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淮有些愣,他已经近一个星期没有看见郁止辰了,平常听着他的警告也不能去公司见他,这下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是,我是因为……」 「我不管你晚归的缘由。」 郁止辰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因为你自己平时不努力,现在没有被A大保送我也不多说,我今晚来的唯一一个目的,就是告诉你如果最后的高考如果没有考上A大,你也不用在国内读了,我会送你去国外读书。」然接他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康淮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为什么?哥,我并不想去国外读!国内也有很多好的学校啊,我不想离开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可是我想离开你,」郁止辰的声音低沉冰冷,「康淮,你一个高考生居然快十点了才回家,我一想到正和你这种不上进不认真的人同住一个屋檐、呼吸同一片空气就厌恶到了极点,我居然还会帮你付了这么多年的生活费,想想真是笑话。」 魏延和看着眼前疲惫的男人,几乎是有些无奈的说,「止辰,你在我这里治疗已经超过七年的时间了,我还没有碰见过像你这样顽固的人,这样下去,对你的病是没有益处的啊。」 「我知道,」对面的男人闷闷的说,「等康淮考完试,我会试着去和他多沟通。」 「止辰,你能意识到自己的病这样很好,但是人的意志承受过那样的创伤,并非短时间就能恢复的,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想要的是什么?」 「康淮。」不经意间,郁止辰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只有他,我不想放弃。」 「很好,你现在有明确的目标,」魏延和依旧是耐心的不止一次开导他,「那么,看着他的时候,会有感觉吗?」 「我想有,」郁止辰突然自嘲的笑了笑,「可惜我办不到。」 「不要说这么丧气的话,」魏延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来,止辰,康淮是非常聪明的孩子,你可以适当的给他一些暗示,来获取你自己的满足,我想康淮会很愿意配合你的治疗的。」 「魏医生,还是等康淮考完吧,我不想拖累他。」 离开的时候,魏延和对他说,「止辰,我的确帮不了你什么,这些问题的确是自身心理需要克服的,我只能从中起到一个引导的作用。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爱情的条件是建立在犹豫与拖累的基础上,如果是这样来定义的话,那又怎能获得幸福呢?」 那间普普通通的诊室,郁止辰已经来过了千万次,那里有一个很关心自己的医生,而郁止辰自己也知道,之所以已经治疗了这么多年,效果却没那么好,完完全全是自己的不配合。 他又想起魏延和的话,「止辰,如果你想要什么东西,可以自己来争取,不需要看人脸色来行事的啊。」 他冷冷的笑,虽说自己同意医生的看法,但他又怎么能说自己想要什么? 难道他要说他自己的忍耐已经快达到了极限,恨不得狠狠的撕扯康淮那些碍眼的衣服,恨不得拼了命的去占有他,到现在连只要看到康淮,只要他触碰了自己,就会有那种卑鄙到蹂躏他的龌龊想法? 更为讽刺的是,他一旦撕开了对方的衣服,下一步应该干什么?他拿什么去期待未来的美好?以康淮那样特殊的身分,他应该怎样做才可以保护他? 想起康淮那清澈而没有一丝杂质的感情,这么多年他一直用着身心来表达自己的愿望,面对那些美好到不真实的情感,他拿什么去回应? 这些问题困扰了他那么多年,现在除了越来越模糊不清以外,他什么也得不到。 他曾经想过,如果自己这些东西一年、两年以内得不到的话,也许长久下来可以有一些收获,可是五年过去了,他看不见黑色的未来,更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去要求所谓的幸福,那些难以启齿的惨痛伤痕,似乎就像已深入到自己骨髓一样,完全没有平复的迹象,反而越陷越深,甚至一步一步侵蚀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看吧,谁都不会要你的,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恍惚间,他似乎再次听到了那个女人扭曲而张狂的笑声。 