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出现在门口,微微低垂着头,脸上全无表情。 女人奇道:「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鬼母怎么说?」 「她不会来了。」一个浑厚磁性的声音伴随着另一个声音的轻笑。 女人神色大变,倏地拔下头发上的簪子,瞬间变成一把利剑,指向男人,「你是什么人?」 「单飞……」小语直起身体,圆睁的眸子闪现丝丝喜悦。 「臭妖精,你叫谁呢!」安凡犹如从天而降,出现在小语面前。 身后,男人魁梧的身躯「轰」地一声倒在地上,后脑勺重重磕在坚硬的石阶上,也不见红,人却是早已没了生气。 女人惊怒异常,举剑疾刺,安凡轻松避过,伸出两指,夹住她的剑身,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了过去。女人心知遇上劲敌,五指抓 向小语,将他挡在身前。 安凡皱眉:「你以为拿他当人质,我就会放过你?」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戾气上涌,「你究竟想怎样?」 「笑话!你从我们眼皮底下抢了人,居然反过来问我想怎么样?」安凡冷冷一笑,「聪明的,就现出你的原形,乖乖束手就擒 ,我还可以放你去超生,否则……」 「否则怎样?」女人枯瘦的手猛地掐入小语柔嫩的骨肉里去,「我就是死,也拉他一起陪葬!」 小语痛得浑身发颤,唇色惨白。 「随便你,」安凡淡淡扫了小语一眼,「他的死活,我不理。」 女人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安凡缓缓伸出右手,掌心向外摊开,形状宛如一块奇特的蓝田美玉,引人侧目。 女人身不由己受他蛊惑,等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全身匮乏无力,渐渐软瘫。小语失血过多,同她倒在一块,神智 模糊。 安凡收回法力,走到小语身边蹲下,也不急着查看他的伤口,只是细细打量,隔了片刻,自言自语道:「也不过如此嘛,哪里 漂亮了?小鼻子小嘴巴的,又这么瘦,师兄你要能干什么啊?」不以为然地撇嘴,脸上露出嫌弃的神色。 「安凡,别闹了,把小语抱出来,收了那两只树精的魂魄。」是单飞的声音。 小语被他抱在怀里,本已混沌的脑子居然又开始转动了,真的是那人……原来刚才并没有听错啊……可是他为什么不进来救我 呢…… 安凡将小语交到单飞手里,指着自己身上沾染的血污,嗔道:「你看看,都怪他!我这衣衫的布料贵着呢!」 单飞目不转睛看着小语,随口应道:「回头我送你十件。」 「你……」安凡正要发作,看到单飞此时的眼里根本容不下他,只好气呼呼地闭嘴。 稍稍料理了下伤口,单飞搂住小语,道:「安凡,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先前我竭力设的结界,还是没来得及阻止树妖通风报 信。」 安凡惊讶地看着他,「连你设的结界都收不住?那个鬼母是什么来头?」 单飞抬眸,看了看我乌云压顶的天边,正色道:「这次惹大麻烦了。」 匆匆赶回单府,外面就开始刮起了大风,转眼下起了暴雨,这种突如其来的风云变色,实属不祥之兆。安凡站在走廊信道口, 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小三端着面盆出来,安凡回头看了他一眼。 小三笑着同他打招呼:「表少爷,外面风大,您进屋里坐会儿吧。」 「不去!进去看师兄的脸色吗?」安凡板着一张脸,不耐烦地道。 「呃……」小三不敢多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毛他,「那小人先退下了,表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安凡想了想,问:「那只妖精怎么样了?」 小三一怔,道:「小语吗?」 「废话!屋里除了他,还有哪只妖精?」 