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向航红着眼睛、一言不发地扶他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在厉寒彬毫无防备之下，一个出乎意料的吻落在淡色的唇边：“老规矩，这是对你说谎的惩罚。” “说谎只是不想让你担心。”厉寒彬低头轻声道，宛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闵向航眉宇间透着些许疲累和淡淡的忧愁，如珠如宝地把他抱在怀里，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再过一些日子，你也会拿这两个捣蛋鬼没办法。”厉寒彬自豪地摩挲着硕大的肚腹，阳光般的笑容在病态的脸上安静绽放。 “寒彬，我有些话不得不事先告诉你，你要有心理准备。”闵向航沉思片刻后，咬了咬嘴唇，郑重地道，“因为你的身子不太好，所以宝贝们可能要提前跟我们见面了。” 厉寒彬蓦然抬头，神色惊诧茫然，怔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抖着声音道：“都是我不好，他们才会急着出来。呃，疼……”腹部突然发紧收缩，下坠的疼痛骤然袭来，迫使他无法抑制地呻吟出来。 “是不是要……生了？！”闵向航心口猛地一窒，急得脸色煞白，连忙按下病床上方的呼叫器。 但是等医生闻讯赶来时，孕夫坠痛的宫缩又停止了。 医生手法准确地按了按孕夫的腹部，没有发现规律性的变硬变紧，接着褪去孕夫的托腹内裤，也没有看见落红的现象。 “是假性宫缩，胎儿们暂时不会出生。”医生专业地解说道，“Mr. Henry Lee的子宫比较敏感，要多注意休息，避免过度疲劳。” 卧靠在病床上的人阖目点点头，内心深深自责：对不起，我的宝贝们，爹地为了工作，再一次让你们受到连累。 “Mr. Henry Lee，你除了腹内坠胀疼痛以外，还有哪里不舒服？”医生严肃地问。 想到孩子们的安危，厉寒彬不敢再隐瞒病状，如实回答道：“头晕眩得厉害，呼吸吃力困难，后腰酸痛难忍。” 医生明了地点点头，立即为孕夫戴上氧气罩，在注射的点滴中添加了葡萄糖酸钙等营养针剂，而后又对病人家属嘱托了几句，缓缓离开了病房。 “还难受么？”闵向航轻轻地摸了摸那团温软的隆起，力度适中地帮厉寒彬按摩酸痛的后腰。 厉寒彬淡淡地摇了摇头，眼睛里闪烁着波光的湿润，透明的氧气罩阻碍了他们的语言交流。 少了一个人说话，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冷寂沉闷。闵向航掖了掖盖在厉寒彬身上的被角，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激动地开口道：“寒彬，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况逾打电话过来说，华纳森赢了这次的竞标会，徐董也已经和他们续约了。” 厉寒彬的眼睛笑成了弯月，浓密纤长的眼睫毛犹如两把美丽的黑羽扇，他拉过闵向航的手，在他的手心中的慢慢写着：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即使以后到了天堂，也能开心地对双亲说，自己把厉氏守护得很好…… 向航，我好像看到外面下雪了。微凉的指尖划过闵向航温热的掌心，厉寒彬用食指一笔一划地认真写着。 闵向航转过头向窗外望去，除了翻墨欲遮天的黑云之外，什么也没有。温柔地笑了笑，模仿着厉寒彬的举动，也在他的掌心中写道：小傻瓜，虽然快要立冬了，但离下雪还有一段时间。这样吧，等你生了他们以后，我们一起去赏雪，一起过个浪漫的白色圣诞节，好么？ 厉寒彬没有再写下去，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闵向航，直到眼睛渐渐蒙上一层水膜……向航，连医生都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我又有什么资格回应你？ “寒彬，快点答应我啊。”厉寒彬的眼泪让闵向航心中的恐惧不安疯狂地滋长，他连忙紧张地催促道。 对不起，你的未来我恐怕没时间参与了，我…… 厉寒彬没有写完要说的话，左手早已在下一秒被闵向航牢牢握住，并不激昂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响在他的耳侧：“浪漫的白色圣诞节，我们一定会一起度过。” 第九十章（中） 闵向航决定用行动告诉厉寒彬，只要心存相信，奇迹就会出现。 头戴一顶大红色的圣诞帽，红白相间的棉服外套包裹着颀长而劲瘦的身形，宽大的黑色腰带系在腰间，脚上蹬着一双同色系的雪地靴，不可缺少的圣诞礼物袋扛在肩上，俨然一副圣诞老人的打扮。 厉寒彬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圣诞老公公’，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抚摸着自己鼓胀的肚腹，开口道：“宝贝们快看，向航爸爸在玩Cosplay呢！” “怎么样？爸爸是全世界最英俊潇洒的圣诞老人吧！”闵向航弯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即将出世的孩子们，语调中溢满浓浓的宠溺。 厉寒彬挑了挑眉，左手抬起闵向航的下巴，眯着眼睛故意审视他半天，调侃道：“银白色的胡须、突出的啤酒肚上哪去了？现在的圣诞老人都像你这么年轻么？” “我是新上任的，原来那个年纪大了，已经退休了。”闵向航见厉寒彬心情不错，索性玩笑道。 “原来是这样啊，但是现在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多月，你怎么就出现了？”厉寒彬听闵向航这么一说，对他展开笑靥，继续戏谑道，“新上任的圣诞老人还真糊涂，连时间都记错了。” “厉先生，我可没记错，今天就是××××年12月25日。”闵向航一脸认真地凝望着厉寒彬那双宛如星辉的灿烂黑眸，续道，“有一个名叫闵向航的男人告诉我，他很想帮他的爱人提前过一个永生难忘的圣诞节，很想让他的爱人相信奇迹的存在……我被男人的真心和真诚深深感动着，因此帮他施了魔法，将时间提前了一个多月。” “向航……”种种温暖的感觉涌进厉寒彬的心房，似乎连身上的不适都减轻了许多。 闵向航握住厉寒彬骨节分明的左手，语气涵蕴了无尽温柔：“我说过，浪漫的白色圣诞节，我们一定会一起度过。你看，时间都可以为我们改变，命运同样也会被我们征服。” “对你的承诺我都记得，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我绝不会轻易放开你的手。”厉寒彬低头吻了吻闵向航的手背，发自肺腑地道，“向航，我真的觉得好幸福。”即使此时此刻马上死去，这份幸福也能让自己变得从容而安详。 “寒彬爹地真是一个容易满足的小傻瓜，幸福才刚刚开始，我还楼下的花园里准备了更大的圣诞惊喜！”闵向航抬手轻轻揉了揉爱人额前细碎的刘海。 “听你这么一说，我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了。”厉寒彬笑着掀开被褥，抬了抬脚，示意闵向航帮他穿鞋，怀孕进入晚期，他连做弯腰这种小动作也是一种奢侈。 看着那双肿得几乎无法正常走路的腿脚，闵向航不仅心疼至极，还深深痛恨自己无能为力，唯有动作轻缓地帮爱人穿鞋披衣，仿佛一个不小心便会弄疼他。 “我又不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在闵向航的搀扶下，厉寒彬缓慢地站起身来，已经入盆下移的肚腹沈甸甸地挂在瘦弱的身前。 “你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瓷娃娃。”闵向航一手扶着他的后腰，一手托着他的肚子，“别急，跟着我的脚步慢慢走。” “只有跟随你的脚步，我才能踏上快乐的旅途。” 甫一走到病房门口，厉寒彬突然脸色微变，一把拉住闵向航的一只手臂，红着脸小声道：“我又想上洗手间了。” “好，我扶你进去。”