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口袋中拿出一次性乳胶手套带好,陈悫捏住衣服的一角揭开。郑家树嘴大张、眼珠凸出充血,死前应是处于缺氧状态,再加上脖子上有明显掐痕,可以初步判定为窒息死亡。鼻孔、耳孔、眼角有脓水,表明死亡时间超过三个小时,但眼睑和脖子等血管密集的地方上仅仅浮现极浅的绿色斑痕,又把时间缩小到五至十个小时。在这个时间区间陈悫唯一能肯定接触过郑家树的人只有昨晚十点上车后说他中暑不舒服的常赟赟,而恰巧早上他又和杨湛、刘岩混在一起。
陈悫也不知道密码,把密码箱提在手里只能确定从外观看没有破损。如果不是为了疫苗,和郑家树关系最恶劣的也只有他的老同学杨湛。一连串事情连起来嫌疑犯都指向同一个人,陈悫单手把枪栓拉开,走到车门处飞起一脚踹在杨湛腹部,然后拎住衣领过肩摔把人压倒在地上,枪口对着他的太阳穴,冷冰冰说:“昨晚九点到凌晨一点,你在什么地方?”
他一脚简直把内脏都踹移位了,杨湛呼吸急促,疼得咬紧牙蜷起身体。刘岩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一句话没说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常赟赟往里面看看,冷静地抬头看着陈悫:“队长,怎么了?”
“啪!”一个耳光打得常赟赟脑袋偏向一边,眼睛发花。
车上配置的紧急呼叫电话连播几遍都没有任何信号,陈悫把听筒砸到地上,气得双手直抖。现在病患闹得人安不下心,再加上杀人案他只怕会控制不住形势,谁会想到救援路上能发生命案,车上竟没有准备一个手铐,陈悫黑着脸,转身怒道:“油门熄了,车钥匙拔掉,配枪、匕首全收缴,把这三个逃兵捆起来关上面!”
“什么逃兵啊?”吕熙凑过来才开口,就被陈悫一个眼神吓得不敢再问。
车门从外面锁死,杨湛、刘岩和常赟赟背对背坐着,手脚被包装药品的塑料封条捆了几层,空气的臭味催得人直犯恶心。
“我以为他会一枪崩了我”,杨湛垂下头轻笑,肩膀碰碰常赟赟:“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哪里话”,常赟赟简单推脱,把话题转移:“废了半天劲儿,不能真这么等死,先把这些封条弄开。陈悫联系不上上峰,我们还是有机会逃走!”
封装药物的封条别看是塑料的,却是结实异常,勒紧皮肉里,磨不了几下就蹭掉一层皮,火辣辣地刺疼。刘岩伸直腿,清清嗓子:“别忙瞎活了,我的位置下面有私带的两把雁翎刀。”
“我再也不开你爷爷他老人家玩笑了!”杨湛侧过身朝着刘岩咧咧嘴。
过道狭窄,三个男人背对背贴在一起,吸紧小腹,屁股都要磨出茧子才移到刘岩的位置,伸腿把黑长匣子勾到眼皮底下,身体倾倒,六只绑在一起的爪子扣了半天终于把刀扒拉出来。不愧是顶级铸刀师傅的杰作,锋利的刃口只轻轻一划困了他们半天的封条就断成两截。
杨湛活动活动手腕:“刀放回去,我们到原来的地方坐好,别让他们瞧出来端倪。等晚上,再打开后面的逃生门。”
“嗯”,刘岩恋恋不舍地放下爱刀,抬眼隐约能看见郑家树的头顶,一股不好的预感蒙上心头。
接近中午,温度逐渐升高,车厢里的味道也是浓郁到令人无法忍受。杨湛屏住呼吸半天,终于忍不住倒吸进一口,胃里顿时翻江倒海,连连干呕。
常赟赟瞟了杨湛一眼,自顾自说起来:“盛夏死亡十二个小时后腹部因为腐败细菌分解导致膨胀,胃里没有完全消化的食物可通过食管反呕出来,大肠也会因为气压的关系向肛*门排便,同时血液中的血红蛋白与腐败气体中的硫化氢结合产生绿色的硫血红蛋白,在尸体表皮层形成污绿色的斑块,也就是一般称为的腐败绿斑。如果选择在晚上十二点后逃离,你们还能看见尸体腐败自溶……”
“停!哥们儿,不用科普”,杨湛苦着脸,一副求饶的样子看向满脸坏笑的常赟赟:“求放过!”