「那么,从明天开始起休假,在这里我先预祝同学们新年快乐,但即便是放假也请不要松懈学习,大家坚持一下,让我们期待暑假吧,好吗?」班主任宣布着假期注意事宜以及来校上课的时间。 台下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这是临考前的最后一个新年,明天便是休假,虽然因为高三的缘故,学校不可能像其它年级一样给予很长的假期,但至少这应该是唯一在考前可以放松的机会。 过年,这种传统而温馨的节日也许并不是意味着迎接新的生活,但仍可以成为一年到头忙碌的亲人回家团聚的最好理由。 再过一个星期便是春节,康淮慢吞吞的收拾着书包,他并不知自己可以去哪里过年,郁叔肯定像往常一样要自己回去吃团圆饭,可是这样又会碰到郁止辰,他实在不想在新年来临的瞬间,听到他对自己说「我不想见到你」。 「康淮,最近看你精神不怎么好,是不是自己给自己的压力过大了?可以和老师谈谈吗?」 在这位女教师看来,康淮是个非常聪明的学生,理解能力也很好,但似乎就是有些沉闷寡言,不太与同学交流,加之他那个看起来有些特别的家庭背景,让她有些担心。 而身为老师,能看着自己的学生顺利考上学校是很光荣的事,现在的小孩多多少少都有些焦虑,而上次因为保送生考试落选了,对康淮来说不外乎是一个严重的打击,借这个机会,她很想帮帮他。 康淮很快的摇了摇头,「谢谢老师,我会自己学着处理。」 女子有些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那康淮,老师相信你能凭自己的意志力走出这个瓶颈,你是十分懂事的孩子,老师对你有这个信心,那么你最近成绩不稳定的事我暂时不和你的监护人通报,这虽然是学校的规定,但老师并不想让你增加负担,康淮,不要让老师失望了啊。」 康淮有些疑惑的抬起了头,「老师,你,最近没有和我哥联系?」 「学校希望老师和高三学生的家人经常交流,以便给你们提供最大的便利,但是康淮,老师希望可以针对每位同学不同的情况来作,所以我认为这样能暂时让你减少压力,怎么了吗?」 「那么老师,你并没有将我保送落选的事告诉我哥?」 女子依旧和蔼的笑笑,「这个保送生的名额本来就有限,我又怎么会强求你呢,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学校会告知考上的学生,对于落选的同学是不会过于声张的。」 「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你打过A大的电话没?那边怎么说?」丛杉问道。 「就是他们那边也是有点支支吾吾,我才来找你商量的嘛,」康淮边洗碗边说,「本来我都要放弃了,但是我对班主任说的那些话有点在意,我没考上这事按理说没什么,可校长还特意通知她要来安慰我,让我不要有心理负担。」 「喂,有没有可能……」丛杉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着,「你明明考上了却有人搞鬼?」 「怎么可能,」康淮敲了敲他的头,作了个鬼脸,「除了你以外,有几个人这么恨我恨到骨子里的?」 「对啊,我是恨你狠心的抛弃了我去喜欢那姓郁的。」丛杉故作轻松的口气,「小淮,跟了老子吧,老子比那姓郁的好多了。」 康淮不以为然,丛杉开这无伤大雅的玩笑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便接口道,「好啊,我干脆甩了那郁止……」 丛杉见他很久都没有声音,便转过头来,「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我怎么觉得,确实有人不想让我上大学。」康淮的声音飘飘忽忽有些不真实,「至少不想让我考上A大。」 「喂你别开玩笑……」 「要不我哥怎么会知道我没考上?学校没有告诉他,我也没来得及告诉他,他怎么那么清楚我没考上?就好像,就好像……」康淮感觉自己的舌头都不太听使唤,发音越来越困难,「好像,他老早就知道我会考不上一样。」 丛杉并不傻,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喂,这不能瞎猜的,康淮,去问问他吧。」 