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当然,你也会有自己的收获。”
“我有时觉得又不想走了。”
听到这里,我有些急了,“别啊,你不走,我怎么办?难道让我娶你?”
“我才不要嫁给你这种人。”
“收拾差不多了,就走吧。”
“我不想走。”莫秋雯说着说着就要哭了出来。
我急忙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拭掉了她眼角的泪水,“别哭啊,不然可就真成花脸了。”
她稳了稳情绪,憋回了自己的眼泪,“要不要我再从学校里找个人接着陪你演戏?”
“算了,不用了。我能解决好自己的事。”
“那就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吧。”莫秋雯说完又挠了挠头,“我怎么觉得这么别扭呢。”
“别扭就对了,走吧,大皇娘,该您出场了。”我立刻伸出手来,让出一条路。
莫秋雯站了起来,整了整行头,看了我一眼说:“那我可就走了啊。”
“一路珍重,不送。”
莫秋雯笑着走出了厢房。
莫秋雯和他的男朋友离开北平城后,我曾经想像这么脸皮厚的女生都流泪了,那就一定是心里有事了。能进到大学堂里的人都聪明,我估计自己猜不透。商君秋听了说“这又何难?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我听了皱着眉头说:“你再解释解释。”
无论如何,莫秋雯和他的男朋友在毕业前夕悄悄的离开了。两天之后,莫家的伯父急火火的找来了我家说了说情况,我的父亲听了也是着急,毕竟跑掉的可是他未来的儿媳啊。我呢,听到消息后,立刻装出满脸的诧异,然后又挤出一些伤心,一边安慰莫家的伯父,一边安慰我的父亲,然后就焦急的说:“我现在就出去找找看。”
走出家门,我就直奔了商君秋的家。父辈们的焦急,我管不了。
第二天,两家子的人都聚到了一起,可是依然理不出半点的头绪。我的母亲和莫家的伯母在那时都哭的稀里哗啦的。我没有哭,我只是在心中祈祷,祈祷他们飞的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当然,我这并不是对莫秋雯的感情,我有我的私心。
说到最后,莫家伯父说南下去那个男孩子老家找找看。我一脸愁绪的说我也陪您去吧,他说不用了,我没有再强说。
莫家的伯父南下之后,茶楼里的父亲常常一脸愁容的看着我,我假装出一副形影相吊的样子,心里当然是明镜似的。父亲对我说:“连城,别急,这事黄不了。”
我悲伤的点点头,“可是,我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她啊。是我不够好吗?她为什么要跟那个男生走?”
“回头爸再给你找找,北平城这么大,好姑娘有的是。”
“可是,我忘不掉她啊。”
“那就再缓缓,我平常留意点,等过了这阵子,咱接着找。”
我假装借酒消愁似的每日喝一两二锅头,多了,我就是不情愿了。像这种做做样子的事,我实在没有必要那么认真,剩下的酒量,我情愿去陪商君秋。
第 14 章
半个月后,莫家的伯父风尘仆仆的从湖南赶回了北京,去时候一个人,回来时候还是一个人。我知道他找不到,中国这么大,那个男生虽然有些傻,可还不至于傻到把人带回自己的老家。
父亲带着我一起去安慰莫家的伯父,我趁机当着父亲的面对莫家伯父信誓旦旦的说:“我一定会等莫秋雯回来,她要不回来,我就给您二老养老送终。”
莫家的伯父和伯母听完后一阵唏嘘感慨。
回来的路上,父亲责怪我说话没有分寸,他说“人家姑娘自己走的,你又何必把自己往绝路上推?”
