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当铺后，卫庄慢慢往客栈走着，心绪甚是复杂......
那时的银两，应该也是当了什么东西才得来的吧。师哥一向做事严谨，怎么可能会有分出钱财放在身上的“习惯”呢？
呵，真是个傻瓜......东西买不齐，回去也不过是被师父唠叨几句，那么认真做什么？
卫庄嘴角带了几分清浅的笑意，脑中不禁回想起盖聂少时的模样。少时的盖聂带着些许青涩，但目光中却又不失凌厉，一如现在这般不爱多话，有时被逗得狠了，面上还会泛起一层淡淡的绯色......
细想之下，卫庄才忆起当年的盖聂也并不是有意要骗自己的。盖聂当时本不愿说银两的来历，卫庄却偏要去问，一番询问下来，原本就脸皮薄的盖聂，不禁被卫庄给逗恼了，这才答了“习惯而已”四字。
“要是知道一时间的敷衍之词，会被当了真，那他当年，必定不会那么说的......”卫庄嘴角的笑意更浓。
原来，盖聂所谓的“习惯”，只是跟“卫庄”在一起时，才会有......
☆、桂花糕
“小卫。”
卫庄抬头看去，就见盖聂迎面走来，神情看似与往常无异，但方才唤卫庄的那声，却是带了几分不及掩去的焦急与担忧。
“小卫，天明说你出来买桂花糕，怎么走了这么远？”盖聂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将小卫庄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见小家伙没事，才暗地里松了口气。
虽心知小卫庄机敏过人，但盖聂始终觉得小卫庄到底还是个孩子。回去后没有看见小家伙，在客栈里找了一圈后依旧不见人影，盖聂不免着急起来，忙又出来找人。
若是小家伙在自己身边出了什么事，盖聂着实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家师弟交待。
“担心我？”卫庄又怎会不知盖聂的心思，嘴角带笑地说完后，答非所问地道：“你，不是试过我的内力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卫庄这话本意是想让盖聂安心，但盖聂听后，却以为小卫庄是因为内力被试探而生气了。
盖聂沉默片刻后，蹲下身子对小卫庄道：“是大叔不好，不该没有经过小卫同意，就探你的内力。”
“......”卫庄微一挑眉，对盖聂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盖聂想了一会，才道：“桂花糕，可以么？”
“......也行。”卫庄强忍笑意道。
卫庄觉得，自己现在是越来越好打发了，若是以前，非......想到一半，卫庄又竟自停了下来。现在的卫庄即便是有心，也不能拿盖聂怎么样。
不过，三月的时限一到，那以后的日子——可就不一样了......
买了桂花糕回到客栈，才刚一推开门，天明就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对小卫庄急道：“你去哪了啊？！我还以为你被坏人抓走了呢！”
“你都没被抓，我就更不会了。给你。”卫庄转身拿过被盖聂拎了一路的糕点，递到天明手里。
“你知不知道我跟大叔有多着急！”天明将糕点扔到桌上，怒道：“要不是怕大叔回来后一个人都看不到，我早就出去找你了！”
虽是被这么个小鬼发了脾气，但卫庄却是气不起来。知道天明是因为担心，卫庄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抚的话来。
“卖糕点的地方有些远，所以回来的晚了些。”盖聂轻声开口，替卫庄解了围。
“这样啊......”天明听后没了方才的气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卫说‘去要一碟过来尝尝’，我还以为客栈里就有卖呢。早知道，就不让他出去了。”
“没事的。”盖聂抬手轻轻揉了下天明的头顶，又继续道：“不过天明是哥哥，以后如果大叔不在时，天明要照顾好小卫，知道吗？”
“知道了。”/“免了。”两个小家伙在听完盖聂的话后，同时开了口。
天明有些不高兴地看向小卫庄，卫庄则是再没对天明作过多理会，直接转身去桌边倒了杯水喝。
“......过来尝尝桂花糕吧。”盖聂略显笨拙地试图分散两个小家伙的注意力。
好在天明比较好糊弄，真的依盖聂所言，到其身边拿了块糕点吃，没一会，就忘了跟小卫庄之间的不愉快，又开始主动跟卫庄说起话来。
☆、争执
晚饭的时候，盖聂下楼去叫小二准备饭菜。卫庄这才得了机会，将一直揣在怀里的那枚玉佩拿出来细看。
看了一眼后，卫庄不禁皱起了眉头，闭眼将那枚玉佩握在手里，仔细辨别着质地，等卫庄再睁眼时已是满脸阴沉。
玉佩上，一面雕着匹骏马，另一面则是刻了个赵国的“聂”字。
这还是卫庄第一次看清这枚玉佩。以前，还不等把玉佩从盖聂的里衣中拽出来，手便已经被那人给挡开了......
