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苏老太太惊呼,眼里有一丝不解。
几个大汉拦在门口。
“放他们走!”苏晨喝道,低吼痛窒的声音在空气中充溢。
小五开车送我们,雨奇坚决不坐,可小五很执拗的打开车门坚持说这纯属私人感情与其他无关。雨奇意识到如果不坐进小五的车大概是走不出这个院子,僵持了一会儿他还是扶着我坐了进去,我已经很虚弱我知道,但透过后视镜看见那个披头散发眼睛红肿憔悴无比的样子还是吃了一惊。
下车时,雨奇背我上楼,我已昏昏沉沉倒头就睡,朦朦胧胧似出现了幻觉,好像看见了一帆。
“一帆哥!”有人喊:“饭喂不进去,就这样一直睡着。”是雨奇的声音。
一双手伸过来轻抚我的头:“先输点营养液!”声音从头顶传来。
手上有针刺痛的感觉,一股清凉顺着手臂涌进我的血液,我努力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我心似有千万石块压住,我想说话,但说不出来。
一个人坐在我床边,一双手紧紧攥着我的手,有微微的叹息,我心神渐定昏昏沉沉终于睡去。
天已大亮,阳光刺眼,我睁开的眼又眯拢上。
“姐,你醒了?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雨奇走过来把窗帘拉上:“输了营养液,一帆哥一直在这儿陪着,刚走,医院里有急诊。”
“嗯,”我轻应了一声,原来不是幻觉,一帆真的一直在这里。
我坐起来,雨奇端来煲好的粥,我猛吸了一口气,糯米香扑鼻。
雨奇笑着问:“是不是闻到香味了?”
“嗯,真香!”我点点头。
“久病不闻饭香,能闻到饭香味儿说明要好起来,多吃点儿,身体恢复的快!”雨奇伸过勺子要喂我。
“雨奇长大了,反要照顾姐姐了!”我笑着,接过碗勺自己喝起来。
“你早就知道你是苏家的孩子?”喝了几口,我问。
“当年我已经九岁了,你看看现在九岁的孩子什么不懂?”雨奇回道。
“怪不得你说我幼稚,被人卖了还帮人说钱,原来你一直在骗我。”我嗔怪道。
雨奇嘿嘿笑笑挠挠头。
“即使当年你不回苏家,但为什么会想着来找我?”我很好奇。
“姐,你还记得我们在镇关小学上学时的情景吗?”雨奇瞪大眼睛,眼里满是笑容:“你上小学六年级,我上小学一年级,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或许你刻意不跟我碰面。有一次爸爸开车来接我,碰巧你放学,你犹豫着坐进车里,眼神很冷漠,可我只上前拉了拉你的手,你就笑了,递给我一块儿糖,那糖很甜,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味道,还有你向我微笑的样子,如仙女般美。你可不知道,回家我就闹翻了天,吵着妈妈再给我生一个姐姐。”
“是吗,好像有那么一次。”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我也笑了,或许有吧,可我不记得了。
“那个花坛的手印?”我问道。
“我小时候顽皮,趁工人不注意,水泥还未干的时候偷偷印上去的,你可不知道,我印了两个手印,花坛的另一侧还有一个。”雨奇说着伸手接了已见底的汤碗端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抱着个暗棕红匣子走进来。
我认出是他一直珍藏在床头柜里的那个匣子。
他打开,里面都是泛黄的旧照片,跟妈妈的合影,很爸爸的合影,还有一个角边已磨损的旧牛皮本。
“姐,我知道你心里有个结,可是你不要怪我妈妈,其实她也挺不容易的。”他把那个旧牛皮本递给我:“这是她的日记,你有空了就看看吧!”
第36章 情癫爱狂
这是一个当年应该很流行的本型,暗褐色,有凸凹不平的印格,底层反包着封皮有一个暗扣连接。我掰开钮扣打开封皮,页纸已发黄,但字迹隽秀。
断断续续写了好几年,写了很多,大都是与父亲的感情纠葛,从最初的甜蜜痴恋到最后的凄婉哀怨,记录了一个情癫爱狂女人的爱情悲歌。她像是为爱而生,却又为爱而死。
五月二十八日,晴。
我终于找到了江山,五年零九个月,我又一次见到了他!他痴痴的看着我,震惊的看着我,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我知道,我给了他惊喜!我抱着他,又哭又笑,尖叫声震耳欲聋,让他眩晕,也让我眩晕。
我扑到他怀里,向他诉说我刻骨铭心的思恋,我怎样从那个婚礼中逃脱,我怎样抛弃一切抛弃家族的荣誉忍受世人的责难无视亲朋好友的不解和讥嘲,飞奔向他。
收留我吧,收留我这个一无所有的爱情傻瓜!
六月二日,多云。
江山没有把我领回家,把我安置在旅馆住着。
江山把我搂在怀里,深深的抱着我,微微的叹息。
当我不顾一切找到他时,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可我……我的爱情还在原地等着他!
