来:“继年,你快来看,宝宝这是怎么了?” 只见那婴儿躺在床上睡着了,可是直抽抽。常继年连忙过去,揭开孩子的纸尿裤一看,屁股上有好几条白色线头一样、正在慢慢蠕动着的蛲虫。想来是高美鸾娘家的人不太注意卫生,这几个星期孩子去他们那里住,不知被乱喂了什么生冷的东西了,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第二天,常继年没有课,孩子身上有寄生虫,也不能上托儿所去了。他赶忙去药店买了驱虫的宝塔糖,研磨得细细的,掺在了婴儿吃的奶粥里,给孩子喂了下去。下午他跟着妹妹出去,给她买了一套正式一点的面试装,一双得体一点的鞋子和一支颜色自然大方一点的口红。 回到家来,小孩已经睡醒了,在那里哭,常继年去一看,她屁股底下爬出了一小团虫子。常继妍在旁边看到了,觉得恶心得要命。他忙戴了塑料手套去抓掉了虫子,给孩子洗了澡,又把婴儿的被褥也都换掉了。 “在我们家乡,有一个故事,说是后妈虐待小孩,孩子长了一肚子虫,乡亲们烙了一大张油饼给那孩子坐在屁股底下,不一会儿,那些虫子闻到油味儿,就都爬出来了。”常继年对妹妹说。 “哥哥净喜欢些变态的故事!” “也给你烙一张大油饼垫在屁股底下,好不好呀?”常继年笑着对那女婴说,孩子无忧无虑地咯咯笑了起来。常继年心想,自己这个后爹还算当得不错,在高美鸾变本加厉撕破脸皮之前,自己总是应该以德报怨。 19.银瓶乍破(上) 转眼就到了大四,魏炜一又上了常继年的商务英语口译课。魏炜一以前从来没见过常继年抽烟,现在却经常见他总是一个人走出办公室,在走廊上,修长的手指夹一支烟,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慢慢把烟凑到嘴边一口一口抽着。有些人抽烟是狠狠地一口接着一口猛吸,把过滤嘴都咬透了,像个大婴儿在吮吸母乳。可是这常继年,好像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不紧不慢的。 “常老师,不要抽烟哦,会把身体搞坏的。”麦雪仪去他的办公桌拿作业时,总是提醒他。 “谢谢你了,麦同学。这不,我没让自己上瘾。抽烟抽得多了,很容易把嗓子搞坏的。”要说常继年说话的声音也真是好听,他要是弄坏了嗓子,那可真是损失惨重。他的口齿极是清晰,说出的每个字就像刀切豆腐一样一方一方的,齐整而利落;声音徐徐的却娓娓的,风过琴弦一般舒缓优雅。 在上商务口语课的时候,常继年对同学们的要求也更为严格了: “在座也有一些同学,在大二或者大三的时候就上过我的课。想必,这些同学也都了解了我的风格了。本来专八是让大家自觉就好的,可是,既然我帮得上忙,那就在上课的时候,顺带帮助同学们训练一下吧。” 魏炜一在下面一直苦笑,本来想着大四会好过一点的,可是现在看起来,唉,自己又要度过鞭笞一样的口译课了。果然,以后的口译课,基本上都带给小魏一种近乎屁滚尿流的感觉。多年后再想起来,魏炜一还是会笑自己,明明早就摸清楚此人是个变态,竟然还是巴巴地自己往火坑里跳。 下了课回到家,常继年看到妹妹穿了紧身的短皮裙准备外出,皮裙倒是恰到好处地突出了常继妍一双笔直雪白的长腿和勾勒出她那挺翘腴圆的臀部轮廓,可是…… 常继年每次看到妹妹的面试装束时,总是觉得很无奈。现在的女孩子都是要突出自己有魅力的地方,可是,妹妹的优点显然是不用刻意强调的,她出门在外,常继年总是不放心。常继妍身高1米74,身材火辣十足,蜂腰长腿,胸大大的,平时穿紧身一点的衣服上街,总会招来一票不三不四的男的跟在她身后,吹起一连串的口哨。 常继年只能拦住她盘问:“喂喂喂,你不会是穿成这样去面试吧?这样不妥吧?人家老板可是看你的工作能力的,不是看你浑身上下有多少个女性的‘火力点’的。” “我是去应聘一家公司的公关,好不容易进了第二轮面试了,第一轮面试的时候,别人的穿着可都挺向国际化接轨的,就我穿得土里吧唧的。”常继妍不满地哼了两声,推门走了。 有时候,有些最致命的打击,真的是说来就来的,生活总是从看似最平淡之处,意外地直刺出鲜血淋漓。几天之后,常继年正在上课,接到一个电话,让他失了所有的心情,让他在这南国四季酿花的天气,酿出满心的毛毛虫。派出所的警察打电话让他马上去所里,说是他妹妹现在在所里,又不告诉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魏炜一注意到,常继年一接完电话,整张脸就一瞬间变成蜡白色,尽管他尽力咬紧变得发灰的嘴唇克制情绪平静自己,可常老师这节课上得有点恍恍惚惚的。勉强上完了课,常继年匆匆忙忙赶到了派出所。 