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太平?”池天凡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道:“真太平,又怎需要我私下协助徵招民兵?”在他看来,这皇帝不过是想巩固自己的位子罢了。 “如果不是有人密谋叛乱,皇上也不需特地麻烦你。”话一顿,脸上的笑容淡去,转身望向四周的远景时,神情也变得凝重严肃。“所有的人都以为当了皇帝,便是一手掌握了天下,可殊不知这是痛苦、无奈的开始,得担下多少责任,每下一个决定,就得去想这决定好或不好,能否替百姓谋福,这之中的苦和累,那是怎么也说不完的,有时更得提防底下的人篡位,免得知让人夺去江山。坚守在皇位上,不代表真能享福,你瞧,皇上现在不就被人下毒了?幸好还只是丧失记忆,若喝下的是会致人于死的毒,你道,现在皇朝会变成何种模样?” 池天凡顿时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会变得如何,遇上好皇帝,百姓们还能继续安稳过下去,可如果遇上不好的皇帝,那可就不是只有痛苦二字能形容。 许久,他缓缓开口:“这种事,他只能自己来承担,谁让他生下来就是天命,得担这种责任。不过,即使我同情他,答应帮他的忙,却也和我退不退出无关,我虽表明不会放弃,但也不逼迫人,除非他愿意,不然我绝不会强迫他,现在要看的,就是他愿不愿意了。” 石邵弦调回视线再看着他,嘴角微扬,早算出他会这么说。 他与千岁可说是从小一块长大,他的性子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与其说他不会变心,倒不如说他心软,瞧见认识的人处在水深火热中,他是绝对不会放着不管。 现在,他倒要看看这家伙有何能耐来改变千岁的心。 三十七 皇后的出宫虽未特别告知所有大臣,可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知道皇后回常家住,且没侍卫随行。 突然的返家,这可让不少朝臣开始暗中揣测,想着是不是两人起了什么争执,皇上在盛怒之下,就把皇后给赶回家,且还不让侍卫保护他的安危。 这是最有可能的事,可一连几天下来,皇上依旧住在长岁宫,除了办公的书房和早朝大殿,几乎就没再去其他地方,更别提找后宫其他嫔妃。 皇后在时,还能有理由来说服不找的原因,可人不在了,却一样不找其他女人,这又让朝臣们不禁去想会不会是为了别的理由才准人离开? 更让人诧异的是,皇上竟然准皇后带太子回常家住,这已不是破例二字能形容,根本是不在意这对父子的性命。 “他们还说皇上您期待他们能遭人杀害,这么一来,废后与废太子就不需要理由了,更无须担心有人说闲话,说您不顾当年的救命情。” 长岁宫大厅里,龙雁行静坐在厅内奢华的长椅上,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以手肘撑在扶手上,只手托腮,淡然地看着眼前对他陈述一切的石邵弦,在他说完后,不住地轻笑出声。“这些人,什么狠毒话都说得出来,你可千万别把这些话说给千岁听,朕怕他听了会越气。” 闻言,石邵弦点了点头,道:“这些话臣自是不会告诉他,不过皇上,您待在这的时间也够久了,是不是该亲自去常家一趟?去看看他?” 一提起心心挂念的人,龙雁行神色不禁放软了些。“看……自是要亲自去看看他,只是,还得再多两三天的时间,他们才会真的认定朕放弃了千岁。” “还等?现在话传成这样,也快跟放弃差不多了。”石邵弦在嘴边咕哝道,对于这些越传越夸张的谣言,多少感到不可思议。 一开始,他们不过只放出皇后离开的消息,想让这些大臣们在此事上多家猜测,不料猜测的确有,却是越猜越夸张,若不是皇上这些日子依旧守在长岁宫,话肯定说得更难听。 不过这样也好,这正是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所有的人都以为皇上不要这个皇后。 “这两天,宰相还暗示朕该对皇后做出一些决定,看是要留还是要废,他们绝对没意见。”想起早朝上,宰相对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让他觉得有趣。 石邵弦闻言一怔,讶道:“不过才七八天的时间,他就耐不住提起这件事了?” “他提,朕倒一点也不意外。再说,他不过是当了大家的传声筒,其馀的人虽闭口必提这件事,但朕看得出,他们想说的话和宰相一样,希望朕废了千岁,立个正常的女人当皇后。” “……”正常女人?意思是男人就不正常了? 不错,和男人在一起的确是件悖德的事,但事情都过得这么久了,这些人也从不能接受转变为慢慢可以接受,怎么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 会不会下一回,他们就说出要废了太子,只因为太子是男人皇后所生出的人? “朕虽没这意思,但也想,如果能假意地顺从他们,说不定那群人的尾巴会露得更快。”