闵向航心下了然，这是孩子们压着膀胱的原因。 转身锁好门， 脸皮超薄的厉寒彬还是将闵向航请出了洗手间，单一的左手颤颤巍巍地脱掉下身的裤子，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顿时扑鼻而来，厉寒彬身体一僵，只见洁白的内裤上粘稠着斑斑红褐色的血迹…… 见红了？！厉寒彬深呼一口气，尽量使自己保持镇定。脑海里不停搜索以前阅览过的生产信息，一般来说，见红后不会马上分娩，可能还要等1─2天才会出现规律性宫缩…… “乖宝贝们，再等一会儿好吗？再给爹地一点时间好吗？这也许是我和爸爸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圣诞节’。”厉寒彬摩挲着时而抽痛的腹部，双眸一片空洞茫然，苍白的面孔上带着哀婉的神色。 “寒彬，你如厕好了没？”门外响起闵向航关切而又焦急的声音。 “嗯，马上就出来。” 细密的汗珠遍布光洁的额头，贝壳般的皓齿咬了咬下嘴唇，随手将一大段卫生纸垫在内裤上，胡乱地穿好裤子，厉寒彬努力挤出一道若无其事的笑容，缓缓打开了洗手间的隔板门…… 第九十章（下） “寒彬，你的手怎么那么凉？”指尖刚刚触碰到爱人的手，低温冰凉的感觉瞬间传遍闵向航的全身，他不由关切地问道。 厉寒彬低头不敢看闵向航的眼睛，声如蚊呐道：“可能是因为最近天气开始变凉的原因。”心里却暗自和孩子们打着商量：你们听话，我们等一会儿就回病房。爸爸为我们精心策划了圣诞惊喜，我们不要辜负了他的这番苦心，好不好？ 闵向航闻言，迅速解开身上的腰带和衣扣，将红白相间的棉服外套披在厉寒彬的肩上。 “那你怎么办？”厉寒彬看着闵向航身上的单薄针织衫，着急地问道。 “我搂着你就不觉得冷了。”闵向航一手搂着厉寒彬的腰，一手托着他沉重的肚腹，一步一步地向医院的后花园走去…… 造雪机制造出朵朵晶莹的雪花，轻风拂过，洁白无瑕的雪精灵漫天飞舞，五颜六色的灯光宛如无数明亮的星辰，错落有致地点缀着周围的树木，在花园的中央位置，悬垂着两人在北海道的甜蜜合影，宽大照片的左侧，一棵经过精心布置过的圣诞树高高挺立，与周围的景象互相辉映成一幅美丽的图画。 厉寒彬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眼里渐渐有泪花闪烁，如果这是梦，他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要醒来；如果这不是梦，他希望自己一辈子都沉醉其中。 “Merry Christmas！”闵向航抬手拂掉厉寒彬发间的雪花，轻轻将他拥入怀里，温柔地吻着他的眼泪，没入唇齿间的咸涩滋味直抵心间，翻天覆地的心疼快要将闵向航吞没。寒彬，我爱你，直到永远的某一年某一月某一天某一刻…… “Thanks，The same to you！”厉寒彬含泪说完，略带冰凉的唇瓣主动贴上了闵向航的双唇，没有激情的啃噬，没有疯狂的吮吸。两人如同新生婴孩一般，小心翼翼地汲取着对方口中的甘甜美好，缠绵而圣洁…… 腹内的胀痛像巨浪一般猛地打过来，厉寒彬一把推开闵向航，眉头紧蹙，左手不停地抚摸着身前的肚腹。 “你不舒服？我们回去吧！”爱人煞白的脸颊映在闵向航的眼里，他双手支撑着厉寒彬孱弱的身体，神色焦急道。 “没事，现在好多了。”宫缩的阵痛在持续一下后得到舒缓，厉寒彬轻轻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你都还没送我圣诞礼物呢！” 见对方的脸色稍微有所好转，闵向航扶着厉寒彬慢慢走到圣诞树下，从树下拿起一个精致的锦盒递给他：“送给你的，快打开看看吧！” “原来是把钥匙。”厉寒彬疑惑不解地摆弄着手中的圣诞礼物，想不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闵向航指了指锦盒内的另一张小纸条，笑着提醒道：“里面还有别的东西哦。” “这是什么？” 厉寒彬满腹狐疑地展开纸条，工整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厉先生，这是一把能开启宝藏的钥匙，只要你对身边的人说声‘我爱你’， 他便会告诉你宝藏的所在地。 “向航爸爸真无聊。”厉寒彬放下纸条，嗔怪道。 “找寻宝藏的咒语不是这一句。”闵向航故意将手放在耳朵边，一副竖着耳朵仔细聆听的模样，“快说吧，我等着听呢！” “闵向航，我不爱你，只是很爱很爱你。”厉寒彬真情告白完，笑盈盈地注视着闵向航，“跟原来的咒语有些差异，不知还可以找到宝藏么？” “当然可以！” 厉寒彬的表白让闵向航激动不已，他立刻从圣诞礼物袋内掏出一个亲手制作的建筑模型，情真意切地道：“虽然没有你设计的漂亮，但这就是我想给你的家。即使没有华丽的外表，也能遮风挡雨，温暖舒适，四季如春。” “向航……”你对我这么好，叫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我们一起打开模型吧。”闵向航握住厉寒彬的左手，向右轻轻转动钥匙孔，再次出现的铂金对戒沐浴在五光十色的彩灯下，熠熠生辉的光泽璀璨夺目。 “你……” 厉寒彬嘴巴张成O型，话也卡在了喉间，接二连三的惊喜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闵向航微微一笑，随即取出一枚戒指，像古代的骑士一样单膝跪地，无比执着地道：“时间已经‘提前’了，寒彬爹地现在可以跟我结婚了吧？人们都说事不过三，你已经拒绝过我二次，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答应我。” “向航，我……呃啊——”在厉寒彬即将点头同意的霎那，新一轮的宫缩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腹部一阵一阵的变硬紧绷，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下坠落。 “为什么要这么坚持？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闵向航又急又气，打横把他抱起来，快步朝病房走去。 “你……明……白……的。”厉寒彬微睁着迷离无助的双眸，左手覆在剧烈颤抖的肚腹上，从牙关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因为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接吻，因为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看雪，因为这也许是属于我们最后的记忆…… 第九十一章（上） 厉寒彬侧躺在待产室的床上，胎心监测带捆绑在硕大浑圆的腹部，一丝不挂的下身暴露于空气之中，医生不时会过来检查宫口的张开情况。分娩过程的体能消耗加重了他的心肺负担，使原本残破不堪的肺部更加虚弱衰败，凭借着心头的坚定信念，厉寒彬勇敢地、努力地倾尽全身的能量。 闵向航一直不离不弃地守在饱受煎熬的爱人身边，相互缠绕的双手十指紧扣。即使不能代他承受身体的苦痛，也要给他最大的安慰与支持。 医生打开孕夫的双腿，少量的红褐色血液从两腿间向下蔓延，用带着消毒手套的手探了探厉寒彬玉茎下的雌穴产道，语气凝重道：“虽然出现了规律性的宫缩，但宫口才开了一指半、羊水也还未破，生产过程拖得越久，Mr. Henry Lee心肺的耗竭就会越大。” “我……没……关系……”细密的汗水漉湿了厉寒彬前额的碎发，沿着尖瘦的下颚滴落直下，贝齿紧紧地咬着发白的嘴唇，留下一圈触目的牙印，能够活动的左手仍旧用力抓紧闵向航的手，在宫缩的停歇空隙，艰涩地吐出四个字。 站在一旁的导乐温声宽慰道：“Mr. Henry Lee，您的宫口张开得有些慢，看来小宝贝们很依赖您呢。您先吃点东西好吗？维持充足的能量是顺利分娩的重要保障。”话毕，导乐又朝闵向航使了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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