小三连忙点头道:「是是……创口很深,流了很多血,少爷给他敷了府里最好的金创药,还输了不少真气给了,应该是躲过一 劫了。」 安凡瞥了下他手上盆里的血水,莫名一阵烦躁,转身匆匆离去。 小三望着他的背影,良久,重重叹了口气。 单飞看着小语微微颤动的长睫毛,忍不住俯身亲吻。 过了一会儿,小语缓缓睁开眼,怔怔地看着他。 单飞抚摸他的脸,柔声道:「鱼儿醒了?」 小语想点头,但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好用鼻子微弱地「嗯」了一声。 单飞脱掉靴子,坐到榻上去,将小语抱起来,拿被褥裹住他,让他倚靠在自己怀里。小语面露疑惑,略仰起下巴。 单飞轻琢他的唇,笑道:「鱼儿,伤口还疼吗?」 「疼……」小语的声音轻飘飘的。 单飞心中歉疚,低声道:「鱼儿在生我的气吗?」 「嗯……」犹如一声缠绵的叹息。 单飞怔仲,他不过随口问问,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回答,「那……我给鱼儿赔不是好不好?鱼儿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我想回家……」小语疲倦地闭上眼睛,嘴里轻喃。 单飞看着他苍白的脸颊,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温柔神色,同时夹杂着焦虑与不安。 「师兄,那个鬼母到底是什么人?」安凡沐浴更衣回来,人也显得精神多了。 单飞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音轨门的天玑鬼母。」 安凡大吃一惊,道:「音轨门!」 单飞点头,「安凡,你可曾听师父提起过甲乙真人?」 安凡点点头,「自然听说过,他是道界典范。」 「据说天玑鬼母与真人有着莫大的关联。」 「怎么说?」 「真人是个好玩之人,热衷于炼丹之术。千余年前,他降伏了世间无数成精的生灵为其炼丹,其中不乏珍禽。传闻有次收了一 条采集了天地灵气的小蛇,真人对它宝贝得很,不但没有取其魂魄,反而将它以丹药饲养。」 「啊?」安凡听得目瞪口呆,「甲乙真人竟会做这种事!」 单飞苦笑:「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万物皆有情,无论是谁,都未能免俗。」 安凡脸色一白,直直盯着单飞,道:「你以前不是这么认为的,你曾经教过我,说世间妖精多作怪,见一只就要收一只,绝不 可以手软!」 单飞看着安凡,眉间似有百般说不出的苦衷。 安凡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把脸撇过去,冷冷地道:「我知道了。」 「安凡,」单飞想了想,继续说下去,「后来真人得道成仙,那小蛇也不见了踪迹,传闻她遁入音轨门修炼,并掌管了那个地 方。」 「她就是天玑鬼母?」 「是。」 「师兄,我听说音轨门是隐于人间的炼狱,终年不见天日。」 「没错,音轨门连碧波宫都不放在眼里,这个天玑鬼母绝非善类。」相传,碧波宫的前任宫主敖顷乃东海龙王同父异母的弟弟 ,当年因血统不纯未能名列仙班,龙王对他爱护有加,准他自立门户,于是东海深处出现了一座可与龙宫相媲美的宫殿,这就 是后来的碧波宫。碧波宫素来与世无争,为仙家公认的静谧之地,但就在一百二十年前,它与音轨门的恩怨纠纷,导致了碧波 宫在一夜间覆灭,三个爱子战死,幼子敖宸失踪。敖顷心灰意冷之下回到龙宫,自缚于深域,从此不再也外界往来。 安凡也曾听师父说起过,沉默了片刻,又问:「音轨门抓那只鱼目的何在?炼丹吗?」 「这我也想过,」单飞眉头深锁,「若是炼丹,这就不通。第一,小语的身份没有暴露,凭树精的道行是绝对不可能察觉到他 的真元;第二,小语的身上除了有我母亲施的定魂术,还有我给的定坤圈。」 安凡点点头,「不错,若是有定坤圈,他的妖气就会被收住,令他无异于常人,树精没道理抓一个凡人去献宝。」 「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单飞抬眸,望向练功房的聚气炉,「现在,我们算是跟音轨门结下梁子,用不了多久,他们必会 找上门来!」 