龙雁行蓦地再道,俊颜上温和的面色,也转变为严肃。 为了揪出卧底的人,他是无所不用其极,一一顺着他们对自己提出的要求,让他们误认为朕是个可以掌控的人。 闻言,石邵弦开始想着他说的可能。失忆后第一次上早朝的那次,已经让不少大臣开始怀疑皇上是否有异,为了不让人在此事上胡乱猜,他们便顺应着当时常千岁对众人说出的理由,以生了场大病而忘记些许事情来解释反常行为,而后的几日再由石邵弦带着数个足以信任的御医前来替皇上看病,无须多久时间,就让人真的信了。 不过对皇上下毒的人可就不这么想了吧,他们定知道毒性成功发作,也知道他们的计划正如愿进行中。 这样倒好,就是要他们这么认为,这戏才能继续下去。 思索半刻,他开口道:“皇上想多等几天也不是不行,只是,皇上知道池天凡的事吧?他最近几乎天天去找千岁,表面上是以告知他进度的藉口去找他,可等到人真的去了,除非千岁开口问,否则他不会主动提半个字。” “你是想说他对千岁有意思,是吧?” “正是,皇上您……不会在意吗?”抬眸看着他,努力想读出他内心真正的情绪。 龙雁行嘴角依旧挂着淡笑,回视了他一眼,看向正从门外走进的谢元。 三十八 “启禀皇上,奴才已将今日早朝上所有的奏摺全带来此了。”说着,直接抱着一大叠奏摺走上前。 “替朕搁在桌上吧。” 闻言,谢元直接把待审的奏摺放在大长椅旁的圆桌上,这桌子是在最近才搬来的,方便让皇上能在这审阅。 淡然的语调与看不出情绪的神情,让石邵弦不免深锁双眉,脸上更显担忧。 “皇上,您真不打算做些什么吗?”例如,送些千岁爱吃的东西,或是写信派人传话之类的,都能让他知道他还在意着他,至少不会让池天凡那家伙有机可趁。 龙雁行再次把目光落在他身上,脸上的笑加深许多。“朕相信千岁,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像是不愿理朕,但朕有绝对的自信,他心里只会有朕,不会再容下任何人。” 望着他自信的笑颜,石邵弦却一点也放心不了,即便他也这么对池天凡说过,可他就是无法让自己放心。 “既然皇上这么说,微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瞧见他开始看起奏摺,便不再多说地站到一旁。 没一会儿,被派去调查事情的曹奕廷也跟着来到此处,因他还有着秘密身分,遂在人一到时,就先把长岁宫的门给关上,避免有心人士瞧见他的出现。 “卑职查出,辅国将军私下换掉了不少将军和校尉,只怕现在军队更难调派了。”曹奕廷站在距离长椅不远的前方,低头拱手地陈述着他所打听到的事。 顿时间,厅内的所有人皆陷入了沉默之中,想着这件事所带来的严重性。 许久,龙雁行最先沉吟道:“已经开始有动作了啊……” “这人肯定是内贼。”石邵弦接着道,一脸的愤慨。“每个一品将军除了是从底下的将军中擢升提拔之外,再来就是由该将军的子嗣来承袭官位,可这温宗翰从头到尾都不是个将军或校尉,有什么资格来担任辅国将军一位?” “他是前将军所收的义子,正符合了由子嗣继承的条件。”龙雁行缓缓再道,脑中不停想着这段时间自己所观察到的情形。 “义子?”石邵弦惊诧喊道:“前将军的两个儿子呢?要继承,也该是由他们来继承才对,怎会换成义子?” “两个儿子都死在战场上了。”龙雁行再道,这是他前些日子追问温宗翰,才得知的事。 “辅国将军当时还揶揄了皇上,说皇上果真忘了不少事,连早呈报过的战死一事都给忘光。”站在长椅旁的谢元忽地不满道,想起当时他说出这句话的模样,就让人恼火。 对于他的愤愤不平,龙雁行倒一点也不在意,反露出抹淡笑。“朕忘记是事实,他要真这么说,只能由他。” 始终低着头的曹奕廷在抬头看了他一眼后,低头再道:“就算皇上忘记事情,其他人可是一点也没忘。对于养子一事,那些大臣们从未听说过,更不知前将军的两个儿子已战死沙场,都是那天听他提起后才得知。” “哦?”顿时间,龙雁行平静的面色已转变为有些严肃。“奏摺呢?他说已经呈报,若为事实,应该找得到。” “没找着,卑职找过了所有将军们上呈的公文,就是没一件提起这件事。” 闻言,龙雁行再次陷入静默之中,真正的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由此看来,温宗翰这义子身分冒牌的机率极大,只可惜前将军早已死去,没人能证实,也可说是死无对证了。 他的沉默,让所有跟着不敢吭声,屏息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半晌,他抬起垂下的眼眸,缓缓地看向身穿黑色劲衣的曹奕廷。“这也是为什么要私下筹集民兵的用意,集结的人民或许不如朝廷军队多,但各个身怀武艺,一档五定是不成问题。幸好,当时出借了一百万兵给夏洛国,他们能调配的也仅剩下七十万,咱们可不算处在弱势中。”现在就看,这七十个兵里,有谁会愿意帮他们谋判。 石邵弦蓦地道:“调派出去的兵不会有危险吗?”几名带兵出去的将军虽逃过一劫免于被汰换,但毕竟是前去敌友不明的夏洛国,难保不会出了什么事。 “不会有危险的。”龙雁行道,神色带着抹轻松。“朕已事先交代过,若发现有什么危险,立即撤兵返回,不需要真听他们的命帮打。