如果有什么不明朗、不清楚就自己去寻求,丛杉望着康淮跌跌撞撞的背影,叹了口气,看着还没收拾的碗筷,「结果,还是我来帮你擦屁股,好好感谢我吧,小坏蛋。」 就算是自己需要求证的东西,但是当真正面对那些真相的时候,你有勇气去承担那样的后果吗?并非所有的结果都带有无法抑制的悲伤,也并不是所有的事实都没有痛苦的附属品。那样的赌局,你还是要一往直前吗? 丛杉知道康淮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如同自己在两年前经历的一样,害怕真相,却又像吸食毒品一般,情不自禁去亲手毁灭那些虚假。 「郁止辰你给我出来!」 「郁总在开会你不能进去!」 接着便是一阵叮叮咚咚的敲响,门被「砰」的一声给踢开,闯进来打扰自己工作的,便是有着这个年龄特有的冲动,风风火火不计后果,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少年。 在他身后跟进来的女秘书一脸歉意,「郁总非常抱歉,我已经说过了,但他还是要进来。」 郁止辰看着康淮,来人气喘吁吁,一定是刚刚从学校里飞奔过来的,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庞在此刻显得眩目,他硬生生将自己的头颅埋下,继续对着一屋子正开会到一半而有些惊愕的人说,「大家继续,宁小姐你负责将他带走,然后通知警卫。」 康淮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一只手拉了回来,「小淮?你怎么来公司了?」 他回过头,辛然正关切的看着他。 「止辰现在加班开会,你在这里等等吧。」辛然递过一杯水,「小淮,下次可不要这样了,止辰不喜欢工作时被人打扰的。」 飞奔来公司的时候,他大脑里有着短暂的空白,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大胆的对郁止辰发过火,现在一冷静下来,却更感到可怕。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到底是要求得一个什么呢?郁止辰很忌讳冲动和莽撞,可自己似乎怎么样都改不了,那些因为年龄的差距而缺少的成熟及理智,他还没有掌握。 辛然见康淮不答话,只能叹口气在他身旁坐下,印象中这个孩子对自己虽说不上排斥,却仍然可以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抵触,他一直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令康淮感到如此厌恶,明明应该是自己来照顾他的才对,毕竟,毕竟他的父亲曾经待自己很好。 而在某一天,等他猛然醒悟发现康淮对自己的情感叫做「嫉妒」时,丛杉略带着醋意,靠过来封住了他思考的余地,「喂,不要在做爱的时候想着别人啊。」声音沙哑伴着情欲的压抑。这个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哥,你今天先回去吧。」郁止辰走了进来,「我开完会了,康淮我会送他回去。」 「那好,」辛然在心里叹了口气,止辰最近越来越沉默寡言,他并不知道这两人到底闹什么别扭,却遗憾的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改变尴尬的局面。「那我先走了,小淮。」 对面的少年只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他听到了,不料这个举动又惹怒了身旁的人。 「康淮,我以前怎么和你说的,遇事待人的基本礼貌呢?」郁止辰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隐隐的怒意。「你在读什么书,连最基本的难道都忘记了?」 「算了算了,止辰你也是,都这么大的人了,小淮是懂事的好孩子,你好歹也给他留点面子啊。」辛然一见他又要开始训话连忙阻止,而从今天这样来看,康淮似乎也有很大的火气,他都不知到底该不该待在这里。 「再见,辛然哥。」出乎意料的,康淮低着头说出了这样的话,尽管那看上去更像死命压抑着愤怒,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们,就不能好好冷静的坐下来说说话吗。」辛然继续好脾气的劝道,「明明是一家人,怎么会走到这样剑拔弩张的地步呢。」 