难道真气逆行，对心智也有损伤？除了这种可能，卫庄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其他原因，能让盖聂将这玉佩给当了。
玉佩是盖聂父母留给盖聂的唯一一样东西，以卫庄对盖聂的了解，哪怕是当了渊虹，盖聂也绝不可能当了这枚玉佩的。
“小卫，你怎么了？”天明见卫庄面色不善，便在一旁开口问道。
不等卫庄说些什么，盖聂便端了饭菜回来。
看见卫庄手里的那枚玉佩后，盖聂身形微顿。盖聂关好房门，在小卫庄对面落座后，沉默着将手伸到其面前。
卫庄自然明白盖聂的意思，也不掩藏，直接将玉佩放到了桌上。
盖聂伸在空中的手僵了一下后，转而拿过桌上的玉佩。
这玉佩盖聂佩戴多年，自然不会认错。已经被当掉的东西，如今却到了小卫庄手里，只怕不是偷回来的，便是抢回来的。但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是盖聂不希望看到的。
盖聂觉得，像小卫庄这么大的孩子，即使是犯了什么错，也是因为父母管教不严。而如今小卫庄是跟着盖聂，那便是盖聂管教无方了。
“你们，先吃饭吧。”盖聂说完后将玉佩收起，正要起身衣角却被什么给牵住了，低头一看，就见小卫庄在桌下用手压着自己的衣角。
“那掌柜明知这玉佩是禁物，却还敢收，想来也不是什么善类。”卫庄知道盖聂是想把东西给当铺送回去，换了只手继续压着盖聂的衣角，继续道：“你大可以不必自找麻烦，去做什么好人。”
“等我回来再说。”盖聂抽出衣角，推门出了房间。
天明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对小卫庄问道：“大叔干什么去了啊？”
“你大叔让你好好吃饭，你——没听见么？”卫庄的话里已是带了火气，强忍着才没有迁怒天明。
“你是不是也不知道大叔干什么去了？”小卫庄较天明要矮上一头还多，天明自然不会有什么畏惧：“不知道就不知道，生什么气嘛？”
等了好一会，仍不见盖聂回来，天明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支着头，百无聊赖地对小卫庄道：“大叔拿走的那个玉佩，怎么以前没见你戴过啊？你看，我的这个，就一直戴在脖子上。”天明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挑起脖子上的半枚玉阙给小卫庄看。
卫庄此时不想跟天明说话，便冷声威胁道：“你要是再废话，我就让你......”
此时，盖聂推门而入。
“再也开不了口。”卫庄气定神闲地说完了之前要说的话。
盖聂听得一愣，叹了口气后，关门进来坐下，对小卫庄道：“小卫，做事跟说话都要考......”
“你的那些大道理，还是留着去跟别人说教吧。”那么重要的东西，竟真的被盖聂给送回去了，如今见盖聂回来，卫庄一直压着的怒火，开始不受控制的往起蹿。
盖聂：“你现在是在大叔身边，做错事情，大叔自然要代你父母管教你。”
“呵，那我替我父母，谢谢盖先生了。”卫庄嗤笑道。
盖聂沉默片刻，道：“你年纪还小，分不清是非对错也没什么，大叔可以教你。”
“你所坚持的，就一定是对的？”卫庄最是讨厌盖聂那些所谓的正义，一听“是非对错”四字，不禁火气更胜。
平时小卫庄虽也不服管教，却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但如今抢人东西却还不知悔改，若是再任其妄为，难免以后不会变本加厉，于是盖聂正色道：“别人的东西，你便不应该去抢。”
卫庄：“我若不抢，东西又怎么会是我的？”
盖聂试着告诉小卫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如果有人把小卫的东西......”
“我会抢回来。”见盖聂被自己说得没了后话，卫庄轻扬嘴角，继续道：“若是抢不回来，只能怪自己是个弱者，与人无尤。”
到底是父子啊，连心性也是二样不差。盖聂被小卫庄气得不轻，神情愈发严肃起来：“那在小卫看来，所谓的弱者，就要任人欺凌么？”
“弱者，没有资格要求平等。”卫庄冷声道。
盖聂：“......”
