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马车晃得太厉害了,白荷只觉得头更晕了。
当白荷第三十八次足不沾地目不斜视地从他眼前一晃而过时,柳明若忍不住道:“白荷……”
白荷双手抱住头,越走越快,已经从他眼前掠了过去。
“……”当她返程的时候,柳明若眼疾手快抓住了她,“发生了什么事?我哥哥拒绝娶你还是宁王要娶你?”
在他说出第一个字时,白荷的脚步还保持着摆动。当他说出哥哥这个词的时候,白荷已经抬起了头,露出痛苦之色,把柳明若吓了一跳。
“大少明天要出远门去渭城。”
柳明若点点头。柳明泽既然选择继承家业,走商离家是家常便饭。不过他挂心明若,向来都挑附近的城镇,远一些的就由手下心腹助手代劳。柳明若仔细回忆,前世这个时候,他和柳家还处在断绝联系的状态,柳明泽是不是一样去了很远的地方,他并不知情。不过……渭城?
宁朝国都设在优美的杏花江南,与景城同属一个区域。渭城地处西北,与景城相隔大半个版图。柳家就是生意做得再大,也还没把手伸得那么长。柳明若想了想,问道:“你刚才说……出远门?”
白荷点头:“大少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出远门是个很含糊的说法,这样看来,柳明泽可能是因为私事前往,而不是他想的经商。柳明若道:“哥哥还跟你交待过什么?”
白荷摇头又点头,纠结了一会才道:“只说有事情处理,要去一个月。”
她原以为在通知自己前,柳明泽早就告诉过柳明若了,谁知道并没有。这样一来,她此举反而有挑拨之嫌。白荷摇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有事处理……依旧很含糊,不过如果是公事,按柳明泽一丝不苟的性格,不会用这样的措辞和语气。前世宁修远大婚,柳明泽没有出席,致使柳家和景王府原本还算好的关系彻底决裂,他感到心灰意冷,心上人的背弃与亲哥哥的放弃,孰轻孰重一尝分明。难道当时他没来就是因为有事绊住了?
柳明若拍拍白荷的肩膀以示安慰:“放心吧,哥哥洁身自好用情专一,身边从来没女人,男人也没有,不可能有一个远在渭城的情妇的,你就安心吧。”
白荷哭丧着脸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柳明若走后,一袭湖绿色身影从房间后面转出来:“小白,二少回来之后,你可要按我说的做,不枉费我今日帮你洗了一下午碗的苦劳。”
“……”
绿芙怕她反悔,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还犹豫什么,那个老天师都说了,他们两个的八字很相合,如果在一起一定能长长久久一生一世。”
说着,她把一本小册子塞进白荷手里:“喏,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二少,就说是宁王殿下为了下午的事情赔礼……哎,你不要这个表情嘛,我知道这很难以置信……嗯,那你就说是从宁王府送来的,这至少不是谎话。”
白荷看了看手上,是新出的民间话本,内容空洞对白无聊情节老套,不过,至少没有什么荼毒纯洁青少年的内容。她信手翻了翻,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
“生辰八字?”
绿芙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没错,宁王殿下的生辰八字。”
“二少,大少爷正在屋里议事。”倒茶的丫鬟看见柳明若,行了个礼。柳明若找柳明泽是随时随地都没问题的,因此她没有通报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柳明若点点头,敲了敲门就走了进去。除了柳明泽以外,还有他手下的心腹,掌柜庄理和许雅存。见过礼后,柳明若随便坐在柳明泽身边的一个位置上:“听说你要去渭城?”
庄理笑眯眯道:“我怎么从二少知道消息的途径中听出了浓浓醋意?”
