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略稳定了一下情绪，闵向航有意识地转移话题：“寒彬，刚才谁给你打电话？ 找你有什么事情？” 厉寒彬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眸底的目光凌厉逼人，嗓音蓦然转冷道：“有人想摧毁华纳森分公司。”若不是那个心高气傲、盛气凌人的江子唯打电话过来，恐怕自己现在还被Alex他们蒙在鼓里。 闵向航瞪大眼睛，惊呼道：“哪家公司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敢公然与华纳森全球商务公司叫嚣？” “一个意料之中的人——江子唯。”厉寒彬冷嗤一声，嘴角淡淡地勾起一抹冷笑，“我和江家的无尽纠结你也清楚，江子唯是江茹梦的么弟，自从他姐姐出事以后，江氏集团就一直明里暗里与我们作对。现在更想趁我身体不便之时，千方百计地强夺分公司最重要合作的项目。我不知道我还可以撑多久，但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向航，你现在回家一趟，帮我把笔记本电脑和防辐衣带过来。” “不行！你现在不能操劳，再说分公司那边有Alex帮忙。”闵向航想也没想，果断地拒绝道。 “不会操劳过度的，只要十天时间就够了。Alex才去S市没多久，不能面面俱到地掌控好一切，况逾和陈平在加强管理方面还有待巩固提高。华纳森分公司不仅仅是‘分公司’这么简单，它还涵盖了曾经的厉氏集团。我答应过爹地，要竭尽全力地守护他和爸爸创建的集团。所以无论如何，这场商战我都不能输！”厉寒彬的眼里有着不容质疑的坚定，言之凿凿地道。 “……”闵向航默不出声，但脸上已有妥协之色。 厉寒彬见状，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没有爹地爸爸，怎么会有我？怎么会有我们的孩子？为人子女者，当尽孝道。就算他们已经不在人世，我也要做好答应过他们的事。” 闵向航重重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退了一步，无奈地道：“你啊，唉……那就十天吧，多一天都不行。还有，千万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嗯……”厉寒彬点点头，微凉的唇瓣轻贴上他的侧脸。 爱夫情深的闵向航遵照心爱之人的指示，立马回家去取笔记本和防辐衣。病房变成一个人的世界，厉寒彬蹙眉迟疑片刻，还是接通了Alex的电话：“为什么出了事都不告诉我？” 漂洋过海的声音比提神的咖啡还有效，工作彻夜，无精打采的Alex瞬间来了精神，焦急地询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是谁告诉你的？” “是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厉寒彬平静地道，“Alex，你们刻意隐瞒我，不希望我插手，也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我真的很感谢你们这帮朋友。但我想反问你，这次与龙源地产集团续约的胜算几率有多大？” “这个……”Alex吞吞吐吐道。虽然他的管理能力极强，但毕竟才来S市一个多月，实际工作中还有很多方面有待进完善。 “你通知一下况逾和陈平，明天早上九点，准时召开网络会议。”厉寒彬强压下想咳嗽的念头，虚声道，“劝诫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我们…… 明天网络会议见……” 没等对方答话，厉寒彬就急匆匆地挂断电话，剧烈的咳嗽惊扰到了腹中的胎儿们，他一边摩挲着腹部，一边轻柔地低喃道：“咳咳……蹦蹦跳跳乖……你们是最勇敢最厉害的小朋友，我们一起守护华纳森分公司好吗？” 魂牵梦绕的声音渐渐消失于耳畔，Alex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机，爱慕Henry这么多年，他怎么会听不出电话那端的异样……他担心Henry的身体状况，但他更气愤那个多嘴饶舌的人！ 到底是谁告诉Henry的？况逾和陈平不可能，徐董没有这个闲工夫，那……就只剩他了——江氏集团的江子唯。 大海般湛蓝色的眸子里顷刻波涛汹涌，怒气腾腾。双手不受控制地用力握紧拳头，胸口因气愤而剧烈起伏。Alex抓起挂在椅背的西装外套，忿恨地朝外面走去…… 第八十六章（上） 深灰色的墙壁上悬挂着法国印象派的画，晶莹剔透的乳白色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低调奢华的黑色家私搭配素色的窗帘、素色的镂空吊灯、素色的羊毛地毯……除了那张价格不菲的红木办公桌之外，整间办公室的色调主要以黑白灰为主，冰冷而正式，如同它的主人一样。 “沈风，帮我煮杯咖啡进来。”江子唯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满脸疲惫的仰靠在椅背上，为了做好项目计划书，为了彻底击垮华纳森分公司，他已经连续两天两夜未阖眼了。 “是。”虽然沈风特助很想劝劝上司爱惜身体，但看到老板那张刚毅冷傲的侧脸，想要关心的话又被生生地咽了回去。 