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项坠收好,唇角的笑容是怎么也掩饰不了了,内心有着完全无法言语的满足感,如同那时候对于奶油的感受,也许他可能还不知天高地厚,但是眼前的路途,慢慢的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的铺展开。 他的确走了些许弯路,但这丝毫未影响他对于目的地的执着。 说着讨厌我还耐心抚养教育我这么多年,说着厌烦我却从未将我真正赶出门,说着讽刺的话语但是还如此细心的记得我的生日。 郁止辰,你当我真是白痴没看穿你那蹩脚的谎言吗? 他抓着檀木盒子抓得手心都出了汗,他将它小心翼翼放进书包里,重新拿起笔来做着那似乎永远作不完的习题,但是内心不再那么焦虑,甚至有些欢呼雀跃,就连那些试卷看起来也不那么烦躁。 那个项坠就像带有魔法一般,微小却不失力度的,撞击着他那快要膨胀出来的、翻江倒海的幸福感。 郁止辰,我很爱你。 「我说,明明要考试的是我,怎么我觉得你比我还紧张?」康淮歪着头,看向丛杉有些急躁而忙碌的身影。 「少啰嗦。」 丛杉又确认了一遍他的准考证,还有各种考试用具,「你要不要带点水,中场休息的时候……」 「我一个上午才考一场,哪来的什么中场休息可言。」 康淮打了个哈欠,再过三天就要高考,学校里已经提前放假,老师们几乎将每天挂在嘴边的考试要点和考试须知重复了好几遍,才放他们回去。 「哦,倒也是。」丛杉终于坐了下来,忍不住轻捶他的肩,「你别紧张,以你那水准是没问题的。」 「你可真鸡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居然有老妈子的潜力。」 「你欠揍吗?」 丛杉向他扑过来,两人笑倒在一起。 夏天,真的已经快到了。 康淮彻底放松,不再复习那早已烂熟于心的课业,临考前的几天,他只是简简单单的每天看过一遍书本,轻松的神色完全不似一个快要面临人生抉择大考的人。 「唉,我看那电视报导说什么压力大什么神经病啊,跳楼的都有,我还以为你至少会像其他人一样紧张得睡不着,半夜哭着来寻求老子的安慰呢。」 丛杉假装叹口气,虽然与康淮斗斗嘴这种在旁人看来是十分幼稚的行为,但他自己并不讨厌,甚至还乐在其中。 「去你的,我要是有问题,谁来给你养老啊!」康淮对他的挑衅置若罔闻,只是偶尔会回敬他一个栗爆。 人一旦有了自信,虽然考试不会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以他那些模拟考的成绩看来,拿到A大的录取通知书,仅仅是时间问题。 丛杉也不再说话,康淮从侧面望着他,才发现最近丛杉脸色红润了许多,身体看上去也不再那么瘦弱,大概是因为生活条件没像以前那么艰苦了。 辛然给他的生活费远远多于以前郁止辰允许自己支配的,除开两人的日常开销,每个月还有很足够的盈余。他将剩下的钱都一点点的积攒起来,到了现在,已经不算少了。 他的每一个梦想,都在一点点的接近,也许过程肯定是少不了艰辛,但他还有用不完的青春活力来勇敢面对。 「那,好好考啰!」 丛杉站在校门口,朝康淮摆摆手。 周围都是陪考的家长,为了营造良好的考试氛围,学校的考点内划定了很多警戒线,十二年寒窗苦读的收获,莘莘学子要全部融会贯通在这两天的考试当中,然后迈向新的起点。 天气还算好,虽然早晨的微风,还有隐约鸣叫的蚊虫,无时无刻在预示着酷暑的来临,虽然他不像其他考生那样有父母的左拥右抱递水擦汗,但这丝毫不影响康淮考试的心情,他像往常一样轻松的挥挥手,转身走进警戒线内的考场。 丛杉看着他默默远去的背影,眼睛慢慢眯成了一条缝,今天是星期六,应该没有问题了吧,他这么想着,拨通了那人的手机。 对方很快的就接了起来,「丛杉?」 「是我。」 丛杉没有什么起伏的说道,不让对方听出自己的情绪,他只听见辛然那边似乎很吵,间或还传来像是玻璃砸碎的声音,「你那怎么了?」 「哦,哦没事,你不用管。」辛然道,「有事吗?」 「你很忙?那算了。」 「没关系,你有事说吧。」 