不过朕倒认为,夏洛国不过是已援助来当暗中帮忙,并非真的被他国给侵占,索幻蓝也派人来此回报并未得知有人攻击夏洛国。” 所以派兵一事,是几名大臣联合起来演的戏了? 石邵弦暗忖着。若真是如此,只怕叛徒深入宫中的情形要比他们所想来得严重。 再一次,他肯定皇上让常千岁离开的决定。那群人为了夺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更别提伤害其他无辜的人,说不定,连一岁多的太子都下得了手。 现在唯一能希望的,便是池天凡募集到的兵能有七十万,否则真开打了,也难赢得胜利。 三十九 常家大厅里,正主子常千岁正坐在主位上失神地想着事情,想着那人果然失去了记忆,—连多天没消息,和以前的他完全不—样。 前去大门接人的喜乐一回来就看见人呆愣地坐在那,像在想着什么事似的,连怀里的小娃儿在啃咬他的手都没发觉。 怕是又在想皇上了吧? 这几天他亦是如此,嘴里说着不要知道皇上的事,可私底下,就像现在一般想个不停。 其实他很想跟少爷说,在常家的这段时间里其实不需太过压抑,这是自已的地方,没人会在背后说三道四,不必担心太多。只是,他知道不可能,就算他真说出口了,依少爷的性子,一样会继续藏在心里。 暗暗地叹了口气,喜乐默默地领着人进屋。 “池兄,你来了?”失神中的常千岁听闻脚步声蓦地回神,速度之快,让喜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是啊。”轻笑一声,池天凡早喜乐一步走上前。“千岁你耳力可真好,只凭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来者是谁。” 闻言,常千岁撇撇嘴,低声咕哝逍:“我能用的只剩下耳朵了,当然得练得好一些才行。” 来到他身前,池天凡笑看着他好一会儿,弯身将他从椅子上扶起。“练武之人,只要耳力好,其馀的也就不这么重要了。” 他秀眉一挑,道:“你又知道我懂武了?” “当然,只要看身形步伐,就能看出此人是否习过武,你从小就开始打根基了,对吧?” “你连这都看得出来?”他讶异道。对他厉害的辨别能力感到不可思议。 “也只有从小开始打的根基才会这么稳。你有兴趣和我比划一下吗?” 比划!?他没说错吧?一个瞎子是要怎么和武艺高强的人来比? “我防你攻,这么一来也显得公平些,至少看起来我不像在欺你。” “……”这么说是因为自已看不见吧? 他笑着从他怀里抱过龙昀然,转交给一旁的喜乐,道:“我武艺高你许多,如果我也出手,可就真的像是我在欺负你了。” “……” 他虽算不上是江湖人,但并不代表他武功很差,他只是没机会施展罢了。 不过……既然他给了这机会,当然不可放过了,他倒想知道,自己练了许久的武,若与赫赫有名的江湖人相比,会是谁略胜一筹? 答案一想就知,但他就是想试,皱皱鼻子,在握紧双拳,就朝站在他身旁的池天凡挥出一掌,极快的速度,让池天凡不禁诧异了下。 挥出的一掌直朝他胸口而去,就在快碰上人的那一刻,池天凡身子微微一侧,躲过他的攻击。 看不见人的常千岁,自是无法得知他早已闪过,持续往他原先站的方向攻击,但没一会儿,就发现到不对劲,还来不及思索,手腕就让人给一把抓住。 “我人在这。”轻柔带着一丝笑意的语调缓缓道出,把人抓过让他能面向自己。 常千岁蓦地一怔,随即发现人早躲到一旁,双颊也迅速涨红。“你不是说你防我功?怎么自己躲到一旁去了?”害得他拼命在对空气出拳,出糗了一下下。 闻言,他一脸无辜。“闪开攻击也算防御啊。” 见他似是在发怒着,池天凡加深脸上的笑容,轻握住他的手,道:“我这次不躲就是,直接出手回防你。” 常千岁红着脸咬牙往他的方向望,而后再迅速朝他挥出一掌,且用得力气要比方才来得大。 这一次,池天凡不再闪躲,抬手挡住他朝自己挥过的拳,巧妙地化解了他连续几招的攻势,但也绝不让他有处在弱势的感觉。 两人一来一往的出招,内心明白这是单纯的比划,可不懂武的喜乐则在一旁看得胆颤心惊,就怕看不见的少爷会不小小受伤。 在他还想着该如何阻止这两人时,怀里的龙昀然突然乱动了起来,不停地挣扎,想下地。 虽然只是个一岁多的娃儿,可一动起来倒也容易抱不稳,喜乐担心会害孩子摔到地上,连忙弯下身,把他放到地上。可还没来得及重新抱起,就见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没一会儿,已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 顿时间,他看傻眼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这孩子站起,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他……他会站起了,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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