我说我就是伤心,说着说着就情绪失了控,说话也就跟着过头了。
我当然不能说我是故意的,但我清楚自己必须要把那条路走绝了,不然我就永远没法安心的走在另外一条路上。关于这些,在莫秋雯私奔之后,知情的也就剩下商君秋了。
父亲听了一脸惋惜的说“难得我儿这么痴情”。
北平城中的戏楼一片红火,各个戏班为了演出也是耍尽了手段。商君秋所在的春喜班虽然斐名京城,可是只要你的戏不硬,角儿不强,依然不会有人来买你的帐。后来孙老板花大力气请来了梅兰芳,并邀他与商君秋一起唱《珠帘寨》。两个当红花旦同时登场一时在北平城闹了个沸沸扬扬。每次听说园子里有戏,戏楼里都会早早的挂上满客牌。
可是两个花旦同台竞技也有问题,那就是怎么挂水牌。根据孙老板的意思是梅兰芳和商君秋都是名旦,那就要挂双头牌。可是水牌一旦挂出去,伙计又觉得不对了。因为两个头牌一起挂,可是左右还是又差别,左首为下,右首为上,把谁放在左边都不合适。到了后来,孙老板给那个伙计说:“实在不行,你就十分钟换一次牌。”
所以,那时候,挂出去梅兰芳和商君秋的水牌总是忽左忽右,其中故事也是妙不可言。虽然在一般人看来,两个花旦各具风采且不相上下,可是内行的人还是能在其中见到一些端倪。张五爷就曾经和我说:“这两个人名角儿虽然看着不相伯仲,可差别还是有的,梅兰芳的扮相天下无敌,但商君秋在唱腔、神态和身段上确是在梅兰芳之上的。如果硬要比一比,商君秋还是要更胜一筹。”
我当然会认为商君秋更胜一筹,虽然张五爷说“梅兰芳的扮相天下无敌”,可是在我的眼中,商君秋永远都是最美的那一个。商君秋说梅兰芳的戏确实唱的好,但我认为那只是高手之间的惺惺相惜。我的看法,没有人可以改变。
莫秋雯走后,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好。我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然后,我就可以一边沉浸在自己编织出来的对莫秋雯的失落和等待中,一边沉醉于我和商君秋的温柔之乡。
可是世事难料,一个月后,莫秋雯却回来了,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荡得我多日难以入睡。原来莫秋雯的男朋友是个被日本人收买的汉奸,他南下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带着莫秋雯私奔,而是为了搜集国|民党的情报。我本来第一时间就从父亲那里知道了消息,可是我并不想去看她,我既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也不愿意接受那个纠结的未来。
我和商君秋说莫秋雯回来了,并且是被那个做了汉奸的男友给骗了。商君秋听后一脸平静的说:“回来就好,不然好端端一个人就被毁了。”
“好个屁啊,我们怎么办?”
“有些问题,我们早晚都要面对,你不能为了让她给我们遮羞,就让人家自己心甘情愿地蒙羞。她的回来只是把解决问题的时刻提前了一点点而已。”
“你想让我怎么办?”
“你……”商君秋顿了一下,又说:“娶了她吧,我看莫秋雯这个女孩不错。”
“我娶她,谁娶你?”
“我这无家无业的,可以再等等。你放心,我混的又不是那么差,做不了鳏寡。”
“你是我的,谁都不能娶你。”我有些发疯似的说,静下来,我又想了想,慌张的说:“不行,我们要走,我们要离开这里,趁早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里?这个天下,哪里也不会有我们这种人的容身之所。”
“其他人我不管,我只要离开北平就行。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别人再怎么看,我也不会计较。我现在就要回去收拾行李,过两天咱们就走。”
沉默了片刻,商君秋抬起头来说:“我不走,我还想唱戏。”
“唱戏有什么好?做个戏子就那么过瘾吗?”
“只有在戏台上,我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离开那里,我就真的会一无所有了。”
“你还有我啊。”
“这不一样。您生在富贵之家,也许永远也不会懂我们这些一路摸爬滚打走过来的人的心酸。能走到今天,真得很不容易。”
听到这里,我忽然就平静了下来。也许我是太自私了,我从来都只会考虑自己的感受,对于商君秋的内心也是置若罔闻。人生二十多年,他才走出这个苦海,我却又要拉他去另外一个苦海。可是我又该怎么办呢?我抓住自己的头猛地撞上墙,忽然间有了一种生之绝望。
商君秋紧紧的抱住我,我们两个人就那么面对面的哭泣。他说:“生活还是得过且过,我们的事放放再说。”
“放放再说。”我苦笑着,心在那一刻就像受到了刀割,我想的聚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那个夜晚,商君秋极是缠绵,我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过多久,父亲带着我去莫家去看秋雯。厅堂之中,我又装作满脸激动的走到她的跟前说:“你回来了啊。”
她诧异的看了看我,点了点头。
我假装打量打量她,又扭头对着莫家的伯父说:“伯父,我想跟秋雯出去谈谈。”
莫家的伯父心情大好,他笑着说:“你们去吧。”
我一把拉着莫秋雯的胳膊走了出去,来到院子里的一个角落后,我立刻放开她的胳膊,生气看着她说:“你怎么回来了?”
“他是个日本人的汉奸,你想我去陪他干坏事啊?再说,离家出走这些天,我整体的提心吊胆,后来,知道他是汉奸后,我整个人都要疯了。”
“我理解你的感受,我们现在先不管这个,就说说我们的事。”
“这件事怪我少思量,既然我有错在先,那么,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能怎么办?你走之后,我天天装作一副对你一往情深的样子,现在你回来了,我怎么毁婚啊。”
“你就说我没了处子之身就行了。”说到这里,她竟然哭了出来。
看见她哭,我立刻慌了起来,看看四周,又连忙拿出手绢递给了她。然后关心似的说:“真没了?”
