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奇从满摞书堆中抬起眼:“还有点儿作业没做完,我再写会儿,这会儿还不饿,你先给一帆哥送去吧!把上次韩伯伯带过来的火龙果也一并给一帆哥捎点儿。”
一帆上了高中,由于学校离家比较近,他就从韩伯伯家搬了回来,可韩伯伯舍不得,隔三差五的送点儿水果点心过来,弄得路慧经常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满嘴食物口齿不清嘟囔着说:“这是沾了雨奇的光……”雨奇很用功,成绩也很优异,我从来没有在学习上操过他的心,他也很努力很刻意的不让周围的人为他操心,他说话处事很沉稳,心思也很细腻,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成熟与稳重。有时我很心疼他,小小年纪承担了太多的心思和责任,而这个年龄的孩子有的也许还在父母怀里撒娇。我走过去,轻柔了下他的头发:“姐姐不在乎你学习好坏,别太用功,累坏了脑子。”
雨奇嘴角一翘笑了起来:“姐姐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况且你以后啊还得指望我呢,我怎么敢累坏脑子!”说罢又嘱咐道:“一会儿到一帆哥那儿顺便把前几天拍的照片拷贝过来一份,小欣说想看看。”
前几天天气好,又恰逢周末,我和一帆喊上雨奇、路慧和小欣一起回了静谭山,山中正嫩绿抽芽,春花遍野,大家玩性顿起,拍了不少照片,都在一帆的手机里。回来后由于忙一时忘了这回事儿,见雨奇提起,顿时也勾起我的好奇心。
惦着点心和水果兴冲冲地来到一帆的住处,推开门,见一帆正在电脑前查资料,问他要了手机,拿过来翻看。
“哈哈!”翻看着照片,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你看这一张,路慧的眼睛都没有睁开,恁大一双楞是照成了一线天……咦,雨奇居然牵着小欣的手,我说他早恋吧,他还嘴硬死不承认,这一下子铁证如山,看他怎么还狡辩……”
听到我的评论,一帆走过来挨着我并肩坐下:“山中的美景你视而不见,愣是让你说成这样子,你还笑别人,我给你找一张你拍成斗鸡眼的照片。” 说罢伸手来拿手机,我手一闪绕过去,说:“我先找一张你帅丑帅丑的照片。”
我手摸触屏,手指快速移动,一张照片突兀地蹦了出来,我瞬间怔住,脱口而出:“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这是我和苏晨在静谭山山顶的湖边拍的照片,怎么会在一帆手机里?
一帆凑过来,待看清了照片,面色略显尴尬,挠挠头说道:“这是苏晨给我发过来的,时间嘛……就是你上次落水住院那两天,我去看你,从病房里出来没多久,照片就给我发过来了。”
住院那两天……我突然想起一帆从病房里走之后,苏晨和我就因他握我的手、我假装睡觉的问题赌气吵了起来,我还拿枕头砸他,他抱着枕头蹿出了屋,定是那时发的照片。我顿感心虚,感觉矮了半头,连忙解释:“一帆哥,那照片,不是你想的样子……”
“想什么呢,不用解释,”一帆面色恢复了平静,刮刮我的鼻子笑了起来,身子往后一靠,双臂伸展抬高轻抚在沙发沿上,稳稳的说:“这么幼稚的行为我岂能看在眼里。”
“那你怎么还不把它删了?”我小心翼翼的问,像被抓了把柄的小媳妇。
“这照片拍的不错,况且它还时时提醒我,原来我的女朋友有那么多人喜欢!好了,这都是陈年往事了,不提了,现在……”他说着,一把夺过手机站了起来:“你有一张拍成斗鸡眼的照片,信不信我给你找出来。”我蹦过去撵着他追,他占着身高的优势又把胳膊伸的老长,我跳了几下居然没够着。这时,门锁突然转动了一下。
门瞬间打开,一个女人拉着行李箱走了进来。她穿着时下最流行的毛料呢格大衣,下身黑色紧身裤,脚蹬路易威登皮鞋,她长发披肩,尾梢略卷,脖子上缠着一圈米白色的真丝巾飘坠到腰部,由于瞬间开门带动的风力微起,长长的丝巾摇曳飘逸。她就那么清清秀秀的站在那里,娇妍的笑着。
她看到我们因争抢手机而高高举起的双手,笑容有一丝僵滞,半响平静的开了口:“一帆,我回来了,我从纽约学成回来了。”说罢,她把行李箱拉进屋里,随手关了门,取下脖子上的围巾转身挂在门后的铁挂上,又脱下大衣熟练的挂靠在门旁的衣架上。她眉光流转,环顾了一下四周叹道:“门锁没有换,家具也没有变,一切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啪嗒”一声,一帆的手机掉落在地上,我晃过神,发觉我和一帆竟一直保持着她进门来时的姿势,身贴身高高举着双手僵直的站着。我赶忙跳开,听见一帆喃喃的说了一声:“珮如,你怎么回来了?”