「哥,你先走,我是有话要和康淮说。」 很明显已经开始厌烦的语气,辛然知道郁止辰并不是一个愿意重复话语的人,只能惋惜的叹了口气。 「我先走了,你们有什么话好好说,止辰你是大人,让着康淮点,有的时候也应该多听听他的意见。」辛然关上了门扉,刻意不去看康淮已经充血的眼睛。 「帕嗒」一声响声后,房间又归于寂静,郁十辰调整了一下姿势,双手环胸看着眼前手骨节挤压得已经泛白的人,「回家谈,还是在这里?」 只见对面的人调整了一下呼吸,全身发抖的幅度稍微减少了一点,「回家。」他从唇齿间艰难的挤出这样的字眼。 郁止辰不再多说,转身出了门,于是他并没有听见康淮后面的话语。 「这是我唯一能留给你的自尊了。」他喃喃低语。 丛杉看着这一水槽的水,认命一般的摇了摇头,开始翻找着能疏通排水管的工具。 今晚,康淮怕是回不来了,他望了望墙上的挂钟,八点四十。而随着胃里传来一阵阵抗议的声音,他更为恼怒的胡乱找着能疏通堵塞排水管的用具。 康淮没有来打工,平日尖酸刻薄的老板倒是没说要让他滚蛋,大手一挥,丛杉自然而然就成了顶替的对象,而与平日就对家务事相当在行的康淮相比,丛杉自己从来没有进过厨房,更遑论擦洗碗筷、收拾蔬果这些细琐之事了。 他不太懂得康淮是如何能将那些本是品质就不太好的草莓,经水一洗就成了惹人喜爱的鲜亮色,亦不会控制清洗的速度,结果一颗在水中载浮载沉的草莓,就不小心掉进本应是排流出废水的排水管里,他原本以为没有什么,哪知看见这越积越深的水量,才知道是草莓堵塞了排水管。 他果然是不适合这种工作,真不明白康淮是为何在那姓郁的指导下做得如此开心,还心甘情愿。 想到这里,丛杉的心情更是大为光火,而手边一直找不到能在那细小通道里挖出那颗草莓的东西,加上腹中越来越严重的饥饿感,「康淮你这个臭小子!看老子下次还来帮你擦屁股!」 「你,连康淮都认识?」 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印象中这个声音他应该是第二次听到,不同于第一次略带着明显缠绵过后的情欲沙哑,这一次却是非常的干净爽朗。 果然不错,他转过头,来不及消除脸上带着的狼狈埋怨。 辛然正站在厨房的门口,眼里明显浮现越来越多的疑问。 他本来应该是下班后直接回家的,可锦川打来来电话告诉自己,他正赶往机场去参加一个临时的重要会议,可能一个星期后才能回来,于是再一次的,他产生了不想回去的念头。 他的人生相对来说还算平淡,对个人而言,除去母亲早逝以及父亲自杀后,这十几年来,他在郁锦川那个男人的照顾下风平浪静,上学,毕业,就业,一切都按部就班,规规矩矩。 但仿佛是看多了身旁所重视之人的经历——注定不太可能幸福的锦川,以及看不到未来的止辰,加上从未主动和自己交谈过的康淮,这个家虽然冷清,但怎么也比不上成员之间的内心隔阂,如同一堵无形的惨白色高墙,他们望着那些阻碍,但没有一人有打破它的想法。 所以他从未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学会享受生活,受周围人的影响太深,加上自己身体本来就不好,脆弱的心脏仿佛一颗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将自己肢解得支离破碎。 因此他从未有过想与人交往这类的事情,与其说是他不想自己的身体拖垮旁人,更不如说是对自己从来就没有信心,拖着这样身心的灵魂,他实在想不通要怎么去面对恋爱这样飘忽不定的事情。 辛然再次承认,看着眼前的孩子,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他还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地方,但唯一确定的是,自从遇见了丛杉,他那固定十几年如一日的归家习惯开始慢慢瓦解。 丛杉的脸色依然很不好,他实在不想让康淮知道自己和他熟悉的人有这种来往,于是口气不善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辛然皱了皱眉,在商场上善于察言观色的他很明显感觉到对面人的不快,他却依旧面不改色的说,「你们酒吧的看管还真松,随随便便的客人就可以到后台这边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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