我们是初恋情人,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爱!
江山试探着劝我回家,可我绝不回去!
我要守护我们的爱情!
可江山不让我见她。
三月十日,晴冷。
我挺着大肚,我以孩子相威胁,终于走进了江山的家,以爱情的名义!与她摊牌!
我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女人,她峨眉如秋水,清素若秋菊,她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哭天抢地。她神态平和的看着我,冷清的瞳孔隐然着幽幽的淡静与疏离。
她牵着一个小女孩,就那么清清淡淡的站着,瞬间击垮了我的爱情!
七月二十六日,阴,闷热
想起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我心里发堵,我渐渐不安。
江山一直拖着不跟她离婚,我发疯似跟那个女人打电话,她还是淡淡的那句话:如果江山愿意我就跟他离。
可是江山不离。
我跟他置气,电话遥控他,随时随地问他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我像防贼一样防着他!防着她!
还有那个孩子,那个小妮子!濛濛小的时候只见了她一面,直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我不断找茬。“为什么她的女儿叫江雨婷,我的儿子却叫江濛濛,”我找一切理由,不可思议的理由跟他找茬:“江濛濛,这个名字多土!两个孩子都是你亲生的,应该一视同仁,江濛濛的名字必须改,应该跟那个女人的女儿一样带个‘雨’字。”
江山妥协,他搬出了唐诗宋词三百首,念唠道“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既然不叫濛濛,那就叫奇奇吧,江雨奇!
我破涕为笑。
十月三十一日,小雨。
天空中下着雨,江山不放心她们母女,说一到阴雨天她的心口就会疼,不顾我的阻拦赶回了家。
我算着时间,电话打了过去,是那小妮子接的电话。
不自量力,还想护着她妈妈。
可小妮子问我:你是怎么从初恋变成小三的?
那语气,冷静坚硬;那语调,轻描淡写。一针见血的戳了我的痛处!
是啊,我的身份是怎么转变的,我的爱情去了哪里?
小妮子长大了,分明就如同她妈妈一样!那坚定自信的语气无不在暗示我,她们母女的地位不可撼动。她已经代替了她妈妈,牢牢的牵住了江山的心!……
我扑倒在镜子前,发现细纹已爬上额头,两鬓已露出几缕白发。
我已经整整在外漂泊了十年!
我突然想家了,我突然想我妈妈了,我突然想回家看看了。
这是最后一篇日记,写完这篇日记她就回家了,可是,再也没有能够续写下面的文字。
合上日记本,我静静坐了很久。
雨奇走进来,我问他:“那个夜晚,出车祸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雨奇看着我,神色平静:“妈妈逼爸爸离婚,可爸爸说,他爱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他微微叹气:“那是爸爸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妈妈因这句话彻底崩溃,她发疯似的抢夺方向盘,车子失控,撞向了路边的大树。”
屋里一片静默,微风吹过,窗帘的一角轻轻飘起,帘幕微动像静水湖面的波澜。
“姐,”雨奇开了口:“你仔细想一下,你是真的不爱苏晨,还是只是跟他赌气,气他没有说实话。如果是后者的话,请你原谅他。我也骗了你,骗了你八年,在你领结婚证的前一天晚上,我仍旧欺瞒你。我知道,你一旦得知他是苏家的孩子,是绝对不会跟他结婚的。小时候的伤痛如藤蔓般蔓延滋生,历历在目刻骨铭心,这种心情我懂。可我……仍做了帮凶,我难辞其咎。你既然能原谅我,也就能原谅苏晨。我们骗你,是因为我们都爱你!”
“你为什么要做帮凶?”我问他。
雨奇仍沉浸在愧疚中,或者他认为只要说爱我所有的事情就都解决了,显然没料到我会揪根问底。他微微一怔呐呐道:“毕竟是我哥哩,胳膊肘不能往外拐。”
我嘴角抽搐:“你们苏家人,心眼儿真多……”他挠挠头:“我姓江。”
我微微叹气:“我想去看看一帆,我只是去看看他!”
医院病房里,透过玻璃窗往里望,林珮如就坐在病床上。
我推门进去,她微闭着双眼,身体向后倾斜靠在床头上,像是很累。她肌肤仍旧晶莹如美瓷白雪,洋娃娃般,只是面色略显苍白。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惊扰了她,她睁开双眼,看到是我,眼里有一丝吃惊,随即平静下来,轻声道:“你来了,请坐!”