林珮如走过来,弯腰捡起手机,瞟了一眼,转身对我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隔壁楼上的那个小姑娘吧,你弟弟的腿伤好了吗?”
“嗯,好了。”我条件反射的呐呐道。
林珮如低头仔细看了一下手机,柳眉微挑,妍然笑道:“这照片上和你合影的小伙子是你男朋友吗?不错,这小伙子真帅!时间过得真快,当年的小姑娘也长大了,开始谈恋爱了。”
“珮如,不是那样子……”一帆上前刚要开口说话,林珮如扑过去环腰抱住他,长发微垂散落在一帆臂间,哽咽着说着:“一帆,我好想你,六年了,每一天我都在思念中度过,这一次我再也不走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男子高大帅气,女孩温柔娇美,这对初恋情人,相隔六年再次相拥,这玉一样的一对人,这唯美的画面,犹如清澈透明的水晶玻璃,让人小心翼翼不忍打破。而我,此刻,恍若有种错觉,感觉自己更像是一个局外人,“一帆哥,我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说罢,匆匆忙忙跑出了屋。
我一溜烟跑到楼下,气喘吁吁地靠在墙壁旁,手捂着胸口,心脏跳得好快,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恍恍惚惚往家走,刚抬脚,手就被人用力拉住,扭头一看是一帆,他追了下来,脸上有股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雨婷,你跑什么,你跑什么啊!你弄清自己的身份!”
一帆的话提醒了我,是啊,我跑什么,我心虚什么,为什么见到这样的画面我就气短三分?我下意识的跺跺脚捂着胸口呐呐道:“对不起,一帆哥,我忘了我才是你女朋友。”
一帆听罢又好气又好笑,上前把我揽在怀里,“傻丫头,你说什么对不起,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应该好好护着你。”
良久,他松开臂膀拉起我的手:“走,咱俩一起上去跟她说清楚。”
这会儿功夫,我心神渐渐凝定下来,思忖了一下说道:“也许是刚才我太敏感了,说不定她此次回来只是想见一下老朋友,咱们俩就这么突兀的上去,反而会让她心里不舒服。”
一帆想了一下应道:“也好,我先跟她好好谈谈,你放心,我来解决这个事儿。”
第24章 吃饭谈判
回到家里,辅导员来了电话,说让回系里一趟,学校联系的实习单位下来了。
我已上大四,还有半年就毕业了。本科四年的最后一个学期,学校大都安排的是实习实训课程。有的学校还实行“3+1”课程,也就是本科四年,3年在校学习,1年外出实习。说白了,就是给大家充分的时间去顶岗去找工作。有学生陆陆续续在大四开学的时候就申请外出实践,等到大四下学期的时候,学生基本上都不在学校了,大家都纷纷外出忙着实习忙着找工作。等到六月份毕业证一领合影一照就各奔东西了。我觉得这实习实训这事儿吧挺人性化的,这一年半载的时间,给大家留一个充分的进入社会的心理缓冲适应期。
到了系里,辅导员老师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雨婷,咱班就剩你和其他四个同学没去实习了,我一直关注着,想给你们找个好单位。这不,刚巧,市里有个五星级酒店指明要咱专业几个学生,我已经跟酒店沟通过了,他们全盘接收。其他四个同学都同意了,就剩你了。今天把你喊过来就是商量这事儿哩。”