孤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江子唯拿起摆在办公桌上的相框，手指轻抚着相片中的两张笑靥，布满血丝的眼睛流淌出浓浓的哀伤。 “阿姐，我会让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江子唯神情落寞地喃喃自语着。 再次深陷沉思的沼泽，江子唯无法自拔。作为母亲绑住父亲的筹码，他来到这个世界，然而他的降生却让父母之间的鸿沟划得更深；作为父亲唯一的‘双性儿子’，他放弃自己最爱的音乐，报读父亲希翼的商科，然而无论他如何用功，换来的永远只是父亲的冷嘲热讽；子唯、子唯……唯一的儿子，可他终究不是父亲疼惜的‘儿子’，他……只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没有人真正在乎过他、关爱过他，除了相片里这个像妈妈一样的大姐…… “砰哒——”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猛烈地撞开，江子唯浑身激灵一下，霎时从思索中清醒过来，动作轻柔地将相框放回原处，看也不看杵在门口的人，冰冷的语调泄露出主人的不满：“沈风，是不是这段时间我太纵容你了，进门前都不知道要敲门了？” “那个……江董……我……我不是沈特助，我是公司的前台接待员小邹，有人……有人求见。”小邹一边气喘吁吁地抹着额上的汗珠，一边偷瞄着站在身旁的外籍男子。五分钟前，这名男子在公司前台要求见董事长，性格耿直的小邹随口说出董事长办公室的具体位置，可他还没来得及问清男子所谓何事，男子便大步流星地朝里冲，怒不可遏的气势挡也挡不住。 “哦，是吗？”江子唯重新戴上眼镜，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那双冷凝的湛蓝深眸，心莫名一撞，他来做什么？是为了打探敌对集团的情报？还是……因为想解释那晚发生的事情？ “江董，我有些私事想单独跟你谈谈。”Alex竭力压着胸中腾起的怒火，面无表情地淡淡道。 江子唯微微怔愣了一下，倦怠的脸上染上一层若有若无的绯色，他果然是想解释那晚发生的‘意外性事’，他……是不是准备要向自己道歉呢？ “小邹，这位先生我认识，你先下去吧。”江子唯摆摆手，示意下属可以离去。随即故作淡然地看着Alex，继续道，“你想和我说什么？” “……” Alex对江子唯说的话置若罔闻，一步一趋地走上前，忽地揪住江子唯胸口的衣襟，使劲地将他从皮椅上拉起来，捏紧他的双肩大力摇晃：“你既然知道 Henry的身体状况，为什么还要打电话告诉他？Henry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让你不仅想要摧毁华纳森分公司，还想将他的生命一并催垮！” 身体在外力的作用下剧烈晃动着，脑海里传来阵阵不可抑止的强烈晕眩，胸闷恶心的不适感排山倒海般地袭击着江子唯，他突然很想笑，却发现自己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原来……Henry就是厉寒彬，可笑如自己，糊里糊涂地失了身，阴差阳错地成了仇人的替身，天真烂漫地以为肇事者会来道歉……然而实际上呢？ “呃……”下意识的呻吟声从江子唯褪色的唇瓣中溢出，Alex眼神一凝，重重地把他甩进皮椅。 办公室内出奇的安静，江子唯喘了几口粗气，像是在积攒所有力气似的，用微弱冷傲的声音打破僵局：“这位老外，厉寒彬伤害了我最亲最爱的阿姐，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其一我不叫‘老外’，英文名为Alex Watson ；其二Henry是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Alex直直地盯着江子唯，一字一句地认真道。 头，晕眩的更加厉害，眼前的景象愈加模糊，胸闷恶心的难受感如万马奔腾的潮水汹涌直上，江子唯极力忍耐着身体的不适，波澜不惊地冷言道：“我会不计代价、不择手段地摧毁华纳森分公司，包括厉寒彬的剩、余、生、命。” “你…… shit！” Alex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再次揪紧江子唯的衣襟，准备狠狠揍他一拳，突然门外传来特助的声音：“江董，我现在可以进来吗？咖啡已经煮好了。” 熊熊燃烧的怒火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浇灭了一半，Alex缓缓松开紧抓衣襟的双手，语气冰冷而低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拥有亲人、朋友、爱人吗？那是因为丧心病狂、不明事理的败类根本没资格拥有爱。” 伤人的话语脱口而出，无法阻止。Alex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身后独留下一抹苍白的晕倒身影，以及那片濡湿椅面的触目深红…… 第八十六章（下） 网络会议按点准时地召开了，相隔万水千山的人们通过视频看到对方。久别相见难倾诉，一时之间，气氛倏然变得极为安静，大家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唯有傻傻地盯着电脑屏幕，任心底的百般滋味肆意泛滥…… 况逾嘿嘿一笑，没正经地打破沉寂：“寒彬，你的肚子真大，真像一只胖乎乎圆滚滚的小熊猫。” 