「我想去找你,有点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辛然抬手看看表,再看看自己办公室的一地狼藉,再明显不过的被砸痕迹。他边安抚的拍拍已经吓哭的丁雨,边对着电话说道:「你一个小时后到我公司楼下来,我再打电话给你。」 丛杉只来得及听见对方道声再见,就匆匆忙忙的挂断了电话。 他知道辛然最近很忙,虽然两人还是会时常联络,但辛然几乎只是询问下康淮的状况,或者偶尔问问自己,两人毕竟没有什么过多的共同话题,很快就陷入冷场,然后自己就主动收线了。 按常理来说,丛杉这样的性格其实很受欢迎,况且他毕竟有着那种工作的经验,随意聊起一个话题并不算难事,冷场更是不可能。 对于与辛然的对话,这完全是个人意志的问题。 他并不想与这个男人有着过多的交集,而开始或许是因为康淮,他们的关系有了改变,但这并不代表那会往好的方向发展,深陷以后的结果会是什么,他几乎一目了然。 他没有任何愿望,也不存在其他的幻想,或者即便是有,那也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 那日夜被逼债、疯狂逃命的痛苦经历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时不时会成为他的梦魇,让他在深夜里惊出一身的冷汗。 他只想等还清债务后,找个僻静的村庄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只要靠自己,不需要其他烦忧,没有所谓其他的期待,他就能不受任何伤害。 他本来就是独身一人,没有希望,也就不会被失望所伤害。 「他妈的,这明明就是有预谋来砸场子的,居然都闹到公司里来了。」 郁止辰的脸比以往要更为阴沉,他甚少会爆粗口,但这次的事情显然不在自己的修养范围之内,他看着辛然办公室的一片狼藉,所有的抽屉都被撬开,电脑被砸坏,连硬碟都被取走。 「保全他们全吃屎去了吗?」 「冷静点,止辰。」 辛然的脸色有些发白,「你忘了保全也被迷昏了,现在都还在医院昏迷不醒。我已经叫丁秘书报了警,锦川在和他们说明了。」 「公司肯定有内鬼,」郁止辰沉声说道,「他们连监控器在哪都知道,很明显应该是上层人士。」 「暂时不要透露这些,其他员工还在上班,不要制造不必要的恐慌,我会负责去封住那些嘴巴的。」辛然说道,「还好我有将公司那些业务往来的报表带回家的习惯,否则那些机密文件要是被人盗看,公司的损失就不好估量了。」 他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捡起一看,正是那已经与主机分了家的硬碟。 「收回我方才的话。」 辛然摇了摇手里的东西,「好像他们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的确,如果真是要窃取文件的话,公司其他高层那还有更多,但现在看来只有辛然这一间被破坏。 「但是为什么只有你的办公室?公司其他董事会高层并不少,怎么唯独要盯上你这一间?」 郁止辰压抑住着几欲爆发的怒气,竭力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问道。 虽然同行间的激烈竞争并不少见,但直接这样冲进公司、胆大包天的闹事行为倒也真是罕有。 如果说辛然要是真有结什么仇的话,那就是最近在市内的一家大型医院的招标中,他凭着良好的口才与优秀的产品品质,成功的让那家医院签下一笔为数不小的合同,且以后医院所有的广告招商牌、以及所有告示牌都由辛然他们负责。这样一来,又为公司的经营拉上了一个新台阶。 但相反的是,其他的竞争者却什么好处也没有拿到,这其中就包括本市大型企业「邝氏集团」。 说实在的,「邝氏集团」是家族企业,不比其他的公司,而且规模比郁锦川的公司还要大,虽然十几年前因为某个家族成员涉毒案件而令公司元气大伤,但经过现任当家的精心打理,公司又重现了往日的辉煌。按理来说,就算是这次竞标失败,也不足挂齿。 然除此之外,就凭辛然那样温和的性格,他还能与谁结怨以致严重到对方跑来公司闹事? 郁止辰忽然想起,招标会签完协议的时候,「邝氏集团」那边的专案负责人曾紧盯着辛然的脸,褪去所有的冷漠,反带上隐忍的杀意。 