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话语不多,时而微笑着点头,时而认真的倾听,任我兴奋的说东道西。
离开八年之后第一次回到出生地,我手舞足蹈的抱着河边的柳树转圈,在浅滩用手奋力的撩洒河水,甚至亲吻岸边竖立着的三岬岛渡口标志牌,完全没有注意到苏晨深沉的审视我的目光。
长长的白水河上架了四座桥连接着南北两岸,但当地人更喜欢在渡口乘船,因为这样可以更快捷的到达目的地。河的两边有无数个渡口,三岬岛渡口就位于无数个渡口的正中央。乘上渡船,一路轻舟疾驰,来到了三岬岛。镇平产玉,而三岬岛的独山玉最为出名。凭着模糊的记忆加上闵师傅的知名度,我们很快就来到了他的玉铺前。
“真是对不起,如果需要闵师傅亲自定制的话,这几天恐怕不行,他有事出远门了。”玉铺店里的小伙计很有礼貌的对我们说:“店里的其他玉器大多都是闵师傅亲自打磨的,您不妨看看有没有相中的。”
我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说:“那你们店里现在有没有这个图案的玉器?”
小伙计仔细瞅了瞅摇摇头:“很抱歉,没有。您非得要一模一样的吗,其他图案的不行吗?”
“这个玉虎是我小时候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妈妈带着我来找闵师傅亲自打造的,也是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我惆怅了一下问:“那闵师傅什么时候回来?”
“闵师傅老家的侄子结婚,他去吃喜酒了,”小伙计接话道:“他说已经二三十年没有回去过了,想趁着这个机会,把族里的亲戚挨门挨走一遍,加上来回路程,估计得半个月。”
“哦,”我有些失望:“那我们等他回来再来吧!”
回宾馆的路上,苏晨见我精神不佳开口说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等闵师傅半个月好了。”
我摇摇头:“家里的事儿还有一堆,我们怎能白白的在这儿住着?说是半个月,也指不定没个准儿,下次再来好了!”
回到宾馆,远远望见一个人在房间门前徘徊,待走近了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鼓囊囊的似装了不少东西。来人四五十岁,西装革履,打扮甚是利落,见了我和苏晨,身子微微一欠:“少爷,江小姐!”
苏晨抬手会意,看来甚是熟络,“齐伯,”苏晨对来人打了招呼扭头对我说:“你先回房休息吧,我和齐伯还有些事要商量。”
我点了点头,苏晨和齐伯转身进了另一扇门。
在房间里等了许久,感觉甚是无聊,就一路晃晃的下了楼。
“江姑娘!”老板娘喊我,笑意盈盈:“该吃饭了,已经很晚了。”
我们住的是民宿店,离三岬岛渡口不远。苏晨说一来可以更贴近当地的风土人情,二来可以借鉴别家民宿店的经验与优势。
我向楼上望了望,苏晨说和我一起去吃晚饭,可眼看两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房间里有动静。既然来人赶到镇平来见他,定是有重要事宜相商,我也不便打扰,就跟随老板娘到餐厅里胡乱扒了两口,算是对饥肠辘辘的肚子有个交待。回到走廊里,苏晨的房门依然紧闭,我突然很好奇他们到底在谈什么,神神秘秘的。我趴到他房门上侧耳倾听,又感觉偷偷摸摸做贼似的甚是不妥,于是转身打开我的房门,甩开大步,大喇喇像章鱼般趴在墙上贴耳窃听,忽感觉背后笑声轻起,扭头见苏晨正站在身后轻轻摇头,我讪讪从墙上爬下来扭扭胳膊甩甩腿:“网上教的健美动作好难!”真汗颜啊,我算知道了,做卧底搞窃听圆谎言,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那得需要多大的天分!