我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一帆这会儿出去了。”她说。
“我只是来看看你。”我回应她。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我等你很久了,”她语气平静:“你一定有很多疑问要来问我。”
她眼睛出神的盯着微风轻起的帘幔,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似自嘲:“我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一帆的心已经不在我这儿了,我假装自杀,假装失忆,也没用……我的爱还在,可他的已经走远了……六年的时间,足以输掉一个爱情。”
“六年前,我在父母的安排下出了国。”她轻声说着,似在回忆,眼神空洞而茫然:“出国之后,我心灰意冷,觉得抗争不过命运,就接受了父母的安排,和L集团的二公子结了婚。可是他和我没有感情,婚后不久就开始流连夜店,绯闻不断,女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对我不管不问。有一次我发高烧,跟他打电话,他居然叱责我坏了他的好事儿。后来我俩争执,两人大打出手,被他推下楼梯,头重重摔在地上,得了暂时性失忆症,寻遍了名医,疗效都不显著……不是他们医术不高明,是我不配合,是我不愿意回忆起往事,自我封闭。”
她喘了一口气:“后来离了婚……我一直在医院治疗,我当时情绪崩溃,压抑的要死,我觉得自己都快把自己憋疯了。我越不幸福,我就越想一帆,我越想一帆,我的心就越沉沦。我觉得神仙也医治不了我,这是心病。我终于忍不住,跑去问子竹,问一帆的近况,我让子竹帮忙,我要回去找一帆。可子竹支支吾吾劝我不要回去,说你和一帆就要结婚了……可如果不回去我觉得马上就要崩溃死去。”
她沉默片刻,看了我一下继续说:“苏晨听说了此事来找我。苏晨劝我说,你要回去找一帆可以,可千万别伤了雨婷。我笑了,对苏晨说,怎么可能不会伤雨婷,我要抢的可是她的未婚夫。你猜,苏晨怎么说,他说你伤了雨婷就是伤了我的命。他给我讲了他姑姑的故事。他说他不想学姑姑,可他又控制不住他自己,他说等到你和一帆结婚之后,他很可能会以小三的身份来找你……这是在走他姑姑的老路,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任由事情发展。他找了最好的医生调理我的病情,安排我回了国。你不要怪苏晨,苏晨是帮了我,可我迟早要回来找一帆,迟早都要回来闹这么一出。只是苏晨把时间提前了而已。”
“是啊,等到我和一帆结婚之后,你再回来闹,那将是我们三个人的悲剧,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他。”我呛道。
她听出了我口中的火药味,“雨婷,”她盯着我:“苏晨对你用情至深,你一点儿就没有感觉吗?你扪心自问,如果苏晨以小三的身份来找你,你是否还能够接受他?”
我是否还能够接受他?我不知道,我回答不了,我心一片茫然,站在道德的高度我想说不,可话就卡在喉咙眼儿里出不来。
“回答不上来了吧?”她静静的看着我,见我半响不吱声。她忽的就响亮的笑了起来:“你根本就没有自信能把持住自己,你根本就经不住那样的诱惑,因为你爱苏晨!”
“你爱苏晨,所以你才心甘情愿的跳进他的局里,那个局因苏晨的爱愧交割而漏洞百出,你那么精伶的人居然识不破,脑洞也堵塞了?……”
我蹭的站起来,可她却没有停话。
“你爱苏晨,想爱却不敢爱,在爱情面前退缩逃跑,一走了之!你是懦夫!”林珮如盯着我,虽然我俩的距离很近,可她却在喊,好似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帆也是懦夫!你以为你们才是受害者?我说你们才是最自私最无情最残酷的人!……”
“如果六年前一帆坚持不退缩,就不会有今天我再回来找他;如果当初你坚持不从苏晨身边逃离,就不会有今天我和苏晨的联手;如果今天的你坚定的站在一帆的身后,苏晨怎么会趁虚而入。……”
“你们用最简单的方法残忍的了结了爱情。逃跑,多省事儿,解脱了自己,却不管不顾我们撕心裂肺的痛!我们的爱情还在这里等着,可你们却远远的逃离,冷酷的看着我们孤独的挣扎,就像一个过客,漠然的看着与自己无关的事儿……两个人合伙做生意还有诚信呢,你们却单方面撕毁合约,谁给你们的权利?你们就仗着我们的爱肆无忌惮的□□一切!自私自利无情残酷!……”
“你们好像很委屈,好像自己是受害者,其实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们,今天所造成的这一切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你们才是爱情的懦夫!……”
从病房里走出来,林珮如的声声控诉好似还在耳边萦绕。
我恍恍惚惚走在楼道里。身边的人来来往往。
“雨婷!”身后传来一帆的声音,我站住,扭头看他。
“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他走上前来,缓缓开口:“珮如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她就是心直口快……”
我摇摇头:“她说得对,我是懦夫,我一直在逃跑,一直在回避。”
从苏晨身边逃跑,从一帆身边逃跑,再一次从苏晨身边逃跑,反反复复,用最简单的方法把所有问题,所有烦恼都推得干干净净。从来没有想着去面对问题,直视问题,解决问题。而这种简单敷衍愚蠢可笑的处理方法,也把自己拖入痛噬肌骨的境地,如藤蔓般缠缠绕绕,百转纠结,柔肠寸断,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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