他记得那个人是邝氏集团当家的二弟,邝忆安。 连监控器都被一一损毁,作案的人很明显有着老道的经验,连个指纹都未留丝毫,时间又是在人们防备最差的凌晨,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太过分了。」辛然突然颤抖着出了声。 郁止辰正想着如何处理这棘手的问题,却看见辛然惨白的脸色。 「哥?怎么……」 「太过分了。」 辛然用右手抚着左手那个快褪色的草编手环,骨节握紧直至泛白,「想将锭维和锦川这么多年的心血破坏掉,不管他是谁,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男人的脸色显出前所未有的怒意,如同凛冽的狂风暴雨。 郁止辰这才了解,外加大年夜的那个巴掌,眼前被习惯性称为哥哥的男子,并不是一只温和而宽厚的猫,在那张平淡谦和的脸庞下,隐藏着为数不多的人所能知晓的,别样的一面。 Chapter 9 「止辰,这边你帮着我处理,警方估计等会还要过来了解下,我现在有点事。」过了些时间,辛然再次出声,语气已经平稳下来。 方才丁秘书和自己已经确认过一遍,没有东西遗失,就连电脑里的数据被人拷贝过或者被骇客侵入过的痕迹也没有,这到底又是有什么目的,不惜要花费这么大的代价?难道仅仅是为了发泄对某件事的不满? 歹徒不为窃取情报和资料,那还有什么原因? 「嗯,好的,哥你去忙吧。」虽然不解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里更重要,但郁止辰终究没有问起。 丛杉远远便看见了急步走过来的男子,听康淮说,辛然好像也是公司的高层,约在他公司附近的咖啡厅,随时都有可能被其他熟悉的人看见,这样的决定并不稳妥,但看样子男子的心情并不好,眉目间也多了很多莫名的烦忧,他决定不再多说。 毕竟,那和他没有关系。 「什么事?」 辛然一坐下来,少见的没有寒喧而是直奔主题,看得出他有些焦躁。 丛杉也不废话,从怀里拿出一张支票,「这是你给我的,说是康淮的生活费,你明明已经给过他一份,再给我的原因不重要,现在康淮马上就考完了,所以我还给你。」 对面男子不动声色的将支票拿过来,正是那天自己给他的,他根本没拿去银行兑现。 「不用了,」他又推还给他,「你自己留着吧,当作我们对你照顾小淮的谢礼。」 「我知道你不会收,所以才在康淮即将考完的时候来给。」 丛杉没有接过来,定定的望着他,「我不需要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也许这笔钱对于你们来说没什么,但对于我来说是很大的负担,我和你非亲非故,为何要欠你人情?」 他知道自己说话口气有些冲,但是别无选择,只希望男子今后与自己再也不要有任何交集。 「你大概是误会什么了。有钱?哼,难道我需要为我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工作而道歉?」辛然换了个坐姿,语气里尽是不屑一顾,「给我放下你那可怜的自尊,你要真有自尊,你会去酒吧?」 丛杉感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冒出来,这个男人,永远都在挑战他理智的极限。 他的怒火一下子蹭了上来,「我凭什么不去,我凭什么要为了那个男人去坐牢?那么家伙死就死了,凭什么要找上我?」 「恐怕不是吧,你那个时候还未成年,真要说的话,不过是因为那家酒吧老板突然冒出点同情心罢了。」 丛杉的眼神冷了起来,「你,调查我?」 「无所谓调不调查,不过也只是大人的某种爱好。」辛然不紧不慢的说道,斜眼看了看他,「钱你拿走吧,这钱干干净净而且你情我愿,这世上,要是真掉了馅饼下来给你,就应该抓住。」 丛杉这才发现,以前所有令自己骄傲自豪的那些台面虚浮伎俩,都在这个男人的面前全面垮塌,他就像一个在舞台上自娱娱人的小丑,在自己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所有的缺陷和弱点,已经被这个男人毫无保留的看得透澈,一览无遗。 