原来，不管是小庄还是小卫，有些想法都是盖聂所无法改变的。
☆、摘星步
盖聂沉默许久，才道：“既然小卫不想听大叔讲，那就让你父亲以后，亲自教导你吧。”
说完后，盖聂端起桌上的饭菜，想拿出去热一下再让两个孩子吃。起身的瞬间，耳中响过一阵嗡鸣，盖聂脸色一白，身子也略微摇晃了几分。
卫庄在对面看的清楚，快速闪到盖聂身边，将其扶住。
天明一直在旁没敢插话，此时反应过来，忙上前接过盖聂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大叔，你快坐！”
盖聂向来处变不惊，此时脸上的惊讶，却是再明显不过。直到被两个孩子拉着坐下，才回过神来。
“还晕么？”卫庄一边给盖聂诊脉，一边甚是急切地开口问道。
“......不晕。”盖聂答道。
盖聂体内气血翻涌不定，卫庄也知盖聂是被自己给气的，开始后悔不该明知盖聂有内伤在身，还非要跟他争执。
吃些东西后再把药吃了，说不定会好一些。卫庄收回手，直接端了托盘出去。
在目送小卫庄出了房间后，盖聂略微低下头去，开始理顺已经乱成一团的思绪。
方才虽有些头晕，但小卫庄闪到自己身边时，用的是鬼谷绝学“摘星步”，盖聂却是断然不会看错。
此功法，盖聂用了八年时间才融会贯通，而以小卫庄方才的速度来看，只怕是跟现在的自己不相上下。也正是这一发现，才让盖聂倍感惊讶。
之前小卫庄的种种过人之处，尚且可以解释为是其天赋异秉，但这次却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能与盖聂身法相当，单有鬼谷内力，绝对是远远不够的。
种种细节飞快地从盖聂脑海中闪过，最后，盖聂终是想明白了各中关键。
小卫……就是小庄？！怎么会……
此时的盖聂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但事实摆在眼前，又使得盖聂不得不承认。
天明：“大叔。”
盖聂回过神来，看向天明：“怎么了，天明？”
“我才要问大叔你怎么了呢？”天明担心地道：“大叔，我还是扶你到床上躺一会儿吧。”
“不用了，大叔刚才只是起身太快，所以才会有些头晕。”盖聂避重就轻地安慰天明道。
“大叔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或者告诉小卫也行。”天明小大人似的将手放到盖聂额头上去试温度，之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看温度差不多，便将手给收了回来。
盖聂听天明提起“小卫”，不禁神色微动，而后垂下眼眸没再说话。
早在离开鬼谷之时，盖聂便已做好了与卫庄自此形同陌路的准备。两人的追求从来都是不同的。盖聂不会改变自己的初衷，而卫庄更是不会。
但纵与横之间，即便是所选方向不同，各中牵绊却也已是斩不断的了......
将饭菜送出去后，卫庄便又回了房间，几步走到盖聂近前，抬手想要去试试其头上的温度，不想却被盖聂躲开了。
卫庄以为盖聂又在逞强，沉着脸向前逼近几分，将手覆在了盖聂额上。
被一只小手贴住额头的瞬间，盖聂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处，那颗本以为会再无波澜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天明在旁道：“我刚刚试过了，不热的。”
“是不热，只是烫手而已。”手掌触到的皮肤明显不是正常的温度，卫庄撇了天明一眼后，再次向盖聂脉上探去。
“不会吧。”天明小声道。
“你躲什么！” 抓过盖聂想要向后退去的手，卫庄怒道。
“大叔，你就别逞强了。”天明过来，帮忙挽起被卫庄抓住的那只手臂上的衣袖，道：“还是让小卫，给你看看吧。”
“......”盖聂与卫庄僵持了一会，终是败下阵来，任由卫庄给自己诊脉。
不光是内息不稳，怎么心跳得也这么快？卫庄对于医理也只是略知一二，本想让盖聂吃了饭后再服药，现在不禁改了主意，开始沉着脸从白天买的各色药品里，挑选与盖聂对症的药。
眼见卫庄冷脸在一堆瓶瓶罐罐中翻找，盖聂只觉思绪再次乱作一团。
小庄是中了什么毒，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吧？以小庄的性子，自然是不会对自己坦露身份的。
怪不得最初见面时，小庄会直接转身离开，他那时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自己吧。若不是当时被自己拉住，小庄怕是早就回鬼谷了......
“把这些吃了。”卫庄已经选好了药，拉过自家师哥的手，将一堆药丸倒进盖聂手里。
怎么这么多？盖聂被拉回思绪，看了眼手里的药丸，忍不住在心里想着。
方才卫庄语气虽冷，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关切之情。这段时日里与卫庄相处的种种，开始一件件浮上盖聂心头。
其他的暂且不提，单说飞水阁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这件事，有些人的用意便已是再明显不过。盖聂想不明白都难。
就为了跟自己......待在一起么？一抹极淡的绯色，开始慢慢染上盖聂的耳廓。
此时天色已暗，且房间里一直没有掌灯，若不是因为如此，以卫庄对盖聂的了解程度，定然会明白盖聂已是知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吃药。”卫庄倒了杯水递过去，催促盖聂道。
盖聂平复了一下内心波澜，面上看起来倒是与往常没什么不同，默默接过眼前的水杯，将手里的药尽数吃了。
见盖聂吃完药，天明在旁松了口气，而后找来火折子将油灯点着。屋内亮起后，盖聂看了眼对面的卫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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