常继妍人在审讯室里,整个人缩在地上蜷成了一小团,披头散发,她原来穿的衣服都撕破了,放在桌上成了证物,是有的女警看她太可怜了,人家好心,就给她披上一件军大衣,脚上鞋子也蹬掉了,雪白的大腿上是大块大块触目惊心的青紫掐痕拧痕,双腿间流出好些血和…… 她脸上惨白到发青,脸上好几块青紫,姣好的妆容变得斑斑驳驳的,口红一丝一丝地从口角溶解拖挂下来,乍一看上去,触目得像是流了满嘴的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双眼还在不受控制似地不停分泌出眼泪。丰满的两腮都凹陷了进去,方才还生龙活虎嬉笑自若耍着贫嘴的人,瞬间就完全脱了形,问她什么也不说,只是不停地发抖。一有人靠近她,她就缩紧身子抱紧自己,发狂一样地尖叫。 法医马上就赶到了,给她打了一支镇定剂,让她睡了过去,进行了现场取证之后,马上用救护车把人送到医院去了。安顿好了妹妹,常继年夜里就等在警察局,等着法医的化验报告出来。 “你的妹妹是在傍晚的时候,被一伙人拦截在小巷里……”警察向常继年陈述着案情,下面的话,他都听不进去,只是看到窗外,黄昏的太阳正一点、一点往下掉,在视网膜上留下最后的瘀红,让人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只是感到脑袋处于一种逃避性质的抽离状态,像电视机空屏时那样机械地嗡嗡作响。 法医的报告第二天就送到了,警察又念给了他听:“法医从你妹妹的yd里,发现了不止一个人的jy,根据目前的检验报告来看,受害人很可能是被lj了。” 警察发现那个俊秀的年轻人,没有过分激动的神情,可是他原本轮廓清晰美好的脸颊,因为他暗暗咬紧了牙关,现在两腮都塌陷了下去,越发显出一种凄厉来。警察们都忍不住想和这英俊的青年套近乎安慰安慰他,可一接触到他的眼睛,都被他的目光所震慑,那原本温润深邃的目光中,此刻竟像深不见底的沼泽上渐渐升起毒雾一样,慢慢透出一种兽眼一般的阴冷。 常继年不停地给妹妹的男朋友打电话和发信息,可是,从妹妹出事起,那个人就一直不接电话。常继年的心蓦地沉了下去——看来,要那人跟妹妹结婚,是机会极其渺茫的了。 20.银瓶乍破(中) 常继年给家里打了电话,高美鸾问起他妹妹的情况时,还是那种不咸不淡的口吻。和衣睡在医院的担架床上,眼睁睁地看着昏睡的妹妹,他又是一夜无眠。她人终是醒了过来,他凑到床前来扶她,发现她的目光是虚散的,伸出了手轻轻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的眼睛竟然像初生婴儿一样不聚焦!他顿时明白这是坏了,心中惊痛得像被锋利的剪刀剜去了一大块似的,只歇力在病房里的医生和警察面前,把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酸涩的泪水憋回去。 “小妹……我是哥哥啊……”他放柔了声气,去搭她的肩膀,她突然力气大得一下子把他掀翻到地上,抱紧自己在床上神经质地瑟瑟发抖,像只被困陷阱里急得竖起全身的刺又咬人的刺猬。 “医生,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连我也不认识了?” “病人受的刺激太大了,在送院时就已经出现了严重精神分裂的症状。” 护士已经拿了紧身衣来,给常继妍穿上了,她用力地挣扎,大口喘着气,乌黑的大眼珠子里只剩下抽搐的碎光,思想悬浮在了她为自己一个人建造的迷宫里,她不要出来了。医生给她打了一针,让她睡了过去。 这个社会就是这个样子,往往一个人一旦失去自主自理能力,就马上受到歧视。这个社会不适合太过脆弱的心灵,如果不变得坚强,就会在别人有意或是无意的狠狠践踏之下,心灵变得支离破碎甚至分崩离析,如果不进步,整个人就会沦为命运的残次品,又看不到自己的错处,只是原地打着转,抱怨着命运。常继年轻轻抚摸着妹妹雪白的脸,像抚摸着一件白瓷的碎片,为什么,不肯坚强一点呢? 详细检查之后,常继妍的情况很不乐观,医生建议把她转送进精神病院进行治疗。最初的几个星期,常继年天天去陪着妹妹,并等待着警察把肇事者捉拿归案。很奇怪的,事到如今,他心里竟然反倒有一种异样的平静,好像最坏的已经尘埃落定,日后不必再去担心有更坏的事情发生。他常常看着妹妹呆呆的睡相,一看就是老半天,竟然就静静回忆起他们从小到大的事来了。 妹妹……从小到大,妹妹和他性格差异都很大。常继年从小就很有眼色,在外面是模范生,在家里说话却很哏儿;常继妍则有点二杆子,无论在哪里,都晃腿,说话都有点痞。她那张嘴常常因为哪壶不开提哪壶而闯祸,简直就像一杆蹩脚的土枪一样,不停地走火。他总是揉揉她的头发,把她当个小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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