柳明泽白他一眼。庄理虽闭上嘴,还是对柳明若眨了眨眼睛。柳明若尚未及冠,本来已经打算就寝了,但是又被白荷吵醒,现在一头青丝随意披散在身后。柳明泽将他揽过来,顺手梳理他的头发,这是他最喜欢的动作之一。他听说多梳头是个养生的好方法,又怕梳子齿太锋利,让柳明若感觉不舒服,因此向来是用自己的手帮他梳头。他梳了一会,看着柳明若慵懒的睡眼柔声道:“白荷告诉你的?我也是下午才得到消息,事情实在匆忙。渭王被治了谋逆弑父的罪名下狱,他与我有些交情,我是应该帮他活动活动的。”
他虽没明说是怎样的交情,但渭王的罪名这样严重,他还要趟进这淌浑水,可见交情匪浅。
柳明若似笑非笑道:“要有嫂子这件事也很匆忙。”
“八字还没有一撇。”柳明泽承认得很大方。
庄理打岔道:“片叶不沾身的柳爷居然被收伏了,让我见见嫂子,当面表达一下崇拜之情。”
许雅存从长相到气质都显示出人如其名,此刻优雅地笑道:“恭喜。”
庄理道:“我和存存还以为柳爷会和二少爷长相厮守,没想到……唉,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许雅存哭笑不得:“是你,不是我们。”
庄理揽过他的肩:“我之前提出来的时候,你又没否认。”
“在大少二少面前注意仪态。”许雅存推开他,耳根微红。
柳明泽对庄理道:“你跟你弟弟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每隔半个月就要用拳头一决高下,别来嫉妒我和明若兄友弟恭。”
被戳到痛处的庄理:“……”什么兄友弟恭,分明是兄有弟控。
柳明泽道:“今天找你们来,除了要你们做的事之外,还想向你们打听一个人。”
庄理和许雅存端正坐姿,表示洗耳恭听。
“渭王妃与你们都有交情吧?”
庄理和许雅存对视一眼,率先开口道:“君羡?他怎么了?”
“他被牵连入狱,今日那人……是带着他的口信从裴家派来的。”
柳明若连连打着哈欠推开门,呈叠罗汉状在门外听墙角的两人作鸟兽散。天黑了看不清楚衣服的颜色,只见一个身高更高一点的一边推矮一点的那个一边喊:“你是不是撒?要跟我分开跑!”
矮一点的那个转身就跑,迎头扑进柳明若怀里。
“白荷?”
矮一点的吓了一跳,又转了个身拔腿就跑。
“哎那边是……”柳明若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
“……荷花池。”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按压,起伏,少女哇得吐出一口带着草的水,毫无血色的面庞恢复了些许红润。
李碧灼扶起浑身湿透的丫鬟,让人带她去里面躺着休息。
“淡月看芙蕖,是很容易走眼的,看起来近的实际上可能在远处,看起来远的可能更远。”
李碧灼道:“我替我那丫鬟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原本南方人识水性的多,但李碧灼是个大家闺秀,很少下水玩耍,她贴身丫鬟恰好是个从北方来的,也不通水性,不慎落水之后只会胡乱叫喊,一边瞎扑腾,很快就沉下去了。幸好这时一叶小舟从芙蕖丛中绕出来,撑船的就是刚才唱歌的少女。
少女皮肤是健康的麦色,爽朗笑道:“小姐不用谢我,这个季节因为摘芙蕖而落水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方才光线昏暗看不清楚,现在到了灯火通明处,李碧灼才看清了少女的长相,如果这张脸再白一点,下巴再尖一点,身形再瘦弱一点……不就是她在梦中看到的那个人么?心下一动,李碧灼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
李碧灼习惯性的去摸手上,忽然脸色一变:“我的玉镯!”
“怎么了?”
“我的玉镯掉进湖里了!”
少女见她脸色焦急,安慰道:“不要急,我去帮你捞捞看,不过我今天没有带掌灯出来,明天早上我下水帮你找找。”
不知鬼使什么神差地,李碧灼轻轻说了一句:“我叫李碧灼。”
本以为那一叶小舟上拿着木棹的少女听不见的,没想到对方不仅听见了,还记着她刚才的那个问题。
“歌舒。”
☆、搬家巧合
柳府的荷花池比景王府的浅,白荷又能把柳明若从景王府池底捞上来,可见水性不错。
但谁能料到她在柳府的荷花池里居然又呛水又挣扎,最后力气不支,自己爬上岸睡了过去。
绿芙跑出去后,只能隐隐约约听见身后的响动,她暗叹自己这位青梅实在是办事不力,到最后还得自己出手。她摸黑进了柳明若的院子,将话本合拢放在桌上。
“算命老头居然对我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让我不要再去问他这两人的事情。我看是他自己法力不够学艺不精算不出来吧!哼……”绿芙听见有脚步声向这里来了,闪身溜了出去,一边庆幸道,“好歹是糊弄了白荷帮我实现阴谋,桀桀桀桀……”
……
夜色温柔如水。
白荷合衣坐在床边,双眼望着桌案的方向。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她虽把目光对准桌上一只粗瓷杯,但眼里并没有对焦。
茶杯里盛着小半碗水,迎着窗外的月光仿佛是一汪清泉。泉眼已枯竭,泉水凉初透。
房门笃笃笃连响三声。
白荷一动不动。
敲门声停止,过了一会,门被推开,脚步沉稳,居然很轻易就控制了她的心跳。
白荷几乎是在来人走进里间的一瞬间蹿进被子里。
床板被她的冲击力震撼地嘎吱嘎吱响。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白荷装作不经意翻过身,把因为扑得太急而压在背后的左手解放出来,装模作样地抖了抖眼皮,打了个哈欠。
床褥陷下去一块,白荷身上的棉被被人扯了扯。
她佯装伸腿,把那片棉被压住。
那人再扯,她继续伸胳膊压住。
再扯再压再扯再压……三个回合,她终于压上一个人。
她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只见柳明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而自己正作抱树状紧紧扒住柳明泽的腰。
“我我我可以解释的!”