这是好事儿,任谁听了都会高兴的蹦跳起来,可是,我有苦衷。
现在已经是四月份,学期几乎都要过半了,我还闲赋在家里。一来是我想守着我的民宿店,压根没有想着去找其他工作;二来是雨奇正上高中,功课吃紧,我要一天三顿给他做饭,所以一直没有找实习单位。说实话,老师时时关注着学生,这么费心费力,我也挺感动的,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其实我是想一口拒绝的,但望着老师期许的目光,就尽量委婉的说明了我的想法和弟弟的情况。
辅导员打断我的话:“雨婷,我也知道你家里的情况比较特殊,长姐如母,你关心弟弟是应该的,可是你也得为你自己考虑考虑。你弟弟已经大了,很多事情应该都能自理了,如果实在不放心,找个实诚的亲朋好友去帮帮忙,再说,离毕业就这两个月的时间,也不是让你在那儿干一辈子,你拿这个实习表到单位一报到,盖个章拿回来万事大吉。”
他这一说,我突然想起来,学生的实习率和就业率是跟辅导员的工作业绩挂钩的。高校不是流行那句话么:教师和学生互不为难。成绩要说得过去,不要为难老师;生活作风上要谨慎,不要为难老师;学校的精神要领悟,不要为难老师。毕竟和睦相处、敦敦教导了四年,千万不要为难老师,这是每个学生应尽的本分。
辅导员见我低声不语似在斟酌,就拿出看家本领猛加一剂:“雨婷,不是我说你,你这花儿一样的年龄,呆那山旮旯窝里,将来找对象都成问题。女孩子家,还是先找个单位,有了工作单位咱才能挑挑拣拣,工作单位好,那将来找得对象也好。你也知道,实习单位很重要,那些干得好的,不都最终留在实习单位了吗?如果你实在放不下那民宿店,等嫁了人成了家,再回去也不迟。”
这个老师一定学过心理学,女孩子家的工作单位可能与婚姻挂钩,谁会与自己的婚姻过不去?这话说得也实在有理,一下子就敲到人的心窝里了。对于其他人来讲可能早就点头应诺了,可是对我来讲以上情况都不是情况,现在最牵挂的是弟弟的学习问题,但这话又不能明说,再说,老师为学生的终身大事真是操碎了心,好意不能敷衍。最终我答应回去跟弟弟商量商量,好好考虑一下,隔天给他回个话。“那可是个大酒店,机会难得,一定要慎重考虑!”隔了老远他还对我嘱咐。
到屋时,路慧已经回来了。我把我今天去学校领实习表的情况大致跟她说了一遍,她立马点头支持:“去吧,去吧,别守着你那一亩三分地了,出去开开眼界,学学人家的管理方法才能管好你那个小店。雨奇的事儿就别操心了,我空闲时间多,做饭的事儿我包了,不就两个月吗,真要嫌弃我做得不好吃,大不了我把韩婶喊过来住一段时间。”
路慧在郊区农村一家小学实习,做助教帮着任课老师教英语,一个星期三节课,因为不是正式教师,所以不用坐班,时间较多。
正思量着这事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我打开门,看清来人,身子僵直的站在那儿没有动。来人见我丝毫没有迎客的意思,也毫不在意,自作主张的欠侧着从我身边一闪而过,过道狭窄,轻碰得我往后咧了咧,她脸带歉意扑哧笑了一声,踩着纤细的高跟鞋锵锵的进了屋。
她抬眼在屋里四处打量了一圈,清脆的声音随之传过来:“这屋里布置的不错,像个姑娘家住的地方。”眼神一转,看到了面带疑惑的路慧。她眉头微挑,嫣然一笑,伸出了纤细嫩白的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珮如,徐一帆的女朋友!”