安凡虽知单飞担忧的事,但他生性狂傲,说出来的话也不肯有半点示弱,「师兄,那个天玑鬼母再厉害,也不过是只妖,我就 不信她有本事把我们怎么着!」 单飞笑了笑,不再言语。 小语整个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厚厚的被褥盖在身上,几乎显不出身形。 单飞走近床榻,只看见他露在外面的黑发,掀开被子的一角,悄悄在他身边躺下。 可能是失血的缘故,自从受伤之后,他就比先前贪睡。有时候一天下来,只有一两个时辰人是清醒着的。 单飞对于那次意外,始终抱着自责的心态。明明知道这只笨鱼儿什么都不懂,好欺负得很,却贸然带他去那种喧杂的地方,这 已经是一错,既然带出了门,又没有看紧他,更是错上加错!当日若非有心忽视他,那两只树精又怎能如此轻易把人抢去? 想到这里,单飞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他抱进怀里。小语的身体柔软得像个婴儿,尽管已经很瘦,但却感觉不到骨头。轻轻捏了 捏他的脸颊,想起自己最初见到他,还以为这张皮囊是幻象,直到给他罩上定坤圈后,才猛然明白过来,原来这真是他修成人 形的样子啊! 单飞自嘲地笑了笑,无声地唤道:「笨鱼儿,笨鱼儿。」你怎么就傻傻地任我冤枉呢? 小语呢喃了一声,渐渐醒过来。 「不睡了?」单飞笑着,顺手查看了下伤口。 小语皱了皱眉,嘟嘴道:「你在捏我,睡不着了。」 「我喜欢捏你,鱼儿让我咬一口。」单飞凑过去,狠狠地亲了他一下。 小语翻了一个身,把单飞的肚子当枕头枕着,「那两个人为什么也要抓我?」 「他们不是人,」单飞摸了摸他的头,「那是修炼成精的蔓藤。」 「蔓藤……」小语侧脸在他身上蹭了蹭,「很厉害吗?比小白还厉害?」 单飞苦笑道:「你心里只有小白吗?告诉我,他究竟是什么妖精?」 小语犹豫了一下,轻微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单飞郁闷地道:「鱼儿怕我会伤害他?」 小语慌慌张张抬头,低声地询问:「你……会吗?」眼里闪烁着不确定的光芒。 单飞瞧在眼里,却欣喜异常。 「我不会!」将他搂进怀里,深深浅浅地吻他,「我答应你,不伤害他。」只要它不作怪! 隔了片刻,小语趴在他胸口,如星辰一般明亮的黑眸扑簌了几下,不放心又问:「你真的不伤害他哦?」 单飞笑着点点头,「现在鱼儿可以告诉我,小白是什么妖精了吧?」 小语侧着头仔细琢磨他的话,认真的模样看得单飞心里一阵发痒。趁小语想得出神,偷偷伸手过去扯掉他一边的衣袖,对着雪 白滑腻的小圆肩又摸又捏。 小语想了好久,才慢吞吞地道:「我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过小白,不说出去的。」 单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时气结。 「师兄,你真的不跟我回去见师父吗?」安凡第七次问他,同时凶巴巴地瞪了那个趴在他腿上的小妖精一眼。 小语心虚地躲到单飞身后藏起来,一双软绵的小手却在他背上摩挲。 单飞知道鱼儿被安凡吓怕了,把手伸到后面,轻轻握住他的手。 「安凡,你忘了,我是被师父赶下山的,他老人家未必想见我。」单飞想到往事,不免有些抑郁。 安凡脸色难看,过了半响,才低低地道:「师兄你还怪我吗?」 单飞笑了笑,道:「安凡,都过去了,别想太多。」 安凡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很快紧抿住唇,一声不吭地从小三手里接过单飞一早替他备好的行李,转身踏出房门 。 单飞叹了口气,给小三使了个眼色。 小三会意,随即跟了出去。 单飞的脸上露出惘然的神色,当年下山前,师父还担心他会想不开,暗地里把他叫到跟前来,苦心劝导了一番,才放心逐他离 开。虽然事隔多年,但当年那一幕,单飞至今历历在目。 其实那些陈年往事,真正放不下的人不是他,不是师父,而是安凡啊…… 身后一双手笨拙地拢住他的腰,单飞回过神,低下头去。