“没了。”说到这里,她哭的更厉害了,然后猛地抱住了我。
我不知所措的愣在那里,那时我唯一庆幸的是商君秋不在那里。
过了一会,莫秋雯抹干了眼泪,两只手也缓缓的松开了,她泪眼婆娑的站在那里,看着我说:“你放心,我的错,我承担。”
“你能怎么承担?”
“你不就是喜欢商君秋嘛,我成全你们,我来做你的影子夫人,我嫁你,我终生替你做掩护。”
“什么影子夫人?”
“就是完全被忽略掉的妻子。现在不是很流行这个吗?你看那么多社会名流,不都是把自己娶的那个女人给打进冷宫了吗?那些被完全忽略掉的妻子就是影子夫人,有名而无实。咱们结婚,我挂个牌,你接着和你的商君秋过,我不介意。”
我忽然打了一个冷颤,“你这不是糟蹋自己吗?”
“经历这次失败的私奔,我已经不想再结婚了,我一辈子都不想结婚吧。”说到这里,她又苦笑了一下,“这次是我错了,所以这次就让我来成全你吧,告诉你,沈连城,全中国都不会有人像我这样成全你。”
“秋雯,你用不着这样。”
“不要再说了。过一段日子,让沈伯父带着你重新来提亲吧,结婚的日子越快越好。然后咱们搬出去住,你再把商君秋请过来,你们过你们的,我过我的。这样,咱们就两不相欠了。”
“那样的话,没法过。”
“那你想怎么样,难道你就那么愿意我跟着那个混蛋死在万人的唾骂声中?”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我看着眼前这个从来都不脸红而此刻却已是绯红一片的姑娘说:“我不会那么去做的。我们可以再去想想其他的办法。”
“不会有其他办法了。我愿意那么去做,至少跟你们两个在一起,我还能听听曲儿,勾勾脸,唱唱戏。”说到这里,她又苦苦的笑了笑。
“不说了,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办法。咱们现在回去吧,他们还在等我们了。”说完,我抓起了她的手腕走向屋里,她的手凉凉的,摸着很不舒服,但我却忽然想握的再紧一些,那时的莫秋雯实在是太可怜了。
第 15 章
当夜,我找到了商君秋,他听完我的复述,随着就是一阵黯然神伤。“秋雯是个好姑娘,你还是娶了她吧,我走。”
“你不能走,我离不开你——就像你也离不开我。”
“可是……”
“我不能娶她,那样会害了她。你也知道,我是不爱她的,这样的婚姻你觉得会有幸福?”
过了一会儿,商君秋说:“如果你不能娶她的话,我们就一起离开北平一段时间,你或者我们两个留在这里都会毁了这个可怜的姑娘。”
“去哪里?你会舍得你的舞台?”
“去上海,现在唱京戏的,北边以北京为尊,南边以上海为贵。如果只是唱京戏的话,我到了那里还能搭个班接着唱。”
“好,那就去上海。什么时候去?”
“我把戏班的事处理好了就过去。”
“那我收拾收拾跟你一起去。”
“你不能和我一起去。那样的话,北京这边的人一定知道咱们是在一起的。”
“那我什么时候走?”
“我先走,一个月后,你再走。”
“你一个人去那里我不放心,我先去,一个月后,你再去。”
“不行,一定要我先去。你留下来,还能陪陪那个姑娘,别让她再做出什么傻事儿来。”
“我等不了难么久,一个月太漫长了。”
“人生更漫长,我们还是要活下去。”
商君秋没有再让我和他争论下去,他用充满柔情的眼光看了看我说“那就这样吧。”
一弯明月孤单的挂在天上,一棵白杨无精打采的随风招摇,一片皎洁的月光把白杨婆娑的身影带进了屋里,我们就那样相拥着看那片落在墙上的剪影,感觉颇有一些皮影戏的味道。
那个夜晚,我抱着他一直没有睡着,我怕我一旦松手就没有了明天。
商君秋很快就处理好了戏班中的事,我看得出他有些不舍,但他还是执意要先行。孙碟仙班主特意给他在上海的朋友写了一份推荐信。
商君秋在春喜班唱的最后一出戏还是《珠帘寨》,那天晚上,我把莫秋雯也带去了。起初她是不愿意去的,我说:“去吧,以后你要想再看赛珍珠的戏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她有些诧异的问我说:“为什么?”
“他要去上海了。”我淡淡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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