苏晨强忍笑意:“我来问问你,明天你都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墓前祭拜父亲,之后如果没什么事儿咱们就回去吧!”我应道。
“好,祭拜完父亲咱们就回去,也出来好几天了,我也正好有事儿要赶回去办。”苏晨走过来,把我轻轻搂在怀里。他周身弥散着一股淡淡的香草味,不知什么时候,我已迷恋他身上的气味,贪恋他怀里的温度,习惯他的拥抱。我们就这样紧紧相拥谁也没有放手,好久好久。
站在墓碑前,我怀抱两束菊花,一束放在父亲墓前,另一束放在梅子墓前。来镇平之前,雨奇听说我要去墓地,沉默良久闷声说也给她放一束花吧。一直以来我和雨奇小心翼翼又充满默契,谁也不愿也不想提起往事,我们既然逃离了这里,就想尘封这八年的记忆。可是记忆也不是随意玩弄的泥团子任人随心所欲,它就像掌心的沙,越试图掩盖就泄露的越快。
黄黄的菊花正在拔蕊怒放,团团簇簇,飘出缕缕幽香。
母亲用她超于常人的忍耐,给他们选了最好的墓地,把他们并肩埋在一起,只是在梅子碑文的刻撰上,倒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只是空落落的几个大字“已故梅子之墓”。母亲坚持把照片贴在她的墓碑上,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她的家人就会寻来,别让她的家人想寻她的时候找不到,照片贴在上面,一眼就能认出,也少走了弯路。
苏晨注意到了这个空落落碑文的墓,他走过去,手轻抚在碑文上,凝视着照片,在凸凹不平的字迹上来回摸搓了好久,觉察到身后我不解的目光,他恍过神儿讪讪道:“我只是很好奇,这个碑文上就寥寥几个字,不知这位是?……”
这位是谁?父亲是谁?母亲是谁?我和雨奇又是谁的谁?这个故事太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我思虑良久,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苏晨见我愣神儿的样,挤出一丝笑意摆了摆手说道:“算了,还是别说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牵着雨婷的手往回走,苏晨回眸瞧了一眼姑姑的墓。是的,那是姑姑的墓,姑姑就躺在那里。照片上的姑姑一如他小时候见过的模样,妩媚艳丽。为了爱情她赌上了全部,甚至生命。如今她和她爱的男人并肩躺在这里,冰冷冷的躺在这里。
他答应过奶奶一定要找到姑姑的孩子,他可以笃定那个就是姑姑的孩子,可当昨晚齐伯把资料摊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是无比震惊。
“少爷,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了,”齐伯说着挑出了两页纸:“这是江家姐弟小学入学时的学籍档案,显示他们是同父异母。另外,”他看了一眼苏晨继续说道:“江雨奇的资料上显示其父母姓名、出生年月、身份证号与江先生和二小姐的一一对应,江雨奇就是二小姐的孩子。”
苏晨拿着两页纸对比,姐弟俩的学籍表上,父亲一栏里填的都是江山,母亲一栏里,江雨婷的填的是柳玉清,江雨奇的填的是苏梅。苏梅,那是他姑姑的名字。
姑姑可曾后悔过?答案他已经听不到。这个问题如果由他来回答……
他抚摸着雨婷的照片,小丫头嘴角上翘,盈盈笑意,柳眉弯月,明眸皓齿。
“原来你小时候长这个样子。”他看着照片笑出声来。
这个问题如果由他来回答……那就是……心如磐石,生死相依!
“少爷!”齐伯轻唤。
苏晨回过神来,见齐伯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
“这件事先暂时不要对外泄露,”苏晨明白齐伯的意思,他手指轻叩桌面笃定的说道:“特别是江家姐弟。一切等我回到春城再说。”
“那老太太那儿?”齐伯迟疑的问。
“奶奶那儿我亲自跟她说。”他想抓住幸福,不想让它再逃离。
回春城的路上,车子开得很急。高速路上的车一辆接一辆往后闪去,苏晨的车如甲壳虫般扭着屁股加塞似的往前挤。我嗔怪他:“照你这速度,下午就能赶回春城了!”
苏晨嘻嘻笑了两声:“你不知道,这就是男人开车与女人开车的区别,女人开车想的是安全到达,男人开车想的是我一定要超越下一辆。”
我哼哼两声不理他。一心一意开车,与司机多说话无益。
苏晨见我半天不吭昏昏欲睡:“我们结婚吧!”
“嗯。”我敷衍了一声。
苏晨又说:“明天去领证!”
“怎么那么快?”我睡意猛醒。
苏晨瞟了我一眼:“陪你逛镇平的时候,趁你不注意,找了个算命先生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了,我这个星期必须得结婚,否则的话,再结婚就难了。”
见我还没有缓过来神儿又继续说:“镇平不是产玉吗,产玉的地方人杰地灵,算命先生这一卦我信!你也配合点儿,别拿我的幸福当儿戏!明天上午我八点接你!”
“为什么是明天?”我将信将疑问。
苏晨白了我一眼:“明天就是星期五,这个星期就剩这一天了。民政局只上午办结婚登记。只有明天上午一个机会,今天必须赶回春城。”
我突然想起雨奇霸气的阻拦,支吾道:“我还没有做好心里准备,还不太适应。”
苏晨轻声细语说:“乖,结了婚之后再适应!”
回到家,苏晨一直等到雨奇放学回来,见雨奇进屋,上前搂住他的肩膀说:“我刚才看了,屋里既没米也没面了,抓个壮劳力,咱一块儿去买点儿回来!”
雨奇哼哼两声正想甩开,被苏晨一把揪住拽出了屋。
我追着喊:“屋里的米面还多着呢!”撵出屋人早就没了影儿。
雨奇深更半夜才回来,既没扛米也没扛面,但这些我都不在意了,我在意的是明天上午的事儿怎么跟雨奇说。
我踌躇着走近他,支支吾吾哼哼道:“苏晨说……明天上午他来接我……”
不等我说完,雨奇长叹一口气说:“看你小心翼翼问我的语气,就知道你心里一定很在乎他……”雨奇开始唠叨:“我就你这一个姐,我若还阻拦,将来嫁不出去了我还得养着,净增添负担。结婚照本来就土,你也打扮的恣楞些,别叫那老太婆看不起,平时你的心眼儿也多起来,别一进门就叫他们欺负……”
第34章 婚姻之囚
苏晨八点准时来接我。民政局门前已人来人往。
苏晨拉着我的手径直来到民政局隔墙一个照相馆里,玻璃门上贴着醒目的红字“结婚照专属”,小小的屋子挤满了人,馆员正低头忙着分装照片,只耷抹眼儿看了我和苏晨牵着的手就说:“结婚照请坐红帷幕前,三分钟出像。”他干脆利落底气十足的话源自于相馆惊人的办事效率,前面已经有几对情侣在排队,闪光灯就这么“咔嚓、咔嚓”一闪,“下一对!”音落像出,人就定格了,或许人的这一生就定格了。
民政局里结婚证办理柜台前,工作人员嘴角咧出标准微笑问:“自愿吗?”
