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女生状似娇羞地和扬楚说了几句话，然后把一封信递给扬楚。得到扬楚点头后，女生先一步离开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周见信觉得扬楚非常地不对劲，一直低着头沉默，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周见信担心地问他：“你怎么了？”
扬楚摇摇头。
“哦。”周见信继续等着扬楚回应。
扬楚咻地一下抬起头，伸手从口袋里掏出封信交到周见信手里：“哦什么哦，这是给你的。拿好，不送。”
周见信乐了，逗着扬楚说：“我们同路，我还是你邻居。你能怎么个不送法？”
“这是重点么？我说，你认真一点行不行。”扬楚没好气地反问，“你说，那些女生怎么那么肤浅，看人都不重内涵。你这么不靠谱，除了长得能看还有什么？”
“你生气了。你为什么生气？”周见信不咸不淡地说，把个疑问句问成了陈述句。
扬楚有气无力地懊恼：“我不生气。我是郁闷。你说我刚才跟个傻逼一样乐颠颠地跑过去，是不是特丢人？”
看着扬楚望向自己的眼睛明亮而充满信任，周见信生平第一次产生一丝丝不忍，便自以为委婉地安慰他：“就我一个人看到，也不丢人。”
“我去，谢谢你又提醒了我你前半句的事实。”扬楚觉得周见信都这样了，自己应该不理他一段时间。然后扬楚悲伤的发现，其实自己也没想象中的在意，应该可以理他。
就在扬楚以为这件事是个开始，开启以后在被收周见信的情书，再转交给周见信这两件事的循环中过活的黑暗日子。要知道，喜欢周见信的女生简直不要太多。当晚睡觉，扬楚给自己做了非常高的思想建设以及政治觉悟，已经准备好迎接惨淡的未来了。
但是，事与愿违此后上学，他却再没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他想这不是害他白提高思想觉悟了吗？
第三章
当时年少，都是热血方刚的男儿，本是意气用事的岁月。但是扬楚从没见周见信干过一件当直青春年少的事儿。周见信像是活在慢半拍的老电影里的人，慢悠悠地走路，吃饭，睡觉……连跑步也是慢悠悠的，永远一派从容闲适的样子。每次上体育课，扬楚看见周见信跑步就牙疼，一个大老爷们跑起步来比小姑娘还拖沓。临到期末跑步测评的时候，周见信就干脆不跑，然后专门等在终点满是同情地看着扬楚跑完直接喘成死狗。这让扬楚十分不爽，几次嚷嚷着要绝交，这种朋友要来干什么，给自己添堵么？不过后来，周见信倒是参加了期末跑步。
扬楚曾问过周见信期末跑步的事情。可鉴于周见信转移话题的功力越发炉火纯青，而扬楚对上周见信却始终脑子不太灵光，此事最终不了了之。现在想来，原来在那么早以前，周见信的心脏就不太好的样子，只是他一直没让自己知道。扬楚一时神游天外，难免想得多一些、杂一些，还有些连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念头。
周见信睁开眼睛的时候，扬楚还在，可是太安静了。此刻的扬楚像是收敛了所有情绪的局外人，审视着曲中人的悲欢，足够冷静、理智以及陌生。
他朝扬楚和缓地笑了，轻轻带着试探性地叫了声:“扬楚。”
扬楚眼也不眨地继续打量着他，看不出神色。
周见信包含歉意地说：“累了吧。等会儿我让助理送些吃的来，你多吃点。”
扬楚不做声，等了一会儿，然后耐心告罄地自顾自地说：“周见信，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周见信皱着眉问：“比如……”
“比如为什么当初你走的时候没告诉我一声。比如，我们现在是朋友吗？”扬楚依旧一脸漠然。
这样的扬楚太陌生了，陌生得让对八年前的扬楚了如指掌的周见信想不出对策来，只得一脸认真地回答：“当初走的时候，我没想过不回来，却被家里人擅自决定留在美国。因为一些原因，我不得不放弃与你联系。至于朋友，难道不该是男朋友么？”
扬楚扯了扯嘴角，讽刺地一笑，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颇有意味地说：“我从来不知道，你还会心痛。”
周见信犹豫抓住扬楚的手，见他没躲，心下松了一口气，说：“我是早产儿，先天的心脏比常人要弱，也只是差一点。你不会嫌弃吧？”
扬楚一脸“呵呵”地看着周见信。
周见信：“我小时候住过院，后来好了。遇见你，我很高兴。但是离开你以后，我过得一点儿也不好。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大概太想你又过得不好，才会心疼。刚才见你难过得要死样子，我心疼。”
一番话，周见信说得情意绵绵又可怜兮兮，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八年。
但是扬楚不为所动，掰开周见信的手，冷哼一声说：“周见信，已经过去八年，连朋友都可以拆伙了。刚才是我脑子进水，想不到你脑子却是缩水。”