“你干的,还嫌弃!”刘岩闷声说了一句,顶得杨湛哑口无言。再被提起,从心里涌出来的愧疚、自责远远超过了平日对他的厌恶,杨湛勾勾嘴角没笑出来。
地面猛地一震,救援车跟着上下抖动,外面传来惨叫,紧接着是“砰砰”的枪响。第一反应是地震,但很快他们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如果是地震引发病患奔逃,一声鸣枪警告还有可能,但连续放枪陈悫应该不会允许。
枪声不绝,地面的震动也越来越强,危险正在逼近,车内的三个人犹豫一下决定爬到窗口看看。不看不知道,一看险吓尿,杨湛揉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了。外面那些都是什么怪物,太刷新世界观了有没有?红眼睛的乌鸦在天上盘旋,长着狼头的巨人每一步都震得地面打颤,多出一对翅膀的花豹飞离地面有一米多,龇着满嘴獠牙近似于人的怪物却四肢着地向前爬行。
“兽人!是兽人!”刘岩退后一步惊呼,奔回座位下把他的一套雁翎刀搬出来,“大巫”背在背后,“恶鬼”别在左胯。
兽人!军科院发给他们小册子上的兽人可不长这样!“扯淡玩意儿!”杨湛大骂一句,要是现在谁还敢告诉他这就是所谓的初级产物或是二级半成品,他分分钟拿枪崩死谁!
枪!对了,郑家树身上的枪和随身匕首都没有被上缴,再顾得味道难闻,杨湛跑过去把死人的配□□□□握在手里,解他绑于小腿的匕首时,注意到刀柄上还刻着一排字“军事医学科学院10年近身格斗优胜者郑家树特此鼓励”。
“你救我两次”,杨湛收起匕首,站直身体虔诚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弯腰九十度,眼角发酸,嘴唇轻动,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听得见:“家树,对不起!”
第6章 第六章 生死劫难
虽说是军队有规定不让私自携带武器,但第一次外出任务难免会多留一份心思,就像刘岩带着爷爷给他的宝贝雁翎刀,常赟赟也把自己习惯使用的反曲弓分解背在行囊。
“有一分钟就能组装好”,常赟赟把上层搁架的背包扯下来,拨开毛巾水杯等杂物抽出一支不大的皮革盒子。折叠弓把是银灰色的复合金属,旋转背面的表盘能调整长度,同时弹出卡在弓把的弓片,他拆开一卷弓弦,熟练地缠绕在弓片前端的螺钉上,接着拧紧螺母,拉动弓弦测试它的松紧程度。
杨湛背靠成堆的箱子,拉开枪栓,半是忧虑:“没有弓箭不是白瞎了?”
“我就那么二?”常赟赟挑挑眉毛,满意地空拉了两下反曲弓的弓弦,径直走到最后堆放手术器材的箱子,从底层取出来纸壳包装着的抽真空用软管。
瞧着他手里的东西,“老实人”刘岩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咋想到塞里面的?”
“我是外科急救医生,会使用到这些东西的只有我和陈悫两个人,你觉得他能自己来拿吗?”常赟赟撕开真空管一端包装,两指夹住带子把卡在中央的箭筒拎到外面。
救援车又是一震,杨湛单膝着地俯下身子,前面的车门被拉开,救援队员和病患挤成一团,慌乱地往车上涌。吕熙跑在最前面,临到车尾生生停下脚步,本应被捆着的人全副武装,一直滞留在车上的郑家树眼睛大挣,身体僵直地躺在最后一排,他两腿不住地发抖,跌坐在地上失声尖叫:“杀人了!他们杀人了!”