柳明泽点头。
“我刚才正梦见我在和这么大的蜘蛛搏斗!斗着斗着斗着斗着……”白荷绞尽脑汁,“蜘蛛腿就变成了一块大鸡腿!我正要伸手去抓鸡腿,鸡腿又变成了你的大腿……于是我我不小心就抱住了你的……大腿……”
“可这是我的腰。”
“……我发誓在梦里抱的是你的大腿!”白荷强调道。毕竟抱腰和抱大腿,虽然都是抱,但性质完全不一样啊!
虽然看不清柳明泽的表情,但突然出现的环绕周身的低气压她是能觉察到的,她赶紧补救:“不过大腿毕竟是其次,如果能抱住腰,必须牢牢抱着不撒手啊!”
柳明泽没有说话。
白荷正忐忑间,他轻描淡写地揭过去:“怎么还不睡?”
“在想你。”白荷脱口而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低气压好像消散了一点点?
“在想你……会不会带我去渭城。”
等了好久,等到白荷上下眼皮又开战了,柳明泽似乎也不会回答了,她突然听见了那一声,“好吧,我有情批准了。”
此有情非彼友情,原谅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吧。
白荷头一歪,不知靠在什么地方睡着了。
……
“大少到底在做什么啊……”
“别挤了,我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安静,肃静!”
“……”
天亮了。
后来不知白荷用了什么方法,作出了什么牺牲,总之柳明若接下来一个月借住宁王别苑的事情是板上钉钉了。
柳明泽将迷迷糊糊的柳明若抱上马车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什么事呢?
直到到了目的地,他才醒悟过来——宁王府方面根本不知道这项一厢情愿的决定!
绿芙简直要以头抢地:“我不是告诉过你宁王殿下有梦靥之症,每天早上情绪都很不稳定,叫你们不要太早过来的嘛!”
白荷低着头傻笑。
“你……”绿芙干瞪着眼,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时候有梦靥之症早上情绪不稳定的宁王殿下走了出来。他墨黑的双眼还带着一丝猩红,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寒意刺骨。
柳明若因为洗了一下午盘子太累,一直睡得迷迷糊糊,感到前面有人,自然就靠了上去挂住。
宁胤没有伸手扶他,但也不能在柳明泽面前对柳明若采取任何措施,一时只能冷冷盯着柳明泽。
空气中隐约传来金石铿锵。
良久,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神色平静些许,向柳明泽点了点头,把柳明若推给绿芙,转身进去了。
既然宁王的态度是默认,绿芙自然要主管安排柳明若的食宿。她也十分上心,立刻将柳明若一个月的衣食住行都安排下去。
“不过殿下,空房间只有您旁边那一个了。”
宁胤原本在细细擦拭他的佩剑,听到这话,转过脸来审视地打量着绿芙,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绿芙保持着脸上的干笑,心里暗忖:难道自己将其他空房间都堆满杂物伪装不能住人的计策被他看穿了?
宁胤又将脸转了回去道:“可以。”
柳明若觉得这世界疯狂了。
他眼睛一闭,一睁,头顶还是那副水墨纱帐,房间却换了一个。他带着满腹疑惑走出门迎头撞上宁胤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柳兄已经把你托付给了我,既然住在我这里,就要守我的规矩。”宁胤并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自称本王。
柳明若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
宁胤冷然道:“我当你是客人,你最好不要给自己找不自在。如果想打架,我随时奉陪,你不过仗着哥哥才会如此言行无状。你以为你哥哥不在,我还会对你手下留情?之前你祸从口出的账可还没算清呢。”
“你来啊!”原本柳明若对他的恶感只来自前世走廊上那一次冲突,经过昨天霸王餐洗盘子之后,这件事就击败了前者荣登他人生耻辱的第一宝座。不要说宁胤想见他一次打他一次,他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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