周见信没有言语，温柔地看着扬楚，再次拉过他的手包在自己手心里，笑得宠溺，像是包容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扬楚抽手没抽动，觉得周见信这个样子委实碍眼，一脸眼不见为净、想赶紧撇清地说：“年轻人心脏病突发，九死无生，可是没见你动手术，进ICU没一会儿就换入普通病。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周见信抓着扬楚的手不紧不慢地坐起身，从下而上抬头无辜地看着他：“业务不熟练，算不算。”
扬楚也看着周见信，却笑不出来：“我发现我分不清你话里的真假，而你要哄我总是很容易。你看，你连装病都不走心。”
周见信沉默，一手有力地拉着扬楚做到病床上，双手紧紧环抱着他。
周见信大概也开始觉得自己无耻，只能没话找话：“我爱你。”
扬楚感受到周见信呼出的热气扑在自己耳畔、面颊、脖颈，瑟缩了一下，抿着唇角，脸色泛白。他想，语言可能是世上最无力的东西，比如现在，在他和周见信之间。#论言语的苍白性#
周见信见状泄气一般，选择坦白：“那个时候，父亲知道了我们的事，他直接告诉我他不同意。他要求我待在美国直到大学毕业。毕业后可以回国，但在头两年必须和你保持距离。若我都做到，他可以不管我。八年来，我都没能跟你好好说说话。对不起。”
扬楚不知想到了什么，说：“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周见信说：“八年前，我没说过，你也没有。八年间，我没有出轨。要是你出轨了，我原谅你，但不许有下次。听到没有？”
扬楚觉得这样的周见信很稀奇，这话听着也稀奇，忍不住笑了。
周见信被眼前的笑晃花了眼，情不自禁凑到扬楚嘴角轻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不留痕。
过了一会儿，扬楚平静地说：“我们分手吧。”
看着扬楚淡定地跟自己说分手，周见信懵了，心底五味杂陈，滚滚翻腾。他想，以前都是他把扬楚噎得不要不要的，现在是换成扬楚干脆把自己噎死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第四章
在初三临近毕业的放学后，扬楚被一个女生拦下。这是扬楚第一次被告白，大体上来说相处得还算愉快。
扬楚看着面前的女生涨红了脸，明明羞怯得语无伦次，却依然不肯离去，一时心软。
他善意地提醒：“你叫什么名字？”
“啊，额，我叫林瑜。双木林，周瑜的瑜。”女生虽然没能从混乱的思绪中走出，但依旧本能地回答到。
扬楚说：“林瑜同学，你找我有事吗？”
林瑜紧张得结结巴巴答话：“我，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要去，哪所高中上学？”
问完，林瑜松了好一大口气。扬楚看得好笑，回答说：“省第一中学。”
林瑜马上说：“好的，我一定会去那个学校的。请问如果，我和你进了同一所高中，你能给我个机会吗？”
扬楚笑着说：“早恋是不对的，同学。”
林瑜为扬楚的温柔对待而受宠若惊，点点头，满心欢喜地跑开了。
少女的情怀总是如诗般美妙。春风吹拂，花架上的紫藤花浅浅深深花开明媚，如诉如说。
这些本是极好的一场唯美的少年心事。但是落入不远处的周见信眼中，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刺眼。他宁愿今天自己毫不知情，虽然结果很满意，但是看见不如不看。
扬楚觉得最近一段时间周见信有点心浮气躁，虽然表面上看一切如常。以他和周见信多年相处的经验来看，这是十分不寻常的，一年也不见得有一次的那种。
一次扬楚到周见信家玩。好奇之下，他表面担忧实则另揣着八卦之心，问：“你最近这段时间是怎么了？”
周见信欲言又止，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最后憋出来一句：“你说我们是兄弟么？”
一看有戏，扬楚按捺住跃跃欲试的兴奋，状似纯良地说：“必须的啊。”
周见信却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可以表现得更真诚一点，也许我就信了。”
扬楚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颇有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意味。
周见信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随口转移了话题。
那时的扬楚看不懂周见信何以如此踌躇不决，本来不甘心想刨根究底，但被几个话题一齐忽悠，立马晕头转向。直到晚上熄灯睡觉，他才想起这茬来，然而只能再次被自己蠢哭了。
一个周末，扬楚上门来找周见信，却被管家告知周见信一大早出门晨练了。
正是暮春时节，夏至未至，太阳初起，云霞染醉。庭院中有一片初绽的红色蔷薇，明艳得张扬肆意，却又朵朵花瓣敛花心显得端庄优雅。扬楚一时看得入迷。
周见信散步归来，路过自家的小花园，就看到扬楚背对着自己站在一片盛开的蔷薇花前。沐浴在阳光之中，花开鲜妍，少年身姿玉立缓步慢移。大概是察觉了什么，他转身看到来人，尚显稚气的脸庞上，微笑一如身后端丽的蔷薇。