鱼儿好奇地从他身后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鱼儿想说什么?」单飞目光柔和。 小语吐了吐舌头,道:「你为什么要怪安凡?」 单飞把他拖到自己身前,搂住他,把下巴搭在他肩上,「我以前曾经对他说过一些气话,安凡一直放在心上,以为我真的怪他 ,其实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说气话?」小语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神让单飞不忍敷衍。 「安凡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但是师父不同意,于是就找了个借口,打发我回家了。」单飞看着小语专注的神态,也不知道 他到底听懂了没有。 「哦——」小语同情地摸了摸他的脸,安慰道:「可是他让你回家,他真好!」 单飞被鱼儿弄得哭笑不得,只能干笑两声。 第四章 七天后,跟随安凡去胤灵山的小三忽然狼狈地跑回来。 单飞一看他模样,心就一泛了下去,道:「出事了?」 安凡是在半途中被音轨门的人强行带走的,这实在是出乎单飞的意料,他原以为音轨门的目标应是自己。看完小三带回来的信 物,单飞思忖了片刻,小心收起。 检查小三身上的几处伤势,叹道:「去歇着吧,取两粒固气的药丸服下。」 小三跪倒在地,「对不起,少爷,我……」 「傻瓜,又不关你的事,」单飞扶他起来,「音轨门是什么来头!安凡都不是他们对手,你更不是!不必自责,下去好好养伤 吧,其余的事,我自有主张。」 「可是,他们是要……」 单飞神色凝重,挥了下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小三的脸上愁云惨淡,知道多说无益,默默退了下去。 小语接了满满一瓶子的露水,看见单飞,开心跑过去献宝。 「单飞,你看,有这么多了!」 「伤还没好呢,就这样贪玩,」单飞笑了笑,拿起搁在一边的袍子,披到他身上,又摸了一下他的手,「这么冰,鱼儿不冷吗 ?」 小语满不在乎地摇头,「也不是很冷啊,不过你的手好暖和。」说着捧起他的手,捂在自己同样冰凉的脸颊上。 单飞亲了亲他的鼻子,道:「我带鱼儿去一个地方,好吗?」 小语想起上次去庙会的事,心中有些畏惧,但因为天性好奇,眸子里不由自主闪过一丝期待。 单飞心里一酸,勉强笑道:「鱼儿想去吗?那地方好玩得很!有山有水,有花有草。」 「想去。」小语乖乖地回答。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单飞暗暗将自己狠骂了一通,拉起他的手,往里屋走去,「鱼儿来,我教你怎么用这些露水调出最香 甜的蜜水。」 一路上,还算风平浪静。 单飞随身带着乾坤袋,夜里有几只撞上门来的小妖,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们全收拾了,干脆利落的手段,后知后觉的小语自 是浑然不知。 豪华舒适的车厢,松软的被褥,精美的点心,新鲜的瓜果,每天收集一次的露水……单飞样样想得周到细致,但小语的心思却 不在这上面。启程后,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趴在车厢一边的视窗上,看外面迅速退去的景物,好像每一样都是那么的稀奇好 玩,怎么都看不够。 到了第四天傍晚,马车驶进一个偏远的小镇,在一家破旧的客栈前停了下来。 小语不等单飞扶他,就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 抬头看了看上面的牌匾,小语费劲地念道:「日可……」 「是明河客栈,」单飞笑着过来牵他的手,「这里叫明河镇,客栈是给路经此地的外乡人打尖吃饭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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