路慧扑哧一声把嘴里的点心喷了出来,目瞪口呆的站在那儿。
林珮如意料之中的轻笑了一声,自顾自的说起话来:“一帆上班去了,我一个人在家闲着无聊,这两家住得近,我就溜达过来了。哦,对了,雨婷,晚上我和一帆请你吃饭。一帆上午还跟我提起你呢,说你真是个懂事的小姑娘。这几年我没在家,一帆没少得你照顾,我可得略表谢意。晚上六点,红树林餐厅,不见不散!”
林珮如走了。路慧吼起来:“雨婷,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徐一帆的前女友……?她什么时候蹿出来的?”路慧见过林珮如,我们陪着一帆一路走过来,一帆那点坎坎坷坷情情债债什么的她扒拉的比谁都清楚,常自诩是一帆情感见证的活化石。这会子活化石蹦跳起来:“她算哪门子,当初抛弃了一帆哥,跑到国外快活去了,现在眼见你和一帆哥要结婚了,回来横插一杠子。”她在客厅里来回踱了两步,一连串发问:“不是说她跟那个什么集团的二公子结婚了吗?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晚上会去吃饭吗?”
“吃饭?与其说是吃饭,倒不如说是谈判。”我低头轻叹了一声。
晚上六点,我如约赶到了红树林餐厅,在侍者的引领下上了二楼,在橘红色灯光的衬映下,我看到了在大厅东南角靠窗而坐的林珮如。餐厅是隔成半开包间的那种,四个座位两两相对,靠背座椅抬高升起,人坐下靠背顶部正好与头齐平。隔间与隔间之间并不相连,而是留有充分的空间,因此偌大个大厅其实并不拥挤,影影绰绰的坐了几个人,可以看出餐厅走得是精致而休闲的路线。如果低声慢语,再加上轻音缭绕,外人是听不到包间谈话的,确实是谈判的好地方。
我径直走到林珮如对面坐下,她正扭头望着窗外,外面灯火阑珊。她看也不看我一眼,轻声说道:“你来了。”那语气那神态像是迎接多年熟识的老朋友。
其实,谈判的方式我在心里想了千百种,比如泼妇型的:我拍案而起,指着林珮如的鼻子大声的吼道:“你算哪根葱,我才是徐一帆的正牌女友!” 比如狐狸精式的,我娇媚的一手挽着一帆的胳膊一手伸出食指晃动两下,软声软语的对她说:“No,No,No,你已经是过去式了,不要痴心妄想了,Ok?”。
“一帆一会儿过来。”她又加了一句,说得云淡风轻。
我一时竟无用武之地。只好默默的坐着。
良久,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挺拔的身影走了过来,在我俩座位前站立,然后径直走到我旁边坐下来,握起我的手,放在桌子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单刀直入直奔主题毫不拖拉的开了口:“林珮如,我和雨婷要结婚了。”
林珮如手握杯子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杯子往下轻滑,磕在桌子上,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她的眼睛始终望向窗外的霓虹灯火,好似这里发生的一切与她而言无关风月,但在迷蒙灯光的映衬下,我还是看到了她的脸瞬间惨白又瞬间恢复平静,“一帆,我知道你跟我置气。我当初一声不吭的走了,独自留下你,你有些怨气我也是理解的。”
“你走了五六年,毫无音讯,当初的怨气也早已消散。”一帆语气平缓,一如既往的稳稳开了口:“现在我要结婚了,与其纠缠,不如放手,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
“解脱?”林珮如终于从恍惚中拉回思绪,似乎开始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她扭过头,紧盯一帆,一个字一个字的轻启:“六年前我就解脱过一次。”说着缓缓伸出了左手。左手腕上戴着一个米白羊脂镯子,自从她回来,我就瞥见她戴着,我一直认为是个饰品。米白羊脂镯子有点紧,不像其他人戴着的玉镯子有点晃荡,她费了好大劲才把玉镯子取下来,手腕处一道伤疤赫然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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