外面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怪物,里面躺着腐臭的尸体。惊慌的人群瞬间安定下来,车上有人拉开枪栓对准后面的嫌疑犯。现在不是处理这件事的时候,陈悫往后匆匆瞟了一眼,一把拉住汽车兵将他推到驾驶位:“开车!往山路开,甩掉它们!”
一脚油门,救援车调转方向从滇沛公路的主干道往旁支的小路上开。人一多车里的空气更加污浊,腐臭味充斥着鼻腔,不断有人发出干呕的声音。行驶不到十分钟,车顶上忽然“咚”一声似乎有东西坠落下来,紧接着是刺耳的刮抓声。
“甩掉它!”陈悫沉着脸不见一丝慌张,冷静地发号口令,目光坚毅给心里近乎崩溃的众人极大安慰。
连续猛切方向盘,车顶上的动静果然停了下来,司机才舒了口气,一抬头正和倒贴在车窗上面的脑袋四目相对。上半脸近似于猿人,嘴巴却巨大无比,嘴角直裂到腮帮子,尖锐的青白牙齿龇在外面,鲜红的舌头舔了舔车窗,黏糊糊的口水从它的嘴里滴出来沾得弧状的玻璃上到处都是。
司机瞪大眼睛吓得叫不出来,握着方向盘的手直打颤。陈悫皱皱眉毛,一枪正中怪物眉心,迸溅出来的淡粉色脑浆糊了一车窗:“继续开车!所有参与救援的军人进入备战状态,把你们平时训练的东西都拿出来!”
“他们呢?”吕熙坐在地上指指后面的三个人,满眼惊慌。
陈悫既没有说解除杨湛他们的装备,也没有说把上缴的佩枪还回去。他完全无视吕熙的问话,拿起急救电话不甘心地按下烂熟的号码,对面依旧是一片忙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陈悫有种强烈的预感却说不出口,也许他们被抛弃了。
地面的震动加强,后面的怪物怕是追上来了,司机把油门踩到底,企图利用速度优势拉开距离。眼看着猎物要逃走,兽人怒吼一声,后肢吃力扑了上来。车尾受到撞击,钢板明显地向里凹进来,刘岩脚下不稳摔倒在地上,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箱子飞散一地。才从泽林的死人堆里爬出来又遇上这些怪物,挤上车的病患精神完全崩溃,他们对活着失去信心,抱成一团放声大哭。
救援队的成员都是应届研三学生,作战经验为零,自己本来就慌得要命,被人一哭心里更没底气,且不说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吕熙,不少人端着枪的手都抖得不成样子。
杨湛转过身把枪口对准变形的车屁股,干咽口口水,恶狠狠说:“要是它们从这里突进来,照脑袋直接一枪结果了!”
“你不怕?”刘岩把眉毛扭成疙瘩,一脸担忧。
“怕它死得更快,还不如不怕!”杨湛把呼吸调匀,双手握枪:“岩哥,你相信我万事一定会有办法。从前外婆活着的时候总爱说,遇事儿千万不能怕,一怕人就怂,一怂就没救了。”
常赟赟看了眼目光呆滞的吕熙,赞同的点点头。
左边被撞击,车体向右偏移,来回摇晃了几下,顶层又传来让人无法容忍的抓挠。“艹!”有人骂了一句,直接扣动扳机向上射击,未安装防弹钢板的车顶被打穿,投下来硬币大小的白斑,“吱嘎”声终于停下来,但很快窟窿被淡黄色的尖牙填住,低沉的猛兽嘶叫近在耳边,车顶被刻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陈悫推开堵成一团的人,抓住开枪的那位手背前伸:“向后一点打它脖子!”