周见信看到金灿灿的阳光下，那人白皙的肤色越发显白，与周身绿秾丽的枝繁叶茂相衬，仿佛成为枝上最美的那一朵蔷薇，理所应当地为众芳所簇拥。于是花更浓，叶更茂，少年越发出彩。
此时无声胜有声，周见信确信自己见到了世上最美的一幕，无需言语，更无法辩驳。只剩下心跳的声音昭示着人间。
扬楚一无所觉地向周见信走来。
“你回来了。我等了有一会儿了。”少年无意识地轻声呢喃。
“嗯。”周见信拉着少年的手，往屋里走。
扬楚本只是自己言语，却意外地得到回应，诧异中忘记了被牵着的手，跟着走了。
等到扬楚察觉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周见信的房间里坐在沙发上。
扬楚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周见信：“管家说你没有吃早饭。你进来洗澡换衣服，拉我进来干嘛？”
得不到回答，扬楚后知后觉地发觉一股诡异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顿时感到无所适从，打算起身开门出去，却被周见信拉住。扬楚一头雾水地看着周见信。
终于，周见信起身，眼睛灼热地注视这扬楚，逼近。
扬楚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气息，却忘了身后即是沙发，在一阵惊慌错乱中落倒在沙发上。避无可避，扬楚眼睁睁地看着周见信的那张脸越靠越近，心底发酵出丝丝诡异的莫名的悸动，好似欢喜，又似心惊。
就在两唇将将相接的时候，周见信停住了。他看见身下的扬楚双颊染上绯红，眸里含着春水，恍然心喜于此番春意正是自己一点儿一点儿逼着给扬楚沾染上的，恰似浓墨入清水渐次晕染，一发不可收。
周见信轻笑一声，亲昵愉悦地说：“阿楚，你知道么？我喜欢你。”
乍一听，扬楚惊骇得霎时整个世界只剩彼此，只容得那句喜欢，一瞬惘然难销、惶恐不安，像是藏于地府深渊中的阴灵骤现万丈光芒大白于天下的刹那荒唐。随即反应过来，他满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周见信。
周见信亲昵地蹭了蹭：“以前我总是在想，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喜欢你。但现在，我不想知道这些。我不管你以前想没想过，知不知道，但是以后你不准不知道。我喜欢你啊，扬楚。”
周见信温柔地亲吻扬楚的额头，然后放开人，仿佛又回到了平常模样，除了眼中那一抹不可忽视的灼热。
扬楚坐起身，低头收拾、掩藏外泄的情绪，像是仍旧没缓过神。
周见信宠溺地一笑，说：“我先去吃饭。你在这里等我回来，乖。”
门被开启复又关上。
垂直沉重的窗帘阻隔了外面的花花世界，连光也不能堂而皇之地走进这个空间，房间里一片昏暗。扬楚开始自我反省。在此之前，他扪心自问自己确实对周见信有好感，至于是不是喜欢，不知道。他问自己之前是否察觉周见信的感情，不清楚。最后，周见信到底想干嘛？
周见信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已是一片天光。扬楚正站在落地窗前眺望。
后续的发展，自然是不欢而散。
当年的扬楚自然是喜欢周见信的，然而什么是喜欢呢？不比好感来得理智，不比爱来得深刻，最是说不清道不明。只不过是一个“喜欢”，可以消磨殆尽，可以选择放手。如果只是喜欢，没必要走上注定歇斯底里的未来，一路地披荆斩棘也是会累的。面对可以想象的江湖，相濡以沫不如相忘。
当年的扬楚如是想。
第五章
一语成谶，现在的他正在荆棘丛中艰难挣扎。
眼前的一幕如此熟悉，却在脑海中遍寻不见。他以为又是一个错觉，下一刻现有的记忆摇摇欲坠。仿佛更久远以前，有记忆碎裂成片逝去在深渊里。有一天突然自深渊底下刮起一阵怪风袭卷残存的碎片，倏忽一顿狂卷而上，恰巧被悬崖边上路过的旅人趁机抓住。那个旅人便是被赶上悬崖的扬楚。记忆顺理成章地回归。苦痛悄然攀上，渗入骨髓。扬楚恍惚记起，原来当年他们有过这样的开始。而此刻的他想法一如当年，故而疏远。
周见信看着眼前的扬楚，仿佛看见过去的少年，同样的岁月静好却做摧人心弦的事情。仿佛透视了时空，周见信与过去的自己会面，难兄难弟默默对视无声。
周见信听到自己问：“为什么？”
扬楚：“既然当年走了，又为什么现在回来？”
周见信皱眉看着扬楚。
扬楚：“你当年是迫不得已，然而现在也没什么不同。不是吗？”
“不一样的。”周见信抚摸着扬楚的脸，另起他话：“他们都说你这几年过得不错。可你怎么会过得好？”
扬楚故意忽略了周见信后面的话，直问：“哪里不一样？”
周见信不答，转过扬楚的脸对着自己，顾自无奈地说：“你总以为这世上无论什么都比你重要，父母，身份，名利……但是这不是真的。对我来说，你最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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