况少爷向来充当插科打诨的角色，坐在身旁的陈平悻悻地瞪了爱人一眼，揪起他的耳朵用力拉扯着，没好气地道：“为什么你说话总是不经过大脑？难道你见过苗条纤细、蜂腰窄臀的孕妇孕夫？” 陈平下手的力道并不重，况逾却表情夸张地对着摄像头大喊大叫：“哎呦——疼死我啦！阿平谋杀亲夫啦！寒彬，快，快点救救我——” 电脑另一端的厉寒彬满脸黑线地注视着无聊的闹剧，声音一沈道：“陈平，快住手，别闹了，我们现在准备开会。” 上司的命令远比爱人的呼叫有效，陈平立马停止手中的‘暴行’， 正襟危坐在电脑前。况逾一边揉捏耳朵，一边用唇形对着摄像头道：“厉寒彬，还是你厉害。”坐在最边上的Alex始终一言不发，目光直愣地盯着桌面上的文件，好像在全神贯注地阅览，又好像在神游太虚地发呆。 “徐董给出的竞标案题是《如何打造生态宜居房产》，你们对此有什么看法？”卧靠在病床上的厉寒彬侧了侧身子，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淡淡地问。 况逾摸摸下巴，皱着眉头道：“打造生态宜居房产，归根结底就是缔造绿色环保的房屋住宅，我们可以将开发‘低碳绿色’为切入点，从而制定好项目计划书的各个步骤。” “况逾，你说的不错，有进步。”厉寒彬翻开面前的材料，旋即话锋一转，“不过，我们能往这方面考虑，江氏集团同样也可以。商战打得如此旗鼓相当，华纳森怎么能大获全胜？” “……” 厉寒彬的话一针见血，让自信满满的况逾愁容渐起、哑口无言，他郁卒地抓了抓头发，忽然间没了主意。 “原来洒脱的况少爷也有烦闷的时候啊。”厉寒彬颇为好笑地看着他，胸有成竹地娓娓道来，“其实我已经有了项目计划的主构思，我们不仅要打造一个‘生态’ 的房产，还要打造一个‘宜居’的房产。合理选择和使用环保型建材，开发适合广大群众居住的楼盘，将环保与人情相结合，主打‘温情牌’，让绿色住进爱的家园，用爱呵护绿色的家园。” 听完朋友的主构思，况逾情不自禁地竖起大么指，称赞道：“姜还是老的辣，在下佩服！” 厉寒彬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继续道：“现在我把大家的任务分配一下：况逾和Alex负责撰写审核策划方案；陈平和副助理严澹负责调查市场、提供准确数据、从旁协助他们完成策划；至于我，就负责绘制建筑工程图。” “不行！”听到厉寒彬说的最后一句话，三人异口同声地否定道。 “为什么不行？虽然我的右手残废了，但我还可以用左手点击鼠标、用左手在电脑上绘图，保证不拖大家的后腿；我的身体其实没那么严重，两个小家伙也很乖，绘制一张工程图绝对不成问题。”厉寒彬抚摸着肚腹里面的小宝贝们，把大家心里的担忧一一解释清楚。 “Henry……”Alex舔舔微干的嘴唇，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Alex，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厉寒彬的眼睛看起来有些迷离，仿佛隐匿着很深的复杂情绪，缓慢而坚定地道，“无论如何，这次的竞标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Alex肯定地点点头，抬手去触摸电脑屏幕上的俊颜，脑海里却莫名地浮现出另一张面庞，江子唯，你现在在做什么？一定在处心积虑的密谋策划吧…… 可是，此时的江子唯却不是Alex想象中的模样，他孤单地躺在安静的病房内，一向孤傲的神情变得颇为憔悴落寞，左手输着点滴，右手覆在依旧平坦的小腹处，医生的话萦绕耳畔、挥之不去： “江先生，你的身体检查报告出来了，你已经怀孕四周了，并且有先兆流产的迹象。” “……我想立即进行人流手术。” “双性人生育是件危险至极的事情，江先生的这种做法实属明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现在的身体过于虚弱，进行人流手术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那……” “江先生别担心，等你的身体调理妥当后，照例可以实施人流手术。” 荒唐放纵的一夜居然有了不被期待的孩子，江子唯感到前所未有的身心疲惫和无力，如果自己不是双性人，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或许是受到情绪波动的影响，肚腹处忽然袭来阵阵坠胀的疼痛感，他固执地咬紧牙关，不让痛哼泻出自己的脆弱，对不起，我不能让你跟我一样，出生在没有爱的世界…… 第八十七章（上） 夜已经很深了，本该休息的厉寒彬依然聚精会神地坐在电脑前，劈劈啪啪的敲键盘声划破病房的宁静，屏幕上的光束照在倦怠的脸上，原本就缺乏血色的脸颊显得更加苍白。 “寒彬，距离最后的期限还有好几天，睡一觉再开始吧。”闵向航手法熟稔地帮爱人按摩僵硬酸痛的后腰，温声地劝说道。 厉寒彬执拗地摇摇头，仅有的左手一会儿敲击键盘，一会儿抚摸膨隆的腹部，声音有些沮丧：“虽然离最后的期限还有几天时间，但我绘图的速度实在太慢了，必须抓紧时间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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