还有最后一场英文,康淮暗暗在心中为自己加油,虽然这两天都没有看见丛杉,但毕竟以前也有过他在酒吧打工会很忙的时候,所以自己倒不是很在意。 过了这个下午,他的人生,就会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他听见手机铃响的声音。这个时候谁会打电话给自己呢,他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来电显示。 是郁止辰。 康淮感觉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就加快了,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康淮吗?」那端男子的声音不知为何有气无力,连话语都不似平时那么冷漠,还隐约透露着一丝的渴求,「我现在在XX医院,你能过来一下吗?」 记忆中,男子一直都是骄傲的,语气里满是傲慢的意味,从未这样低声下气的和他说话。 康淮感到内心有什么东西轰的炸开,抓起钥匙冲下了楼梯。 计程车司机看他如此紧张,「是去考试吧,不要急,时间还有很多,叔叔马上就送你过去。」 「不去那里,麻烦你去XX医院!快点!」 等他风风火火赶往医院的时候,正看见郁止辰斜歪着头,靠在医院大门旁边。 他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奔向男子,「哥!你有没有怎么样?受了伤吗?还是怎么回事?」 迎接他的,只是男子已经还原为淡漠的眼神。 「我很好,那只不过是借口而已,为了让你无法赶去考试的借口。」 康淮突然觉得自己的大脑不听使唤,他听不懂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郁止辰毫不掩饰自己的奚落。「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一定不会让你顺顺利利考完的,你注定要给我去国外念书。」 他的梦想……他每次都天真的以为可以实现,可以用双手获得的东西,似乎都要一次又一次的远离他。 「我就知道这招管用。」 令他头脑空白的轻蔑之声还在继续。 「呵,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真是愚蠢至极。」 康淮以为郁止辰受了很严重的伤,以为他需要亲人的安慰,以为他终于决定依赖自己,所以他连那么重要的考试都可以抛到脑后,所以他用着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所以…… 他再一次的被男人欺骗和抛弃。 康淮很快的掉头拔腿就跑,他都不知道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了,男子已经将他逼向绝境,但也许他真的是愚蠢,所以他头脑里没有想着怎么去憎恨对方,或者他连思考这样的时间也没有,便直接冲向马路对面。 有些惊讶的是,送他来的那辆计程车还停在那里。 「叔叔我也觉得奇怪,看你这样子明明是考生,怎么会去医院呢,我就想着你可能马上就会出来,所以还在这等着,看样子我眼光没差哈,又多了趟生意。」 一路上司机谈着不着边际的话题,可能是他的脸色不好,连外人都看出来,还好心的帮着他排解压力。 「放心啦,叔叔跑了这么多年的车,虽然现在去肯定会迟到,但我知道有条到XX中学超近的路,应该还能在封考场前进去的啦。」 耳旁是呼啸而过的带着些微夏意的热风,他的大脑慢慢明朗开来,现在只有一个目标。 一定要赶到。 在「迟到考生不允许进入考场」的哨声响起前两分钟,他气喘吁吁的跑进了教室。 监考老师看着他的脸色有些不善,但什么都没说,直接发了试卷给他,但转身后即可听到那高跟鞋哒哒远去的脚步声,间或夹杂着明显不屑的语气从风中飘来:「现在的小孩子真是,无法无天到连这种考试都敢迟到……」
11/27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