“自愿!”我迫不及待的点点头,说得极其顺溜。
排队、照相、填表、盖章,像流水线似的一套机械程序下来,不过半个小时,盖着大红钢印的结婚证已经人手一套了。
苏晨狠狠亲吻了一下手里红皮金字的小本本,露出灿灿的笑容喊我:“苏太太!”
“嗯!”我嗯哼。
“苏太太!”
“嗯!”
“苏太太!”
“嗯!”
苏晨连喊我三遍,我嗯哼了三声。苏晨上前搂住我,把头埋在我的秀发里呢喃道:“别人都说,话喊三遍,事情就变成真的了。我喊了三遍,我还想再喊三遍!”
苏晨把我抱起来,高举着在大厅里转圈,不顾别人诧异的眼光,边转圈边喊苏太太。他灿烂的笑着,眼底里全是乐开的花儿,我从来没有见他这么高兴过,像个小孩子般。
苏晨坚持把我带回苏家宅院,他一路唠叨着“丑媳妇总要见祖母”,要么就是没话找话:“啧啧,你瞧我这帅小伙儿长得……”或者干脆瞥我一眼摇头:“没办法,家有丑妻是个宝”之类,总之就是我丑,他帅。因为他帅所以衬得我更丑。我蔑了他一眼:“打击别人,抬高自己,心虚、不自信,此地无银三百两……”
嬉笑打闹间已经来到苏家大院,苏老太太正在客厅里坐着。
“孙媳妇回来了!”她见了我,眉目舒展的笑着,上前拉住我的手,让人受宠若惊。从几天前的暗讥嘲弄到今天的慈眉善目,苏晨不知用什么法子,让她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
“晨儿一心喜欢,我这个老太婆也拗不过孙子是不?既然是一家人了,以前的你也不要计较了。”她从手脖子上取下一个满绿翡翠玉镯,油青油青,色泽匀称,晶莹剔透,看来价格不菲。不容我推辞,玉镯已经套在我手腕上:“这个玉镯是家传之宝,本来思量着应该给晨儿的母亲,但她常年在国外不经常回来,干脆直接给你倒省了事儿。”
齐婶也啧啧笑着在旁边帮腔:“瞧这孙媳妇长的,水灵得很,我看呐哪家闺女也比不上,老太太有福气了,就等着抱曾孙了!”
苏老太太听了哈哈笑着拉着我坐下,待坐定了,小雅给我们各上了茶。她端起茶杯,轻掀杯盖,缓缓吹了一口,试探着问:“家里……还有个弟弟?”
“是的,今年十七了,正在上高中。”我应道。
“那功课正吃紧呐!”她噙了一口茶,放下茶杯,似在思量:“你这一过来,就剩他自己孤孤单单,任谁都不放心,不如明天就把他接过来一块儿住吧!”
“这……”我踌躇了,这么匆忙搬过来似有不妥,带着弟弟搬过来更没有考量过:“我想缓一缓,等雨奇考上大学……”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啥!”话还没说完就被苏老太太硬生生打断:“你们这些年轻人呐,哪有这么多规矩!证都领了,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孙媳妇了,搬过来住还怕别人笑话?我这老婆子都开明的很,你们还介意个啥?再说,这院子也冷清多久了,添些人进来,也叫我这老婆子热闹热闹。”她站起来:“哎呀,我有多久没有见到这些小孩子了,雨婷你晚上就不要回去了。明天我差人把你弟弟接来!”她说得慈眉善目,但言语中明显带着不容商量的口吻,让人推辞不得。
我眼瞥向苏晨,他很随意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拨弄着檀香木掸子,正盯着我看,满眼笑意。我脸一红,低眉顺眼嗯了一声:“接弟弟的事儿还是我亲自去吧,明天上午我回去一趟,有些换洗的衣服还是我自个收拾比较妥当。”
“也好,也好!”苏老太太欢喜的点了点头。
清晨在一股淡淡香草气息的温暖怀抱中醒来,我睁眼发觉头枕着苏晨的胳膊,他双臂环绕着我,正俯在我的脸庞上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想起昨晚一夜的缠绵,脸上的红晕一下子蔓延到脖子根儿来,我转过身,避开他灼热的眼神,他从后面俯上来,炙热的唇落在颈肩处,一抹温意荡漾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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