枪声在有限的空间回荡震得人耳朵发蒙,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子弹留下的孔洞往车里流,像没有关住的水龙头一样,血腥味混着车内的臭味熏得人脑袋发胀。
油量表飞速爆红,下跌的速度让人措手不及,司机把车开进了山间狭窄的夹道,紧踩油门也无法再提速一迈:“陈队长,油箱可能在车尾受攻击的时候被弄漏了”我估计最多撑上二十分钟。”
山穷水尽是显然的,能不能柳暗花明就不好说了。陈悫趴在车窗看看外面的环境,指着一处外面有凸起石头的山洞说:“向那边靠!一会儿下车,我们一边组织还击,一边向有山洞的地方走,守住洞口先躲一躲。”
“我不下车!我哪里也不去!”吕熙被接连的变故给吓得疯疯癫癫,双手死抓住座椅的腿缩成一团:“我们打不过这些怪物!我不要下去送死!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安排救援人名单的时候会有我!我是学细胞的,又不是医学、药学、病毒、瘟疫防治……我妈妈等着我回家,你们救救我吧……是他们要害我!泽林被地狱收买了,幽冥洞打开,食人兽从地下十八层火海里爬了上来……”
满嘴胡说八道,就是难民也没有被吓成这样,实在是太丢脸了。像玻璃纸般的心理素质,想不懂当初怎么就让他混进军校了,陈悫想上前拉人,反被踹了一脚,一口白牙被咬得“咯吱咯吱”。
“逻辑混乱,语言表达不清,大脑机能出现应激障碍”,常赟赟环抱着他的反曲弓,看看陈悫,蹲在吕熙面前,一脸严肃地说:“现在不能刺激他,不然以后可能发展为妄想型精神分裂。”
陈悫冷笑一声:“是我刺激他的吗?他现在这样子,还能有以后?”
汽车刹住,陈悫身体向后扶住椅背,转身走到车门:“病人走中间,军人准备枪支!”
常赟赟沉下脸,把手搭在吕熙肩膀说:“留这是死路一条,能陪你的只有后面那具尸体,走不走你自己定!”
吕熙神经兮兮地摇摇头,勾起下巴翻着眼睛看向杨湛。
倒霉的事儿都是从帮他开始的,积攒了一肚子火气要发泄,可看着他那惨兮兮的样子又原样吞了回去。毕竟曾经是朋友,杨湛粗暴地扯开他的手把人架起来,怒道:“走!认识你真是我杨家祖上不积德!”
车顶长趴着异形花豹的尸体,狼首巨人和人形怪兽都跟着在车后不远的位置,杨湛单手夹着吕熙,跟在刘岩后面玩儿命向山洞方向跑。
终于又看见活碰乱跳的猎物,狼人兴奋地拍拍胸口,仰起头一声长啸。吕熙听见叫声像癫痫发作了一样浑身抖动,然后侧过头一口狠狠咬住杨湛的肩膀。
杨湛吃疼不由松开架住吕熙的胳膊,向前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上,撮着牙花骂道:“狗吗?一个两个怎么都爱咬我!”
吕熙从地上爬起来,甩开常赟赟伸到面前的手,歪头、咧开半边嘴笑笑,掉转身向兽人的方向疯跑。
“脑子是真坏了”,刘岩拉起杨湛啧啧嘴。
送上门的猎物!狼首巨人一巴掌甩开前面跳跃爬行的人形兽,抓住奔过来的吕熙,一口咬掉脑袋。没了头的身体软塌塌地外在一边,鲜血染红了军绿色的体能服,骨头碎裂的声音听得人浑身发麻。狼人似乎是不爱内脏,尖牙豁开肚皮,把心、肝、肠子甩得到处都是,几只人形兽趴在地上,像是捡了极其美味的食物,一股脑地争相往嘴里塞。
昨天还坐在一起说笑的人像甜点一样被分吃掉,从脚心冒上来的寒凉激得杨湛挪不动步子。“找死!”刘岩骂了一句,和常赟赟一人拖住他一只胳膊继续往山洞跑。
他们还没有跑进山洞,最先进入山洞的人却反方向跑了出来,陈悫站在洞孔想要拦住,可根本没有人听他的话。刘岩拉着杨湛跑进洞口,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就看见两只人形兽平地跃起飞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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